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決定是一瞬間的事情
那天晚上,易鏡和段至金在慢搖吧的衛生間外面遇到莉莉安兩口子的時候已經喝得爛醉了,段至金只是當時認出了莉莉安,事後并沒有提起來,易鏡就當他不記得了。
他似乎記得,又覺得是個夢,第二天易鏡也沒有和他說什麽,加上這段時間各地全國的學生都在放假,是民宿旺季,忙起來也就沒有想太多。
但是那天,劉志雲是清醒的,清醒的記得這一切真實的發生過。
他整個人挂在莉莉安身上說想回家了,突然感覺手臂受力,有人将他拽開,他還來得及反應發生什麽事情,接着那個人把莉莉安按在牆上強吻,這樣的場景他生理再醉,意志也把喚醒了。
莉莉安推開了那個人,但是她分明在她臉上看到閃躲,她躲什麽?
易鏡快速拖了段至金離開現場,剩他們夫妻兩個在原地,莉莉安也在閃躲他。
酒對人的麻痹從來都是身體和精神雙重的,劉志雲後來想老婆就是被喝多了的人欺負了,他還怪自己沒有給老婆出頭。
可是他能明顯感覺到兩個人之間那種莫名的距離感。
“我在學校裏教書,學生不是很愛上我的課,他們甚至有點看不上我,說我學術逼。”劉志雲說,“他們說得對,從小到大,除了讀書,我也沒幹過別的。”
段至金現在确定那個場景不是做夢,他也記得和易鏡在學校裏遇到劉志雲,劉志雲開的是莉莉安的車,“那天是我莽撞了。”他說的是慢搖吧那天晚上,只有那天晚上他需要和劉志雲道歉,明知莉莉安已經和他分手了,他還那麽做。
其他時候,他也是在談戀愛啊。
“小時候我是個好學生,長大了,我成了個老實人,老實人有罪啊,老實人要受傷啊。”
劉志雲喝咖啡,卻喝出了烈酒的感覺。
這件事情裏,段至金也是受害者,他不知道怎麽安慰另一個受害者,人家的受損程度明顯要比他高很多,傾聽,傾聽至少是禮貌的。
“人家說喜歡我,我信了,人家說有我的孩子,我結婚,人家說孩子沒了,我覺得是自己對不起人家,然後人家還告訴我我是個好人,我只能覺得,我真的,太老實了。”
易鏡一直坐在吧臺最邊上的位置,但還是聽不到段至金和劉志雲的談話。他剛才出去的時候就給萬裏發了消息,但一直沒有得到回複。
“到底在等什麽啊,要拍你拿着機器去拍啊。”張小新推了他一把。
“別動我,我現在坐不穩的。”易鏡調整了一下坐姿,把杯子遞給栗子,“給續個杯。”
“說半天了,一會兒說話一會兒沒說話的,莫非,你知道什麽?”方糖問他。
易鏡猶豫了一下,他怎麽老是知道別人的秘密,搞得說了怕變長舌婦,不說又難克制八卦欲,這件事還關系顏面問題。
要是他被別人知道這麽尴尬的事情,一定要和那個人絕交的。
電話在桌上凸凸凸響起,給易鏡吓了一跳,他的反應吓到了其他人,大家全湊過來聽。
“喂,萬裏!”他把頭埋在桌上,擋着嘴巴小聲說話,“我和你說,劉老師找來了,對,找到阿金了,怎麽辦……劉老師是我們的老師,阿金是我們的朋友啊……喂……什麽鬼信號啊。”
萬裏舉着手機在完全轉了一圈,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信號突然中斷的時候大家都會這麽做。
“幹嘛?”
“沒事,易鏡打了個電話。”
“哦?他最近沒有拍攝嗎?我去聯系他看看。”
萬裏把手機揣起來,開門上車,“我怎麽覺得你不是在拍攝,是在殺攝像祭天啊。”萬裏确定洛桑的拍攝要求,需要給攝像買保險。
“所以才要讓老薛來啊。”
“什麽?”萬裏可不知道薛雪峰要來拍這個。
“你竟然不知道,我怎麽那麽不信呢?”
“我只知道作為男人的薛雪峰,不太了解作為攝像的薛雪峰。”
車從山上下來,開始恢複了信號,易鏡發來了好幾條那邊的八卦。
“太勁爆了!”方糖輕輕搖着頭,當易鏡說劉志雲是莉莉安的老公的時候,她們還以為莉莉安和段至金分手以後迅速和別人結婚的。
“我該同情誰啊?斷腸人是我們自己人,他多一點吧。”張小新的嘴一直都沒有合上,想不到還有比她單身 10 年更悲慘的事情。
衆人看着兩個互相綠對方的男人一起出門,看着他倆在門口還依依不舍,看着段至金望夫石一般目送劉志雲。
“我去送我老師。”易鏡快速跟出去,小跑着追上劉志雲。
三個女人則圍上去關心段至金,“真的這麽和諧嗎?”
“是啊,有沒有受什麽委屈?”
段至金往咖啡館裏走,大家也跟着他走,他去收拾桌子,栗子搶了活,他站在原地,大家又繼續問,“怎麽了嘛?讓我知道一下啊。”
“呼呼呼!”段至金仰天長嘯,“這老兄也太慘了吧!”
他不受傷了!甚至覺得有些魔幻,這竟然是發生在他身上,而不是出自網文作家之手的蹩腳故事。
本來是挺悲慘的故事,易鏡卻不善良的覺得有故事可以刨一下,說好聽一點是關注社會現象關注小人物命運,但說想踩在別人的悲哀上成功也不算太難聽的。
段至金配合地坐到沙發上,易鏡在他衣服裏藏了一只麥,跑過來看自己的鏡頭,又過去擡了一把椅子過來,在椅子上放了一盆花,“你等下就看着這個點說啊。”
“好!”段至金稍微轉了一下身子。
易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戴上耳機,“金,你說個話。”
“艾斯艾斯,麥克風試音麥克風試音。”段至金有些帶着一絲不正經。
“OK,那我們現在開始!”
易鏡自己喊了開機和三二一開始,然後雙手拍出了重重聲音。
“我在北京待了十年才知道,我根本不屬于那裏,我談了五年的戀愛,我覺得也許我可以換一個地方安定下來,我原本以為,我人生最大的意外就是我對這件事情判斷失誤,沒想到生活還可以更荒唐,我是一個不那麽可憐的受害者。”
合作社裏還有張小新和大風在,看起來各忙各的,但都留着耳朵認真聽段至金說的一字一句。
“既然哪裏都不能安定,那麽我為什麽還要留在這裏呢?我這幾天時常這麽問自己。”段至金說着沉默了,一陣持續了很久的沉默,易鏡把這些也記錄在鏡頭裏。
段至金顯然好幾天都沒有刮胡子了,看起來有些邋遢,有些滄桑,雖然他一直在說自己不是最慘的受害者,但他心裏對這裏的糾結肯定是真的。
“金,”大風先坐不住了,“沒什麽好糾結的,沒什麽好糾結的,矯情幾天差不多得了,你在這裏有事業啊,既然要漂,這裏怎麽就不是漂啊。”
“是啊,金哥,別想那麽多了,你有 20 間民宿诶,這麽棒。”張小新也加入安慰的團隊。
易鏡只好先斷機,接下來肯定就是真心話暢談局了。
大風年長幾歲,在這樣的信息高度發達的時代,“經驗紅利”已經不是那麽回事了,但由于他長期迂回曲折怼掏錢的甲方,以及花言巧語哄幹活的下屬,口舌多少比他們兩個好一些。
“重要的不是你為什麽而來,而是你為什麽留下。”大風說。
一個星期以後,大家在群裏收到段至金把車賣出去了的消息,事情發生的時候确實會有些矯情,但是他不可能放棄這裏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事業,就那些軟裝投入的,回本也要個一年,也就是說雖然現在有進賬,但賺錢要一年以後。
過程很長,但決定是一瞬間的事情。
30歲的男人,想裝不成熟都裝不出來了。
張小新收到消息,開心了很久,雖然她和段至金從來合作過,但總算有個人留在合作社,段至金一定會留下,他在這裏沒有朋友,沒有社交的。
她賣力地畫新的故事,因為簽了 MCN 機構,她的創作速度明顯加快很多,之前半年只畫了三話,這才沒幾天,就畫到了第十畫。同時,她還得學習視頻制作,易鏡教了他一些基礎,但是她覺得專業的剪輯軟件還沒有新出的簡易軟件好用。
MCN 機構那邊會幫她做封面和文案,但一直沒有幫她推,粉絲還是那些人,說是現在的內容還不夠精彩,還不值得投入資金去運營,讓她先好好做內容。
而大風,已經在盤算合作社要怎麽再容納一批新人進來,也對誰會離開合作社有了預期,除了張小新他們都不會待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