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暗礁伏,千裏長沙萬裏塘
敖翦再度“被迫”與丹饕一同上路。
坐在大妖怪的背上,他忍不住猜測,是因為在南海找不到可以飽餐一頓的食物,所以打算把他帶在身邊養肥了吃掉?
其實丹饕乃屬好意,此刻南海已成危境,鲛人族的居處想必在天柱傾塌之時被徹底摧毀,這條小魚應是無家可歸了。
他也沒有想要跟敖翦仔細解釋的意思,反正這條小魚脾性怯懦,讓他去東就不敢走西,無須多言,直接帶走便是了。
确實如此,敖翦雖然擔心鲛人族以及海底龍宮的狀況,可他更清楚以自己的能力,回去,也不過是添亂。
要不是丹饕的威脅,鼇足下的族人恐怕早已葬身海底,如今能夠得以逃脫,真可以說是因禍得福。在這點上,敖翦是心懷感激的,反倒是他為了族人卻欺騙了丹饕,所以就算被吃掉,敖翦覺得自己也不該有任何怨言。
“!!──”
他很喜歡這種海風掠過耳畔的聲音,因為無論在海裏面游得有多快,都不可能聽得到這般在空氣中飛速奔跑所帶起的風響。丹饕的長腿輕輕邁出一步就需要以丈來量,就算敖翦在水裏游得有多快,也絕對不及它撒開四足在水面奔跑的速度。
在龍宮時敖翦不止一次地想過,想到龍宮以外的地方看看,他曾經偷偷聽蚌女們談起過,陸地比南海任何一個海島都要寬廣,有高聳入雲的山峰,溝壑縱橫的丘陵,縱馬奔馳的平原……可是他卻沒有料到自己是在這種情況離開龍宮。
聽著巨獸踢踏海水的聲音,敖翦悄悄地回頭,在巨獸身後留下了泡沫翻滾的白色水道,很快便被翻湧的海浪掩蓋,再沒有一點痕跡。明知道不可能看到前來解救他的巡海夜叉蝦兵蟹将,可當那麽一星星的期盼破滅的時候,仍然讓他心中感到苦苦的有些澀。
一個紡紗的龍太子,豈能令南海龍宮大動幹戈?
嗯,甚至有可能要等到蚌女問他要鲛绡紗的時候才會發覺宮裏少了位七太子吧?
瓊姬的窗紗,螺妃的床帳,還有皇後娘娘的汗巾……
嘻嘻!他忽然有些小奸詐地在心裏笑了笑。
讓那些愛面子的龍後妃子們用破手絹、爛窗紗的話,她們的臉色一定非常的……嘻嘻!
有了旁的心思,便反而沒那麽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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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習慣了這種比騎馬更劇烈的颠簸,丹饕的毛發又真是厚密柔軟,就算如何颠簸也不會磨傷。
海族鱗身鳍須,可不會有這麽濃密柔軟的長毛,敖翦忍不住輕輕撫摸,橘紅色的毛發光滑蓬松,觸手比他所織的绡紗更是柔軟,并非織造而是自然而生的順滑,更令人愛不惜手。
於是就像坐在柔軟的被褥上騰雲駕霧般,入夜時便到達了一處環礁。
南海潮汐漲落浩急,故又有“漲海”之名。
海中有千裏長沙,萬裏石塘。
暗礁隐伏水中,水下山脊便見礁石顯現,航船若有不慎極易觸礁沈沒,故環礁之地鮮有人跡。
夕陽西下,礁盤露出水面,海潮滾入圈中,擊打礁石見白浪翻湧。
自南極鼇足崩塌之禍,這水面的礁石上滿目瘡痍,樹木洗劫一空,連草根都沒落下半根。他們上了岸,來到環礁內圈,此處阻隔了外海浪湧,倒是風平浪靜。
丹饕随意擇了一處平坦的地方,團起碩大身軀。
敖翦從它身上爬下來,走到內湖邊上,只見此處底部有海流暗伏,但表面卻平靜如鏡,近岸的水下有貝螺,也見魚影,倒是豐富。
他想丹饕跑了一天必定疲累,反而“食物”的他卻舒舒服服地坐在它背上沒出過力,於是便想著下去張羅晚飯,這也是為了自己能晚點被吃掉吧!
白天炎炎日照令內湖的水比外海要更溫暖一些,對於習慣了海底的冰冷森寒,這樣的水溫對於敖翦來說就像溫泉水般舒适,入水後就像一尾活躍的游魚往下潛去,這內湖雖然外表看來清淺,卻深達千尺,而且好像總不到底。
不過比起游龍淵之深,倒也不算什麽。
按理說入夜後內湖底應該是一片黑暗,但是湖底珊瑚壁上卻有著淡淡地微光,令這裏并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敖翦游了過去,伏近一看,竟是一顆夜明珠!敖翦對這種東西并不陌生,畢竟龍宮多的是能把宮室照得如同白晝的寶貝。
珊瑚壁被挖開,大如拳頭的熒光色石珠牢牢地鑲嵌在上面,一路往下排列整齊,這絕非天然而成,敖翦更覺奇怪。
正要再看仔細些,突然水中一陣異樣的波動傳來,一尾黑蛇般靈活的東西從一方的黑暗珊瑚穴中蹿出,一下卷住了敖翦的雙腳,将他往下狠狠拽去。敖翦驚惶之下用手扒住珊瑚壁,珊瑚凹凸不平,粗糙尖銳的表面立即割傷了他的手,然而他卻并不放棄,就算一路被拖出絲絲血跡仍不肯松手。
不知道那東西是何怪物,力氣極大,而且将他的腳纏得相當緊,無論他如何抗争,仍還是一點一點地被往下拉。
力量逐漸流失,敖翦的身體一向不甚強壯,怎抵得過那怪物強有力的拉曳,他知道這樣拖下去就算他用盡所有力氣也不可能逃得過。
敖翦忽然松開了手,裝作已經失去了力氣非常虛弱的模樣,任得腳下的怪物将他輕易地拖入深水,他放松了身體,四肢和身體都完全不用力,大概是他這種乏力的反應令怪物也放松了警惕,沒有将他卷得更緊。
黑暗的洞穴就在眼前,敖翦盯著夜明珠的光芒沒有照亮的地方,洞口下的海床有些白森森的圓物,看仔細了竟然是一顆顆人顱白骨!洞穴內部突然一陣劇烈的波動,一個醜陋的腦袋探出洞口,像一條大魚頭但爬出來的身體竟是有四肢利爪,渾身鱗片上有黑灰色的虎斑,卷住敖翦的是它的尾部,并非魚狀而是蛇尾。竟是一頭虎蛟!
虎蛟乃禱過山中妖怪,山中有!水南流入海,便随海流潛於環礁,襲擊來往漁民,以人肉為食。
它未曾見過鲛人,只是見敖殷外形如人,便當一般凡人将他拖了過去,知道人就算懂水性,卻也不能久待,很快便會被淹死的。敖翦一動不動,虎蛟便以為他已溺斃,便發出了像鴛鴦一般的嘤嘤叫聲,一條長長的舌頭從闊長的嘴巴裏伸出來舔了幾下敖翦藍色鱗片的背脊,敖翦拼命忍住掙紮的欲望,還是一動不動。
虎蛟将敖翦又帶前了一點,在尾巴稍微放松的瞬間張嘴咬去,也就在同時,敖翦就像突然活了過來,猛地往前一彈,光滑魚身從有了些微縫隙的蛇尾間逃了出來,“哢!──”牙齒咬合只距離敖翦的腳一寸之距,險些就要把他的大腿整個咬掉,敖翦不敢停留頭也不回地飛快地往水面游去。
到嘴的獵物虎蛟又怎會放過?!
那虎蛟四爪趴在洞壁上,往上一彈,借力騰起蹿出洞來追趕。碩大的魚嘴張開露出參差不齊的鋒利鯊牙,加上強壯有力的身體游起來也無比迅猛,就算敖翦不回頭,也能感覺到身後的虎蛟已追至極近。
敖翦害怕極了,用盡全身力氣去游,前所未有地游得飛快,可盡管如此,眼開還是逃不過對方的利牙。眼見光影被海水隔絕,天幕上的星影在水波後面搖擺不定,可是他就要被吃掉了……
突然水面上的天空被一團巨大的黑影遮擋,不等敖翦反應過來,突然從上面傳來一股巨大吸力。原來是那岸上的丹饕張開大口在吸起內湖之水!
大海無量,饕餮卻有吞天之能。
這力量之大猶如龍卷吸水,敖翦和追趕在他身後的虎蛟立即被水流帶動筆直地上沖,轉眼間就像被釣上岸的魚般甩出海面。
眼看就要摔到棱角突兀的珊瑚礁上,敖翦吓得閉上了眼,但意外的是像柔軟被褥般的毛茸大掌接住了他。
劫後餘生的敖翦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幾乎都快跳出嗓子眼。過了好久才有了其他的感覺,被珊瑚石蹭傷流血的手臂和手掌刺痛不已,不過還會疼,那代表自己還活著。
敖翦這才注意到自己正被丹饕托在毛茸茸的掌上,知是丹饕救了自己。
而此刻那只想要把他當做食物的虎蛟被丹饕叼在嘴裏,肥厚的肉身背利齒穿透鮮血橫流,垂死掙紮的虎蛟不斷地抽動身體,可惜在比它碩大數十倍的老妖怪眼裏,也真的是餐盤裏的魚肉。
“謝、謝謝你救了我……”
丹饕把敖翦放回地上,翻過大掌習慣地壓了壓他的腦袋,雖然這條小魚真沒什麽用處,只不過既然許諾了要帶他離開險地,君子厚德重信,讓小魚半途就丢了性命豈非讓他失信於人嗎?
更何況盡管他已經決定不把小魚當成他的食物,但不代表旁的妖怪可以觊觎他以前的“一口飯”!
不知死活的東西。
眼中兇光一閃,當下不由分說,一口咬掉那顆磨盤碩大的魚頭,剛才兇猛無比的虎蛟連哼都不及哼上一聲,便死了個徹徹底底。
虎蛟身肥肉厚,丹饕吃得是無比爽快,不過在往魚腹下口的時候卻頓住了,然後用爪子割開白嫩的腹肉,裏面血花花的腸子、內髒流了出來,丹饕把裏面一串帶著血絲的白色魚鳔抽了出來,拿去內湖洗了洗,放到敖翦面前,之後回頭把剩下的虎蛟殘骸一掃而空。
饕餮貪食自古有名,盡管魚鳔的份量不算什麽,但丹饕願意把食物分與別人,卻是極之難得。
敖翦一番掙紮逃生可謂艱險,疲憊不說,此刻也是餓了。
面前放著的虎蛟鳔比曾經見過的魚鳔都要大上數十倍,皮肌厚實肥美,他本來就不是什麽斤斤計較的人,更沒有什麽纖細的神經。
餓了就吃,何錯之有?
於是一大一小便蹲在內湖邊上,把在這片海域橫行了數百年的禍妖給“消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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