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鴻毛,弱水難浮無濟渡

入夜後,丹饕吃飽喝足地回到海島,見岸灘上已燃起了一堆熊熊篝火。

篝火旁那海族将軍盤膝而坐,而敖翦也如他那般對面坐著。

二者閉目不動,丈螭身上盤桓了一卷淡黃色的氣息,隐約見真龍之形。

旁邊篝火跳躍的火焰仿佛令他的皮膚活了過來,龍鱗在他剛毅的臉頰上不時随流光而現。

那卷氣龍緩緩騰空而起,虛空盤旋一圈後,伏落在敖翦頭顱上,前爪抓在布滿藍色鱗片的額前,仰頭發出無聲的龍嘯,然而這嘯聲雖未能耳聞,但氣勁卻在瞬間薄噴而出。

無聲鼓動猶如烈風過面,揚起二人發鬓,熊熊篝火亦在瞬間被壓下火舌。

剎那間敖翦體內仿佛有什麽被喚醒了般,藍色的鱗片自上而下,從額至頸及至全身滑過金色的光華,本像琉璃甲片般晶瑩剔透的薄鱗,此刻好像注入了堅韌的力量,顏色變得更深邃堅硬,如同深潛於海中,擡頭所見那厚重的墨藍。

大功告成,淡黃的氣息游離開去,向後縮回從海族将軍的額頂沒入其顱內。

然後他張開了眼睛,贊賞地看著敖翦。

待敖翦啓目,便鼓勵地拍了拍青年薄薄的肩膀:“七太子資質甚佳,想末将當年引醒如意珠尚且花了百年之功,七太子卻只用了一個時辰。”他有心鼓勵,便略過了自己乃螭龍之身,比起本身擁有龍王血脈的龍太子,自然要更費心力。

敖翦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摸了摸腦門,雖覺著外表并無變化,但那裏面好像多了一個熾熱發燙的圓球。

丈螭與他解釋:“此乃如意珠,是我龍族真元所在,存於龍顱。此番末将引醒七太子體內的如意珠,日後只需按照法門修煉,假以時日,便可達變化自如,吞雲吐霧之境。”

敖翦瞪大了眼睛完全無法言語。他一直都以為自己根本沒有像兄長們的龍族之能,跟娘親一樣是個普通的鲛人,如意珠什麽的更不曾聽說過。

那麽是不是,他以後也能像變化成龍?!

丈螭像是看穿了他心中困惑,溫言道:“龍生九子,誰個天生成龍?似末将這般,原也不過是無角之螭,亦是歷經修煉,方得化龍。”

敖翦受教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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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腳步聲讓丈螭注意到那頭吃完回來的大妖怪。

敖翦回頭見是丹饕,便欣喜不已地一躍而起,像從堂上散學的學童般一溜煙地奔了過去,碩大的身軀閃過光芒縮下,丹饕也變回了人形模樣,看到敖翦一臉的興奮,棱硬分明的眉眼也變得柔軟了下來。

大手習慣地拍在他的小腦袋上,就算這裏面有了顆如意珠又如何?小魚依然是小魚。把手裏的一串白花花的魚鳔遞了過去,看著他迫不及待地抱了蹲到篝火邊大快朵頤,嘴角挑起,加深了臉上笑紋。

此時見丈螭走了過來,按了輩分這條小螭龍可不得算是他的重重重孫輩。不過丹饕一向沒有擺譜的習慣,便向他點頭致意。這一路上他也從敖翦口中知道了他與這位海族将軍之間的因由關系,所以這條小螭龍與小魚也算得上是平輩之交,便看在這點的份上,丹饕把丈螭從他的食譜上剔除了出去。

并不知道自己得益於敖翦而免於成為饕餮果腹之物的丈螭,其實對這頭巨妖也是一直心存戒備,但看在他出去找食還知道帶回來給敖翦的份上,就知道他對敖翦并無惡意,遂也未多加盤問。

兩者的目光在空氣中也就“铿锵!”的一聲刀刃相交,便又落到篝火旁那個被火光照得有些亮堂堂的小身影而變得柔和。

丈螭用敖翦聽不到的聲音說道:“末将授七太子引珠之法,旨在引導,并無僭越之意。但七太子身份懸殊,為免旁人多心,此事還望閣下莫要外洩。”

丹饕看了這條小龍一眼,覺得他年紀雖輕,但事事周到,可惜遇事過於拘泥旁枝末節,反而變得束手束腳。

“師之教,不争輕重尊卑貧富,而争於道。其人茍可,其事無不可。”

丈螭聞言心神一震,不由側目其人,只覺此人言淺理深。

所有師者,乃傳道授業解惑也,豈會計較學生之輕重、尊卑、貧富?應以學生能否領受其教授之道為先,為重,若能令其明道,便無不合宜。

如此看來,反倒是自己拘泥身份,眼光淺窄了。

恍然有覺,他是不是一直以來都對於自己螭族遺孤的身份過於自我拘束,才會變得放不開手腳?

當下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丈螭遂向丹饕作揖拜謝:“多謝賜教。”

丹饕擺手,道:“汝等皆為龍族,習煉之法吾不能拟。”

丈螭明白他的意思,修行之法自是各族見異,不盡相同,丹饕不知海中龍族的修行法門,故未能指點敖翦,也屬在理。故點頭道:“七太子悟性極高,實乃良材,末将自當盡力相輔。此去仙山,尚有十日之途,正是良機。”

在篝火前吃得正歡的敖翦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後面站著的兩位納入了後面十日的地獄式修煉,正為成為一個合格的口糧而努力。

接下來的幾天,只要是一有休息的機會,丈螭便會将敖翦帶到僻靜的島嶼上,傳授他龍族煉元的法門。

之前引醒如意珠不過好比啓智,但要控制顱內如意珠,并令其精煉壯大,卻需要極其漫長的修習過程。

這過程相當枯燥乏味,便如同要一個人日日拿著水瓶蹲在同一個位置下,收集一滴滴從縫隙間流下來的水滴。更因為如意珠難煉,天下龍族血脈者衆,能成就天龍之身者也不過鳳毛麟角。

令丈螭意外的是,敖翦外表看來孱弱,與豪勇強頑的龍族看上去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塊,所以他雖是有心傳授,本來也只當是令他多少有些自保之能。

沒想到敖翦柔弱的表相之下,竟有一股頑強堅定的意志,十日之內,他一遍一遍地練習,就算在車上坐著也沒有閑著,完全沒有半點煩躁,即使失敗也不見放棄。

相對於丈螭的驚嘆,敖翦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麽。

事實上他根本不覺得煉元有什麽好無聊,他能夠在龍宮織幾百年的绡紗,日複一日地坐在織機前的他早就習慣了幹乏味的活。

也是因為無論何時何地都能為一件事靜下心來的心無旁骛,在第九日的時候,他已将如意珠運用自如。不過這顆如意珠還暫時沒什麽威力,也只有等待日後積累。

是龍是蟲,看的是個人修為。

但對於敖翦來說,不異於脫胎換骨。

丈螭本還想教敖翦習武,并把自己拿手的戟法傳授與他,奈何鲛人的腕力實在太差,紡錘還成,方天戟的話……更何況丈螭那柄取自淵底寒鐵打造的方天戟重達千斤,敖翦拿都拿不動,就別想他能夠耍出個虎虎生風了。

龍族豪勇尚武之姿在敖翦身上可以說是完全體現不出來,丈螭無奈,亦只得作罷。

至於丹饕,他每日都會不知跑到哪裏去找食,每次吃完回來必定會提上一串肥美的魚鳔,把耗費心力煉元的小魚喂飽。

丈螭開始還不覺得這有什麽,但當他有一日坐在篝火旁看著敖翦吃的時候,才注意到丹饕拿回來的魚鳔全是肥壯個大,絕不是普通的海魚身上所獲。

如果光魚鳔都這麽大,那麽整條魚豈不是更加巨大?

而這堆魚鳔的主都給丹饕吃光了的話……

這頭巨獸的飯量到底有多大?!

他沒有看錯的話,丹饕這天用來穿魚鳔串的青綠色須繩,其實是鲶須吧?!那麽長的鲶須……別人不知道,丈螭可清楚,東海裏有條為惡已久的九頭鲶魚怪,已被追捕多年,奈何這鲶魚怪異常狡猾,多次圍捕均被其逃走,始終未能伏法。

該不會……

丈螭對於眼前這個壯實漢子又有了新的認識,而對敖翦居然能夠馴服這般的猛獸,将之當作坐騎,南海七太子絕對是可造之材!

好吧,顯然想法和現實是有相當一段距離。

盡管這位統領十萬水兵的海族将軍一向是骁勇善戰,但偶爾犯些小錯誤,産生點小誤會,也是可以理解的。

三仙山,自古有記。

海中三山,一曰方壺,則方丈也,二曰蓬壺,則蓬萊也,三曰瀛壺,則瀛州也。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州。此三神山者,去人不遠,患且至,則船引風去。蓋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

第十日,蝦兵蟹将們在水上停步,不再前行。

“七太子。我們到了。”

這十天功夫,得丈螭幾乎手把手地耐性傳授,敖翦已把這位與他亦師亦友的将軍當做兄長一般,只是丈螭仍恪守禮數,從未僭越。

聽到車窗外丈螭的聲音,敖翦連忙探出頭去看。

可是外面還是茫茫大海,卻并沒看到仙山勝景,正是奇怪。

便聞丈螭道:“仙山之外尚有弱水三萬裏,鴻毛不浮,魚蝦龜蟹亦不能近,唯仙家飛仙之術可達。”

馬車停步的不遠處,廣闊的海域并非蔚藍的顏色,而是非常輕淺,就像溪流般呈現出淺淺的水光,然而明明清澈,卻是深不見底。

弱者,取其輕小微弱之義。

有道弱水三千,鴻毛不浮,凡人不可濟渡。

蓬萊、方丈、瀛洲三仙山,正是有弱水阻隔。無怪凡間皇帝多番派人出海尋訪,終無所獲。

丈螭下令一衆部屬於弱水之外留守,馬背上一抖身軀,只見黃龍形現,長身而起,龍鱗雖非似黃金璀璨,但這色澤有種濃郁醇厚的感覺,便像是蜂蜜的淺黃。

弓起的龍身強壯有力,伏於車前,龍頭擡起:“弱水不渡,末将馱兩位飛過去。”

敖翦聽從吩咐從車上爬到黃龍背上。

丹饕若化出原形也可踏水而渡,不過這三座仙山畢竟是仙家地盤,要是饕餮兇獸堂而皇之地闖進去,只怕仙藥還沒找到,便要先弄個雞飛狗跳。

二人於龍背上坐穩,丈螭前爪用力往上一騰,便騰空而起飛離海面。

黃龍雖在天空中起伏!翔,敖翦坐在他背上卻覺得非常穩,比那次坐在巨蝶的背上更平穩。

且龍行天際速度更非羽蝶可比。

只是速度過快而産生極大的風壓會令乘龍背者窒息難受,黃龍遂張開了僻風法咒。

就算是又穩妥又快捷,但丹饕仍然習慣地用手臂環住小魚的腰,就像舒服的巨大椅背般任他挨著。

黃龍的倒影在水面上飛快地掠過,修長矯健,坐在他背上的敖翦不由得心生羨慕。

記得丈螭說過,他本非真龍而是螭族。也許自己努力著去修煉的話,說不定有一天也能似他這般化身成龍,騰雲駕霧,到時候父王和兄長們一定會對他另眼相看。

說不定他還能……

他擡起頭,琉璃珠的大眼睛偷看被他當做靠背的丹饕那張棱角分明的側臉。

說不定有一天,他還能馱起大妖怪追風穿雲,!翔天際!

後語:我瞧著下面的回帖那個痛心疾首啊!!!!

是說……各位親啊!!你們不要老盯著那碟姜蔥醬油好不好?

就像是說:主菜是清平雞啊同學們,就算那碟沙姜、蒜茸、姜蔥拌成的蘸醬配料有多好味,那也不能直接就拿去拌飯吃好不好?(雖然這樣其實真挺好吃……我經常這樣做……)不過!雞肉!嫩嫩滴雞肉才是重點啊重點!!

哦,不是魚肉!魚肉!不能因為蒸魚醬油美味就不吃魚直接醬油拌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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