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節夜自修我剛好有空,那時候一起去吧
白衣歸來。
婪先去教室,我要去學生會教室拿檔案,我決定下個學期就辭了宣傳部部長一職,要說再見了。
推開門打開燈,發現裏面坐着個人,他那漆黑深邃的眼睛正看着我,突然亮起的燈光讓他有點不适應。
“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要拉開窗簾嗎?
他沉默地點頭,是我看錯了嗎,他怎麽透着一股狠勁,看起來像只蟄伏的猛獸,但是現在他在對我笑。
我開始翻箱倒櫃地找東西,邊忙邊和他聊着:“這學期班級的黑板報我不幹了,就辛苦你這個班長另找賢人了。”
“換掉穩拿第一的人太可惜了,舍我其誰,你應該這麽想。”
“關鍵別人不是這麽想的,我不是宣傳部部長嗎,黑板報評選這種事都是我一手操辦的,再說我又是那麽護短的一個人,被人誤會簡直太正常了,可是我太累了。”
看來怨氣不少,武子瑟輕笑:“你在找什麽?”
“部長檔案。”
“檔案在這裏。”武子瑟從抽屜裏拿出我正在找的東西,“這學期所有的活動都需要你做主持人。”
“什麽!”感覺很不妙。
“Please shine.”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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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個主題為“Spring Voice”的英文歌比賽我忙得焦頭爛額,一會兒要和組織部一起布置會場,一會兒要和文秘部做到場人員的統計工作,然後又得和外聯部聯系到場嘉賓,還要和校外部置辦比賽要用的氣球、熒光棒種種,身為宣傳部部長又要出海報,到處進行宣傳,拉不到人來參加比賽臉就丢大了。
武子瑟的會長架子也越來越大了,他除了偶爾來指導會場布置就人間蒸發了。不過他寫的策劃書已經非常完美,再有任何疑惑那智商還真值得懷疑。
背着主持人的臺詞,我感覺越來越不對勁,自從那天他把檔案交給我之後,似乎全部工作都落到了我一個人頭上,為什麽所有項目都有我的份,我明明只是個宣傳部部長,卻要涉及學生會所有內部的工作。
武子瑟該不會在整我吧……他應該沒那麽無聊。
疲倦地走在校園的小道上,我只想立馬倒頭大睡,看到小道旁剛剛探出頭的嫩綠草地,我緩慢而又華麗地撲倒。
“大風王子!”我剛倒下就被一個人拉拉起來,這回真的頭暈了。
“你怎麽了!要不要緊……”
我迅速躲開他的攙扶,外國人果然很open,我果斷和他拉開距離:“沒事沒事……”他應該不知道那個跤是我故意摔的吧,那在他看來豈不是很滑稽!
“咳咳,那個……你有什麽事嗎?”他出現在這兒應該不是巧合。
“奧,我是來報名參加英文歌大賽的……”
“等等,讓我記一下!”幸好我随身攜帶記事本,“什麽歌?”
“《Lemon T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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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緊張?”
搖了搖頭我覺得很無奈,從進門開始我就一直捏着紙條在背臺詞,确實有點緊張,關鍵時刻掉鏈子這等蠢事我沒少幹。我羨慕地仰望着他:“你那麽自信,真好。”
武子瑟莞爾,他從襯衫口袋裏拿出個東西,遞給我說:“這是我的自信,拿好。”
這是一個銅制的四葉草小挂飾,我不知道在這之前它有什麽含義,但是今天它有了新的意義。
燈光舞臺,我和武子瑟面含微笑上臺,我在學他。
握緊話筒,我邁開步伐走到舞臺中央,頭頂燈光刺眼,臺下人頭攢動,千百雙眼睛正盯着我,我的一舉一動仿佛都被無限擴大,與優秀的他并肩,也讓我倍感壓力。奇怪的是,越是面臨這樣的處境我就會越冷靜,這是我剛剛發現的。
武子瑟:“Respectable leaderships and parents.”(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家長)
江岚:“Dear teachers,students.”(親愛的老師們、同學們)
合:“Good afternoon!”(大家下午好)
……
這是四葉草的魔法嗎,我真的沒有那麽緊張了。
武子瑟:“I announced:the celebration of Spring Voice,English songs game will start now!”(我宣布,Spring Voice英語歌曲演唱比賽現在開始)
……
江岚:“Thanks contestant No.5(洛翊選手),let’s welcone contestant No.6(武子瑟選手),contestant No.7 please get ready.”
洛翊把場下的氣氛調動的很好,他唱的歌清新歡快,很有早春的氣息。憑借洛翊那麽标準的英文發音和出色發揮,看來第一名非他莫屬了。
武子瑟上場低調,我以為他會裝裝逼,像個老男人一樣在那兒憂郁深沉地低吟淺唱,結果他活脫脫一個站在十幾歲尾巴上陽光少年,與我心中的形象不符啊。
“……You shine,I shine∕My dear,my life∕Is washed up like a seashell longing to be dry∕So please shine,please shind……”(你發光,我便閃耀∕親愛的,我的生活∕就像被沖上岸邊的貝殼,等待着晾幹∕所以請發光,請發光……)
他在唱這句的時候沒看觀衆,反而看向了後臺的我。燈光映在他光彩照人的臉上,笑容幹淨,眼如點漆,我突然明白了那天他說的“please shine”,他是希望我閃耀、發光,能夠獨當一面。
所以,我今天站在這裏是他對我的期望?這種感覺有點奇怪。
成熟與自信,他帶給了我全新的經歷,我把四葉草放在襯衫左邊的口袋,我會一直放在心上。
作者有話要說:
☆、十八
“喂,凱,你昨天的作業準确率敢不敢再高一點?”婪不爽地把滿是紅叉叉的作業本扔在凱桌上,好不容易交一次作業還做得那麽難看,浪費她感情。
“奧,我是抄脫裏的!”凱指着一旁無辜的脫裏。
“你妹啊,脫裏的作業你都敢抄……”
這學期的座位有所變動,凱往上調到婪後面,他們再加上個脫裏正好講白搭。
無奈骐走了,我們的作業只好抄凱的,多虧凱收集情報能力強,他這兒總有各位學霸的各種作業或參考答案。
最近我換口味寫一些雜文和詩,寄往不同的雜志社賺點小錢,幾元錢什麽的稿費實在令我絕望,我可是幾乎犧牲了所有的時間寫的啊!
正在上歷史課,班主任卻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她一臉嚴肅道:“吳婪、凱、烏蘭巴托,你們三個出來一下!”
“媽的,少用那種口氣命令老子!”婪暗罵一聲,但全班都聽見了。她懶洋洋地從我身邊站起來,将椅子歸位時猛地一砸,“咣當”一聲巨響無比,她确實是在不爽,因為弱者是沒資格用這種口氣對她講話的,她自當是強者。最無語的是脫裏也跟着學她,好玩嗎脫裏?
課後婪他們回來的時候還很平靜,我問她她也只說是小事,結果第二天晨會上學校就通報批評了他們三個,還有那森學長和白粵,五人各有前科在先,現在又在社會上混戰,給他們五個嚴重警告處分還算是仁慈的了,他們這是想被學校勸退嗎?
“這就是你說的小事?”我幽幽地轉頭看婪,她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她被學校開除,當初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念書的嗎?
“打架而已。”她一臉理所當然,“最近辛苦你了,下午帶你去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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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下午一放學我便跟着婪和那少數民族四人幫一起去後山,路過教堂,然後又七拐八拐地來到一個荒草雜生的籃球場。
“吃什麽?”我怎麽看也就只看到草草樹樹而已。
白粵牛頭不對馬嘴地來了聲“他們來了”,婪朝那森學長招招手,那森學長走到她身邊伸手一托,婪就順勢漂亮地翻身坐上單杠,她居高臨下,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嘴角:“送錢的馬上也要到了。”
對面七八個男生走過來,帶頭那個開口說:“上次的事多謝你們,今天、找我們來有什麽事嗎?”
那森學長高大健美的身軀走上前:“說說看我們怎麽幫你們的,看看你們還記得嗎。”
“這個……昨天你們幫我們打跑了一群混混。”
“混混以多欺少,幸好你們經過……”
那森學長緩緩說道:“你們的恩人可是被警告處分了啊。”
“不是我們告發的!我們也不知道……”他們七嘴八舌地辯解。
“哦?消息還會自己長嘴巴不成?”那森學長若有若無地掃了一眼他們,深邃眼眶中的狹長眼眸隐于大片陰影下,令人捉摸不透他想幹什麽。
正在這堆人百口莫辯的時候左側又來了一幫人,染發、紋身、鐵棍,标準的街頭混混。
“來了。”婪坐在生鏽的單杠上,面無表情地問候了一聲。
“這是幹什麽?怎麽回事……”那幫男生緊張地向我們詢問,上次明明還像英雄一樣從這幫混混手中解救了他們,這次怎麽角色轉換得那麽快!
凱抄着雙手笑得一臉玩世不恭:“想要武器的話別客氣,盡情去搶。”
出于自衛那幫男生也動手了,于是一場混戰開始,我轉過身塞上耳機,将音量調到最大。記得誰寫過這樣一句話——我不一定是好人,但确實沒有時間做壞事。
我也是。
兩首歌的時間,鬥毆結束,混混向我們這邊走過來,遞交上一疊錢,脫裏拿過交給婪,誰知婪嘴角一耷把錢往地上狠狠一砸,把我也吓了一跳。
“媽的這點錢花個屁啊!”
婪話音剛落,少數民族四人幫就活動着筋骨逼向他們,逼得那十多個人連連後退。
“抱歉,你們看起來也很像消息的傳播者。”白粵摩拳擦掌的時候完全變了種氣質,文質彬彬的小商人不見了。
脫裏豪爽地脫掉他的小背心,随手往地上一摔:“就學校他媽的最麻煩,你們死定了!”
第二場打鬥我看得清清楚楚,因為婪也頗為享受地加入了,她一直都很強,無法描述,只能說太快了,秒殺的那種,也不看看平時她都是和什麽東西厮殺的。
婪居高臨下地掃視匍匐在地的人類,然後從容地接過白粵手中的手槍,當着他們的面朝不遠處的籃球架開了一槍,正中籃板的紅框中心。
“那種讓人消失得無聲無息的魔術我也會吔。”婪的目光淩遲般打量着他們,槍口也在有意無意地危險晃動着。
脫裏冷笑一聲轉身走回單杠那兒撿起小背心,在飄逸黑發下,健碩的背上一只展翅欲飛的雄鷹紋身若隐若現。
嘉措那森、烏蘭巴托·脫裏·都冷倉、凱、白粵,個個容貌不凡,英姿勃發,身手過人,婪終于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我很高興她能找到同路的人,無關正義,無關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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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幼兒園的時候剛好是午飯時間,我只不過多看了兩眼就發現那個孩子了,他淺棕色的發色還是挺顯眼的。
小朋友都拿着餐盤在排隊打菜,快輪到他了,他擱下餐盤,摘下手腕上的發繩紮起頭發,這時候後面有淘氣的小朋友把他的餐盤踢到了臺階下。
“朱恩,去撿回來。”打菜的阿姨以為是他自己丢的。
他前腳還沒踏出就被擠出隊伍了,天空中飄着小雨絲,他走出屋檐撿起餐盤,一擡頭就看見鐵門外的我了,于是站在臺階上與我遙遙相望。
鐵門外,我身邊來來往往的人都撐着傘行色匆匆,只有我呆站着淋雨。此時此刻,我和他莫名的很映襯,我們都是沒傘的孩子。
他一頭棕發低低得紮于腦後,露出一截黑色的絲帶,像一位小紳士。我覺得他不屬于這個世界。
阿姨叫他,他回了個頭,我也還有課,在他回過頭的瞬間我便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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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阿姨家花店附近有一條商業街,還有蛋糕店和地下超市,我很奇怪,小賣部之類的小店我從來不去,只喜歡逛超市,因為明碼标價的東西讓人有安全感。婪說是因為我有交際恐懼症,不會和人講話,看來我是經不了商了。
“喂,買那麽多瓶幹什麽,你想不開啊!”
婪看看購物籃裏瓶瓶罐罐的酒又看看我:“你不喜歡?”
“……沒有,我覺得我有理由再多抓幾包奶茶了。”
出了超市,我和婪人手一大袋,她的購物袋裏都是飲品,比我的沖劑食品重多了。在零食鋪遇到殇和秦衣,她們恰巧也出來逛街,于是便很熱心地盡了地主之誼。
“這家奶茶店不錯,姐姐要不早嘗嘗?”
“好啊!”我喜歡這些可以填補空虛的東西,就像壓縮餅幹、脫水蛋糕、果脯蜜餞什麽的,興趣不一定在吃。
“又是奶茶。”婪輕聲嫌棄我,眼神卻被五光十色的夜市吸引着,像個孩子。
遠遠看到了衣着鮮亮的凱,他随手将一張票子丢進了行乞者的碗中,臉上不見那常有的壞笑。
“喲,原來你是個善良的人啊!”婪戲谑着走上前。
凱展開笑容,彎起那雙帶着媚态的眼眸:“我可沒有可憐他的意思,閣主。”
“你一個人在街上瞎晃什麽,泡妞啊?”
“一群人吃飯,下來透透氣。”凱眼中的不開心一閃而過,家族的碰頭從來沒有一件好事,特地遠道而來,說是看他,實則是監視和控制,“要不要叫上脫裏他們一起玩去?”
“好啊!”婪話音剛落便被雷劈了般回頭看向我,她這一聲答應就相當于扔下我了。這簡直是婪最可愛的表情,真該拍下來。
“拿來吧。”我很自覺地拿過她的購物袋,婪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走前一聲“愛人”叫得還挺依依不舍,凱明顯呆滞了一下。
我便和兩個小姑娘一起逛街,發現其實逛街是一件很累的事,秦衣輾轉于衣服鞋子之間,不停試穿又換下,手上一袋又一袋,我則是一進文具店就着了迷,而流殇并沒有很強烈的購物欲望,僅僅是在一旁陪着。
這樣太累了,我們的購物方向完全不同。我很好奇殇出來是為什麽,她根本就沒有買東西,難道只是陪秦衣?
之後殇的手機鈴聲響了,她走到一邊接了個電話回來後很抱歉地說有事要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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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喝了幾口的奶茶被無情地丢進垃圾筒,喜歡奶茶,但不一定要喝。手捧奶茶的人,看起來無非很可愛或很冷漠,流殇明顯是後者。
姐姐和吳婪學姐的感情看起來很好,有個好姐妹是幸福的。至于秦衣,是在初三時剛結識的,記得是無意中安慰了一下她就成朋友了,雖然很努力地想真摯地對待這份友誼,但還是無法與她達成精神層面的共識,這讓自己感覺很失敗。
更加想念“刃”了,不知道她在異校過得好不好,希望她家裏一切順利,不要再過這麽漂泊的生活了。
不知道自己在姐姐面前怎麽回事,越是努力微笑越是不自在,流殇覺得姐姐能看穿她,其實她并不開心。只是陪朋友逛個街而已,她流殇不是那麽小氣的人,以前和刃一起出來玩的時候從來不會這樣,她沒想到和秦衣在一起是這麽孤單的一件事。
秦衣太自顧自了,她看到喜歡的衣服就走去試穿,然後把錢包和其它衣物扔給流殇保管;而流殇因為某物停下腳步時秦衣會催她快走,甚至是自顧自往前走,完全沒有考慮到對方的感受。
沉默的摩羯只是拿一雙漸漸冰冷的眼睛看着身邊人,她的感情是有穩固性的。這樣虛僞的微笑,還怎麽面對姐姐了,所以假裝接電話借口離開。
“對不起,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
☆、十九
“天将小雨交春半,誰見枝頭花歷亂。縱目天涯,淺黛春山處處紗……”無人接話,我深呼吸一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失落。
婪內疚地偷偷張望我,她答不出下一聯,雖然她也挺喜歡這些節氣詩的。
世界另外一處,四野清朗,天盡頭的青山色影淡淡,桃花正開,天空中刻意飛舞着五彩的紙鳶,遲遲不來的春雨令某人微惱。
“焦人不過輕寒惱,問蔔怕聽情未了。許是今生,誤把前生青草踏。”江英骐靜靜坐在草地上随手把玩風筝,習慣性吟出了下半首《偷聲木蘭花·春時遇雨》,果真是踏錯了青!
陽春三月,Hexagram的攝制節目在郊外進行。因為心髒的問題,一旁休息的Mr·Sirius備受體諒,對外只是宣稱他腳受了點傷,行動不便,可是他走路的模樣正常得很,起碼裝一下吧。
江英骐那春低情郁、花意消沉的模樣仿佛比那些“勝日尋芳”的人更引人側目,記者一接近,某搭讪的女嘉賓默默躲開,她可不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看見Mr·Sirius對她愛理不理的樣子。
“剛剛那是……尹小姐吧,Mr·Sirius?”記者語氣暧昧地詢問,炯炯有神的眼睛裏有十萬個八卦為什麽。
“不然呢。”他以很Mr·Sirius範兒的冰冷面孔看白癡般看了記者一眼,而後把書本往臉上一蓋,睡覺。
“Mr·Sirius,請問,那個能不能……”
“不能。”
那些輿論制造者應該很失望吧,他、江英骐,從來都不會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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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前,他随手拿起一份報紙,時事政治是他每天必看的內容,坐進黑色轎車,揮揮手老司機駛出小區。
“武先生,您日理萬機,實在沒必要趕去學校,以您的水平不需要和高中生周旋,時間不多了,上面都在催您回去。”
“催我回去?我都有好好處理事務啊。”武子瑟面色沉靜地翻看報紙,“還是說,他們對我有什麽不滿?”
司機臉色一變:“這個、怎麽會有不滿,武先生的能力我們都看在眼裏。”
“老上官,別緊張。”武子瑟低笑出聲,“我三哥最近有沒有派送新機械過來?”
“沒有,不過寅珀先生說他會親自過來一趟。”
“什麽時候?哦,這是……”
“五月的第二周。”老司機見武子瑟沒反應,擡眼看後視鏡裏的他正專注于報紙,便也安靜閉嘴。
報紙的小角落刊登了這樣一首不起眼的小詩:
我張開觸角、睜開雙眼
你知道不是因為東隅那陣驚雷
不是春時那沁涼的雨水
而是因為你溫暖的微笑
特殊的聲波使我潛駭
看見為你驚而出走的蟲兒了嗎?
我親愛的農夫
武子瑟驚詫,這首詩太眼熟了吧,不,豈止是眼熟,這個筆名“江大風“的家夥分明就是她!之前看到這個名字還一直以為是個随性的小書生,這下有趣了。
“老上官,麻煩把前幾期的報紙給我整理出來,我晚上回來看。”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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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為你驚而出走的蟲兒了嗎?我親愛的農夫’,我喜歡這句,江大風。”
當武子瑟笑眯眯地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啞口無言,我就不應該貪圖幾個小錢而暴露了自己,這首小詩本是為驚蟄的宣傳海報而寫的,後來抱着僥幸心理又投了雜志社。對了,宣傳海報是經由武子瑟審核的,他自然眼熟。
一首小詩誰會在意呢!誰會在意呢!尤其是稿費只有五元錢的小詩!還是死皮賴臉擠進報紙角落的廉價文字!
可是他在意了,偏偏被他看到了!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一直在寫這些文章,江大作家,我想我是不是該要個簽名?”武子瑟攤開手心示意我簽名。
我躲開他伸過來的手臂,不,這千萬別是真的!以我目前貧乏的知識面,寫出來的只是膚淺的、充斥着商業利益氣息的東西,就像我最喜歡的那部宮崎駿作品《側耳傾聽》裏面說的一樣,像這種水準誰都寫得出來!在武子瑟這麽優秀的人面前,我有什麽資格驕傲,那種天真幼稚的行為只會讓人看不起而已!人們會對我嗤之以鼻的!
真的很害怕讓他看到這種不成熟的東西。
武子瑟覺得自己可能吓到面前這人了,導致她反應過度,于是收起了開玩笑的表情安慰道:“Please shine,拿出自信來。”
我意識到襯衫口袋裏裝着他送我的四葉草,那是他分給我的成熟與自信,我剛才的反應讓他很失望吧。
“對不起,我……”我很抱歉。
“好吧,為了表示你的誠意,戴到外面來。”武子瑟的口氣突然變得很強硬,“就戴在校牌下。”
“還是不要吧,會很奇怪……”
“江岚。”武子瑟目光威嚴地看着我,咬字清晰地說,“我是會長。”
後來我做了個夢,夢見夢裏的那個我也有一個四葉草挂飾,來歷不明,她不可能遇到武子瑟的不是嗎,武子瑟又不在那個世界裏。
每個夢中的清晨,她穿上白襯衫,把四葉草別在校牌下,或許在別人眼裏這樣的行為毫無意義,或是怪異好笑,但是她很認真,比夢外的我還要認真,對于這枚四葉草,她視若珍寶,那是她一切自信成熟的來源,是她破夢而出的信念。
破夢而出,她就是我,而我不是她,她的經歷我不要,太絕望太陰暗了,我嫌她惡心。
今天細小的舉動,将成為夢中那個我一整個學生時代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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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組織完一場活動結束,我聽見背後有人語氣不和善地說了句“她憑什麽啊”,是啊,我憑什麽啊,我有什麽資格當主持人,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自信的人……
“痛!”胸前的校牌松了,針尖紮到了皮膚,吓我一跳,幸好四葉草沒掉,我得系緊一點。
不,我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捂緊左心口口袋裏的四葉草匆匆離開,既然将它戴在這麽顯眼的位置,就該像模像樣地成熟處世,那樣自卑懦弱的人是配不上佩戴這枚四葉草的!
我假裝落了東西,轉身往回走,表情沉靜,目光毫不回避地看向覺得我不夠資格的人。
我在她們面前停下,盯了她們一會兒,開口道:“請讓一下。”
她們讓開一條路,個個都目不轉睛地看着我,吃驚的、被唬住的、敵意的……不管投來的是什麽目光,我覺得從今以後我都能不卑不亢地應付。
而且,她們只是一小部分人,我身邊的好多人還是很友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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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孤雅學姐背着畫板走出門的那一刻畫室一片唉聲嘆氣,她最後的目光,是留給花诰學長的。
她當着花诰學長的面說,“因為我從來沒有喜歡過美術”,這就是她給的解釋。
曾為他放下的自尊,今天要統統要回來,但、喜歡他,卻是從來沒有後悔過,當初是、現在是、将來也是,轉世也不會變。
永遠不要為自己做出的決定而後悔,這句話,是母親說過的唯一一句有尊嚴的話。
我心不在焉地排着線,眼神卻一直瞥向窗外,今天大家似乎都沒什麽心思畫畫。手機QQ上有人找,我偷偷拿出來玩。
厝指纖塵:你喜歡美術嗎?
是花诰學長,他安靜地坐在桌前看畫,手機就放在旁邊。這個問題值得深思。
九海孤城:喜歡。(不然我幹什麽來學美術)
厝指纖塵:所以你以後不會離開吧。
我不知道,骐似乎急着離開風裏州,不過我離開的時候花诰學長應該早畢業了吧,我想應該是這樣。
九海孤城:至少不會離開美術。
厝指纖塵:美術社就交給你了。
九海孤城:你也要走嗎,為什麽?
我震驚地看向他,這個社恐怕要垮掉。花诰學長擡頭對我一笑,他回“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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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學生會教室制作電子海報,有人敲門進來。
“大風王子,下午能不能陪我去商店挑選賀卡?”
“洛翊?”
他走到我桌前:“婦女節就要到了,我想送六位媽媽節日賀卡。”
奧,也是,我正在制作婦女節的海報,但卻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很開心我淡忘了那個女人。
銀杏街換上了新裝,去年燦爛的金黃色變成了嫩綠色,校門口賣烤紅薯的老伯改賣銀耳湯。
“……三媽媽喜歡黃顏色,很淡很淡的那種……”洛翊很艱難地形容,然後他指着一個廣告牌說,“就是這種顏色!”
“拿坡裏黃。”看着他不理解的模樣我感覺很有意思,記得花诰學長第一次介紹這種顏色的時候我們也很驚訝,大長見識的感覺。
買完賀卡天色已經暗了,洛翊提出在街上解決晚飯,我帶他去我和骐、婪經常去的小餐館,人不多,食物正常。
洛翊按住我的背包拉口處:“我來付錢。”
“洛翊,我比你年長。”我學武子瑟的一套來壓人。
“和我最喜歡的作者出來當然應該由我請客。”他走去付錢時鄙視了一下我的身高,還敢說自己年長,矮死了。
吃飯時,我猶豫了一會兒,終于問出口:“洛翊,你為什麽喜歡我寫的東西啊?”
他看着我,一臉真誠道:“文采好不好我是看不來的,但是我喜歡你文章中用的修辭。”
我十分感動,埋頭說了聲謝謝。來日,我将為此刻的感動埋單。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
下午的課結束,像打雞蛋一樣打個太陽在天邊,任由傍晚的風慢慢攪着。
我站在公告欄下公布婦女節那期黑板報的班級排名,這次我沒有參加自己班級的黑板報繪制,應該沒有人再說我護短什麽了的吧。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遠處傳來,那些女生精力真好啊,雖然和她們一樣的年齡,我卻沒有那樣朝氣蓬勃的姿态。
也許是因為那些夢,讓我的生命比沒有夢境的人多出了一半。我的生命本來也應該像她們一樣光滑平坦的,可是觸摸而過,那是一張老人的臉,滿是起伏的皺紋,恰恰因為這樣的一段生命,那些夢境才能藏入褶皺的凹陷處,我的睡眠,成了它們的容身之處。
“我昨天請假去看Hexagram的演唱會了,看,這是Mr.Sirius的親筆簽名!”
“哇,真好……”
我轉頭看過去,真好啊,真的。
一個女生珍惜地拿着手中的簽名照,連炫耀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壞了照片。照片上的男孩一頭耀眼的銀發,白衣勝雪,握着話筒站在燈光舞臺上,模樣清冷而華貴。我都差點忘了,他現在是明星。
“後天我還要去首都歌劇院看Mr.Sirius的鋼琴演奏,希望老師不要殺了我。”那個女生又說道。
“放心,老師一定會宰了你的。”一損友道,“太瘋狂了,以前沒見你這麽追星的。”
那女生一臉幸福地對着照片親了一口:“當然了,這個人我是要喜歡一輩子的。”
啊,等等,那是我的小男孩……
她們說說笑笑地走了,我站在原地患得患失,感覺自己又衰老了好幾十歲。喜歡他的人很多,這個我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真正看見別人對他的真情擺在眼前我有點妒忌,因為我做不到,更不能去做。
我曾被人逼問得狼狽不堪,就是因為我無法正視這個問題,骐本身就有點完美主義,排斥畸形,我不要他淪陷在畸形之戀裏,成為別人口中醜聞的男主角。
寫到一半記號筆沒筆水了,只能再跑一趟學生會辦公室了。我随手把記號筆扔進了垃圾桶,僅僅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讓我筋疲力盡,其實我有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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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車水馬龍的商業街上,我仰望這個五光十色的夜晚。各色霓虹燈有意無意地集結成河,燙發染發的、祛斑祛痘的、整形美容的、打洞紋身的、或是某某賓館的,平時不曾在意的,此時變得如此令人厭惡。
被人撞了一下,那人幹冷地說了聲對不起,我的沒關系回得像陣空氣。
轉身看了一眼正在小吃攤前挑挑揀揀的秦衣,我無奈回頭,為什麽我會無法拒絕她,即使是閑得發慌我也不願出來。
躺在垃圾筒邊上的垃圾、匍匐在地的乞丐、過分親昵的情侶、嗆人的燒烤味……靜止的時候,一切醜惡都被無限放大。
“好了,江學姐!”秦衣湊了過來,“好重啊,幫我拿一下吧!”
我伸手接過,同樣無法拒絕。我繼續聽她說着她的事,偶爾附應幾句。
秦衣,你當真認為我在聽你講話嗎,你當真覺得把自己的心事告訴我合适嗎,你當真不知道我隐忍的不耐煩嗎?
秦衣,現在在你身邊安靜聆聽的江學姐,也是一個一肚子心事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