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無所思,蒲帆随風且浮沈

留在屋裏的丹饕有些擔心那條冒失的小魚,既然如意珠已有小成,雖然還不至於翻江倒海,但至少也該比以前靈活才對,怎麽還是那般不得要領?

看來不早點恢複不行,放這條小魚一人,怎也是難以放心。

丹饕積蓄妖力,身軀雖然有些僵硬,但骨頭基本上是複原了,他有些艱難地坐起身,雖然渾身的骨骼都叫嚣般疼得頭皮發麻,他卻知道經歷天塌災劫還能全身而退,他運氣已經算相當好了。

擡頭看向窗外,昨天下了一場大雨,早上天空放晴,他透過天空,看到遠海一片青藍。

這絕對不是鼇足塌陷之後該有的狀況!

莫非他昏迷不醒的時候,天厄已渡?

眼下找不到可以詢問的仙人或者妖怪,敖翦就更加不用說了,東海這裏估計除了那位海族将軍并沒有相熟的人,而那位海将軍在最兇險的時候往最兇險的地方去了,如今只怕是兇吉難料。

不過既然危難已過,要問個明白便也不急在一時。

想那九天上倒也非個個酒囊飯袋,只知趨吉避兇,總算還有肩可擎天的神人。

查看過手與腳掌處的傷勢,天火非凡火可比,就算是有辟火咒也無法阻隔。

小魚雖然已經盡力,但凡間草藥顯然無法治療天火所傷。

他要找些燒火燙傷的靈藥,幸好,作為一只上古大妖,他當然也是有巢穴的,而其中更有不少好“收藏”。

丹饕一點地,泥土下一陣拱動,有什麽東西在地底蠢動潛去。

正在此時,忽聞得屋外響起了腳步聲,随即響起兩名女子的交談聲。

“阿芳妹子,你怎麽來了?”這聲音是昨晚聽過的那李叔的媳婦。

叫阿芳的女子有些嬌羞地應答:“沒什麽,我家有些沒用的餘布頭,就打了雙鞋子,見阿翦連雙鞋子都沒有怪可憐的,所以給他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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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給阿剪送鞋哪?”李家媳婦聲調有些調侃的意味,“可不是看上那獨門獨戶的小子了?”

“嫂子可別亂說,我一個寡婦家可不得清白了……”

“我怎麽就亂說呢?唉,別說嫂子不提醒你,你怎麽就看上那小子呢?他可是得了怪病的,渾身長了古怪的鱗片,別說把你給傳染了,鬧不好日後有了娃子指不定也是那副怪模樣!再說了,他家裏還有個癱瘓的大哥,你要真嫁了過去,還得伺候著,那可不得了!”

她們站的地方離敖翦這間小茅屋相距不遠,李嫂的聲音又大,而且她并不知道這裏面一直躺著的“阿剪的大哥”已經醒了過來,所以這話說的也全無忌諱。

又聽那阿芳猶豫地說:“阿剪其實……其實還是挺俊秀的……要不是長了鱗片,可不也與城裏的公子一般嗎?”

李嫂不得不承認地哼哼:“說的也是,老娘這麽些年可也沒見過像他那麽俊的。”

“再說……他打漁可有一手,這村裏誰能像他那般,獨自一人撐船在大風大雨裏出海,不但能平安回來還打了滿滿一艙的魚?再說我看他心挺善的,也不嫌棄我家的狗娃子。要真有心,日後不與他生娃也就是了。”

“你這妮子看得可賊準,也是,這年頭,要個繡花枕頭還不如找個好把式,至少能把家撐起來。”

丹饕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渣,不由得想起敖翦在屋裏忙碌時偶爾晃過的側臉,俊秀嗎?他不是很懂凡人的眼光,畢竟他已經數千年不曾入世。

比起柔軟的皮膚,他更喜歡滑溜溜、堅硬也更有手感的魚鱗。

藍色魚鱗沒有什麽不好,他不也是橘紅色長毛的妖怪。

然而明知道凡人目光淺窄,女子小人均見雞腸小肚,可聽到她們把他的小魚說成怪物一般,丹饕的心裏就覺著不痛快了。而且那些凡人女子還一邊覺著敖翦古怪,一邊又心生觊觎想要得到小魚。

一想到不知人間險惡的小魚被這些諸多算計的女人拐騙,明明不怎麽餓的大妖怪首次對人肉産生了食欲。

蔚藍的海水像鏡面倒影天空,一條破舊的小漁船在海面上飄飄浮浮,沒有掌橹的人控制,随水漂流般蕩漾不定。

船舷邊坐了個粗布衣裳的青年,見他托著下腮,發呆地看著海面,他兩條修長的腿吊挂在船邊,腳掌沈在水中,好奇的游魚湊近來啄他的腳趾頭,偏他就像全無所感,仍自發愣。

海上晴空萬裏,今日也有不少漁船出海捕撈,隔壁李叔還沒痊愈,所以敖翦今天也還是撐了他的漁船出海。

李叔的漁船其實是艘“丈八河條”,小木船上面一支木橹、一頂蒲葦風帆,相當簡陋,看上去就難抵禦狂風惡浪,也難撐出遠海,不過敖翦并未嫌棄這艘破舊的漁船,他本身就在海中長大,對海流、風向、潮湧可說是娴熟到家,就算是長年在海邊謀生的漁民只怕也比不過他。

敖翦早早把船撐出遠海,避開了一塊出海捕魚的漁船。

只是他卻沒有像以往那樣辛勤地捕魚,居然一反常态地坐在船舷邊上發呆。

不,他不算是發呆,因為他一向想法不多的腦袋正進行著無比激烈的思想鬥争。

他覺得自己真是太奇怪了。

大妖怪明明和以前一樣,可他卻覺著方才在幫他擦身的時候,大妖怪變成了另外一個大妖怪。

不可怕,也不恐怖,平躺地攤開在床鋪上的那副強壯軀體,有一點點他從來沒見過的,受制於人的氣弱。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大妖怪強大得讓人無法直視,然而那一刻,敖翦卻有一絲異樣的淩駕之感,這讓他渾身本來冰涼涼的鱗片都像被燒熱了起來。

即使不過是一閃而逝的瞬間,讓他的眼睛,乃至於腦袋深處,都完全烙印了那一幕。

敖翦摸了摸胸口的位置,慶幸著之前那顆“!咚!咚”地的心髒并沒有從胸腔自個兒給蹦出來。

他吐了口氣,不怎麽習慣看不到氣泡上升的普通空氣。

理不清頭緒,越想越胡亂。

他是相當有自知之明的,以自己的本事,就算想到晚上,估計也是想不出個所以為然,所以他決定放棄這種雖然不浪費力氣但浪費時間的發呆活動。

敖翦扶住船舷的手一松,整個人無聲無息般直接滑入海中。

海面上波濤起伏,透入水中的陽光也被層層地蕩漾開來,光影錯落間,敖翦的耳側仿佛仍能看見柔軟透明的鳍,手指和腳趾間更像連著蹼膜。已變化作凡人膚色的身體仿佛又被大海染成深藍的顏色,淺藍的魚鱗覆蓋在他的身軀,鲛人游動所需要的力量讓他們的體态比凡人更均勻修美,身體雖然單薄但卻像海裏的游魚那樣沒有多餘的脂肪。

他靈活地翻了幾個身,然後踩著水影停在了深海之中,閉上了雙眼,按照丈螭教過他的法門催動如意珠。在無人得窺的海中,只見敖翦全身溢出一股清清淺淺的氣息,有些細碎的薄弱,但卻又似細水長流般從未間斷,待化了開去,被氣息融入的海水只是蕩漾了一下便赫然停止了流動,以敖翦所在之處為中心,方圓十丈的海水停滞不動,就像凝固了一般,這範圍內的游魚像中了定身的法咒,被擠在看似無力的水中,動憚不得。

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讓人目瞪口呆的事情,敖翦只是高高興興地提著漁網把魚一條條收集起來,就像采樹上的果子一樣簡單方便。

沈重的漁網昭示著豐富的漁獲,敖翦覺著自己還挺能幹的,有點小高興。

之前他一直是按照丈螭教導的法門去操控如意珠,多少也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很厲害地踩著翻湧的海浪“衣錦還鄉”,更為此悄悄地小小地得意了一把。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了自己顯然沒父兄那種翻江倒海的能耐,好像只能把水給停住不流這種奇怪的能耐而已。

雖然這樣能夠抓到很多的魚,可是龍宮裏可不缺這些。失望之餘,也為自己缺乏自知之明羞愧不已。

他吐了口氣,開心地看到随水冉冉上升的氣泡,不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在認真考慮了大妖怪的食量,他決定今天要抓到更多的魚,於是努力地海水凝固所成的範圍一點一點地擴充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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