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3)

舉止十分奇怪,于是趕緊走過去,有些擔心地問道。

“沒什麽。”江一衡有些尴尬,說自己撞鬼的話,人家可能會把他當做神經病吧。

他只能僵硬的扯了扯自己的嘴角,道:“突然想起來有個快遞要拿,我就在下面等着吧。”

“先生您不用擔心。”前臺小姐似乎沒有意識到江一衡話裏有話,她笑道:“如果我們收到快遞的話會電話聯系您的,到時候您再下來就可以了。”

“我不上去!”江一衡失控地吼出聲。

他一愣,看到面前的小姑娘似乎是被自己的吓到了,有些歉意的說道:“對不起,真的是很重要的東西,我還是在下面等着吧。”

末了,還愧疚的補充道:“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沒什麽。”前臺小姐有些勉強地朝他笑了笑。眼眶雖然紅紅的,但她很快擺正了表情,向江一衡擺擺手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哎……”江一衡在大廳找了一個空沙發坐下。他嘆了口氣,額頭突突直跳。

中午等他忙完手裏的事情準備吃午飯的時候,發現蘇芹芹已經回他的短信了。

蘇芹芹對于江一衡所經歷的事情先是表達了深切的同情,然後又提出了一個十分有建設性的建議——換房間。

江一衡輕叱蘇芹芹的敷衍,卻也當即聯系了酒店前臺。值得高興的是,此時正好有一個客人辦理了退房手續,所以江一衡今晚可以睡到別的房間去。

但是首先,江一衡得先回自己的房間整理行李。

原先江一衡心存僥幸,覺得自己只要不是睡在那裏就可以避免問題。但是令人意外的是,這鬼竟然一路跟到了電梯裏,似乎是要接自己回房。

——鬼啊,您可真賢惠。

江一衡又嘆了口氣,無視了前臺小姐因為自己的頻繁嘆息而投來的探究目光,他茫然的看着大堂的天花板,只能期待快遞早點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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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聲響起。

江一衡順着聲音看去,是一個穿着基佬紫制服的快遞員。他頓時松了口氣,面帶笑容的跑了過去。

“是快遞嗎?”江一衡問。

“诶對。”沒料到客戶竟然會特地等着自己,那快遞員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是江一衡嗎?”快遞員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快件,問道。

“是我,要看證件嗎?”江一衡飛快地從口袋裏取出身份證交給快遞員。

快遞員将身份證和快遞單仔細比對,确認無誤後,将快件交到江一衡的手裏。

直到快遞真真切切地捏在了江一衡的手裏,他緊繃的神經這才慢慢地松開。

他躲到角落裏,将快遞拆開。避開前臺小姐好奇的目光,他将小紙人藏在懷裏。

“你總算來啦。”江一衡笑道。

“主人別怕,我來保護你啦!”小紙人似乎也明白自己不适宜出現在大庭廣衆下。他用自己的小手在江一衡的口袋裏撓了撓,輕聲安慰。

有了小紙人在身,江一衡這才有膽去坐電梯。

電梯門開了,他謹慎地側着身體瞥了一眼轎廂。待确認沒有鬼影之後,這才慢吞吞的走了進去。

雖然沒有再遇到怪事,但江一衡依舊有些緊張。就連原本很快的電梯,在他看來也變得緩慢許多。

等出了電梯,江一衡這才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他将懷裏的小紙人取出,捧在手上。

小紙人在江一衡的手上一跳一跳地,似乎正在摩拳擦掌想要證明自己的實力。

“你知道這是誰嗎?”江一衡走到房門口,指了指面前的神像,問道。

“我知道!我知道!”小紙人獻寶似的叫道:“是張天師!可以治療邪病哦!”

江一衡:“……”

江一衡欲哭無淚,難怪自己拜來拜去都沒什麽用。

他看了一眼小紙人,似乎是下了好大一個決心。他這才敲了敲房門,刷卡進去。

“主人,這個房間有問題。”小紙人沒有表情,但口氣十分凝重。

江一衡聽了不由一僵,他試探地問道:“我就進來收拾下行李,馬上換房間,你能保護我平安度過這段時間嗎?”

“只要主人不留下來睡覺,應該可以的呢。”小紙人似乎也沒有完全的把握。

“嘶——”江一衡倒吸一口涼氣,覺得自己真的沒必要去作死,猶豫着要不要回去找前臺,說自己懶得整理了,直接開一間新的房間,等明天一早再收拾行李。

卻只聽“咣——”的一聲,江一衡身後的門突然被關上。

他臉色一白,冷汗頓時從額頭沁了出來。他趕忙轉身要開門,可它卻像是被鎖死了一般,門把手無法轉動分毫。

********************************

另一邊,才結束了一整天研讨會的蘇芹芹從座位上站起來,揉了揉自己有些發酸的後腰。

“師傅,我好累啊……”蘇芹芹看向于維善,撒嬌道。

“那你明天也要加油鴨。”于維善假裝不懂她的意有所指,笑着說道。

蘇芹芹嘆氣。大學畢業後自己就開始從事抓鬼這一行,這幾年來為數不多的“坐班”全都獻給了研讨會。

正感嘆着自己的命運多舛,卻見會長帶着一個身穿西服的中年男人走到了他們的面前。

“孫會長好。”蘇芹芹有禮貌地向孫會長打招呼。

“小蘇啊。”孫會長擺擺手,示意蘇芹芹不用過于拘謹。

他介紹道:“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今天會場的負責人,王經理。”

“王經理你好。”

“蘇大師您好。”

兩人握了握手,孫會長說:“王經理這裏有些事情想要麻煩你們處理。”

“是什麽事?”蘇芹芹問道,眼神示意王經理說下去。

“是這樣的。我想麻煩您幫我看看我們集團名下的一家酒店。”王經理尴尬地摸了摸臉。

他其實并不相信這些牛鬼蛇神的東西。只是近幾個月來,酒店的住客時常投訴房間鬧鬼,這些謠言給酒店造成了不小的損失。

他一直覺得這些是住客想要減免房費或者升房的借口,卻也耐不住公司上級的要求,才特地借着這次機會來找蘇芹芹他們幫忙。

雖然勉強,但王經理的表面功夫卻做得非常好。他笑道:“酒店裏有一間房間的住客時常向我們住客部投訴鬧鬼,給我們酒店造成了不少的麻煩。”

蘇芹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她其實很想拒絕,可是既然是孫會長主動要求,那也只能應承下來了。

她朝着面前的二人甜甜地笑道:“好的,今晚我就過去看看。”

“介意我們也加入嗎?”

蘇芹芹聞聲望去,江臨語一反常态地主動搭話。

而江臨語一旁的明無似乎有些無可奈何,他朝着蘇芹芹眨了眨眼,嘴角翹起。

“這位是……”孫會長似乎并不認識二人。

“我是江臨語。”江臨語友善地朝着孫會長笑了起來。“孫叔叔。”

“诶喲是小江啊。”孫會長這才恍然大悟。“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在讀中學吧。”

“是的孫叔叔。”江臨語腼腆地笑道:“高考過後我就出國念書了,等研究生讀完了才回來。”

“诶喲那可不得了啊!”孫會長拍了拍江臨語的肩膀誇贊道:“人家廟裏的和尚招聘都有學歷要求。這回,我們道教協會也有高材生啦!”

說完,孫會長這才想起江臨語的身邊站着的是個和尚,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明無不以為意,似乎是在發呆。

——難怪臉熟啊。

見江臨語和孫會長兩人笑容滿面地回憶過去,站在一旁的蘇芹芹這才反應過來,江臨語就是當時在嘉清寺面館吃面的少年。

等衆人吃過飯後,無事一身輕的于維善開車回了俞陽觀。而另外三人則坐上了王經理的車,出發去了酒店。

“江臨語,我們加一下微信嗎?”蘇芹芹扭頭看向坐在後座的江臨語,問道。

經過一天的整理,蘇芹芹把今天加她微信的道友都備注好了名字,卻沒有看到江臨語的申請。

“不用了,謝謝。”江臨語毫不客氣地拒絕。

蘇芹芹聳了聳肩,正巧在後視鏡中和明無對視,于是兩個人相視一笑。

“就是這裏。”王經理把車拐進路口。

待蘇芹芹下車,見到酒店名字,她不由笑了起來。

——哦豁~還真是巧。

“三位,這裏就是我們的酒店了。”王經理引着三人進入大堂。

“請各位先稍等一下。”說着,他便去了前臺。

王經理找前臺小姐說了幾句,可那前臺小姐似乎十分為難。他們似乎有些争執,但在短暫的一番交流之後,王經理這才帶着職業笑容跑了過來。

他略帶歉意地對三人說道:“不好意思,那間一直被投訴的客房現在有住客。”

“不過他今天就會換房間,所以我們可以直接先過去看看。”

三人點頭,跟上王經理的步伐。

等出了電梯,走到了走廊盡頭。

看着張天師雕像的蘇芹芹意味不明地露出了怪笑。

——哦豁~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第 19 章

“咚咚咚——”

“咚咚咚——”

“王強!”

“王強?”

“你他媽死在裏面了嗎?”

驀然睜開雙眼,江一衡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自己在哪。

敲門聲還在持續,門板被敲得砰砰作響。門外是男人不停地叫喊聲。

江一衡用雙手揉了揉臉,從馬桶上站了起來。

他走到洗手臺前,捧起水洗了把臉。

下巴毛茸茸的。

他看向鏡子裏的男人,臉和頭發都濕漉漉的,雜亂的胡渣豎在他的下巴上,看起來十分不修邊幅。

冷氣吹得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寒蟬。江一衡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在做夢。

他扭頭看了看浴室門,最後還是認命地嘆了口氣,把門打開。

“你在裏面都一小時了,幹嘛啊?”門外的男人看到江一衡的表情後有一瞬的狠厲。但他很快将表情隐藏好,他問道。

“睡着了。”江一衡随便敷衍了幾句,不敢亂說話。

“牛逼,拉個屎還能睡着,也不怕生痔瘡。”那男人絮絮叨叨地說着,甩着膀子進了浴室。

浴室裏是嘩嘩的水聲,而江一衡則坐在床邊發着呆。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和小紙人進了房間之後,就被鎖在了裏面。他嘗試着要去撞門,卻在沒多久就暈了過去。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裏似乎就是自己住的那間房間,只是家具都相對較新。沒有了甜橙的香薰,房間裏卻沒有感覺到黴味。

他撫摸着被角,又把鼻子湊上去聞了聞。

并沒有什麽臭味。

江一衡開始懷疑自己是附身到了這間屋子以前的住客身上。

“發什麽愣啊?”那個男人洗好了澡,圍了一條浴巾就直接赤着上身出來了。他見江一衡呆呆的坐在床邊,不看電視,也不玩手機,不由好奇問道。

“還沒睡醒,有點迷糊。”江一衡敷衍道。

“哎……”那男人嘆了口氣,拍了拍江一衡的肩膀,安慰道:“之前的事我也不想的,只是既然已經搞到這種地步了,也只能怪他命薄吧。”

“嗯。”江一衡點點頭,将男人說的線索記在心裏。

“時間不早了,快睡吧。”那男人脫了浴巾,率先鑽進了被子,拍了拍一旁的空位。

“你你你……”男人的動作讓江一衡一僵。

他是個直的啊。

男人似乎看出了江一衡的顧慮,他撲哧一笑:“磨磨唧唧什麽呢,要不是沒錢,我還會和你擠一張床?早抱着人家大胸大屁股的了。”

“知道了。”江一衡白了男人一眼,翻身上床。

那男人倒也沒有被江一衡的白眼惹毛,只是哼哧一笑,背過身去睡下了。

沒過一會,呼嚕聲震天響。

而江一衡則縮在角落裏,盡量不要讓自己碰到那個男人的身體。

他用被子蓋住手機的光源翻找着線索,在心底暗暗告誡自己以後千萬要管好自己的眼睛,別再亂翻白眼了。

這個身體的名字叫做王強,家境應該并不富裕,因為他的手機是好幾年前的舊蘋果iphone4s,它的屏幕也已經摔裂得厲害。

好在王強沒有給手機設置密碼,他直接将屏幕打開。

王強的人際關系似乎并不複雜,電話簿裏只有父母老婆和幾個朋友,相冊裏大多是自己和兒子的合照。

至于睡在身後的男人是誰,江一衡暫時還不清楚。他只能通過微信的聊天記錄來判定王強的性格,力圖不要讓自己過早暴露,以免被人當做神經病。

好在,他一開始的表演沒錯。

王強是個比較孤僻的人,而且還有點悶。他一般不會主動去聯系朋友,如果朋友找他有事,他只會回答一些“嗯”、“哦”、“呵呵”之類的,難得說的一些長篇大論也大都是要被人挂在微博“直男bot”上,被網友瘋狂嘲諷的句子。

而和他關系最熟的,除了他的親人以外,只有兩個好友。一個微信名字叫“孤傲的風”,另一個叫“野火”,都挺土的。

江一衡想,這兩個人之中,必然有一個是他身後的這個男人。

從聊天記錄上來看,他們最近幾個月似乎一直因為工地拖欠工資而為難。

但是前幾天,“野火”突然說自己發財了,準備回老家,就連欠的薪水也不要了。

說是邀請他們倆吃一頓離別飯。

翻了也有半個多小時卻沒有更多的線索,江一衡困得眼皮直打架,他只好放棄。

他把手機一丢,伴随着那個男人惱人的呼嚕聲閉上眼睛睡覺。

江一衡祈禱着等自己一覺醒來,他還是那個江一衡,還沒有來到重慶,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程序員,朝九晚九,一周工作六天,和陳凱一起承受着禿頭趙的壓榨。

第二天。

江一衡:“……”

一覺睡醒的江一衡看着面前牆壁上映着的光影,有些恍惚。仿佛他上次看到這個畫面的時候,還是昨天早上。

他不敢看周圍的環境,就怕現實給他一個殘忍的巴掌,告訴他,自己還沒有變回去。

“醒了啊?”

“恩。”江一衡掩面。

——大哥你還是不要說話了,讓我再逃避一會吧。

“喏,這是我給你買的蔥油餅。”那個男人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蔥油餅,輕斥道。“劉洪真他媽摳,還以為他發達了,奢侈一下定了個三星級,結果他媽的竟然不包早飯。”

說着,他點了一支煙,吞雲吐霧了起來。他緊皺的眉頭也随着吞吐漸漸松開。

陳凱也愛抽煙。

有短時間,公司系統上線,全部門的壓力都很大。整個辦公室在趙經理的指揮下全部都要加班一個月的時候,他兇起來可能會一天一包。

但是他一直都是在公司的樓梯間裏抽的,而且抽完還會在風口站一會去去味道。

等他回來的時候,身上的煙味雖然很重,但也不會影響到江一衡。

只是現在,男人抽的煙似乎有些劣質。煙味飄到江一衡這裏的時候,他一口氣沒憋住,忍不住皺眉咳嗽了起來。

“啧。你小子怎麽這麽嬌氣?吃你的吧。”男人站起身,粗暴地将桌上的蔥油餅扔到床上,随後就夾着煙出了房間。

江一衡委屈,聞不得煙味罷了,怎麽就變成了嬌氣。

不過他并沒有多少時間表現自己的委屈。

那蔥油餅直直摔在被子的上的聲音讓他神經一跳,他趕緊從床上坐起來。

只是等他把袋子拿起來的時候,被子上已經有一塊黃色的油漬了。

——十分突兀。

江一衡眼角一抽,從床頭櫃那裏拿了張餐巾紙鋪在床上,試圖眼不見為淨。然後他把包了紙巾的蔥油餅放在床頭櫃上。

今天是2018年6月17日,也就是江一衡來重慶的前幾個月。江一衡嘗試給自己打電話,可號碼卻說是空號。他又試了一下蘇芹芹和吳昊的電話,可是結果都是一樣的。

江一衡嘆了口氣,起床。

等到了浴室,江一衡這才有了時間仔細打量鏡子前的男人。

王強長得瘦小枯幹,可能只有一米七左右,黃蠟蠟的牙齒不規則的插在他的嘴裏。他是單眼皮,浮腫的眼皮聾拉着搭在他的臉上,整個眼睛沒有什麽神采。

江一衡嘆了口氣,這樣就更讓他想念自己的臉了。

雖然不是特別帥,可是勝在皮膚白淨不長痘啊。還是雙眼皮呢!

“滴——”

是房卡刷門禁的聲音,緊接着便是開門聲。

男人從外面進來後,見到廁所裏的江一衡正朝着鏡子發呆,他問:“怎麽了?”

“感覺有點胖了。”江一衡眨了眨眼,掩飾住自己。

“嗤……你小子瘦的跟猴精似的還胖?”說着,他靠了過去,有些暧昧地笑道:“是不是晚上辦那事的時候你都要靠你媳婦啊?”

男人身上的煙味和陳凱的很像,但要更刺鼻一些。

他往裏靠了靠,避開男人,無視了他的污言穢語。

男人似乎早就習慣了王強的冷淡,心大地哼着歌離開浴室。

等江一衡洗好臉出來的時候,男人正躺在床上玩手機。

江一衡:“……”

——受不了了,能別穿外套直接躺床上嗎?

那個男人擡頭正好見到江一衡糾結的表情,他從床上起來,心情似乎還不錯。

“走吧,一起去工地找財務結錢。”

江一衡點頭,穿上外套,拿着還沒吃的蔥油餅跟着男人出門。

等下了電梯,兩人髒舊的,甚至還粘着白灰的外套褲子在三星級的旅館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來往的住客雖然表現的不甚明顯,但是略帶鄙夷的目光還是直刺刺的射在了二人的身上。

“嗤……”男人冷笑一聲,走得更快了。

倒是江一衡并沒有在意別人的目光。他偷偷瞄了一眼前臺,令人意外的是,前臺坐着的就是昨晚他差點罵哭的小姑娘。那個前臺小姐的心情似乎還挺不錯。

“你看什麽呢!”臨走到門口,那男人見江一衡沒有跟上自己,于是轉過身叫了起來。

可能是因為常年在工地的關系,男人的嗓門平時倒還好,只是這突然一喊,聲音洪亮的,一下子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江一衡略帶歉意地看了前臺小姐一眼後,在同伴不解的目光下快步跟上了他。

第 20 章

江一衡雖然占據着王強的身體,但是他卻沒有王強的記憶,他只能略差半步地跟着那個男人走着。

男人似乎很不待見江一衡這種小心翼翼的模樣,但又好像對他的行為早已經習以為常。他只是略帶鄙夷地看了一眼江一衡,便也沒有說其他的。

工地離酒店并不遠,半小時不到,他們就走到了門口。

因為已經快到中午,施工現場的大門是緊閉的,他們只能從邊上的小門進去。

“今天又來了啊。”保安早已是見怪不怪。他抱着茶杯在門口曬太陽。

“對啊,我覺得我們今天能成。”那男人插着腰,笑得開心,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

那保安似乎也被他的笑容感染了,跟着笑了起來,他揮了揮手示意二人趕緊進去後,便繼續站在空地上曬太陽。

“诶,等下你把你兒子的病說得重一些。”男人撞了下江一衡的胳膊,提點道。

工頭拖欠民工工資是常有的事情,一般他們都會等,等工程結束了,錢就會一次性全部發下來。所以工地裏還有很多民工在工作,只有少數幾個因為實在是急需用錢的關系才會通過罷工來讨薪。

只是工地民工這個職業可替代性太強,要不是被逼到走投無路,大多數民工是不會做這種傷敵一百自損八千的事情的。

而王強就是這一類人。

妻子已經在電話裏催了他好幾天了,家裏的孩子得了白血病,急着到市裏的醫院找專家看病,現在正缺錢呢。

江一衡點點頭,表示明白。便跟着男人去了邊上的活動房。

辦公室在二樓,房門也沒關,男人和江一衡就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你們怎麽又來了?”一個女財務看到二人進來,忍不住抱怨道。

也許是因為常年在工地現場工作的關系,女財務的臉有些曬黑,皮膚也有些粗糙。她不修邊幅地将長發紮在腦袋後面,額頭上的油光亮閃閃的。

“嘿嘿嘿,劉姐。梅梅姐~”男人讨好地對女財務笑道:“您看,這拖了快兩年的工資啥時候給我們發啊?”

“沒有!”劉梅臉一板,一副躲瘟神的樣子避開男人。

“诶劉姐,話不可這麽說啊。”那男人湊了過去,笑意不達眼底。

“您看我們王強,兒子都得了白血病了,再不給錢,怕是不行了啊。”說着,男人朝江一衡使起了眼色。

江一衡趕緊接住男人的暗示,他也跑了過去,苦着臉道:“劉姐,您就行行好吧,這是我兒子救命錢啊。他才三歲,還沒讀書呢。”

“您看您也有孩子吧。要是您孩子出這事沒錢,那還得了?”

“咱們将心比心的說說,這錢是真拿不出來?”江一衡又道。

他表面上愁眉苦臉的,心裏卻覺得自己可以得奧斯卡影帝了。

“你他媽閉嘴!”誰知,劉梅卻被江一衡的話點燃了□□包。

她右手一拍桌子,氣的從椅子上跳起來。

“誰他媽不知道我這把年紀還沒結婚?”

她擡手指着江一衡的鼻子狠狠罵道:“你們他媽的明裏暗裏嘲諷我我有說什麽嗎?”

“沒錢就是沒錢,用得着貼我臉上損我嗎!”

說着,竟是要沖上去和江一衡撕扯。

“诶別別別!!!”男人也被劉梅的動作吓了一跳,趕緊沖上去阻攔。

他哪裏想到王強會這樣傻,不說話還好,一說就給幫了倒忙。

他狠狠的瞪了江一衡一眼,轉頭朝着劉梅賠笑。

“劉姐消消氣消消氣。”男人安撫道:“您也知道,王強就是個二椅子,他能知道個啥?”

“回頭我揍他一頓給您消消氣?”

男人的話這才安撫住了劉梅。

劉梅重新坐回了座位上,整了整有些淩亂的衣服。她喝了口水,雙手交疊抱胸,微擡着下巴看向江一衡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坨垃圾。

江一衡委屈,他哪裏知道劉梅還沒有結婚。

“哎……劉姐,不瞞您說。”男人嘆了口氣,道:“我爹昨晚摔斷了腿,我要趕回去照顧他……”

“還有完沒完了?”劉梅面色陰沉,顯然已經沒了耐心。

“上有老下有小這種臺詞我老繭都快聽出來了。人人都像你們這麽說那還得了?”說着,便是轉身面向辦公桌重新玩起了剛才玩到一半的掃雷。

見軟的不行,男人也就不笑了。

他“啧”了一聲,走過去把她的電腦的屏幕按滅。

“你他媽幹什麽呢!”在這裏,財務就是大爺。劉梅吃驚地看向男人,顯然是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做。

“劉梅你他媽給我聽好咯!”男人瞪了劉梅一眼。“我叫你一聲劉姐是尊重你。咱們能好好解決的就好好解決,別他媽給我陰陽怪氣的給臉不要臉!”

“誰陰陽怪氣了!”劉梅梗着脖子叫道,大有一種你敢亂來,這輩子都別想拿到工資的氣勢。

可是男人不怕。

他忽然笑了起來,詭異的表情讓劉梅身子一縮。

“你要幹嘛。”劉梅問道,氣勢變小了不少。

“聽說,昨天咱們工地出了點事。”男人陰恻恻的笑道。

“沒有的事。”劉梅被他問的一驚,眼神躲閃。

“你當我傻子啊。”男人“切”了一聲,問:“你們打算怎麽處理劉洪的事?”

“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呗。”劉梅敷衍道,不作出實際的答複。

“別當我不知道。”男人眯眼看向劉梅。

“劉洪是臨時工,沒有記錄在檔案裏。”

“你們怕是準備要瞞個徹底吧?”

男人手指一下一下地、有規律地敲擊着桌面,咚咚作響。

随着男人敲擊速度的加快,那聲音直擊劉梅的心髒。

劉梅瞳孔放大,驚悚道:“你想做什麽?”

“我哪想做什麽啊。”男人笑了起來,似乎很開心劉梅像自己預想的那樣害怕。“咱們小老百姓要的不就是錢嗎。”

劉梅皺眉。雖然農民工讨的薪水不是自己的血汗錢,但是對于她來說,要是擋不了這些人,自己也是要跟着扣獎金的。

她眼珠子轉了轉,覺得這畢竟是大事,要是捅到了電視臺,那可就不好收場了。

她估摸着這事還得工頭拍板,獎金應該還扣不到她那裏。于是便打電話叫工頭過來。

工頭一接電話,還沒怎麽細聽,就知道事情難辦。他啐了一口,便把手機踹回兜裏,随便提醒了幾句工地上的工人,就朝移動房跑去。

等他趕到辦公室,江一衡二人正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喝茶。

“喲,咱們呂工來啦。”男人翹着個二郎腿,好不悠閑。

“你什麽意思?”呂工被男人的樣子氣笑了,他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怎麽一個個都問我什麽意思?”男人露出不解的神情,他咧嘴一笑,露出黃牙。“我就是想把工錢給結了。”

男人喝了口茶,幽幽道:“這工資也拖了快兩年了,要是像小陳、小黃他們孤家寡人倒也就算了,每月發的生活費還能湊活着過。可是咱們各個上有老下有小的,王強兒子還得了白血病等着用錢呢,你硬拖着不發,這能行嗎。”

“嗤……”呂工笑了,頭一次見讨薪還這麽大爺的,不各個都要三跪九叩才能拿到一點麽。

劉梅見呂工笑,心道不好。她乘着呂工還沒說出什麽話惹毛他們,趕緊起身把他拉到門外,将他們威脅工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給他聽。

呂工聽了直皺眉頭,被威脅這種事情還是頭一遭。

劉洪的事情确實是個意外。可是如果當時操作規範,這種事情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他在心裏算了算,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哪有劉洪的賠款多?

要是萬一他們不知好歹,把事情告訴了電視臺,到時候不止壞了工地的名聲影響總公司的年度考評,弄得不好還得被監管局要求停工整頓。

這工程,哪裏是能拖得?

呂工轉身進了辦公室,江一衡他們還坐在位子上沒有動。

“錢錢錢就知道錢,工地的困難你們管過嗎?”他眯着眼,覺得兩人的笑容有些刺眼,像是在嘲笑他打臉。

他努力不讓自己的尴尬表現出來,聲音幹癟地道:“劉梅,去保險箱拿錢。”

“诶,好。”才跟着呂工進辦公室的劉梅聽到他的話,沒有意外地點點頭。

她跑回座位把暗着的電腦顯示器打開,在表格裏查到了他們二人這段時間的工時,拿計算機算了一會後就去小房間裏開保險箱。

不一會,劉梅便拿着幾沓子錢回來了。

“呂工,算過了,一人十八萬。”

“行,給他們吧。”說着,便是怕丢了面子似的,逃一般地離開了。

“來簽字。”劉梅找了本子,沒好氣地遞到他們的面前。

“謝了啊,劉姐。”男人油腔滑調地笑了起來,仿佛之前的争執從來沒有發生過。

他從兜裏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布袋子,把錢藏在裏面之後,在本子上簽了字。

江一衡也跟着道謝。

劉梅瞪了江一衡一眼,倒也沒有再說他什麽。

直到這時,趴在桌子上寫着“王強”名字的江一衡才知道了這個男人的名字——張誠。

第 21 章

二人滿載而歸,心裏自然開心得緊。張誠滿臉笑意,臉上甚至還映出了紅暈。

“這是成了啊?”保安見張誠沒有像以前一樣垂頭喪氣或者氣勢洶洶的,反而樂的合不攏嘴,于是便也跟着調笑起來。

“那是!老子出馬,哪還有不成的道理?”張誠拍了拍胸,錢款在布包裏抖得嘩嘩作響。

“真是恭喜了。”保安也跟着眉開眼笑。

他湊了過去用胳膊肘捅了捅張誠,鬼鬼祟祟地問:“快給我說說,你使了什麽法子讨來的薪水?”

“噓……”張誠豎着食指在嘴前,将頭湊了過去。

保安見狀連忙附耳過去。

“這咋能告訴你啊!”聲音忽然變大,吓了保安一跳,他埋怨地看了張誠一眼。

張誠反而笑得開心,一副惡作劇得逞了的模樣。

“我們先走了啊。”說着,張誠擺了擺手,便拉着江一衡出了工地的大門。

二人并沒有直接回酒店,張誠帶着江一衡去了工地附近的一家小酒館,似乎他們以前一直來。

老板娘看到二人熟門熟路地要去點單,卻被張誠攔住。

“今天不吃那些。”張誠嘿嘿一笑,眼裏透出一絲自得。

“大哥你是發財了啊?”老板娘稀奇,笑着問道。

張誠笑而不語。他點了幾個菜之後,便給江一衡倒了杯水。

“這頓飯吃完,咱們就要散夥了。”張誠感慨道。

江一衡看着張誠倒水的動作,沒有說話。

“哎……”張誠嘆了口氣,道:“要是劉洪還在就好了。”

“劉洪他……”江一衡剛想細問,卻被張誠那陰狠的眼神制止住。

江一衡一僵,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他了。

張誠喝了口水,平靜道:“這事是老天爺定的。”

“哦。”江一衡幹巴巴的應道。

之後二人便沒有再說什麽話,只是自顧自地吃着肉,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一個人的心情往往會影響他對待事物的看法。

就像現在,才進入酒店大堂的他們,雖然和早上一樣接受着住客們鄙夷神色的洗禮,但此時的張誠哪裏還會在意到這些?

他匆忙走進電梯,全然沒有了上午的自卑,只是一門心思地想趕緊回房看看自己布袋子裏的錢。

他們很快到了十三層。

下了電梯,張誠一邊哼着小曲,一邊拿出房卡開門。江一衡等在一邊看着,這才發現此時走廊的盡頭還沒有擺放張天師的雕像。

也就是說,雕像是之後才放過來的,而鬧鬼也是之後才發生的。

江一衡思考着雕像的事,估摸着這鬼讓自己俯身在王強身上,可能是和這事有關。

門開了,他跟着張誠進了房間。

張誠插了門卡,就把鞋一脫坐在了床上,他把錢統統從布袋子裏倒出來,細細撫摸着紙鈔上的每一絲紋路。

他樂不可支,畢竟那是自己近兩年來辛勤工作的血汗錢,如今終于讨來了。

江一衡看他興致勃勃地數錢也沒什麽表示,就站在門口沒有往裏走。

張誠脫鞋後的腳臭帶着一些酸腐味。他不明白只是出門兩個多小時,也不是大熱天,怎麽味道會這麽厲害。

他覺得有些反胃,只能不動聲色地離他遠些。

江一衡等了大約十分鐘,見張誠沒有要穿鞋的意思,他就轉身去了廁所。

——沒有地方坐,就坐馬桶吧。

江一衡關上門坐在馬桶上,有些神游天外,他雖然懷疑自己俯身到王強的身上可能是和鬧鬼的事情有關,可他卻沒有接受到那鬼給他的提示。

如果說那個鬼讓自己昏過去之後來這裏是為了體會一下底層勞動人的辛苦的話……應該也是在王強工作的時候過去吧。

實在是沒有頭緒,江一衡放棄思考,準備走一步是一步。他打開手機,才刷了會網頁,就聽到砰砰作響的敲門聲。

張誠似乎很關心他在廁所裏做什麽。

“王強?”

“王強!”

江一衡把手機放回口袋,按了下馬桶抽水,然後開門。

卻不想正對上張誠詭異的眼神。

“怎麽了?”江一衡被張誠看的毛骨悚然,不由問道。

“你最近那麽多屎要拉?”張誠對着江一衡皮笑肉不笑。

江一衡不解。張誠明明之前還坐在床上開心地數錢,怎麽這會卻忽然面色不善起來。

“最近有點拉肚子。”江一衡解釋道。

“沒有少爺的命,倒卻嬌生慣養的。”張誠不屑的嗤笑道,推了一把江一衡:“走走走,老子尿急。”

江一衡被張誠推了一個趔趄。他回頭看了眼張誠的後腦勺,有些不明所以。

張誠卻毫無所覺,他吹着口哨将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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