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靈泉脈,水宮潛龍口銜燭

這頭來說入了暗河水脈的敖翦。

潛藏於山體之下的水道無比狹窄,幾乎只能容孩童的身形通過,若非有變化大小之能,只怕這一關就已經過不了了。

所幸敖翦身材瘦削,兼之渾身是滑溜溜的魚鱗,能容他勉強擠過去。

他扶住嶙峋的石壁,一點一點地往前鑽,湍急的水流就像一桶桶的水迎面向他潑過來,撞得他頭昏眼花,他的身體沒有任何防護,但鲛人滑溜的鱗片卻給了他最好的保護,猛烈的水速如果是凡人的皮膚此時已被磨破,可就算不會破皮,那被水流沖撞還是渾身發疼。

暗脈的靈水得天地靈氣滋養,能育活死人的養神芝,每一顆水珠在擊打在他身上的時候,水滴中靈氣也在強行的沖壓下擠入他的脈絡中。若換了得道之人,未免被激流所傷,定會施展僻水之法,再是不濟,也會祭起仙氣護身。敖翦卻是一點法術都不會,任其沖打,無異於浃骨洽髓,恰似往水裏丢瓶子,瓶口密閉封存好的瓶子反而無法得到仙水,空瓶子卻能咕嚕咕嚕裝了個滿。

他在暗河裏游了約一個時辰,不斷地抵受水流的沖擊,只覺得渾身疲累不堪,手酸腳軟,他不敢停下來,好像稍微一停頓,就會累到再也不想動。

黑暗中忽然有條鞭子一樣的長物抽打在他臉上。

敖翦吓了一跳,伸手一摸,原不過是根水草,水中有水草那沒什麽好奇怪的。可他越往前游,水草就越見茂密,幾乎都到了把通道完全塞死的地步。

就像一條條蛇把敖翦的手腳纏住,阻止他繼續前進,敖翦一開始還能掙紮開脫,可後來那根植在岩表的水草又多又密集,許是因為吸收了靈珠之氣而見有靈敏,居然把他的手給纏了個結實。

敖翦掙紮無果,竟被困在水草叢中,心中不由著慌,連利爪都沒有的他難道也要這般被困在這裏?!

他忽然想起了橘紅色的大妖怪,那頭似乎無論是妖怪還是神仙都奈何不了他的大妖怪。丹饕之所以強大,因為他能夠站在頂端,所以無懼,甚至把一切活物視作可食。

這些不過是水草而已!

正好,他還餓了!

一直備受欺負的敖翦就像被踩到了尾巴般突然發狠,張開嘴巴一口咬上纏住自己手腕的水草,一邊咬斷一邊鼓起腮幫使勁嚼嚼嚼,水草有些老了嚼起來還有渣,不過敖翦可不管這些,能吞的都給吞進肚子裏去。

水脈中的水草長年於靈水中生長,可比只以根飲靈水的養神芝更具神效。

不過敖翦卻只是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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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不怎麽樣嘛!

凡人所說之近朱者赤,可是非常有道理的!

不知是不是這裏的水草亦有靈性,居然還真像給敖翦咬怕了,不像之前那樣像蛇一樣抽打敖翦,變得柔軟且無害。敖翦輕易就松開了兩手,彎身扯掉把他腳纏住的水草,一旦得到自由,他糅身一彈便往前蹿去。

沒想到水草叢後面竟是豁然開朗!

敖翦鑽了出去,發覺自己出來的地方是個洞壁上的洞口。

四下張望,所見讓他當下目瞪口呆。

一根根蟠龍柱自洞頂倒立延伸,撐住了洞底處的華麗雕梁,在這山腹中一切好像倒轉了過來,冗長的階梯從洞頂仿佛通天而上,事實卻又是通往地深之處,一尊尊石雕神像單膝跪在階梯兩旁,足定於頂,頭下腳上。

敖翦翻了個身,在水中倒立著游動并不難,他驚嘆地打量眼前所見,游過盤龍柱旁,古樸雕文都是他不曾見過的,也不知是哪位上古神人有如此神能,竟在昆侖山中鑄就這樣一座天為地、地為天的宏偉殿堂。

一根根仿佛頂天立地的蟠龍柱後,寬闊的空間唯一的亮光,極深之下的一個光點,在這個天地倒逆的殿堂內如同望月冉冉,光圈輕輕化開,幽藍而蕩漾。

借著光源,但見一尾巨龍石雕伏身與殿堂之頂,龍身之碩,殿堂雖廣居然也容它不下,可說是蔚為壯觀。盡管是具石雕,雕工卻栩栩如生,龍鱗以赤琉璃為基,片片有紋,龍身孔武有力,仿佛此刻不過蟄伏沈睡,一旦醒來便要一飛沖天。

就算是海中龍太子,敖翦沒見過這麽巨大的龍,可不知為什麽,他莫名地并不懼怕這條巨龍,心裏好像知道這尾石雕所描繪的巨龍宏大而溫和,包容萬物,不會害人。

當下定了定心神,游近去,見到那龍雕雙目緊閉,并不開目,卻龍口大張,舌上居然奇妙地置放了一點明燭。

燭火在水中并不熄滅,顏色更非如凡火般赤紅,淡淡淺藍的光芒搖曳不定。

就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沒有一點特別的某一天,誰人随手地點燃了燭火,匆忙離開忘記了熄滅。燭火燃燒不滅,只待千萬年後,那燭火之主的後裔,來到它跟前輕輕吹口氣……

已經很久了。

在鎖妖塔裏,幾千年歲月也不過只在他打幾個盹的瞬間流逝,丹饕從來沒有覺得這一個時辰會如斯的漫長。

焦躁的情緒不斷醞釀,加重。

不過他的修養足以讓內心不露於表相之上。

然似乎逃不過老仙人睿智的目光,他注視默然的饕餮兇妖:“大士心亂了。”

丹饕心不在焉:“玉不琢,不成器。否則,取珠何須循道而索,吾頃刻使蓬壺底漏。”言簡意赅,彈指間,只見瓊玉下黑泥蠢動,一頭泥獸拱身出土,抖去雜塵,現出青銅镌身流紋,兇猛威武。

只要他願意,大可不必小魚去冒這個險。

以他的本事,別說那顆靈珠,就算把蓬萊山翻個個,也是不在話下。四兇之族與仙家神獸之大不同處,便是在它們面前,根本沒有道理可講,也沒有規矩需要遵守。

是故龍王不得公然違反天規,有翻江倒海之能卻不能強取靈珠,而丹饕卻無所顧忌,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把蓬萊仙山的山底掏空。

“兇族之王,果然不同凡響。”老仙人倒是天塌不驚,“大士與這龍娃兒緣分不淺,請恕老夫直言,龍生鲛相,乃天命異數,大士若過於執意,只怕日後要吃不少苦頭。”

丹饕卻道:“吾有一友,曾曰,夫謂之天命,非意志所能與,天命至則順其行,愚也。若順天定命,豈見盤古開天辟地分乾坤,女娲抟土造人化萬物?”

“……”

老仙人沈吟未語,忽是一笑:“老夫多年固步自封,自持目遠,原也不過是只井底之蛙。”他摸了摸手裏的拐杖,“看來是時候了。”

他話音方落,只覺山腹間一陣劇震,猶如地龍翻身,乃令山體落石,飛瀑斷截,丹饕神色大異,搶前一步正要查看究竟,老仙人卻以拐杖攔住了他:“大士不必擔心,是那龍娃兒得手了。”

他嘆息一聲:“萬物有性,天命有盡,蓬萊如今早已老朽不堪,不破……不立啊……”

丹饕正是疑惑不已,忽然見仙泉噴湧之勢驟然加劇,水花升起數丈之高,緊接著“噗──”的一聲藍色的人影從泉眼被整個吐了出來,眼見就要抛落地上,地上到處是嶙峋璋玉,真摔下去只怕小魚的骨頭都要全部重新拼一次!

危急關頭,便見丹饕一躍而起,半空中橘紅長毛炸開,魁梧身軀驟化龐然巨物,像柔軟的厚毛肉墊般把敖翦接了個穩當。

從水裏出來的敖翦渾身發軟,覺得四肢都像不屬於自己地無力癱瘓,只是身下那熟悉而溫暖的毛絨絨獸身,令他緊繃的神經終於得到釋放,費勁地翻過身,小手插到厚毛裏面,用臉在上面磨蹭,哼哼:“我回來了……”

盡管是有意為之,丹饕仍忍不住心生憐惜,畢竟……還是太勉強了。

過了一陣仙泉似乎恢複了原狀,老仙人走過來,笑眯眯地問敖翦:“龍娃娃,此去可有所獲?”

本來敖翦應該起身回答,可實在是連根手指頭都動不了了,只好趴在丹饕的背上,無比沮喪地回答:“沒找著,我一直在下面繞來繞去,還沒來得及找到珠子,水流就突然變得更加厲害,把我沖了出來……還有……我在水脈底下的時候,不小心把一根蠟燭弄熄了,會不會有問題?”

老仙人笑看著他,目光慈祥安然:“無妨。”

“對不起,辜負了您的好意……”敖翦猶豫了一下,厚著臉皮問,“您、您可以再讓我我去一次嗎?”

老仙人沒想到他居然還不肯放棄,笑道:“小娃娃,有道是得之我幸,失之吾命。萬般緣法,莫得強求。你既已盡己之力,想你父親亦不會怪罪。”

敖翦也知道他讓自己進去一次已經是了不得大恩,自己不争氣,卻也是與人無由。

老仙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頭向丹饕道:“山中多有空居,大士可帶娃兒借宿歇息,這裏老夫還得收拾一下。”丹饕點頭,背著沮喪不已的敖翦離開了山腹瓊田。

良久,老仙人轉過身去,看向那眼靈泉水脈。

此時噴湧不絕的水泉竟然緩了噴吐之勢,仿佛沒了力氣般變成了涓涓淺流,瓊田上的養神芝也好像枯萎般緩緩收縮。

“老朋友,老夫總算是不負所托……”

幽嘆回蕩在山腹之中,大開的石壁在隆隆之聲中重新關閉,老人的身影消失在石壁之後。

蓬萊山中仙人雖是清修,但也沒有誰會願意像野人那般住在山洞,故此所居之處均見裝點華美,器具一應俱全。

丹饕把敖翦安置在被褥齊整的床鋪上,此刻累極了的小魚早就撐不住地陷入睡夢之中,但從水泉出來,渾身濕淋淋的不說,衣服也來不及穿,丹饕無奈,只好扯下一卷床幔,給他一點一點地擦幹。

藍色鱗片漫射出點點珠華,顏色比以前深了一些,鱗片根部的位置甚至藍得有些發紫,其暗藏的紋路更見清晰。

丹饕心裏疑惑不已,那蓬萊山的老土地看來恁是古怪,雖然他并不覺得對方有惡意,但言之未盡卻是事實。那顆勞什子的靈珠也不知有是沒有,再說就算有,靈珠算得上是蓬萊山根源所在,靈珠一失,山中靈氣無以為續,蓬萊山便不過如凡間山岳。

老頭子打的是什麽算盤?

就算是老妖怪的丹饕居然也一時想不透。

他邊是細作推想,手也不閑著,利落地把光溜溜的小魚擦了個幹爽,給他蓋上了柔軟的被褥。

幹完了便覺得腹中饑餓,便打算趁敖翦睡著了出去找點吃的,可還沒轉身就見那小胳膊小腿……至少在丹饕眼裏是這樣……把被子給蹬掉,然後無力地手撐著在身邊的位置摸摸索索一陣,在始終沒有找到熟悉的溫度後,慢慢地,不安地弓起身體,蜷縮了膝蓋,盡可能地縮小了自己的存在。

丹饕竟邁不出步去。

這裏不是不廷胡餘的鼇背島,再說蓬萊山的仙人們都走光了,而且這仙山中也斷沒有什麽食肉的兇獸,小魚在這裏是安全的。

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走不出去。

這床該不會被哪個仙人施了法術吧?……

丹饕一屁股坐到床榻邊,嘆了口氣,翻身上床,側身把小魚拉進懷中。

看著蜷曲的身體逐漸舒展開,順著散發熱度的源頭貼了上來,手臂還非常自覺地從粗壯的腰間環了過去。

瞧見蹭在他胸膛前無比滿足并安穩的開始打小呼嚕的小魚,大漢忍不住捏了捏滑溜溜的耳鳍,然後閉上了眼睛。

後語:怎麽說呢,感覺雖然還是落了俗套,小男主金手指開啓狀态的樣子,不過如果不開的話,估計這條小魚怎麽也追趕不上老饕的腳步啊,這樣強弱過於明顯的狀态非我所喜……

我喜歡勢均力敵,當然也不是非這樣不可,畢竟是小說啊,不過這也算是在情理之內,不會說是從山上掉下去找到秘籍那麽無聊到突兀,如果小魚不去為父親找藥他就不會進去地宮,其實也算是他孝心的一種回饋吧,而且如果他不是龍族,估計老土地也不會讓他進去,所以其實也都不會太突兀吧,希望各位親不要認為L太過狗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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