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崩潰

第二十四章【崩潰】

厲海和老楊同時愣了一下,江瑜身邊站的瘦高男人皺眉問:“誰?認識的?”

那人多半是誤會了什麽,見老楊他們站在賭坊門口,語氣便有些陰陽怪氣地道:“我說江瑜,你身邊就沒有靠譜的人了嗎?這都要年底了,一天到晚出得都是什麽事?你跟江明興就不能讓你媽省點心嗎?”

江瑜面無表情,也沒搭理男人,仿佛沒聽到對方在說話一樣,徑直朝老楊和厲海走過去。

“你們在這裏幹什麽?老楊,你帶他來是什麽意思?”

江瑜私底下雖然總“老楊,老楊”地叫,但在有外人的情況下,他還是會規規矩矩地叫一聲教練,可現在他連這茬都忘記了,可想而知此刻他的心情是不怎麽美妙的。

老楊也有點尴尬,搔了搔臉正想說辭呢,旁邊厲海突然開了口。

厲海也沒看江瑜,話雖是對着江瑜在說,目光卻是落在瘦高男人臉上的,“我擔心你,拜托教練告訴我你出了什麽事兒,這事是我的不對,你別怪教練,他也是為你着想。”

他話到這裏還沒停下,邁步往前走了兩步,将江瑜擋在了身後,一臉陰沉地看着瘦高男人,“你好,我是江瑜的同學,那位是江瑜的籃球教練。請問你又是誰?你憑什麽一開口就說我們不靠譜?看你這樣子也算是我的長輩了,既然是長輩,比我們這些小輩多吃幾碗飯,怎麽就不懂得看人不能只憑感覺的道理?”

老楊一臉錯愕,這他媽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厲海嗎?這誰啊???

江瑜也愣了一下,回頭看着厲海的後腦勺,他雖不知道厲海現在是什麽表情,可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擋在自己面前,這種心情還真挺微妙的。

瘦高男人倒抽了一口氣,“你是他同學?你們班主任是誰?這是怎麽教的啊?會不會說人話啊?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

男人話沒說完,厲海打斷道:“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沒興趣知道你是誰,與陌生人第一次見面首先應該自我介紹這是基本禮貌,我以為這是幼兒園小朋友都該知道的道理。”

男人憤怒道:“我是江瑜他舅舅!!”

厲海不高不低地哦了一聲,“舅舅好,舅舅你還有什麽事嗎?”

“誰他媽是你舅舅!”男人怒道:“江瑜!你給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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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瑜從厲海身後探出腦袋,沒什麽表情地道:“我進去找江明興,你要麽一起,要麽在外頭等着。”

“我不進這種地方。”男人啧了一聲,靠在門邊上點了根兒煙,“你趕緊的!”

老楊對着江瑜搖了搖頭,“說是不在。”

“說不在很正常。”江瑜繞過老楊直接往院內走,“他們說什麽你都信?這裏的人嘴巴裏從來沒一句真話。”

厲海怔了一下,對語氣習以為常的江瑜已經不知道是該心疼還是該怎麽樣了。他轉身追了上去,“我陪你。”

江瑜側頭看了他一眼,“你都知道了?老楊都告訴你了?”

厲海抿了抿嘴唇,“我纏着他讓他告訴我的,我今天去巷口等你……聽到賣油條的婆婆說昨天半夜來了警察,你又這麽巧請假,我就擔心你出了事兒。”

江瑜轉回頭看着前面的路,好半天才說了一句,“你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可幹了是吧?”

他們在門口演了這半天,院內的人早就被驚動了。幾個在玩鬧的孩子已經被大人引進了屋中,起初攔住老楊他們的兩個女人已經進屋去叫了人,江瑜和厲海走到門口時,從裏頭出來了三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這不是江瑜小朋友嘛。”其中一個叼着煙,腰上挎着一把柴刀,皮笑肉不笑地說:“這是找你爸來了?他不在。”

“你讓我進去看看,如果真不在,我馬上就走。”江瑜說。

“這地方可不是小朋友能随便進的。”男人說:“江瑜,你還沒滿十八歲吧?咱們這兒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男人說着,又打量旁邊的厲海,“這又是哪位?以前沒見過呢,是你朋友?”

“我是他同學,也是朋友。”厲海皺着眉說:“不過就是看兩眼的事情,至于嗎?”

“嘿。”三個男人先後笑起來,為首的那人繼續道:“別說是兩眼,就是一眼也不成啊。江瑜,你爸真的不在,我瞞着你幹什麽?對不對?我也沒什麽好處啊。”

“有沒有好處你不知道嗎?”江瑜的聲音沉了下去,眼底滿是戾氣,“說吧,他欠了你們多少錢?我告訴你,我已經把賬號都挂失了,他拿不到一分錢。”

這話一出,三個笑嘻嘻的男人頓時一靜。

為首的男人朝另外兩個人做了個眼色,其中一個男人進了門,剩下的男人則繼續擋在門口。

為首的男人道:“江瑜,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江明興再怎麽混那也是你爸,骨肉至親啊,是不是這個道理?還有,你一個小屁孩兒把錢看那麽重做什麽?你爸是成年人,該怎麽做他自己有分寸,還用得着你管着嗎?”

厲海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人,感覺三觀已經碎了一地,碎了不說,還要再被踩上幾腳。他簡直不敢想象,和自己同齡的江瑜這麽多年是怎麽跟這群人鬥智鬥勇一路走過來的,光是聽這人說話的方式,厲海就能想象到對方如果耍起混來,該是怎麽一副驚天動地的架勢。

厲海伸手就想去摸手機報警,男人眼疾手快,一柴刀晃了過來。

江瑜比男人反應更快,大概已經形成了某種條件反射,先是一把推開了厲海,再避開柴刀回頭就是一拳砸上了男人下巴骨。

男人嗷地一嗓子,旁邊守門的男人就沖了上來。

厲海也來不及管報警不報警的事兒了,甩下書包就對着守門男人的下半-身掄了過去。

“卧槽!”男人驚罵一聲趕忙躲開,厲海拉過江瑜就吼:“別打架!我們先走!”

江瑜不說話,掙開厲海的手就沖了上去。起先下巴被砸了一拳的男人已經憤怒地揮着柴刀沖過來了,對方估計也就想吓唬吓唬小孩兒,舉柴刀的架勢看着可怕,但掄下來卻用得是刀背,一指寬的刀背砸在身上那也不輕松啊,就聽一聲悶響,江瑜手臂一下軟了下去,但這人居然半點沒有懼怕的意思,還想着要揍人。

厲海看得是心驚肉跳,那一下刀背應該是砸在肩膀骨上了,也不知道骨折了沒有,就算沒骨折,起碼也骨裂了。

他猛地沖過去抱住江瑜的腰,硬是将人拉開,又一腳踹上男人肚子,撲過去就跟對方搶柴刀。

厲海的力氣不算小,可畢竟不比給賭坊當保安,習慣了打架的男人。很快他就落了下風,肚子和額頭都挨了好幾下,厲海覺得眼前突然有點模糊,伸手一抹,才發現是額頭不知道怎麽給磕破了,此時正流血呢。

厲海從小到大就沒跟人打過幾次架,況且學生之間的鬥毆如何能跟這些人相比。院子外頭,早被這動靜吓得不行的江瑜舅舅,已經躲上了車,還讓司機趕緊開走,生怕晚一步就要被拖進去給一起揍了。

老楊報了警,被從另一個屋子裏沖出來的幾個男人一拳打碎了手機屏幕,老楊唾了一口,吼了一句,“你大爺的這他媽是老子剛充了999元的話費換的新機!!!”

老楊那邊也是一團混戰,院內也是一團混戰,江瑜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反正逮誰都往死裏揍。

院子裏小孩兒的哭聲,女人勸架的聲音混在一起,江瑜腦袋隐隐作痛,內心嚎叫的怪獸一點點突破了囚籠,掙開了理智的鎖鏈,露出了猙獰的眼睛。

“江……”厲海關鍵時刻抱住了腦袋,雙腿彎曲起來護住了肚子,背部卻完全敞開在了襲擊者的視線裏,被毫無庇護地毆打。他喉嚨裏發出艱難的聲音,努力眯縫眼想找江瑜在哪兒,然後身後一直踢踹的動靜突然一停。

厲海腦子裏嗡嗡作響,耳朵也有些耳鳴,所以沒聽到女人的尖叫和花盆落地的聲音。

等他回過神來,就見身後的男人倒在了地上,旁邊碎了一只花盆,泥土灑落一地,男人腦袋上的血一點點染紅了地面。

厲海胸口劇烈起伏,狠狠喘息,他瞪大眼看着面無表情的江瑜,記憶中那個總是笑着,好像再大的煩惱也跟個屁似的不值一提的少年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他此刻眼底翻着暴戾,頭發淩亂,衣服被扯歪了,他仿佛沒看到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男人,而是彎腰從對方手上撿走了柴刀,然後狠狠一刀砍在了牆上。

江瑜之前被刀背砸了一刀的手臂上流下了血來,順着手腕滴在地上,厲海爬了起來,還有點沒站穩地晃了兩下,想伸手過去拉江瑜,江瑜卻看也沒看他地往屋裏走去。

他一手提着刀,一手自然下垂滴着血,一臉狼狽卻仿佛從修羅場裏爬出來。就是成年人也不敢對他大聲斥責一句,自然而然地給他讓開了路。

江瑜就這麽不吭一聲地走進屋內,厲海捂着頭踉跄跟在他身後,從一樓找到二樓,又從二樓找下來,最後在角落的雜物室裏找到了想躲起來的江明興。

江明興看見一手血的江瑜,吓得大叫了起來,“你幹嘛!江瑜你要幹嘛!”

江瑜不發一言,提着刀就朝江明興走了過去,厲海心髒都快從嗓子裏跳出來,拼着一股勁攔腰将江瑜抱住,大吼:“江瑜!你清醒點!他是你爸!”

江瑜眼眶通紅,拿柴刀指着江明興,手都在發抖,“你配嗎?你他媽配當我爸嗎?!”

江明興不說話,往牆角躲,想了想又把從家裏拿出來的東西全部扔了出來。

“我還沒取呢!我沒取!”

江瑜目光落在那些被捏皺了的存-款單上,厲海彎腰幫他一股腦撿了起來,“江瑜,我們走吧。”

江瑜不動,厲海眼眶也通紅,硬是憋着沒掉下眼淚來,伸手輕輕握住江瑜握柴刀的手腕,“我們去醫院?好嗎?我陪你去醫院,你得去看看你的手,你……我們還有決賽呢。”

厲海嗓子發啞,梗着的氣在胸口快把自己給憋炸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也不知道該怎麽勸服江瑜,他只能握着江瑜發抖的冰涼的手,一直重複地說“我們去醫院吧,我們走吧。”

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江瑜才放下了手。江瑜低頭,吸了吸鼻子,把柴刀丢到一邊。

“痛。”他有點茫然,又有點委屈地說了一句。

厲海差點就要哭出來,喉嚨緊得發痛,好不容易才把一口氣捋順了,輕輕扶着江瑜的手臂帶着他往外走,“我們去醫院,你忍忍。”

江瑜不再開口說話,仿佛剛才那聲“痛”是厲海的幻聽。

他們出門的時候,老楊鼻青臉腫地沖了進來,差點與他們撞在一處。警察已經到了正在做筆錄,救護車也到了,把倒在地上的男人擡上了車。

江瑜的舅舅早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大路上只有老楊那輛破爛的比亞迪。

看到還有小孩兒,一警察皺着眉走了過來,“受傷了?這怎麽回事?喂——來個人!把這倆孩子送醫院去!”

去醫院的路上,江瑜全程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老楊一直在打電話,一會兒給徐逸嚴,一會兒給江瑜的母親梁冰,一會兒又給厲海的母親,老楊焦頭爛額,只後悔不該帶厲海來。他也沒料到,這次事情會鬧得這麽嚴重。

江明興到底欠了多少錢?他是不是還做了什麽事情?他第一次跟江瑜來逮江明興的時候,就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這一次明顯不太對勁。

還有江瑜……

老楊看着躺在車裏的江瑜,心情複雜又酸楚。他一直以為這孩子堅強,自尊心高,脾氣也更硬,江明興越是沒出息,江瑜就越是要争口氣,所以江瑜未來一定比他父親更有出息,他一直這麽認為。

卻沒想到……江瑜的心早就千瘡百孔,他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在硬抗,他撐得越久,神經就越緊繃,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那根稻草,一旦崩潰,江瑜根本毫無理智可言。

老楊回想起江瑜搬起花盆砸向男人的那一瞬間,少年面無表情,眼底也一片冰冷,把他人的死活根本沒放在眼中,就好像是要親手斷送自己的未來,就好像在無聲地宣誓:“要毀就一起毀掉吧,反正也無所謂了。”

這一瞬間,老楊又有點慶幸帶上了厲海。如果沒有厲海攔着,說不定江瑜還會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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