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記恩果,受人花戴萬年香

敖翦知道他嘲笑的是大妖怪,盡管不是時候,但他卻仍是不由得心生不忿,為的是這頭怪物居然因為他的“不夠美味”而成為貶損了大妖怪的理由。

是的,比起那些被饕餮們吃掉的肥肥胖胖的凡人來說,他确實非常的不合格。但這并不足以成為大妖怪挑選食物眼光的理由,他有努力過,盡管成效并不明顯,但是他敢說,他比那些只有吃這一種用處的食物來說,他還有別的價值,比如說洗澡刷毛、打掃屋子、搜羅食物等等,甚至幫忙幹架……而且他還是一個非常守本分的存糧,絕對不會想要逃跑,無時無刻地雖是準備成為食物之餘,被吃掉之前還會自己先洗洗幹淨!

或許在別人眼中他的心甘情願是如此的荒謬絕倫,不可思議。

他不是傻瓜,也不是不害怕死亡,每次看到大妖怪對他龇開利牙的時候,他總會忍不住縮縮發抖。

或許一開始他是被迫的,可就是因為他是大妖怪的食物,所以他才能夠離開那個像囚牢一樣的小木屋,得以看到浩瀚的東海,得以尋訪神人的仙山,得以踏足廣闊的陸地,得以目睹神秘美麗的百幻蝶族,得以拜會隐居鼇島的南海海神,得以遇到待己如弟的東海将軍……這一切一切,都是以前他從來不敢想象的東西。

他的世界,緊随著橘紅色大妖怪粗壯的四腿邁開的寬闊步伐,不再是橫走十步、縱走二十步的木屋,而向沒有盡頭的遠處不斷地延伸開去。

過世的娘親曾經告訴過他,‘得人恩果千年記,受人花戴萬年香。’

所以他想要報答,可是除了織紗,他卻沒有拿得出手的能耐,所以除了成為大妖怪的食物,他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而面前這個怪物頭領卻把大妖怪的食物給搶走了!

“你很奇怪。”敖翦的氣憤落在對方的眼內,妖怪頭領獸瞳中兇光乍露,轉頭看了看那邊地上被他吃剩下的一灘骨血。“他們害怕我,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即将要被我吃掉,所以害怕。可是你不怕。為什麽?”

雖然同樣是饕餮兇族,這個男人卻絕非似丹饕那般注重古有之禮,這妖怪非但喜怒無常,甚至還有刻意玩弄弱者的興趣。

男人麽指指腹抹過敖翦的額頭,兇王紋印觸而抗之,當他指頭離開的時候已見鮮血淋漓,抹過去後在敖翦藍鱗的額上留下了一道顏色迥異的血痕。

“兇王牲醴。”他忽然爆發出輕蔑且粗暴的大笑,“哈哈哈哈──居然還有這般食古不化的老家夥!時移世易,誰還會遵守這樣無聊的規矩?!”他伸出舌頭,舔過布滿魚鱗的側臉。

敖翦依然沈默,但是眼神流露出了隐藏在懼怕下的倔強。

“你不認為自己是屬於我的獵物,所以你不怕。”男人玩味地捏著敖翦的下颚,迫使他擡起頭來,“不過你很快就會知道,我赭鼎,就是真正的饕餮兇王。”

太久了。

他們在終日厲風呼嘯,黃沙滾滾,好像自開天辟地那日起便是如此荒涼的三危之地生活了太長的時間。

他們沒有經歷什麽上古之戰,一出生便在此等荒蕪的西放邊陲。

他們漸漸厭倦了長老們重重複複說著昔日饕餮一族百妖來朝、橫行霸道的輝煌,以及絮絮叨叨著等待兇王歸來之後引領他們在入主中原那些虛無美夢,更不滿他們拿著雞毛當令箭享受最好的東西卻呵斥他們的無禮。

為什麽非要等待那個早就不知影蹤的兇王?

他赭鼎,就是兇王!!

或許這群饕餮非常兇殘暴戾,把凡人當做食物般獵殺,但他們的頭腦卻非常簡單,只為了口腹之欲而行,然而面前的男人,眼睛裏的欲望絕不單純。這人的野心勃勃,敖翦實在太過熟悉,因為他不止一次地從他的兄長眼中看到,那種無止境地追求本不屬於自己權力的欲念。

這頭饕餮想要取代大妖怪的位置!

可是他記得,大妖怪之所以被囚禁在鎖妖塔裏,如今還要被神仙追捕,就是因為他是饕餮一族的王。

因為他率領了屬於他的族人與人王作戰,戰敗而被囚萬年之長。

即使他沒有見過鎖妖塔,不知道那裏面是什麽樣子,可囚禁妖怪的地方絕對不會高床軟卧、自由自在。饕餮一族雖流放三危,生活困苦,但畢竟沒有監牢囚困,而大妖怪失去的,卻是一萬年的自由。

而現在面前這個男人不但對大妖怪沒有一絲敬畏之意,更是出言不遜,甚至還想取而代之,盡管下颚被捏得生疼,敖翦卻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憤怒:“我……我不知道什麽兇王……我只知道……我是……我是被大妖怪先抓到的!……”

“大妖怪?”名赭鼎的怪物頭領玩味地打量在他手中脆弱的鲛人,“哼,在饕餮族中,誰有本事,獵物就歸誰所有。而且你似乎還沒搞清楚……獵物,又怎可能有選擇歸屬的權力?”

敖翦再不想理會面前的人,抿嘴不語。

青綠獸瞳兇光一閃:“你可知道,饕餮自古流放於三危山,那裏到處是沙漠戈壁,所以沒什麽機會吃到活魚,我想我的手下對你可是非常感興趣的……”

他習慣了拿捏生命,喜歡看到這些獵物垂死掙紮的模樣。

然而眼前這條小魚雖然沒有掙紮反抗,但那種倔強的态度卻更令他深感不喜,他要讓他清楚,誰才是這裏住在生死的王。

就像聽到了他話裏頭隐藏的意思,那群年輕的饕餮慢慢圍了上去。

因為赭鼎說過要帶活的回去,所以他們一直都不敢打敖翦的主意。兇族一向以實力說話,赭鼎在族裏确實無人能敵,是故雖然這群饕餮本性嚣張,但在赭鼎面前,他們絲毫不敢有一絲違背。

如今赭鼎卻顯然另有屬意,這些貪食之獸不由得更肆無忌憚起來,其中有一個垂涎地打量敖翦不肥不瘦、看上去有十足咬勁的身體,舔了舔舌頭:“我們還真沒嘗過鲛人的滋味,不知味道如何?”

連忙有人附和起哄:“這些天吃人肉都吃膩,看他不像人不像魚的,說不定味道極好!”

“說得太對了!”

“聽說凡人吃魚,會先用刀刃把魚鱗一點一點地刮幹淨,然後再把魚肉和骨頭分離,然後一片片地切成像花瓣一樣的魚片,然後丢進油鍋裏面炸得酥香再吃。”

“哪來那麽多的事兒?直接各自分一塊不得了?”

敖翦傷口皮肉散發出生鮮的味道,甚至有饕餮忍不住現出獸形,煩躁不耐地繞著敖翦走來走去,口鼻噴出的野獸熱息甚至混有剛噬食了人血的腥臭。

赭鼎滿意地感覺到手裏的鲛人的戰抖:“你不用擔心……”他的聲音就像屠刀一樣輕輕在敖翦心尖劃過,“我的手下應該沒有這麽好的耐心,他們大概會一起把你撕成一塊塊的碎片,囫囵吞也罷,細嚼慢咽也罷,反正到最後,最小的一根骨頭都不會剩下。”

無論換了誰,在這種狀況下不被吓個半死也得服軟了。

可出乎赭鼎意料的,這個看起來膽小懦弱,細脖子好像稍微用點力就能扭斷的鲛人,盡管幾乎把眼眶子占滿的琉璃珠眼瞳清楚地寫滿了恐懼,甚至要咬緊牙關才能控制住牙關發顫打架,但目光依然清明,裏面甚至不包括妥協。

并非無所畏懼,他還是相當的害怕,但此刻的敖翦卻克服了這種叫人慌亂的情緒,逐漸地冷靜了下來,或許之前他還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千裏迢迢地将他帶回去,如今卻從妖怪那掩藏在兇暴之下的迫不及待,隐約摸清了對方的盤算。

赭鼎想看的是他驚慌失措、哀聲求饒,甚至為了保命而承認自己不再是屬於大妖怪的食物。

這頭野心勃勃的試圖取代大妖怪地位的饕餮,把他活著帶回去,是想讓饕餮族人知道,他有能耐奪去大妖怪的東西,無論是食物,還是一族之主的寶座,而以貪食為欲的饕餮一族,若是連食物都保不住的饕餮,根本沒有資格成為兇王。

就像完整的兩顆琉璃珠鑲嵌在眼眶裏,折射月光時太過清明的視線讓赭鼎極為陌生,從來沒有人會在面臨被撕碎的下場還依然保有這樣冷靜清明的目光,雖然對方像是一點反抗都沒有任期魚肉,但赭鼎卻意外地感覺到厭煩,甚至有些撒手甩開這個瘦削的鲛人,以便避開這種好像能将他徹底看透的眼神。

然而習慣了拿捏生命的野獸很快笑了,他的手忽然放開了敖翦的下颚,轉而摸向耳鳍,不同於凡人的耳鳍薄而透明,并在觸碰下敏感地顫抖,突然他五指一合,就像揉碎紙團般收緊地攥緊拳頭,敖翦鳍骨本就脆弱,敖翦覺得他的耳鳍像被撕下來般,不由失聲哀鳴。

“聽說……”赭鼎聽著,卻顯然并不滿足,接下來的聲音陰沈而殘忍,“南海的鲛人所流的眼淚會變成珍珠,我也想見識一下!”

說罷突然一甩手,将敖翦扔了出去,狠狠砸落在獸群的包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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