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戮無常,殘陽滴血丹赤狂

蹲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一副開心又憧憬的愉快表情,大妖怪覺得心髒一跳一跳地,很想就這麽把他一把撈進懷裏用力地揉啊揉。

於是他也這麽做了。

長毛一抖,變回成人形的模樣,一把将小魚撈進懷抱。

不過沒有毛發的遮掩,身體上的傷口更加!人,不但割裂了皮肉,甚至因為受到鞭打的緣故而青瘀發腫。

敖翦馬上冷靜不下來了:“家、家裏還有藥,我回去拿些過來!”

本該與他一同回去,不過這一場架打下來,丹饕确實有點太累得不想動,才猶豫了一下,近來頗有主見的敖翦就已經果斷下了決定:“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回來!”邊說邊把大妖怪扶起靠到一棵樹下暫時安頓。

丹饕想了一下,雖說為了修煉不被打擾,這地方離村子還有一段距離。本來叫頭地獸過去取也是可以,奈何一場惡鬥下來全都給弄壞了,若要以法術重塑此刻卻累得有點真提不起勁。應龍王既已說過不再打玉燭餘燼的主意,那麽就不會出爾反爾,斷無回頭之理,這附近方圓百裏的妖怪這些天也早就被他吃了個精光,不會有什麽危險了,於是也就沒有反對,便由他一人回去取藥。

敖翦回到小茅屋,匆忙收拾了先前用剩的一些藥物,用包袱收拾好了背上肩就往回跑。

過村的時候途徑一戶人家,便聞有人将他叫住了:“阿剪!诶!你等等!”

這屋子住的正是那曾經送鞋過來的俏寡婦阿芳。

敖翦這半月專注於習練法術和修煉如意珠,不但早出晚歸,而且沒有出海便也就沒有入村賣魚,所以阿芳一直沒有見著,今天好不容易看到了,自然是不願輕易放過:“這些天怎麽都不見你們在家?你大哥的鞋子也打好了,我本來是想給你們送去的,可惜都沒見著人,挂在門口又怕被人偷了……”

聽她絮絮叨叨,敖翦擔心著被他留在一片荒林裏的丹饕,心裏很是著急。

按理說寡婦門前是非多,鳏寡之人,瓜田李下,也是怕人說三道四,故而幫襯這家的人并不多。只不過敖翦不懂這些,只覺得那凡人的女子一個人帶著一個小娃生活,幫人做些漿補的活,也是挺難的,他這般熱心,也無怪那阿芳的寡婦對他表錯情,以為敖翦對她有意,打鞋贈襪的勤快,卻不知在海裏生活的鲛人根本是穿不慣鞋襪。

前些日子見敖翦家裏還有一個正值壯年的大哥,那雄壯的男人氣息讓她不由得起了懷春之心,那雙打好的鞋子恨不得直接送到丹饕手裏。

她身後有個大胖小子,是她的兒子,咧嘴笑出有幾顆破洞的牙齒,他認得敖翦,知道這個哥哥常常送他些好吃的東西,所以一見到便纏著敖翦不放索要吃食,這可正中了阿芳下懷。

一邊伸手拉了他,一邊勸說:“阿剪,瞧你急得滿頭大汗的,快進來歇歇,喝口茶吧!”

敖翦心裏焦急,連連擺手:“不麻煩了,我有急事要做,真不用麻煩了。”

阿芳奇了:“你要幹什麽啊?這般著急?連喝口茶都每個空閑。”

敖翦可說不得真話,只好用力撥開阿芳的手:“芳姨,我真有急事,那鞋子我回頭來取便是了。”

阿芳見他神色不像作僞,也不好再作糾纏,遂也放開手去,并趕開了那胖娃兒,娃兒見沒吃的,便自己跑回院子繼續攆狗兒玩去了。

“還是辛苦你大哥來我這兒跑一趟吧?若是穿著不合适,我還能馬上給改改。”她打了好主意,想要與阿剪的大哥多作相處,以她的相貌定能讓那男人神魂颠倒。

敖翦實在沒心思應付,便也悶聲埋頭就走。

阿芳沒得到回答,心有不甘,追前幾步想要人叫住得個确切的答案:“阿剪──”

敖翦聞聲回頭,可轉身,卻看到女子沒有了頭顱的身體仍向前趕了兩步,滾跌在地,斷脖處噴湧的鮮血濺濕了他的臉龐。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确信這絕不是什麽幻覺,因為灑落在他身上的鮮血還有餘溫,一頭突如其來的怪物踩落在屍身上。

此怪狀類不常,身如牛,相極兇,血盆大口沾滿模糊血肉,兩排虎齒鋒利無比,模樣竟與丹饕獸形有幾分相似,但毛發卻不及其密長,身形大小更與之無法相較。

血腥的氣味極為濃烈,絕不單只因為面前這一具屍體的緣故。

敖翦連忙擡頭,便見得不遠處的院子裏,另一頭褐毛惡獸低著頭,匍匐在地正撕咬著什麽,而當它擡起頭時,血盆大口之間森然的是一條短小的手臂。

血腥的氣息好像在轉眼之間就将整個漁村籠罩其中。

腳步聲悉悉索索地響起,從一間間簡陋的茅屋側旁,一頭頭兇獸緩緩走了出來,就像狩獵羔羊的狼群般将單薄的敖翦團團包圍。它們滿嘴的毛發都沾滿了血腥,甚至有些碎肉,虎視眈眈地盯上了似乎是唯一幸存者的敖翦。

竟在轉眼之間,這條村裏的人就被這群來歷不明的怪物吃了個精光!

村裏的漁民人數并不多,它們顯然并未滿足,而站在這裏的敖翦顯然就是剩下來的最後一個,自然成為了怪物們争搶的目标。

怪物們嘴角垂涎的口水,甚至有想獨占美味的怪物轉頭朝同伴咆哮發惡,露出利爪尖牙警告對方不要妄圖打獵物的主意。

敖翦雖然怕得厲害,但被當做食物有段時間,反而沒有像先前那樣恐懼,眼下形勢不利,他捏緊了拳頭咬緊牙關,迅速地回憶了自己學到的法術,卻都是只能勉強自保,沒有攻擊之力,而凝水之法在陸上幹旱之地根本是毫無用處。

可是他并不打算傻乎乎地站在這裏等這些怪物把他撕碎分食。

這些怪物猶有虎豹之兇,但因其數量不在少數,而又均想把他當做食物,勢必争搶!雖然這麽做相當冒險,但敖翦定了定神,拿定了主意,他悄悄給自己施了個護身的法術,然後像腳軟一般往最靠近他的一頭怪物倒了過去。

有一頭怪物終於忍不住撲上前來,敖翦當即雙腿一軟地跌倒在地,那頭怪物倒是愣住了,它牙還沒蹭到怎麽就倒了?!

可在旁邊的怪物看來,那只瘦小的獵物已經被撲倒了。可它這麽一愣,嘴巴一停,卻給了旁衆有了可乘之機,兩頭不甘心最後一塊肥肉被別人吃掉的怪物當即撲了上去,與那還沒來得及下口的怪物撕打争奪起來,其他的怪物見狀自然也是不甘示弱,一擁上前搶奪食物。

爪子下的敖翦被拉來扯去,眼看是要七零八落的,但他早就施下了法術保護自己,所以只是看上去沾了一身泥沙的狼狽,實際上并沒有受傷,他這樣滾來滾去看上去就像正活生生地慘遭撕咬,一只弱小的獵物不斷刺激怪物們本來就貪婪嗜殺的本性,一時間挑起了怪物們争搶的本性,頓時打得不可開交。

雖然看來敖翦在怪物們的争搶被丢扯,但事實上他不斷地在接近包圍圈的邊緣位置,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遠處浩瀚的海洋。

就在他再一次被怪物跩上一腳,此刻他所處的地方就已經離開了怪物的包圍圈了!千載難逢的機會,瘦削的青年就像一頭鹿般彈跳而起,撒開腿盡其所能地飛快地往海的方向奔去。

只要他能夠入海,怪物們便再也追不上他。

灘頭的海浪就在眼前,只需一個魚躍他便能重歸大海,可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一聲從身後極近的地方驟然響起,敖翦心中一驚,斷然彈躍,欲插水而入。

可是一股從天而降的巨大力量卻生生遏制了他的去勢,突然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壓在地上,海浪在他指間前幾寸的距離,偏偏卻無法再靠近分毫。

鋒利的勾爪刺入了他的肩背,腥臭的口息噴在他的後頸上,“滴答──啪──”半顆黏著血絲眼球掉落在他頭側的沙上,即使沒有了眼眶、耳朵、口鼻這些部位,敖翦似乎仍能從那裏面讀出被活生生吃掉時殘留下來的恐懼。

“嗷──”

那怪物一腳踩住了敖翦的頭顱,朝還在争鬥不休的同伴發出喝止的怒吼,它似乎是這群怪物的首領,争鬥不休的怪物們聽到吼叫這才不再打架。

鋒利的爪子就像四根鋼錐一樣穿透了單薄的肩膀,造成了大面積的創口,鮮血浸透了身下的細沙,血泊般蔓延開來,他痛苦地喘息著,仿佛一條被釣上岸來的魚。

痛得極致乃令如意珠亦為之波動不穩,竟令他顯出原形,看上去像普通人一般的青年漸漸由頭到腳地現出了藍色的魚鱗!

猙獰的獸首慢慢靠近,方才嚼碎人骨啖食血肉的嘴巴噴出難聞的腥氣,嘀嗒著淋漓鮮血的尖銳牙齒近在咫尺……

斯民食餮 尾聲(東海篇完)

尾聲

丹饕坐在樹下,雙腿粗魯地兩分手臂搭在膝蓋上,打量著跪拜在他面前幾名老者。

老者華發白須,衣飾華貴,列於丹饕面前。

“天佑吾王,得歸中土,實乃兇族之幸!”

他們的态度畢恭畢敬,就像一群忠實的仆人,然而只有丹饕知道,面前這幾只僞裝成凡人的老饕餮根本不是什麽忠良之士。

四兇肆虐中原,當年饕餮族的長老,可以說是無惡不作。

他們忽然出現,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爾等何來?”

其中一個額頭抵在地面,恭敬地回答:“自鎖妖塔崩碎,臣等一直苦候,始終未得吾王傳信,後聞吾王重現東海,方匆忙前來拜見。”

丹饕心裏見疑,他并未刻意隐藏行蹤,但天下之大,要找到一頭饕餮卻是不易,而且饕餮一族囤居三危之地,偏僻閉塞,又豈會知道萬裏之外東海之濱,有兇王現身?

他皺起眉頭:“吾離族已久,今何者為王?”

衆人面面相觑,猶豫半晌。

終於有位長老回答:“吾王明察秋毫,今有後輩赭鼎,欲取吾王之位而代。赭鼎知冀驕橫,跋扈自恣,不識尊卑,若為兇王,實乃吾族之禍!”

丹饕皺眉,并未表态。說什麽專橫跋扈,兇族之王豈有良善之說?顯然,“不識尊卑”才是這群老家夥不滿的真正緣由。有能耐的年輕一輩不耐煩聽這些老家夥絮絮叨叨,更有志成為兇王,長老們怕那不買賬的家夥一旦真正成了族中之王,那群老家夥更是沒了地位,所以才會急於把丹饕找回去。

忽是心念一動,既然這群長老能找來,那麽那頭不安分的饕餮……不等他想個明白,驟覺體內元丹一陣波動,此時村落方向列光暴起,若此刻於空中向下觀望,其形如獸長牙,無聲而哮。

丹饕突然暴跳而起,橘毛炸開,化作碩獸之巨,不顧身上傷痛一聲長嘯往村落的方向跑去。

然而一切顯然已是太遲。

逐漸彌漫開來的血腥氣讓他更有了不祥預感。

地上殘留了腥臭的血跡與亂七八糟的屍骸,被野獸腳印弄得亂七八糟的地面,讓熟悉這一切的丹饕完全明白過來,這村落已遭饕餮族人屠殺。

丹饕試圖尋找敖翦的氣息,當他聞到了熟悉的氣味,卻是在距離大海極盡的地方,那一灘即使漲潮的海水也無法一下子沖洗幹淨的血跡時,禁不住是急怒燒心,驟然仰頭長嘯。

嘯聲之烈,狂猛氣勁剎那間竟把已無活人的漁村鏟得整個掀翻。

怎可如此大意!

令小魚置於如此險境!!

跟在他身後的幾名長老探頭探腦不敢靠近,此時殘陽之中,染得巨獸橘毛赤豔,他們已經塵封的記憶忽然被徹底喚醒。

上古一戰,正是這頭怪物以一己之力,禦萬軍於陣前,踩踏人屍,足下血流成河,一身橘紅毛發,染作丹赤顏色──

饕餮兇王,其名曰丹!

咆哮怒吼,毛發盡夾在著一股帶怒的狂風把幾名長老的頭發衣袍亦卷吹揚起。

“赭鼎何在?!”

《東海卷》完

後語:東海卷到這裏完結了。我一開始也沒預料到會寫這麽長,本來按照固定的模式一般來說兩卷就差不多了,可是小魚真是一萌物,讓L有些欲罷不能地玩來玩去……於是就變成,東海卷居然都完結了,可小魚還是一儲備糧的狀況……(扶額,這是我的錯嗎?是我的錯嗎?如果是我的錯,我馬上溜號!!)

呃哼,不要随便砸東西啊同學們,丢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接下來就會開《中原篇》了,不過L要稍微歇一歇筆,沈澱一下感覺,有時候寫得太久很容易有種麻木和缺乏靈感,所以L需要一點點時間,不過這篇絕對會往下寫不用擔心,L的文品還是有保證的~同學們應該可以諒解吧?

然後,因為某個相當詭秘的原因(什麽原因?因為某一萌書沒完結我不敢看但是又萌得撓心撓肺怨念不斷於是突然進入了報複社會的黑暗狀态)黑L,會寫肉的黑L再度降臨人世!!!哇哢哢哢哢~~~~~~~~~

斯民食餮 兇王卷 序

兇王卷

《神異經.西南荒經》有載,西南方有人焉,身多毛,頭上戴豕,貪如狼惡,好自積財,而不食人谷,疆者奪老弱者,畏群而擊單,名曰饕餮。

饕餮者,有吞噬萬物之能,乃極貪之獸。

其行形惡,狀類不常。

這是一座連名字都沒有的荒山。

也許屬於某一山脈的末端,只是這裏既沒有可觀之美景,也沒有金玉之礦藏,說白了就是萬座山巒裏面最普通的其中一座,所以根本沒有人會想到為此山命名。

此處之外的峰巒起伏不定,在夜裏的就像蟄伏在黑暗中的猛獸。而荒山的夜晚,連搖動樹林的風聲都顯得!人。

可就在人跡罕至的山腰處,一棵紅松下,居然突兀地躺了一名的青年。

夜裏的荒山相當的冰涼,林風呼嘯輕易把人身上的溫度帶走。

外露的臉龐、手臂覆蓋了一層不屬於正常人的淺藍色鱗片,在朦胧的月芒下顯得有些頹靡的灰白,過於單薄的肩膀上,被野獸利爪洞穿的傷口盡管已經不再流血,卻依然猙獰。清秀的臉上嘴角、眼角處都有淤紫的痕跡,似乎曾遭人毆打,更因為他的皮膚并非正常,所以看上去更為明顯。

他的手腕上被麽指粗的麻繩緊緊捆綁,并将之拴在大樹上。

他獨自躺在那裏,偶爾因為山中的寒冷而瑟縮,看上去就像一條被釣上岸,卻沒有被放入水槽中,只以草繩穿了嘴巴随意挂在攤上擺賣的魚,沒有人在意它會不會因為離開了水無法呼吸而随時死掉。

四處都很安靜,但傷口的疼痛卻讓他無法安睡。

受傷已經是好幾天前的事情了,但傷口卻沒有得到包紮上藥。

渾身藍鱗的青年終於睜開了眼睛,卻是更加異於常人,他的眼珠子相當的大,幾乎占滿了整個眼眶,而且眼珠的顏色也非如凡人的深墨,而似像琉璃珠般流轉生輝。可惜此刻疲憊與傷痛已完全将眼中應有的神采盡數遮掩。

只是稍微挪動一下麻木的身體,可即使如此微小的動作,傷口處立即像再度撕裂般劇痛難耐,令他眼前發黑。

等稍微喘過口氣,躺在地上的青年忽然發現在面前不遠處的地上下生長了一叢支支直立,高逾尺許,開著紫紅色的小花。

這只是很普通的花,山野之地經常能見到。但青年卻眼睛一亮,他知道這種叫做大薊的野花,他曾經聽漁夫們說過,雖然很平凡,幾乎到處都有,但卻非常有用,能涼血、止血、祛瘀、消癰腫。

他擡起手臂,忍住肩膀的痛楚,雖然手腕被捆綁,但還是能勉強夠得著。

可只是這麽簡單的動作,回到原處的時候他卻已經幾乎疼得渾身冒冷汗,可他清楚知道,在這裏沒有人會為他療傷,如果他沒辦法給自己上藥的話,傷口很快就會腐爛,然後他也會死掉。

盡管疼得渾身發抖,但他伸向野花的手依然沒有停下。直到指尖觸到了草根,再費力地扯下幾棵,他額頭已布滿了豆大的汗珠。

遠處響起了野狼蠢蠢欲動的低吼,青年閉上了眼睛喘了口氣。

他不害怕山裏的猛獸,因為在他身後的黑暗中,蟄伏的一雙獸瞳,那屬於比豺狼、虎豹更可怕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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