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節夜自修我剛好有空,那時候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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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回來的日子越接近我就越焦躁,又經過那個小巷,我聽到了一些令我不得不停留的話。

我的破小孩,那個不染淤泥的清傲男孩,不是你們這些肮髒的老鼠可以亵渎的。

“住嘴。”我拐進那個巷子,聲音洪亮而不高亢。

他們愣了愣,有人叫出了婪的名字,他們大概以為我是婪吧,畢竟我們是雙胞胎。

“你們在講什麽呢?”我面無表情地走近,“明知道講不得的話,為什麽還要讓我聽到呢?你們連自己的嘴、也管不好啊。”

我的心情差到了極點,如果有婪的能力,說不定我會殺人。任何關于骐的事,我都會捍衛到底,即使犧牲一切也無所謂。

“婪閣主,我們錯了,我們這就滾……”他們點頭哈腰地打量着我,估計是在試探。

如果是婪,這時候會說些什麽?不,她不會輕易饒人,我沒猜錯的話她會立馬動手給他們個半身不遂。

“哼,你不是婪閣主吧……”

是啊,我猶豫太久了,他們怎麽看起來這麽得意呢,以我現在麻木頹然的心情無法理解啊,我還以為是在夢中呢,如果骐在的話,我怎麽會看見這些醜惡的東西呢。

“既然沒有弄死我的膽就不要随便碰我。”我冷眼道。

他們不以為意,好吧,那我也無話可說,只能日後送他們上西天。

醜惡的東西可是會引起我的邪念,我從來都沒說過我是個善良的好人。

“媽的不想活了!”聞言面前的人就被一個鐵拳打蒙了,婪出現在我面前,那些混混在婪面前根本連逃的機會都沒有。

“敢碰她的他媽的今晚都別想活了!”婪下狠手了,血腥殘暴的場面滋養着我的邪念。

我也不管髒不髒,揪起一個混混的領子拳頭就沖着臉掄下去了。

“你是狗嗎,叫什麽?為什麽不管管好自己的狗嘴呢?你剛才罵的是誰你知道嗎……”我不停落下的拳頭打爛了他的嘴,婪怕我受傷在一旁制着他。

因為手中的人已經失去意識,我換了個人打,今晚就算雙手都廢了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你知不知道江英骐是我什麽人啊!你他媽敢在我面前罵他……”

“老子可以為他殺人你不知道啊!為他殺光全部人都在所不惜……”

“敢反抗!相不相信我現在就挖出你的眼珠……”

“……”

婪抓住了我的手腕,眉頭皺得很緊:“別打了,你手骨要碎了。”

我猛然嚎啕大哭,知不知道我活得很絕望,夢裏的人告訴我骐是不存在的,夢外的人侮辱櫻花般純淨的他,這個世上的人難道只會踐踏別人的心嗎?從小到大,我可以很輕易地放棄一切,因我所擁有的不過是他和婪。

世界末日般的感覺壓抑着我,我要殺光所有人,我不允許任何人亵渎我的破小孩!

他是我生命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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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婪找來凱他們把人給處理了,他們動作麻利,也不多問,處世老道,其實也都只是孩子。

因為我手骨折了,所以一切工作都暫停了,在宣傳部裏只用動嘴皮、畫室不用去、作業不用寫、文章也不寫了、平時的家務活婪也全包了。

我只需要養傷,在清明之前,必須恢複正常。

三月末我陷入了抑郁,極其厭惡陽光,在噩夢和現實中恍惚着度日,憑着手傷的借口拒絕一切,現在我的心裏只有他。

愚人節愚我的人皆得不到我被耍後應有的表情,愚我的部員也因此被我增派了工作量,秦衣也在此時很不合時宜地約我出去,我沒拒絕,我想看看,她到底懂不懂看人臉色,還有,她到底有多少以自我為中心。

她又買了很多東西,她又想讓我幫她提東西,但由于我的手傷而沒有;

她又向我吐了很多苦水,她的家庭、她的感情;

她又讓我等了很久很久;

她又問起了骐的事;

……

路邊走出個男孩,帶着冰雪的清冷氣息,五光十色的街道在他身後瓦解,他像天使降臨般出現在我身旁,我臉色不好,手上的繃帶也沒拆,他都看見了。

“不要試圖在我們面前博取同情,我們并不比你幸運多少。”

骐甩下一句話給一臉委屈的秦衣,小心地拉着我的手轉頭就走。

一路無語,我打破沉默:“你提前回來了。”

他停下,認真道:“我保證很快就能結束合約,姐姐,對不起。”

“道歉什麽,我沒有一絲一毫怪你的意思。”我感覺一切感官都在慢慢地回到我身上,腦中一直萦繞不散的陰沉旋律也消失了,你看,他那麽幹淨,他就站在我面前。

“怎麽又瘦了?餓不餓,想吃什麽?”

“手怎麽了?”他沒回答,只是略顯陰郁地看着我的手。

“噢,在路邊和野狗打起來,我打贏了。”我無所謂道,反正我小時候也沒少和小朋友打架,他也是知道的,對于陌生人的入侵,我會化恐懼為憤怒,我們的地盤不能有任何人接近,為了捍衛領土而打架很正常吧。

“以後少看《動物世界》了。”骐顯然不信,他聽懂了。

動物的本性,一是逃生,二是護食。我毫無義氣,逃起命來可以抛下整個世界;我自私極端,寧願毀掉一切也不願意分享絲毫,動物的本性還存在于我身上。而為了同類的他,我願意舍棄一切,即是進化。對于他人,我可以像禽獸一樣,但對于彼此,我是個合格的進化體。

“這是什麽?”骐看着我校牌上挂着的四葉草。

“武子瑟給的,你不喜歡的話我可以拿掉。”

江英骐終究還是搖頭,姐姐既然留着就一定有她的道理,自己又何必粗暴地幹涉,而且,姐姐終究也只能是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一

飛機劃過雲層

痕跡嵌在天空裏

多麽寂靜的裂縫

受驚的大氣層

發出尖厲的嘯聲

破空的聲音

姜家院子裏,我拿着筆頭不停地點着桌子,時而望望天空中漸漸消散的飛機痕跡,下一節應該怎麽寫?

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身體裏頓時出現重影,在感受到兩個靈魂的同時,我仿佛沒有了知覺。

“泰戈爾的《吉檀迦利》,送給你,姐姐。”

是我的破小孩,他手裏拿着一本硬皮書,黑色印花的封面上印着“吉檀迦利”四個燙銀大字,我呆呆地伸手接過。

“你在寫詩?”他抽走我面前的白紙,朝我望了一眼,上面有我的字跡,也有奇怪的塗鴉。

櫻花綻放的四月,院中松月櫻開出一傘雪白,花蕾粉色,随着花朵開放漸變為白色,五厘米的花-徑,三十枚的花瓣,花梗細長,花下垂,他的身姿在花色間掩映,變成一段绮麗而昏沉的想象。

“破小孩,你是我的幻覺嗎?”

他擡頭,目光淡沉,只有簌簌的落花飄如陌塵,落滿他年輕的肩頭。直到他站在櫻花樹下,我才反應過來,原來櫻花開了啊。

櫻花飄零,一瓣、兩瓣、三瓣、四瓣……仿佛是被我猜中般,時間沉默,也許下一秒,一切都會像夢境崩決瓦解。

“因你的快樂是這樣地充滿了我的心。只因你曾這樣地俯就我。呵,你這諸天之王,假如沒有我,你還愛誰呢?”骐無來由地背誦起耳熟的詩歌,“如果泰戈爾不相信他的神,就不會有《吉檀迦利》。”

他走到我面前揮揮手中的紙張,笑容放肆而張狂:“如果我是你的幻覺,姐姐這是為什麽而寫詩?”

你湊近的笑臉

銀河風雪的瞳影

多麽短暫的夢境

夢裏斷掉的笛

發出虛渺的彌音

落雪的聲音

生活在夢中世界的一段時間裏,我不知死活地熬夜,整天渾渾噩噩度日,不知道活着的意義,生命形态很接近行屍走肉。昏暗的天色,昏睡的課堂,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于是立馬清醒——骐來過了,剛剛拍我肩膀的是他!

空氣中殘留着風雪的氣息,他來找我了。我這樣的情況有沒有讓他失望,他所認識的那個江岚,是不會如此疲憊頹廢的。

等等我,我這就離開夢境,只要鼓起勇氣往窗外一跳就好了,我會很快。

你經過我身邊

伸手拍我的肩膀

多麽真實的幻覺

肩頭滅掉的燈

發出挽留的嘆息

熄滅的聲音

“因此,你這萬王之王曾把自己修飾了來贏取我的心。就在這櫻花樹下。”我支起下巴看着他漂亮的面孔,心裏不斷有詩句排列組合。

他伸手殘忍地按下一小枝櫻花,然後撒手,枝桠彈起,白色的花瓣紛揚如雪,而這個摧花辣手還裝委屈:“若是你不容我見面,若是你完全把我抛棄,真不知将如何度過這悠長的雨天。就在這櫻花雨下。”

不知怎的,我的腦海裏竟有他旋指一陣風雪、揮手萬裏冰封的奇幻畫面。

你布施的雨雪

幹不了的白襯衫

多麽絕望的等待

掌心流出的血

發出死亡的喘息

輪回的聲音

“送我《吉檀迦利》做什麽?”毫無疑問的,他很熟悉裏面的詩歌,我也是。

他只是笑了笑,把紙張放回我桌前,然後轉身穿過四月櫻花,化成我心中永恒的櫻花少年。我已經不需要這張紙了,所有的詩句,所有的微笑,所有的絕望,都寫在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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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雪如花,今日花如雪,時光更疊萬物枯榮都落在他寒冬般的瞳孔裏,除了信仰,他并不在意重生的喜悅、死亡的痛苦,感情自然也就涼薄。

像他這樣一個信徒般的人,這世上能觸動他心靈的文字大概也就只有宗教抒情詩集了,《吉檀迦利》是一份獻給神的祭品,而江英骐本人,出塵的容顏,脫俗的才華,其本質也是祭品。

請看看《吉檀迦利》吧,我的姐姐,早在一百多年前,泰戈爾就說出了我想對你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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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漆黑。

流殇躺在沙發上,靜靜睜着眼,看黑暗中一道光影自娛自樂,白色的光線忽而接近,赫然是一條蛇的模樣。

“小銀,你想去哪兒?”

那條蛇身上銀光閃閃,攸地從門縫裏鑽了出去,流殇站起來,摸索着開了門,家裏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太陽躲到東半球北面,黑暗籠罩了半邊世界,而這兒,這個家,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卻看不見小銀了,流殇幹脆閉上眼睛,一片漆黑中,那道光芒就在前方引着路。小心一點跟着它走,很輕易的就能避開家裏的保镖和門衛。

耳邊聲音嘈雜,應該是在大街上,單憑街上四百瓦的路燈是點亮不了她的眼睛的,不過,幸好還有這條忠心耿耿的小蛇。如果指明燈只有一盞,想迷失方向也很難。

小銀的光照範圍內,身邊經過的生物都很奇特——戴着眼鏡的羚羊、賣羊肉串的蜘蛛、打電話的樹懶、抽煙的魚……流殇忍不住發笑,這裏的生物種類比在家裏看到的更多,她已經看習慣了,所以不會再害怕。

眼前光芒更甚,小銀漸漸消融在強光裏,流殇眼前浮現一個五彩缤紛的建築,原來是馬戲團,那麽這裏是風裏州公園的大草坪了,剛剛可是走了相當長的一段距離啊。

流殇随着人流走進大帳篷裏,先找個位置坐下揉揉腳,有點不好意思,剛洗完澡頭發都沒梳理,長長的黑發就這麽随意地披散着。紅衣長發,大半夜這樣走在街上似乎不太好。

馴獸師鞭笞着地面,百獸登臺,流殇突然想起街上那些人模獸樣的人們,如果關掉臺上的燈光,會是怎樣一副情景?

說不定戲耍着狒狒的馴獸師也是一只狒狒,鞭打大象的也是一只大象,那麽他們還有什麽資格揮鞭,面對自己的同類,他們還忍心舉鞭嗎?

觀衆席的燈光驟然暗下來,黑暗中一雙雙眼睛閃閃發光,一群動物笑呵呵地在看人類馴服自己的同類,興起時還熱烈地鼓掌。

小銀又出現了,它圍繞着坐在觀衆席上的三個人,就在他們身邊游走。

那是江姓三姐弟,他們臉上都戴着兔子面具,看不出是什麽動物。可能是因為江英骐的辨識率太高不便出行,她們陪着他一起戴上了面具。不過這樣也好,流殇其實并不喜歡把人看做動物,她也曾因此而痛苦不堪。

很多時候,夜晚的燈光還是很明亮的,是不是因為人類害怕自己變成動物,所以拼命地點亮夜空,就像自己的家,從來都是燈火通明的,這樣就不會因為在半夜遇到人身獸頭的保镖而吓破膽了。當然,前提是他們得在小銀的光照範圍內。

江家的那位姐姐笑了,她咧開一口尖利細小的牙齒,兩頰是雪白的毛發,看起來就像一只貓……

“找到了,在這兒。”

身後突然有人拍流殇的肩膀,一轉頭,借着小銀遙遠黯淡的光一看——一顆巨大的動物腦袋近在眼前,遍布着角質鱗片的的頭骨上兩只燈泡大的眼睛正詭異地盯着她,扁長的嘴巴也正在一張一合,隐約看到裏面寬大肥厚的黑色舌頭。

這是一只蜥蜴,蛇不長這樣。流殇先是吓了一跳,後來才反應過來這是他們家保镖,這副蜥蜴人形象以前經常吓到她,如今看起來還是一樣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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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有點奇怪,走了。”

婪突然站起來,我笑:“大老虎被人類馴服确實有點奇怪。”

“不是,我是說這地方有古怪,為了你們的安全着想,走吧。”

“婪,你什麽時候這麽縮手縮腳了,就算是那些動物暴走也不可能沖出鐵網吧。”

“我在學校都聽你的不惹事了,你在外面也要聽我的,我說走人就走人。”婪拉起我,順便拍了一下骐,“還有你,小妹,follow me!”

骐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白眼,面具下的表情一定很兇殘。

馬戲團外同樣人聲鼎沸,有如狂歡晚會,小販的熒光彩蛋和面具都賣得很好。骐折斷了我的一只兔子耳朵,他說這樣才容易在人群中辨認我。

與歡樂的人群格格不入的,一群西裝革履的人齊步走了過來,走在他們前面的正是花诰學長,有一個保镖模樣的人正給他引路。花诰學長身姿挺拔,疾步快走,表情冰冷,眼神淡掃間人群一一讓步,那是一種慣于淩駕于他人之上的模樣。

好美的大財閥,風裏州的人都認識他,只是他來這兒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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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戲團大帳篷裏走進一隊黑衣人,為首的那個人流殇眼熟,哥哥,好久不見了。

與其他人不同,花诰在流殇眼裏依舊是人類的模樣,不過他的嘴角卻露出獸類般長而尖利的獠牙。細看他,白皙的皮膚,鮮紅的嘴唇,宛如地獄火焰一樣帶有邪惡氣息的紅色雙眼,而且,他的面孔變得更加吸引人,很敏感,神奇而不可思議地帶着中世紀的味道,就像一只吸血鬼,或者說,他就是吸血鬼。

不同于在外的冰冷模樣,花诰溫柔道:“小殇,你怎麽一個人跑出來了,晚上比你想象得要危險知道嗎?”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花诰發現流殇在打量着自己,他向她伸出手,她卻遲疑了,哥哥的指甲,很長,是黑色的,人死後,屍體也會長出這樣的指甲。

關于流殇的情況他比誰都清楚,她的主治醫生曾做過一個猜想,他指出了一個生物器官:鼻犁器。

只是,接受人體外激素的器官犁鼻器卻已高度退化,只有在胎兒和新生兒中,還有明顯的犁鼻器結構。不過很多動物身上都有這個器官,那是一個特殊的感知器官,動物可以通過鼻犁器收集飄散在空氣中的殘留化學物質,從而判斷對方性別、是否有威脅,甚至可以用來追蹤獵物、預知地震。有人把它叫做 “第六感”或是“費洛蒙感覺”。

這只是一點,流殇的情況很複雜,她眼睛的問題沒人能給出解釋,誰也不知道她眼中的世界是什麽樣?

作者有話要說: 櫻花樹下寫的這首小詩叫做《聲音》

☆、二十二

學校組織了燒烤作為這次的春游,春游,這種我們從小學起就沒參加過的集體活動,孤僻自我的少年,驕傲地把外人排斥在外,我們的空間除了彼此別無其他。即将告別學生時代,如果這是我人生中最後一次春游那我是應該參加的。

與以前一樣,我們在這個班級并沒有歸屬感,他們無法理解我行我素的三胞胎,而且,沒必要認識多餘的人。可是很奇怪,我們交到了朋友,走過了九年的孤獨,他們像冥冥注定一般來到我們身邊。

由于分組是出于自願,我們第五小組有武子瑟、吳婪、江岚、江英骐、許骁辰、凱、脫裏,燒烤的材料也是由我們親自選購的,浪費糧食是種可恥的行為。

四月二十,谷雨,風裏州全體高一學生乘船登島,湖水清澈卻幽深,沒有魚類。

上船之際,我驀然綻開笑容,伸手給骐往船底下一指——湖水反射陽光,照到船底,一片波光粼粼;而船底再次反射光線到湖面,那一小片湖水便顯得格外清澈透亮,就像一塊上好的碧玉,很潤澤的模樣。

“是川之光。”

他收回目光看向我,我們會心一笑。

婪從後面沖上來各打了我們一下,眼睛很兇地瞪着:“背着我偷偷摸摸在笑什麽!”

我伸手往船底一指,笑而不語,看看她與我有多默契。

婪盯了一會兒,猛然拉住我剛要踏上船板的腳步,我疑惑地看着她,而她緊縮眉頭,警惕的眼神像鳥類般溢滿靈氣。

“這船你不能上!”她命令般将我護在身後。

頓時衆人都看向這邊,我很尴尬,不過認真我就輸了,笑:“如果我非要上船,會怎麽樣。”

“不會怎麽樣。”婪挑起我的下巴,“你這是挑釁的眼神嗎?”

我扭頭躲開她的手,她轉頭看向凱:“少年,蛇眉借我一用。”

說完她取出一個雙蛇咬尾的怪異項墜,擰開懸挂在上面的器皿,走到湖畔蹲下,一條黑色的蟲子滑入了湖水中,類似蚯蚓或是水蛭。

“蛇眉,遇水而興,不要讓我失望。”婪瞥了一眼凱,雙瞳因為湖面水光的原因有點反光,看上去陰險而詭異。

“族裏也就那麽一條蛇眉,它不會輸,除非對手是蛟龍。”凱回道。

“如果這東西不行我就把你踹下去。”

脫裏幸災樂禍地從凱面前走過,他們家婪閣主可是說到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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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上植被繁茂,老漁船擱在淺灘上,夏天的氣息在這裏久滞不去,靜谧得與世無争。但我們的到來打破了這片安靜,我們第五小組在一片樹蔭下卸下器材,開始生火。

骐不讓我一直拿着鐵鉗做那些費力的事,他很在意我手上的傷,其實也恢複得差不多了,他知道我的傷是怎麽來的,婪不會瞞着他。

“哇塞!你白癡啊,幹什麽過來!”婪啪地拍開凱,“你不燙啊,豬皮做的?”

可憐的凱,替婪擋了濺出來的油還被罵,不過看他面不改色的樣子還真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皮太厚。

“去,流放到岚那裏穿西蘭花!”

流放?我幽幽地瞥了一眼婪,她立馬表情很讨好地拿串烤肉晃晃,示意烤給我吃。

“凱,你們怎麽都這麽怕她?”簡直是言聽計從。

凱拿過我手上的西蘭花,回答得一臉理所當然:“得罪閣主會被打殘,她開挂的我們當然怕她。”

不一會兒脫裏灰溜溜地過來,不情願地說:“我被貶了,現在閣主提拔你回去。”

凱一臉同情地拍拍脫裏的肩膀:“這些就交給你了哥們。”脫裏被他塞了一手的西蘭花,眼神立馬殺了過去。

我看得忍俊不禁,眼前卻突然一閃,骐抱歉道:“對不起我忘了關閃光燈。”

“咦,岚,我們有沒有買煉乳?”婪騰地站起來問我,見我搖頭轉頭便跑開了。

我疑惑地看向凱,他答道:“我說玉米棒塗了煉乳再用錫紙包起來烤更好吃,所以她就——”

所以,看婪到處掃蕩的樣子,鬼都知道她想幹什麽。

又過了一會兒,凱走過來對脫裏做了個請的動作,看來他又被踢了,脫裏交代了他幾句,走之前順便把我賄賂走了,逼得凱對他豎中指。

婪正不安分地走動,那烤到一半的玉米棒被抛給脫裏照料了,我邊幫脫裏邊給各位隊友們倒飲料。

“你不嗆啊?”婪說着伸手搶走了許骁辰的燒烤,許骁辰早在她搶別人勞動成果時就知道了她的強盜本質,所以在她吃進嘴後才慢悠悠道:“我還沒烤熟。”

婪“呸”地一口吐了出來:“你不會早說啊!”瞄準他的飲料的魔爪剛伸出卻被他搶先,婪在這座千年冰山這兒碰釘子後就挨挨挨挨到武子瑟那兒,一把抓過飲料漱了漱口。

觸到武子瑟驚訝的眼神後她還裝出一副很辣的表情,誰知武子瑟說了句“我喝過的”,輪到婪驚訝了,也是,我剛剛倒的飲料,誰知道他動作這麽快。

“我怎麽沒有飲料?岚!”她立馬沖向我,此時大概也只有我知道她臉紅了吧。

武子瑟烤好了肉,東張西望将目标定在了正在擺弄相機的骐身上,骐就坐在他身後偏左一點,所以他滿意地舉着成果轉身。

“嘗一口。”

骐怪怪地看了他一眼,聽話地張口,這畫面真是既和諧又別扭。

一時間,大家都盯着他們倆,可憐的破小孩看樣子很尴尬啊,嘴裏的肉都吞不下了。

沒想到脫裏、凱、許骁辰,包括毫無感覺的武子瑟紛紛舉起了手中形态各異的食物一擁而上,敢情他們把他當小白鼠了啊!

最後他只接受了凱做的漢堡。脫裏烤的太暴力,看了沒食欲;許骁辰太陰險,那麽多串誰知道烤熟了沒有,簡直是後母;武子瑟眼神有問題,幹什麽一直用慈母般的眼神盯着別人!

鑒于骐不懷好意的推薦,凱被迫為每個人各做了一份漢堡。

其實我沒怎麽吃,坐在人群裏,我有一種不真實感,坐船時的輕微搖晃感還作用在身上,坐了一個小時的船,在我這兒就要翻倍,所以是兩個小時。

有預感快要結束的我開始東一點西一點地整理,環顧整片場地,沒有一處是整潔的,塑料手套、竹簽、飲料瓶、紙巾……這座美麗的小島會不會生氣?

第五小組的成員在本人的提議下組織年段清理垃圾,這個時候看清一個人是很容易的,請問那些連彎個腰都不願意的小姐公子是怎麽回事?

我很欣慰我那愛幹淨的破小孩也毫不猶豫地打掃衛生,我為第五組的成員感到驕傲,謝謝你們!

撿着紙巾,我眼眶紅了,其實,在來這兒燒烤之前我做了一個夢,夢中的那個我,和一群同學燒烤,我拼命地笑、誇張地笑,我努力地表現得和大家一樣,沒有破小孩的我是永遠不會開心的,但我也不想用一張死人臉掃了大家的興。

吃飽喝足的人群結伴去玩耍,而我拒絕了,我無法保證自己這張笑臉還能維持多久。從燒烤一開始我就暗自注意衛生問題,別人随意丢下的紙巾被我撿起,甚至是那些油膩的竹簽,我自嘲自己有強迫症。

我絕不是什麽好人,就算誰吃壞了拉肚子我也不在意,但我實在無法忽略這滿地的垃圾,在我們來之前,這兒曾是那麽寧靜、那麽整潔,自始踏入這座小島,我們就是客人。我絕不會留下我的痕跡,包括多餘的感情,所以我也不會欠你什麽,身為過客,這點自覺我還是有的。

我關上手中的手機,在這個沒有骐的世界,我能和誰聊天呢。我開始打掃衛生,每撿起一個垃圾我的臉就更紅一點,我知道有人在笑話我,是啊,這座以商業利益為主的小島又不乏清潔工,我裝什麽愛護環境。而誰又知道我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我只是希望有個人能留下來和我一起,理解我的行為。

他們不喜歡我的臉——陰郁、沉悶、單調,像只反應遲鈍的爬行動物,即使是一個人也是表情淡淡,不會受傷的模樣。你沒養過蜥蜴,你怎麽知道它斷尾時不會痛;你沒養過鱷魚,你怎麽知道它的眼淚是假的?

一個人,我又是一個人,你他媽的以為我願意一個人嗎!

“江岚、江岚……他們的呼喚把我從夢的回憶中拉了回來。

“那麽,我來為這個完整的燒烤聚會畫上句號!”我清了清嗓子道,“頒獎典禮現在開始!“

他們意外我接下來要做什麽,但也相當配合地站站好。

“最佳烤肉王——許骁辰!”大家獻上報複般熱烈的掌聲,他是我們中烤得最多的,至于熟了沒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最佳回收站——烏蘭巴托·脫裏·都冷倉!”脫裏,謝謝你為節約糧食作出的奉獻。

“最佳賢妻良母——武子瑟!”謝謝了,武子瑟,你總是無怨無悔地為大家工作,無論是燒烤的時候還是其它時候。

“最佳小白鼠——江英骐!”我的破小孩,将回憶變成有形的照片多虧了你,還有,謝謝你在我身邊。

“最佳美食家——凱!”謝謝凱的創意,煉乳玉米和漢堡的味道我永遠不會忘記。

“最佳強盜——吳婪!”婪抗議了,但是,在我心裏你是最可愛的強盜。

“最佳清潔工——江岚!”謝謝大家的理解和幫助,沒有打掃的燒烤聚會不算真正完整的燒烤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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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世界的江岚,別傷心、別難過,你要相信骐是一直陪伴着你的,他不會丢下姐姐一個人的。看不見、摸不着,并不代表他不存在,他是你的信徒,只要你活着一天,說明他想念你一天,所以,你也要相信他的存在,一定啊!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三

一條沒有盡頭的路,兩側是枯黃的梧桐樹,秋雨蕭瑟,淅淅瀝瀝地打在枯葉上,永不停止地悲傷。

看不見天空,沒有日月更疊,小女孩走着走着長大了,依舊不變的是那一襲紅裙。

她一路唱着同一個旋律……

“千尺玉,萬條銀∕清音一曲謝花神∕漫随風剪香魂瘦∕夢裏頻思那個春……”

“彈成這樣你還能唱得下去?”

闖入一個無禮的人打擾了自己的思緒,流殇微惱地睜開眼睛,等她看清門口那個人後心裏不禁一震。

“我只是學着彈而已,不需要達到你那種水平。”流殇冷言後便不再理會門口的人,手指重新落回琴鍵上。

看她熟練的指法,相信沒有幾年的功夫是不會記得這曲琴譜的,她停留在一個程度上便止步不前,無法突破。

江英骐走向鋼琴:“起來。”

流殇皺眉。

“起來,幫你從這首歌裏走出來。”

他落手第一個音便讓流殇認識到自己與他的差距,他的神情并不像電視熒幕裏那麽冷漠,淺色的瞳孔偶爾與自己對視一兩秒,循循誘導的眼神像是一種詢問。

路的那頭走來了一身白衣的他,随之而來的是一場銀色風暴。漫天的枯葉紛飛,漲起的雨水浸濕了裙擺,無路可退。流殇驚慌地擡頭,詫異地看見了瞬息萬變的天空,有白日的明媚、夜晚的幽秘,濃密的樹蔭再也無法遮蔽她的雙眼,她看見了若隐若現的遠方……

“已經變成雨林了,你再不離開就再也出不來了。”說着江英骐起身離開了。

流殇猛然睜開雙眼,眼神有些零亂,她确實是在拼命地跑出這片雨林,在秋雨裏浸泡了這麽多年,居然麻木到雨水浸到胸前了也沒察覺到。但是離開這兒之後該何去何從?

北方有一座高大的雪山,那是江英骐來的方向,但在這之前必須要穿過一片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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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半球的春季到來,夜空中很難得地出現了一道璀璨的銀河。人們所見到的也不過是茫茫銀河系的一條旋臂而已,生活在地球上的我們是多麽渺小,生死別離不值一提。但因為有他,我的不值一提也顯得萬分有意義。

“一下黑顏色一下白顏色的,你怎麽允許他們随便弄你的頭發?”雖然他現在又染回黑頭發了,但明顯不如以前柔順。

“銀發的是Mr.Sirius。”

“你看!”我高興地伸手向夜空張開,“宇宙那麽大,你我都在同一顆星球裏;世界那麽大,你我都在同一個地方;城市那麽大,你我都在、都在……”我好像講到死胡同裏去了,對啊,城市那麽大,為什麽他偏偏和我在同一個家庭裏,同一個母親。

“我旅行的時間很長,旅途也是很長的。天剛破曉,我就驅車起行,穿遍廣漠的世界,在許多星球之上,留下轍痕”。他仰望頭頂的星空,念起泰戈爾的詩歌,“離你最近的地方,路途最遠,最簡單的音調,需要最艱苦的練習。”

“我曾經是經歷了多少光年的跋涉才來到你身邊,做一顆和你一樣的星星。”他如是說,“我們只是同一個星系的星球。”

“這樣啊,那麽曾經我也肯定是在拼命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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