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落幕

第五十三章【落幕】

這一晚,江瑜對未來,對二人未來的關系沒能找到答案,厲海急于表現,急于承諾,卻依然無濟于事。

親吻,擁抱,甚至是激烈的快-感也無法讓江瑜重新獲得安全感,又或許,他根本從來就沒有安全感這種東西。

習慣了背叛,習慣了親情淡漠,習慣了但凡遇事首先被抛棄的就是自己——江瑜對自己沒有信心,對他人不吝惜給予的感情更無從信任。

為什麽呢?他想問厲海,為什麽選擇的是自己呢?他有哪一點值得對方如此付出呢?好感和喜歡和愛情的區別是什麽?他以為自己懂,卻發現似乎又不是那麽的懂。

他以為“嘗試”和厲海在一起,自己會變得不一樣,從茫然到無措,從無措到暖心,從暖心到感動,從感動到……畏懼。

這份情感的轉變來得突兀也來得叫人心慌。

厲海的生活裏似乎充滿了自己,相冊,筆記,日記,甚至在這個家裏暫住的這段時間,厲海不常用的書房,不常用的電腦,都一點點烙下了他的痕跡。

書桌上的書本排列,電腦桌面上多出來的圖标,搜索欄裏的歷史記錄……這個原本感覺冷清的家,陌生的家,漸漸讓江瑜習慣和安心,甚至快讓他忘記了,那麽多年一個人走過來的路是什麽樣子的,生活原本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人的依賴和習慣是一件可怕的事,尤其可怕的,是這些習慣和依賴全因一個人而起時。

從今以後,所有相似的路,相似的街景,相似的生活都會帶上另一個人的氣息,如影随形,無法擺脫,如夢魇,如囚籠。

足以寧人崩潰。

江瑜發現自己托大了,他原以為只要接受,到對方玩膩這個游戲時自然而然地分開,他既報了厲海照顧自己的恩,也不至于太過寂寞,卻沒想到,陷進去的那個人反而是自己。

厲海不回電話,不回短信,在舞臺上與其他的女生互動時,他才驚覺到自己內心那一瞬間湧起的情緒有多麽可怕。

那是很陌生的情緒,不是對江明興失望而起的憤怒。他本以為江明興進了監-獄,自己內心的怪獸就能暫時偃旗息鼓,可當驚覺到或許有一天厲海會離開自己時,那只怪獸蘇醒了,帶着狂風暴雨般的戾氣,咆哮着想要從胸腔掙脫而出。

他不想讓自己在厲海心裏變得不堪,變得暴戾而不近人情。更何況,他從來也沒有任性的資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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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等江瑜和厲海慢慢磨合,慢慢将這份感情養育成熟,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江瑜的手恢複了,也沒有理由再在厲海家住下去。

他搬回了自己的小家,厲海、王浩等人來幫他搬家,清理許久沒人住過的屋子,然後進入期末,籃球社暫停訓練,所有人都進入了魔鬼複習期。

陸正和周涵涵幫江瑜複習了許多之前落下的課,江瑜非常感激,請他們吃了頓飯,結果被一臉疲憊的厲海碰見,當天晚上厲海在電話裏發了頓脾氣。

江瑜不知道厲海為什麽發這麽大的火,他解釋過自己和周涵涵只是單純的同桌和同學關系,可是厲海并不聽。

因為期末和厲海的父母雙雙休假歸來的原因,他和厲海已經許久沒有單獨見面了。

厲海的焦躁日複一日的增加,江瑜卻無從寬慰,好不容易二人約了某個周末單獨見面,左遲卻發了消息問江瑜,可不可以幫忙約厲海周末出去玩。

同行的其實并不是只有左遲和厲海二人,左遲同時邀請了江瑜,還有王浩,雷戈等人,相當于是一大群人的出游。

江瑜很想說不行,他想拒絕,想告訴左遲厲海和自己的關系,也想讓厲海告訴左遲,告訴王浩,告訴雷戈,自己和他是什麽關系。

他們屬于彼此,他們是戀人,他們在……談戀愛。

可這個想法才剛閃過腦海,江瑜又否定了。他們還是學生,自己可以不管不顧,可不能不顧及厲海。

厲海還有家人,還有朋友,他和自己不一樣,他的未來不能沾染上這樣不清不楚的黑歷史,他們的感情本就不容于世,更何況,以自己的家境情況還根本配不上他。

他不能讓這段感情,最終變成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讓厲海感到難堪。

于是他強壓下了心中不平的咆哮,将心裏的怪獸重新關進了籠子裏。就和他曾經在面對江明興時常做的那樣。

他木然着臉,将左遲邀約的事告訴了厲海,并在厲海不敢置信的眼光中表明了自己的退出。

退出什麽?他沒說,厲海也沒追問。

那個周末他們是不是去游玩了,江瑜不知道,他渾渾噩噩地複習,之後再沒和厲海聯系過,連帶的王浩和雷戈的消息也不回了。

他重新回到了沒有厲海的日子裏。

沒有籃球,沒有并肩作戰的同伴,沒有一起聊得昏天暗地的策略打法,沒有互相調侃地玩笑。

沒有人不知好歹地站出來要求和他1對1,沒有人拍着他的肩膀說“喲三分小王子!再來一個看看?”

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都和他無關了。

期末考結束後不久,江瑜滿十八歲了。

徐逸嚴給他介紹了朋友公司的兼職工作,他利用寒假開始自己的第一份打工,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時他疲憊又興奮,想第一時間告訴厲海,而等他摸出手機他才想起來——他們已經許久不聯系了。

江瑜心中不是不委屈的,情到深處時所有的承諾,所有的甜言蜜語都是假的嗎?那些癡-漢一樣的筆記,相片,都是假的嗎?

為什麽不挽留自己,為什麽真的就再也不聯系了?

江瑜動了動喉嚨,猶豫許久,還是給厲海打了個電話過去。

他腦子裏有些茫然,理智知道自己這樣做非常神經病,也非常沒道理,可感性的一面卻似乎隐隐在說,也許,他與厲海之間只是缺少一個緩和氣氛的契機。

其實……他們沒必要僵持到,完全不聯系對方的地步。

他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卻忽略了在感情中一個最基本的道理——若是真的相愛過,如何還能退回到朋友的位置?

電話響了許久,厲海才接了起來。

他的聲音很疲憊,疲憊到江瑜第一時間都沒聽出那是厲海的聲音。

記憶中溫柔,總帶着笑意的聲音,此刻疲累又沙啞,沒什麽精神,還十分低沉。

“你……感冒了?”江瑜下意識地問。

“……”厲海沒搭腔,過了會兒才道,“有事嗎?”

江瑜手指緊縮了一下,尴尬道:“我,我打工……那個,拿到了工資。”

“……恭喜。”厲海沉默了一會兒,“就說這個?”

“……啊。”江瑜的期待全部落空,腦子裏一片茫然,他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想表達什麽,好半天才道,“我,我就是……突然想跟你說一聲。”

厲海這一次沉默得更久,冷風從人群裏嗖嗖鑽過,江瑜打了個激靈,一度以為其實對方已經挂斷電話了。

就在他要把電話拿下來看一看的時候,厲海突然開口了,聲音裏帶着一股狠勁和徹底爆發的憤怒,“江瑜,你可真自私!”

說完,挂斷了電話。

江瑜愣了許久,握着電話的動作沒有變,聽着那頭“嘟嘟”的占線聲,直到自動挂斷歸于平靜。

他兜裏揣着的幾百元工資帶着一股子心灰意冷的味道徹底涼了下去。

——江瑜,你可真自私。

——江瑜,你真自私。

——江瑜,你自私。

——你自私。

——自私。

江瑜牙關緊了緊,好半天才把湧到眼眶的淚水憋了回去。

他努力想要保護的東西,最後還是碎了,碎得四分五裂,碎得遍地是渣,碎得誰也認不出它最初的模樣了。

而他這一刻居然還有心思想:就知道是這樣,說得再好聽,最後也會變成這樣。明明早就知道了,為什麽還會重蹈覆轍呢?

明明一直一個人就好了,不用對不起任何人,也不用被任何人對不起。

一整個寒假,江瑜都在打工,拼命存錢,春節沒有和梁冰他們團年,大年夜裏他還在頂別人的班,擡頭看着萬家燈火,零點的時候煙火在天邊綻放,美,卻也不過一瞬而已。

沒什麽好羨慕的。

高三,學業壓力更重,鋪天蓋地的測驗,習題,沒有人再有空餘時間去想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

在現實面前,個人感情都得靠邊站,再多的恩怨,也要等高考完了再去清算。

放榜那天,江瑜考上了一所偏遠的大學。

不是多好的學校,但勝在離家夠遠,離所有認識他的人夠遠。起先他還在猶豫,最後徐逸嚴說服了他,大一大二的學費他給,但有條件,就相當于是江瑜在他這裏貸款,之後按銀行利息來還。

江瑜接受了。

之後是同學聚會,籃球社團聚會,老楊一直惋惜江瑜最後還是退出了籃球社,但又很高興他最終選擇去上大學,而不是放棄學習的機會。

同學聚會陸正哭哭啼啼,一大幫子大小夥子喝醉了,像個娘們兒似的一臉生死別離的表情。陸正說:“三年了,我都沒看透過你,我知道你藏了許多事,我到底是不是你朋友?”

周涵涵在旁邊插嘴,“別以為沾點酒氣就可以裝醉騙人了,你以為大家都瞎啊,你壓根就沒怎麽喝,全倒了。”

陸正:“……”

江瑜拍了拍陸正肩膀,“謝了,兄弟。”

陸正鼻子一酸,揉了下眼睛,“說真的,你跟……厲海到底怎麽了?”

江瑜已經許久沒聽到這個名字,先是愣了愣,才漫不經心道:“怎麽提他?你跟他很熟?”

“也不是……”陸正想了想,“他之前還總來找你,後來突然不來了,聽說籃球社也退了,突然整個人就消沉了的感覺。”

江瑜別開目光,去拿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什麽時候這麽八婆了?還打聽別人的事?”

“也沒特意打聽,咱們班不是挺多女生喜歡他的嘛。”

周涵涵在旁邊說:“我今兒上午在群裏聽人說,他家裏出了點事。”

江瑜一愣,猛地轉頭,“什麽事?”

“好像是父母鬧離婚,弄得挺尴尬的。”周涵涵說,“兩邊都讓他選跟誰,聽說他在法庭上發火了,很吓人。”

江瑜蹭地站了起來,先是摸出手機,愣了半天又放了回去,隔了會兒又拿了出來。

“我,打個電話。”

他急急忙忙跑出包間,站在走廊上深吸了好幾次才撥出了電話。

電話那頭沒人接聽,他從一開始的忐忑,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麽,又怕對方又說自己自私,或者別的什麽。可直到他打第三遍依然無人接聽時,他想:真的罵自己一頓也沒關系的,只要肯接電話。

然而這通電話最終也沒有人接聽。

就像他們鬧劇般匆匆結束的感情,也像這匆匆而過的三年,每個人都磕磕絆絆踏往了未知的新路程,所有的喜怒哀樂像被人突兀掐了曲的旋律,就這樣徹底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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