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入中原,狂獸歸來血洗衣

等他草草嚼爛了草藥,給自己的傷口敷好躺會原處,便聞到了空氣中忽然滲入的血腥氣味,青年渾身一僵。

很快吵吵嚷嚷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聲音漸漸近了,便見是十數名青壯男子,他們穿過樹林的聲響非常大,完全沒有掩藏痕跡的意思,似乎有幾分肆無忌憚。

他們身上的衣物均是些绫羅綢緞,但不知為何,雖說衣料極是名貴,可穿在身上卻有幾分突兀之感,就像只管撿著最貴的穿在身上,卻不管是不是合身陪襯。

月色朦胧,赫然可見那些矜貴的衣服下擺及袖口之處,俱沾了一層幹涸後的黑褐血跡!盡管他們手上并沒有拿著任何兵器,然而即使用河水沖洗只怕也洗不掉的殺戮氣息如影随形。

走在最後的人手裏好像還提了個竹篾做成的圓柱形大籠子,大概是農戶用作運送豬只之用,故而很是闊長,也不知裏面裝了什麽,看上去沈甸甸的,更還有些嘤嘤哭泣的聲音。

這十數人懶懶散散找了地方各自坐下,其中有一個走到樹下查看,看來是來查看拴在樹下的青年。

這男人一臉不耐,看管青年的活由他擔當,可一路上帶了個累贅讓他沒得像同伴那般輕松自在,且不說那吃的份沒那細細搜選的心思,便說就算掠取了不少寶貝也因為需得扛上青年趕路而不能多帶。

心裏早就厭煩了這個渾身鱗片的古怪家夥,要不是頭領有令要帶上活的,他早就打算将他給撕了。眼下見他似乎睡得安穩,不由升起淩虐之意,突然擡腳一腳踹在青年的肋骨處,這腳極是重,青年毫無防備被他踢得整個人往後飛去,背部撞在樹幹上,頓時痛得漏出一聲悶哼。

這聲音聽起來并不像一個睡著的人,頓時把男人給惹惱了。

“好你個小崽子!居然敢戲耍本大爺!”

有人瞧著居然哈哈大笑,好像看到什麽有趣的事情,只不過還是擡聲提醒:“流洶!可別把人給弄死了,鼎王可說過要活的。”

也不知此人所言之“鼎王”是何人物,居然叫那兇徒打了個冷戰,啐了一聲走了開去。

林中的空氣忽然出現了一絲異動,剛才還閑懶的衆人馬上一反常态,同向一方跪拜在地,而有一人将豬籠拿了起來,走到一片開闊的空地上,打開籠口往地上一倒,掉下來的竟是三名幼童!

那些幼童早就被吓得魂飛魄散,只懂得抱在一團渾身發抖,抽噎啜泣。

風聲忽然停了。

黑暗中,一雙綠色的獸目緩緩張開,兇光四溢。

巨大的獸足踩過草地卻沒有帶出一丁點的聲息,一頭碩大如牛的野獸像一個幻影般無聲無痕地走出黑暗。

空地上沒有樹影遮蓋,月色落在它身上,赭褐色的毛發沒有一絲光澤,沈重的顏色仿佛吸收了所有的陰暗。鋒利的爪子就像鋼鈎,曾經穿透敖翦的肩膀,毫不留情地撕扯筋脈,疼得他渾身至指尖不受控制地抽搐。巨大的鼻孔噴出腥臭的氣息,微微龇開的口縫間森利的牙齒參差不齊,洩出的絲絲噴息混著死亡的腐臭。那怪物不緊不慢地走近,就像看到一窩小老鼠的山貓,不急於一口吃掉,打算先玩弄一番。

幼小的孩童已經害怕得兩眼發直,一個吓得失禁,一個更是直接吓昏了過去。

卻見那怪物已走到鼠崽子般的幼童身邊,一個看上去年紀很小的小奶娃不知過於早慧還是有著初生之犢的無畏,居然伸出手去觸摸那怪物,意外的是那怪物居然沒有任何動作站在那裏任他抓撓自己的毛發,乖得像一頭狗兒,小奶娃咯咯一笑相當得意。

卻在此時,驟見怪物驟然張開血盆大口,“哢嚓──”一聲,将這孩童的腦袋連同左肩一并咬掉!

只剩下半片肩膀和下身的屍體咕嚕嚕地往外冒血,撕裂的皮肉、森白的骨頭,還有慢慢從缺漏的胸腔滑出來的髒器碎肉,足以讓目睹此景之人覺是置身地獄。

被痛打一頓的青年躺在不遠處的樹下,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

他沒有能力阻止,事實上,也許下一刻,他也會跟這些無辜的孩童一樣,被怪物開膛破肚地撕碎。

嚼碎骨頭、咀嚼血肉的聲音在寧靜的山林裏,混雜了野獸的呼吸聲,令人毛骨悚然。

青年正是被擄去的南海七太子──敖翦。

那日在漁村,敖翦被那群襲擊漁村的怪物包圍,逃脫之時更被這群怪物的頭領利爪貫穿肩膀,傷勢過重當即昏死過去。

若比照以往,若他還是那個在海底只事織造的龍太子,只怕此刻已命喪黃泉,所幸體內已練成如意寶珠,雖珠子未成得什麽大氣候,但至少能穩住性命。

待他醒來,卻發現自己被那群怪物帶走,至於去往何方,卻未可知,只約莫猜測是向西北的方向。

一路上他也不是沒有過逃跑的想法,奈何它們取道西北,離大海越來越遠,走的都是河道稀少的山路,以一個鲛人的能耐,要在陸地上徒步逃過十數擅長狩獵的野獸追捕,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更何況他肩膀上的傷一直得不到治療,性喜食人的怪物可不是善心之輩,敖翦在它們眼中不過如同貨物一般,別說給他上藥,就算是吃食也沒給過一星半點。這樣又痛又餓的狀态下,敖翦還能保持神智清明就已經很是艱難,更不用說用發軟的雙腿逃跑。

不過在龍宮的時候,宮人也常常會忘記給他送飯,所以餓上三四天是常有的事,他倒也還撐得住。

這群兇狠的怪物餓了的時候便會獵殺凡人而食,猶如狩獵的野狼群般襲擊村落,往往是趁夜色朦胧搶入村莊大肆屠殺一番,無論男女老幼,均是吃個精光。

敖翦觀察所得,怪物們口中叫“鼎王”的頭領,就是那日把他抓傷的褐毛妖怪,而身為頭領者往往不必親自動手,其他的怪物會把有最肥美、最鮮嫩可口的幼童帶回來奉獻與它。

見頭領吃食,部下都不敢打擾,紛紛避遠開去。

“中原之地真是太富庶了!瞧那些人長的個個是肚滿腸肥,随便往哪咬下去就都是一塊肥肉,滋味太好了!”

“可不是嗎?咱們那的人可沒法比,好不容易逮到一個,不是餓得瘦骨嶙峋,就是病個半死不活,而且還不夠分的。哪像現在這般随便吃随便挑!”

“不過昨兒個吃了三個肥頭大耳的家夥,倒是有點膩了,今兒換了兩瘦點的,滋味也不差!”

敖翦聽到了他們聊天的聲音。

這群顯然剛從山外的村莊回來,敖翦禁不住抖了抖。

他曾親眼目睹這些怪物屠村的慘狀,他們把活生生的村民當是野兔獐子一般随意獵殺撕食,不過眨眼之間,整條村裏的人都給他們殺了個精光。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大,根本沒把這個瘦削的鲛人青年放在眼裏,畢竟誰也不會避諱即将成為盤中餐的活雞活魚是不是在仔細聆聽他們說話。

可敖翦卻借由這些對話慢慢認清了自己所處的狀況。

他在更早些時候就發現這群怪物與丹饕份屬同族,竟是四大兇族之一的饕餮。

前時曾聽大妖怪說過,昔四兇為禍,饕餮族於江淮、荊州數度為亂,帝舉兵降服,遂命流放至三危西方邊裔之地,不得再入中原。

沒想到這群饕餮竟然無視規條,違反了上古時神王的旨意。

饕餮一族被驅趕到寸草不生、極為荒蕪的西北之地,終日厲風呼嘯,到處都是黃沙滾滾的荒灘沙漠,那種地方練吃的東西都要彼此争搶一番,只有最強壯的兇獸才能茍且存活。

當它們來到中原,便為這片沃土的富饒所震驚,便像餓了許久的出閘猛虎,所到之處當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那頭饕餮頭領也非常奇怪,明明連幼童都不放過,可卻沒有吃掉他,還帶了上路。

如果說是像大妖怪那般打算将他當成貯藏的食物也不可能,首先以他這分量十幾頭饕餮一人分一條手臂也是不夠,再者它們顯然沒有貯藏食物的習慣,都是走到哪吃到哪。

令人恐懼的咀嚼聲停頓了。

月下朦胧的黑影不斷拉長,像鬼魅般扭曲變形,直至在草地上的影子變成了一個人的形狀。

既是現在并非在水中,敖翦還是敏銳地覺察到對方的靠近。

忽然頭發一疼,便被粗暴地從地上被扯了起來。

面前對上的是一張年輕的男人臉龐。無論他的化形之術是否出神入化,但兇殘暴戾的野獸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擁有一張善良的臉。特別是一雙眼睛,盯著敖翦的眼光,全然不僅止於只是吃掉那麽簡單,那是一種準備将之活生生地開膛破肚、拆骨剝皮,把獵物的慘叫當做佐餐之音的殘虐。

适才一頓踢打把敖翦肩膀的傷又撕裂開來,鮮血的氣息竄進了男人的鼻腔。

他好奇地聞了聞這種不同於凡人的氣息,更伸出舌頭舔過敖翦的傷口,可那裏剛剛塗上搗爛的大薊,草藥的苦澀讓他立馬啐吐口水。

“鲛人的血肉竟這般難以入口。”

怪物口出人言,态度輕蔑。

“看來那頭老饕餮年歲大了,舌頭連味道都嘗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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