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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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風裏州
作者:芄蘭童子
文案
風裏州,一座躲藏在歷史中的小城,我們為何相聚在此,是因為它“桃花源”的美譽,還是命運的安排?
古今未來的羁絆都不重要,只要今生我們站在一起,在風裏州,大家都是一樣的。
經歷了一場時空之旅回來,所有的記憶都留在了千年前,卻不知回來才是最危險的事,生活不知不覺開始發生着變化……
原本以為不幸的血緣關系到最後竟讓我釋懷,幸好我們是親姐弟。
可是,被時空排斥後,我該走向你的前世還是你的來生呢?
“風”系列傳一《風裏州》
內容标簽:邊緣戀歌 因緣邂逅 前世今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江岚,吳婪,江英骐 ┃ 配角: ┃ 其它:風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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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八月底,知了的屍體還未堆積,陽光刺眼,我的笑容足以穿透各種防曬霜,瘋狂的笑聲落在姑媽轉身離去的汽車尾氣後。
眼淚不知什麽時候也狂溢了出來,看着一臉清淺笑顏的他,我覺得萬分對不起。為了我,他基本上是和姑媽翻臉了,姑媽在他身上注入了很多心血,這樣子的“回報”是她不曾料到的吧。
“你這孩子,真是薄情的種,固執得像你那該死的爸!”姑媽無比失望,失口怒語。面前三個孩子擺出冷漠拒絕的态度,并不是第一次聽她說這種話,兩年前她說過一次,記憶深刻。這次,又成了她口中薄情的種。
只是,固執的不是他,是我。
對不起,是姐姐限制了你的發展、奪取了你的機遇、斷送了你的前途……
他笑着眨眨眼,一身幹淨樸素的白襯衫難掩那天神般的光彩,然後他提過我的行李向火車站臺上的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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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風裏州的第一天,我們在學校附近尋找落腳點,姑媽為我們、準确地說應該是為骐準備的賓館太奢華,住不起。
風裏州是一座南方小城,處于亞熱帶季風區,四季分明,位于南大江下游,自然地勢低平,河網密布。它接鄰古都“彼岸”,歷史上卻無戰争紛擾,完好地保留下了諸多風景名勝和森林公園,被美譽為“桃花源”。
這兒風景如畫,滿目綠意,在一條上坡的小道上,一戶綠蔭蒼翠的人家吸引了我們,關鍵的是風水。女主人溫婉善良,很熱心地答應了我們的請求,租給我們兩個房間。
“骁辰,過來幫個忙。”
院中正有人在花草間擺弄着花束,女主人便招呼他來幫我們搬行李,那是個千年冰霜臉的冷峻男生,他從頭至尾都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連表情也不變,看起來不太好相處,但是很謝謝他。
屋內很顯眼地供着一個牌位,還有一張《革命烈士證明書》,看到女主人目光中一閃而過的哀恸和深情,如果沒猜錯的話,照片中臉龐剛毅的男人應該就是這家男主人。
原來是個烈士家庭,路過,我們皆獻上恭敬的神色。
這家人姓姜,在山腳不遠處經營一家類似雜貨店的花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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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裏州中學”的學費不低,它是方圓幾裏最出色的中學,近年來穩坐全省第一的寶座,除了升學率高,豐富的校園活動也是其特色之一,一所優質的學校是不會讓學生的校園生活單調的。本來,姑媽要把骐帶去省外一所更為一流的中學,都是因為我。
如果他離開了我,一切都會不同吧。
托姑媽的福,學費不用擔心,但是生活費有問題。
我們三個面無表情地站在一堆新生裏,骐身段颀長、風華耀眼,不言不語便成了一個聚集目光的焦點,我的弟弟不止是相貌出衆而已。
高一(5)班,靠窗第三桌,同桌是親愛的吳婪,我的同卵雙胞胎姐妹,之所以稱為姐妹是因為根本不知道誰是姐姐誰是妹妹;而我的異卵雙胞胎弟弟江英骐卻坐在一米開外,他身邊沒有異性。我們三個證明了一個事實——不是所有的雙胞胎都長得像。
我掏出口袋裏的手機:我和婪一起,很安心。
他回:懂。
結果擦肩而過的時候,被他幽怨地抹了一把滑膩膩的防曬霜。軍訓是需要這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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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頭挺胸!這位同學做得非常标準,你們都好好看着點……”我朝教官的方向瞥了一眼,被表揚的,正是幫我們搬行李的那個男生,記得是叫什麽“骁辰”,原來是同班,真有緣。
夏風炎熱,我卻無比舒适。能與骐和婪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即便腳下是炙熱的岩漿我也無所謂。
相反的,假如他們不在我身邊,我會灰飛煙滅。
在一片抱怨聲中,我微笑着接過婪遞來的礦泉水,她微微皺起的眉梢上滑下一滴汗珠。
“為什麽你每次都沒有出汗吶……”婪大口大口地喝水,動作十分豪爽。
因為我有天狼星的守護,我轉過頭,目光穿透人群與骐對焦。婪會心一笑。
軍訓中,婪的興致非常高,軍訓是學生接受國防教育的基本形式,教官的洗腦對婪這個愛國青年極其有效。個性飛揚跋扈的她無意“招募”到了夥伴,而我經營着自己的小世界,淡淡的歡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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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明亮的教室裏,和婪喝着同一杯鐵觀音,聽那些臉孔光鮮漂亮的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論年段引人注目的男孩,沒交到什麽朋友,很正常,我和她們是沒什麽共同話題的,婪也一樣。但是,我們有彼此,這樣就足夠了,我們可以很安靜地開心。
進入耳朵的第一個名字是“花诰”,這個名字有名得我上初中時就聽過,以前是傳風裏州初中年段的第一名花诰怎樣怎樣,現在是高二(1)班的花诰怎樣怎樣。總之只要是屬于這個省的中學生沒有人是不知道花诰的。
然後再是各種高富帥,再來就輪到新高一了,比如說,自己的班級。骐是一個,另外幾個提得多的名字是“武子瑟”、“許骁辰”、“凱”和“烏蘭巴托”。
我們家的破小孩是不會亞于花诰的,只是他待人冷淡、處事低調。
男生們應該在讨論游戲吧。
窗外陌生的校園,小清新的格調,穿白襯衫的學生穿行其中,趁新鮮感還沒減退,我翻開一頁新的日記,我叫江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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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教官半路叫我去通報班主任新通知,所以一轉頭婪和骐都不在視野內了,站在陌生的人流裏,心裏突然一陣惶恐。
人群中有一束尖銳的目光在盯着我,這是被捕獵者慣有的感覺。我猛然回頭,卻什麽也沒發現,這種心悸的感覺是從暑假開始的,可能是因為害怕我們三個被分開,太緊張了。
“高一(5)班的集合了。”身後走過來一個男生,我認出他是自己班的班長,武子瑟。
“噢,好。”我忙跟在他後面,穿越人群對我來說不是一件易事,我恐懼與人接觸。他穿行自如,越走越遠,我很沒用地要跟丢了……
“同學,跟緊了。”一張明朗的笑臉,他拉上我手中抓着的軍帽領着我走,心中的無助感頓時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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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英骐蹙緊了眉頭四下張望,淺色的雙瞳刮起風雪般的光澤,她必須要在他視線之內。很快的,他便鎖定到了她,不過,旁邊那個男的是誰。
他快步走過去,目光雷達般緊鎖目标,逼人的氣場引人側目不已,也引起了班長武子瑟的注意。
眼神接觸間,兩人仿佛都聽到了金戈鐵戟的铮铮鳴響,隔了千年的羁絆幾欲觸發。
他略過了他,将她帶走,笑意綻放在她的嘴角,像水的映影,風的輕歌,這樣的微笑是不是哪裏見過?武子瑟定睛細看,眼前的女孩雖然修着男生似的短發,模樣卻依稀夢中那般,他熟悉她的眉目。
“小伊雒?”武子瑟輕喚,她竟然回頭,眸光淡淡,如秋天的霧一般迷蒙。
夢中的她青澀玲珑,步履輕盈,一頭青絲長至腰際。她只對他微笑,笑容無暇;她只為他歌唱,歌聲清靈;她只為他跳舞,舞态生風,她是他最美的夢。從來不曾想過夢中人會出現,如果只是相似而已呢?
武子瑟收回思緒,接下來還有很多事要做,沒時間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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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訓最後一天開聯歡晚會,我們席地而坐,在操場上圍成一個圈,看同一屆的新生載歌載舞。我在星光下微笑,骐的淺笑、婪的皓齒,一切都美好得恍若幻境。
半夜夢醒我哭濕了被角……
夢中,我獨自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步入校園,吃力地爬樓梯,一個人站在教室門口迷惘地看着來來往往的家長和孩子……我膽怯地端着餐盤尋找自己的座位,到處都是陌生的臉孔……我沉默生疏地打理着床鋪,小小的寝室擠滿了別人的父母親友……我一言不發地在教室、在餐廳、在寝室、在操場,在飛快閃過的各種場景……我坐在聯歡晚會上的最外圈,無人搭話,矮小的身影什麽也看不到,眼淚一滴一滴藏在膝蓋裏……
那便是沒有骐和婪的生活嗎?
“又做噩夢了嗎……”婪起身擰開臺燈,冷調的白光照得我有些狼狽。
“對不起……”我側身面向牆壁,雙拳緊握,夢中的感受太過真實,淚水止不住地流。
婪跑去隔壁找骐,和往常一樣,他的歌聲是最好的安慰。
星光還未褪去,屋頂上涼風習習。
“……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不用再多說明∕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又再一次把你分離∕我多麽想每一次的美麗∕是因為你……”
夜幕下,城鎮燈火斑斓,天地間所有光芒盡收他眼底,折射出任何奇珍異寶都無法媲美的光彩。此刻,這個為我彈吉他唱歌的男孩美好得像個幻象,我甚至不敢伸手觸碰。
我再也不想做那樣孤單無助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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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的一面牆角陰暗處,連月光都被拒絕,一個仿佛已經冰凍了千年的身影第一次察覺到了異樣。他脊梁筆直,一如軍訓時那樣,生活态度而已。
這個夏夜,他感到寒冷。
作者有話要說:
☆、二
枕邊,散落着婪柔軟細碎的黑發,似乎夢中也有向日葵的清香飄入。
“醒醒,要遲到了……”
“你去死一死啦……”婪翻身整個人都鑽進了被窩。
哼,土撥鼠!
無奈我的催喚對她毫無作用,換上衣服不再理她,我匆匆下了樓。瞥了一眼骐的房門,他應該早就起床了吧。
骐正對着玻璃撥弄頭發,見了我微微一笑,我的眼眶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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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必演的一幕,婪痞痞地喊一聲“報告”然後踏着上課鈴聲進來。她總是那麽“準時”,至于老師的反應則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別忘了幫我做作業,聽見了沒有。”婪在我右邊落座趴下,除了長相上稍有不同,她與我的身高體重完全吻合,不差一毫。當然,成績也一般爛。
關于左右這個問題我們一直很糾結,同是天秤座的我們到底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呢?左右左右,左在前對吧,那我一直是左邊的那個,無論走路還是座位,無論邁出的步伐還是滴眼藥水的順序,相信我,我絕對是姐姐。其實為這個問題糾結的一直是婪,只是她而已。
骐也會習慣性的望過來,他知道我們倆從不乖乖聽課。
這時飛進一只小昆蟲,揮動着透明的薄翅一晃而過,它有在笑嗎,我怎麽聽見一聲尖細的笑聲?我的目光随它牽扯而去,投在一個叫武子瑟的男生身上,他正聚精會神地聽課,很專注的樣子。
為什麽會有那麽熟悉的感覺?
他似乎有感應一般看向我,幸好我及時回頭,只留給他一個陌生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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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那麽我開始念了。”
琴房裏,骐的手指撫上琴鍵,即興而彈。婪坐在一旁一臉緊張,因為這是我寫給她的小詩呀,一首名為《一天》的小詩。
“一天
黎明的時候
我在第一束陽光中蘇醒
再次惶恐地意識到
這又将是一個沒有你的日子
歌頌的時候
我的右耳在捕捉些什麽
最後一個音符提醒我
孤獨的音樂是沒有意義的
祈禱的時候
我感受到右心房的跳動
天堂将祝福退還
主啊,這不是沒有歸屬的祝福
宴會的時候
我溫雅的微笑下目光倦乏
婉言拒絕邀舞的手
繼續沒有方向地等待一襲黑裙
夜晚的時候
我在燃盡的蠟淚中阖眼
如果睡眠也可視為一種死亡
這一天便可遇見你”
念完,骐也落下最後幾個憂傷的音符,琴音裏是有些絕望的幹淨。我知道,這首詩的基調又那麽沉重。
“你都夢到了什麽?”婪很痛心地走過來,一個溫暖的擁抱來的很突然。
“為了騙取你的擁抱我要多在夢裏作詩了。”我伏在她耳畔玩笑道。
“夢裏作詩?”婪松手退開,她又嫌我惡心了,明明抱我的人是她,“沒聽你夜裏講什麽夢話呀?”
“當然了,這是夢中世界的那個我作的詩呀。”
“你這是抄襲。”
“那也是為了你而犯罪。”我優雅地挑逗道。
“表白也要注意一下,這兒還有小孩子。”
“我是認真的,親愛的。”
“……”
骐聽不下去了,幸好沒有外人看到,為什麽自家的姐姐們會這樣啊?其實我們單純只是為了調戲他才演起來的,每一次都被騙到,為什麽自家弟弟會這麽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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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天氣如何、心情如何,婪和我總會往教學樓頂跑,即使只有那短短的課間十分鐘。躺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天空以陰郁蒼白的面孔對着我們,壓抑的吶喊難以宣洩。
婪從不牽我的手,說太惡心,但每次都會帶上我。她的手就如同我的手,完全沒有陌生感,沒必要自己牽自己。
早晨、課間、午休、活動課、夜自修,我們花大把大把的時間呆在這狹窄而又廣闊的空間。這兒是海洋、是沙漠、是草原……不是16X30平方米的教學樓頂一角。我可以想很多事情,比如有一天終于不想寫作業了該怎麽辦,又比如一些包含暗喻的夢,很多很多。
“昨天晚上房間裏有妖怪,它要殺你,但是被我打跑了。”婪把頭靠在我腿上淡淡說道。
我不以為意地輕笑了一聲:“那我該怎麽感謝你呢?”
“是真的!”她蹭地坐起,認真道,“之前我一直以為你身邊的怪事是巧合,不過我錯了,這不是巧合!你有沒有做過什麽奇怪的事情,為什麽會招惹到那些髒東西?”
“我身邊有怪事嗎?我怎麽不知道,還有,我沒有奇怪的癖好,也不會做什麽奇怪的事情,這個你放心。”我神色輕松,婪欲發作,我一把将她按回我腿上,按得死死的,“來,放輕松,不要想太多。”
婪一雙俊目瞪得圓圓的:“暑假你怎麽暈倒的你還記得嗎?游玩那天你怎麽掉進湖裏的你記得嗎?打工時你怎麽被關進倉庫的你記得嗎……”
“哦,肯定是——你!”我伸手揉了揉她的短發,“雖然我不會生氣,但是你也不能一直惡作劇呀!”其實我覺得她可愛極了。
“打你啊,不是我!總之我要查查清楚,你以後小心一點,聽到了沒有?”
“嗯,聽到了。”
兇悍的婪、暴躁的婪、炸毛的婪、可愛的婪,擁有一個好姐妹勝過一切,這樣的生活,連我自己都羨慕,試問多少人身邊有這樣一位知己?至少夢中那個我是沒有的。
手中“窸窣”作響的鉛筆頂端被突然握住,速寫本上多了一道多餘的鉛跡。我無表情地回頭,搗亂者正眯着眼慵懶在牆角,這樣的神情和姿态讓我聯想到那些匍匐在恒河畔的流浪漢,我很羨慕他們一無所有的富裕。
婪睡了一會兒醒來:“我要回去洗頭,幫我請假。”
“不要。”不想和任何老師講話,我挪開她的手,搖頭。
她不滿地哼唧了一聲,開始戳我的背,以為這樣就能讓我答應嗎?
樓梯盡頭跑上一個穿白襯衫的男孩,不太刺眼的藍色天幕是他的背景。他拿着一張白紙走來,跨過婪的腳,直接無視她,然後遞交給我,附帶一支筆。
婪伸長了脖子湊過來:“美術社?”
我咧嘴笑道:“據說有搏擊社,你要不要也去參加?”
她立馬擡頭怒視無辜的男孩:“你小子也不知道給我帶一張,給你死啊……”罵着還想踹他。
男孩幹脆繞開,淡漠地開口:“你還是給那個社留一條生路吧。”
婪臉色陰沉:“在這之前,你不覺得你先求我給你一條生路比較實際嗎。”
男孩正俯身跟我講着什麽,又一次無視了她,她終于咆哮了:“你他媽的江英骐給我記着!”
她每次也只能講這句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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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以緩慢的速度西沉,餘輝搖搖晃晃落下,像快睡着的孩提。電線杆上落滿了麻雀,南面房屋的樓頂上也落了一排,“叽叽喳喳”的看戲似的。
風裏州中學附近有一家畫材店,我要去買畫架、畫板、素描紙、鉛筆、顏料、扇形筆等,只帶九十元真是太天真了。
畫材店裏也有不少學校裏的人,畫室的”魅力“果然不小。
買鉛筆時看見身邊一個女孩選了個整盒裝的筆,那是我之前從未見過的,叫“特濃”,價錢稍貴,我盯着看了一會兒,考慮要不要也買一兩支。
“特濃比較好用。”那女孩對我一笑,姣如清月。
并不是每個人都會對陌生人笑的,尤其是相貌如此出衆的人。
結賬時遇到班裏一個女生,便一起回去。她熱情地挽上我的手臂,我暗驚,微微掙脫,而她卻毫無感覺。
天色漸暗,橘黃的路燈一盞盞亮起,夜晚的風裏州像座森林。
迎面走來一個步伐疾暴的短發女生,是婪。她一把将我拉到身後,臉黑得堪比包公。
“別碰她!”婪冷冷甩下一句,頭也不回地扯着我回去,把那女生丢在原地。
如果我當時回頭就不會那麽愧疚了,因為那女生居然是一臉迷戀的表情,她不會愛上婪了吧,這是不對的。
快到住處時她終于忍受不了我跟小蟲子一樣的掙紮,強行将我拉到牆角陰暗處,痛死我了。
“為什麽牽別人的手啊!你不覺得惡心嗎?還是說你很喜歡黏在一起的感覺!”
“我……”
“你就不能拒絕嗎?你連說個‘不’字都不會嗎!我只有你這一個姐妹,你跟別人在一起了我怎麽辦……”
“在幹嘛?”響起一個清清冷冷的聲音,是骐。
婪驟然回頭,笑得一臉危險:“少兒不宜,小弟弟快回家去!”
骐橫進來一只手,隔開婪:“我現在要帶姐姐去吃飯,你随意。”
他直接拉過我的手走得潇灑,氣得婪怒發沖冠,自然也少不了一陣破罵,估計破小孩吃什麽都不長肉是被她詛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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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餐館回來的時候姜姓一家正在吃飯,餐桌上除了女主人和那個冷面男生,還有兩張陌生的面孔,聽女主人對他們的稱呼,應該是她兒子,姜家的男丁真旺。
“怎麽一放學就不見人影,飯吃了沒……”女主人說着就要起來招呼我們過去。
“我們已經在外面吃過了,謝謝姜阿姨。”我禮貌地回道。
“外面餐館多不衛生,以後過來一起吃……”女主人很熱情。
我正要開口,骐先一步說:“不用麻煩,我們已經習慣了。”
他看似彬彬有禮,轉身時冷漠的側臉卻只能用無情無義來形容。見他走了,我和婪也忙跟上。
作者有話要說:
☆、三
天氣轉涼,清晨時分路邊的葉子上有許多露珠,我文绉绉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婪馬上接道:“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我郁悶了,婪根本不知道我的意思。
“白露團甘子,清晨散馬蹄。”骐也吟誦一句,我笑着點點頭
婪立馬不開心了:“怎麽,我也沒說錯呀!”
“今天是‘白露’,這才是關鍵。”骐睨了她一眼。
婪陰陰地笑了笑:“是啊,清晨散馬——蹄。”
骐冷下臉不理她,我突然記起班裏有男生叫過他“小馬”,估計他也很無奈。
剛進教室大門,骐的肩膀就被人勾搭上了,而骐只是從容冷淡的掃了那人一眼,任由自己被帶走。我和婪立馬就愣住了,這很不可思議!
那人是班長,叫做武子瑟,他和骐的座位很近,而他似乎又不會被骐的冷淡吓跑,事實上叫骐“小馬”的人就是他。
随即我便笑了,骐能交到朋友不是件好事嗎?婪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麽。
“怎麽了?”我撞了撞她的胳膊。
“沒,走,交作業去!”婪大大咧咧地笑着走開,我有點擔心,她不該抄我的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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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我們後面的男生長得高大英武,挺給男同胞長臉的,但他也算個奇葩,居然留着過肩的長發,又黑又順,像老鷹的羽毛,頗具古典美。學校不會怪他,因為他是少數民族的,蒙古族,全名叫做“烏蘭巴托·脫裏·都冷倉”。
婪從他那兒拿了張表格,兩個人笑得格外陰險。一看是搏擊社的,我笑了,男孩子們要小心,尤其是脫裏。
“下午在體育館,記得來!”脫裏的眉毛英氣筆直,笑起來很豪邁。
“你們社這麽快就開始活動了!”我很佩服搏擊社的速度。
“人氣低,拖不起……江岚你是什麽社的?”脫裏問。
“美術社,下個星期報道。”我說完後脫裏也心領神會地哦了一聲,從美術社這麽高的人氣看來,花诰社長的魅力還真是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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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時間食堂
飯吃到一半,骐突然擡頭看向我:“右秤姐好像不在?”(右秤就是吳婪,我是左秤,我們三個都是天秤座。)
“……她在那兒。”我指着食堂某座,婪正和脫裏他們談得起勁,他們從早讀開始就沒停歇過。
“你怎麽傻了,後知後覺的。”
我看着他笑,他也笑,夾了一塊魚肉到我餐盤裏說:“我去打醋,你等等。”
我忙叫住他:“你快坐下,讓我來,很多人都盯着你呢。”說完我立馬閃人。骐就像顆小星星,走到哪兒亮到哪兒。
打完醋一回頭,發現骐邊上多了個人,是武子瑟,顯然剛來吃飯,他是我見過的最忙碌最負責的班長。他見我也過來坐下,詫異地朝我一笑。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他看看我又看看骐,骐一臉正經道:“是。”
“沒有沒有,你随便坐。”說完我看了一眼骐,他還是那樣冷着張臉,這樣會吓走朋友的,“我打了點醋,你要不要來點?”
“謝謝。”武子瑟笑道,幸好他沒太在意。
能夠坐在骐身邊而不被他的光彩覆蓋的人不多,武子瑟是一個和他一樣優秀耀眼的人物。
氣氛和緩了很多,我笑笑:“剛才你誤會了,我是姐姐,他是弟弟。”
“我知道,你們都姓江,你叫江岚。”武子瑟從容地笑道,揚眉瞬目間竟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你是風裏州人嗎?”我問。
“不是,我從首都來……”
“是北方啊……”
“是啊,古都武城。”
“首都那麽好的地方,怎麽想到來這兒?”畢竟風裏州是個躲藏在歷史中的偏僻小城。
“因為這兒是‘桃花源’,而我是‘武陵人’。”他回答得很認真,看着他潑墨般的黑瞳我毫無意識地點了點頭,幾乎本能地相信了。
骐很無情地打斷了話題:“天上滿是人造衛星,還有什麽桃花源藏得住。”
武子瑟對上他的目光,胸有成竹一笑:“仙路迷人應有術,桃源不必在深山。”
我興起附和道:“寧知武陵趣,宛在市朝中。”
骐的目光中已經有些隐約的殺氣:“莫學武陵人,暫游桃源裏。”
江英骐用這首裴迪的《崔九欲往南山馬上口號與別》意思很明顯,無非是懷疑武子瑟對“桃花源”那份執着的深淺程度,同時暗中又将自家姐姐比作王維誇獎了一番。武子瑟輕笑,那麽,就讓他看個清楚,他是不是暫游桃源裏。
“不逢秦世亂,未覺武陵深。”武子瑟想說的是江英骐不了解他便妄加猜想,大錯特錯,他等着他道歉。
“水流花放而已。”
武子瑟答:“路轉風回雲爾。”
“竊怪當日仙人,獨思漁夫。”
“遍尋此中村落,不見桃花。”
“……”
接下來已經不是普通人的智商所能接受得了的,周圍有那麽多目光投來,他們渾然不覺,我完全插不上嘴,人腦的差距啊。
武子瑟,我記住他了,那種熟悉的感覺我不可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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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不逢秦世亂,自然未覺武陵深,這個社會提供了各種保障,富強的國家,平靜的小縣城,安逸的校園更是桃花源中的桃花源。
他背負着秘密,身負巨大責任,擔子很沉重地壓在少年單薄的肩頭。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家的基石,是幾代人流血流汗苦下來的,并不是只有他那麽辛苦,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任務,沒有逃脫的選擇。
他站在時代頂端,目光疲倦,卻看得清明。
武陵人,一世都在追尋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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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裏州中學在管理上不算嚴苛,不住校的同學在高一高二不夜自修也是可以的,完全靠自願。
婪就不用說了,她和脫裏他們一放學就去了體育館,晚飯估計也沒吃;骐沒參加任何社團,他早早寫完了作業去琴房練琴,估計第二節下課就會回來,我在教室寫作業等他。
雖是如此,教室的紀律還是要保持的,所以一般班長坐臺,偶爾是班主任。
“XXX,讨論聲音小一點。”武子瑟坐在講臺上,聲音平淡卻不容反抗,神色肅然,比老師還威嚴。所以高一(五)班的班主任很少來坐臺,基本都是由武子瑟來管理。
他警告完掃視了一輪,看向第四組時瞧見了我,突然彎彎唇角對我笑了一下,我回了個笑立馬低頭寫字,吓我一跳,哪有人表情轉換得那麽快的。
初中部的解放鈴剛響過,外面樓道上頓時一片喧嘩,聽得出來有人在追逐打鬧。因為我們班靠近走廊,所以受影響最嚴重,不少人低聲咒罵起來。
武子瑟起身健步出了教室,樓道那邊遠遠傳來他的聲音,然後就沒聲響了,不出片刻他便面無表情地坐回到了講臺桌前。
好魄力啊,都沒見其它班的班長或老師出來吱一聲呢,有這樣一位班長真是我們班的驕傲!
鴉雀無聲時教室門口有人敲了兩聲門,擡頭一看竟然是骐,他提前了十五分鐘來叫我。我忙整理背包,慌張間試卷嘩啦啦掉了一地,在這種安靜的場合搞出那麽大動靜簡直無異于犯罪!
我愧得無地自容,立馬蹲下撿卷子,結果“咚”地一聲撞到了膝蓋,又酸又痛。我真想把自己從窗戶扔出去!
“撞到哪兒了?要不要緊……”
我指了指椅子,一擡頭發現是武子瑟,剛要躲開他的攙扶他就被人拉開了,骐的身影立馬出現在了眼前,一時間教室有點失控,武子瑟忙整頓,回頭還不忘提醒骐送我去校醫室。
“我背你!”骐說着就要來背我,我有點精神錯亂地抓住他的手臂,那時我的表情肯定很糟糕,像見鬼了的那種,總覺得有人要責備我。
“姐姐、姐姐……”骐的呼喚讓我反應過來,我忙伸手撿試卷,突然有只手阻攔了我,武子瑟沉穩的聲音傳來:“先去校醫室,這裏我來。”
之後一切像夢一樣結束了,這絕對是個噩夢,而且我夢見過,人們不懂體諒,無休止的責罵和圍觀讓我想跳窗逃跑!
我總是難以抑制地緊張,盡管小心翼翼了但還是會犯錯,若是以前在家裏,幹活這麽毛毛躁躁的,那個女人老早一個杯子向我扔過來了。
武子瑟來的時候,我的膝蓋上塗着紅花油,感覺剛剛有點小題大作了,所以很不好意思。接過書包,我只道了聲謝謝就講不出話來了。
校醫囑咐了我一些事後我側目,發現骐盯着武子瑟,眼神有些陰郁,武子瑟也看着他,相仿的高挑身段就那麽一動不動地對峙着,這兩人氣氛有點詭異。
“破小孩,走了。”
骐這才收回目光拎過我的背包,小心地攙着我離開,走前武子瑟說了句“慢慢走”,我感激地點頭微笑。我本以為在我搞出了那麽大聲響時他會嚴肅地皺眉,叫我小聲點或是別吵之類的,但是沒有。他很有風度。
可以試想所有人都像那個女人一樣厭惡地對我皺眉頭、扔杯子、大聲咒罵之類的,感覺肯定很不好受,夢中那個我深有體會。
婪回來之後看到我受了傷異常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