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來說一個既不感人，也不美麗的故事吧。
曾有個年輕人，出生在古老而龐大的家族，身為嫡子的他十分優秀，遠超家族裏的所有人，被衆人期待，也被衆人簇擁的他卻沒有驕傲，年輕人厭煩着過于守舊的家族，厭煩着被古老的傳統束縛的族人們，他發誓要清除這些沉珂，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代。
這對他來說絕非不可能，畢竟當時的他可是人數稀少的一級術師，同時也是禦三家的未來家主之一。
然後，年輕人與少女相遇了。
那是如此美好的一位女性，如山野中恣意盛開的花朵，天真爛漫，又直白純粹，即便看到了詛咒的怪物也不曾害怕後退，即便稚弱如蝴蝶，依然拼命煽動雙翅，試圖給予救助自己的咒術師一點微末的幫助，哪怕是鮮血與污泥，也無法掩蓋她那比日光更溫暖的笑容。
年輕的咒術師被虜獲了心。
然而這位美麗的少女唯有一點不足之處，她并非咒術師，僅僅是個普通人。
但咒術師并不在乎，反正他也并不是第一次違逆家族，他甚至願意為此發下誓言，除開少女之外再不娶任何人，而且拒絕了側室。
哪怕長老們威脅要斷絕家主之位，也沒能讓年輕人動搖。
最後他們只好屈服。
從此之後，王子與少女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是的，确實如此。
他們的婚姻沒有産生任何雜音，真切而純粹地相愛着，家族承認了少女的地位，即便她只是一個普通人，年輕人依然成為了家主，即便他從不聽話，任性妄為。
然後，少女為深愛的丈夫生下了他們期待已久的第一個孩子。
一個有着空色的眼睛，誕生的瞬間，便讓整個世界的陰影為之顫抖的孩子。
無辜的嬰兒能做什麽嗎？他只是安詳的在母親的懷抱裏閉上了眼睛，陷入香甜的睡眠而已。但這孩子睜開眼瞳的瞬間，便奪走了父親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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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的名號也好，期待的目光也好，甚至是家主的稱號。
所有人都忘記了年輕人，忘記了他所做的努力，忘記了他多年來毫無虛假的功績，他們的目光，只追逐着這個剛剛出生的嬰兒。
那雙五條家渴求了百年的眼睛，才是真正的唯一。
“等一下，不是說要去五條家玩嗎？為什麽我們現在在商業街啊？”身為一名女性，家入發出了極為失态的疑問。
“因為要買手信？”五條這樣回答。
“……你家有什麽東西是需要到商業街來買的……”連傑都擺出了一張簡筆畫的面孔。
“新開的那家可麗餅！還有我中意的超豪華香蕉芭菲，嗯再加一份限量手制冰激淩，順帶買一下比較常見的零食，家裏的存貨百分百沒了，對了硝子，最近女生流行喝什麽飲料來着？”
“我只知道水果氣泡酒的牌子哦？流行不流行我是不清楚啦，但我很喜歡，味道相當不錯耶。”
“好，買了。”
“悟。”夏油傑看着迅速加入買買買行列的硝子和本來就在搜索各種熟悉店鋪的五條，“飲料就算了，甜點基本只能當場吃吧？”
“竟然不能像武器一樣放進咒靈裏嗎？”銀發的咒術師大驚失色。
“我倒是沒試過放食物……”
“快用你萬能的咒靈想想辦法啦！傑！”
“都說了不要當我是哆啦A夢！！！”
“好，零食采購結束，去買游戲機，難得的暑假怎麽可以浪費嘛。”
“好耶！！”
“你們給我等等，就算是暑假我們也還是照常待機的！有工作還是要出門啊！”
“但沒事的時候可以玩嘛。”堕落二人組如是回答。
然後就變成了毫無節制的大采購，雖然統統都可以塞給咒靈，但看着小山一樣大包小包的夏油傑終于放棄了思考。
“你們的工資夠花嗎？？”
“有零花錢。”
“有外快。”
從不為金錢困擾的兩個人愉快地試圖繼續逛街，顯然已經忘記了最初的目的。
“雖然我是無所謂，但是悟，你打電話的時候不是說了要晚餐之前到家嗎？馬上就要五點了哦，繼續逛下去沒問題嗎？”
“咦？”
“糟糕！為什麽不早點提醒我啦！”
第一次看到手忙腳亂起來的五條，不管是家入還是夏油都挺新鮮的，“真是少見，你竟然會有介意遲到的時候。”
“對耶，明明從來沒有準時到達過，每天早上都還賴床需要傑去叫的只有悟你一個呢。”
“不要光是說教啦！快點上車。”
“難道是怕被家裏人責備嗎？”
“怎麽可能啦，雖然某個煩人的家夥确實會啰嗦，但是當沒聽見就好了，其他人根本不會說什麽。”把自己丢進前座的五條掏了掏耳朵。
“那就稍稍遲到一下呗？”硝子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不行。”悟垮下嘴角，“畢竟晚飯前回家是我自己說的，不能不守約定。”
“硝子，今天太陽是從哪邊升起來的？我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等等捏我幹什麽！”“确認一下我不是在做夢。”“這種要捏自己才對吧！”
“你們幹嘛啦！”被調侃到火大的咒術師差點在出租車裏跟夥伴們打起來。
上了出租車行業黑名單的三人，一到地點就被臉色鐵黑的司機踹出車門，并且得到了下回加錢也不給載的宣告。
“真是的，這樣下次我出門夜游的時候要怎麽打車回來啊！”家入憤怒地沖倆個問題兒童咆哮。
心虛地避開了少女視線的二人，一個去敲門，一個站在門口發呆。
事實上轉過身來的硝子也很快加入了發呆的行列。
“太誇張了吧？”她看着跟簡直跟博物館入口沒什麽差別的木質大門，以及兩邊幾乎看不到頭的圍牆這樣說道，“我上次看到這樣的圍牆還是在動畫片裏啊！”
“我以為高專就夠誇張了，這裏可不是郊區啊。”夏油傑完全失去了吐槽的力氣。
“別以為占地面積廣是什麽好事。”五條一臉嫌棄的說道，“從卧室到浴室要走十多分鐘哦？吃飯也是，簡直煩死人了。”
“啊，幸好是夏天。”硝子一秒叛變，“冬天我絕對不來。”
“饒了我吧，明明不在學校了還要重新體驗食堂和集體浴室嗎。”
“飯可以拜托幫傭送到屋裏來啦，我平時都這樣，浴室也有單人用，但都放在比較遠的地方，老房子時代劇裏你也見過吧。”畢竟是需要燒火的傳統浴房，不可能離住屋很近。
“真的太誇張了。”兩位平民出身的咒術師嘆了口氣。
屋門打開的時候夏油和家入甚至以為會看到兩列迎接的隊伍，幸好并沒有，出現在那裏的只是兩位穿着素色和服的女性而已。
如果其中一位的面容不是特別讓人眼熟的話，可以說相當平易近人了。
淺栗色的長發披散在肩頭，被顏色溫婉的色無地包裹的女性有着一張走在原宿或者涉谷的時候會被星探們團團包圍的美麗面孔，那種纖細柔軟的氣質，讓人不由得就想要呵護她。
“你回來啦，悟，晚飯是你喜歡的菜哦……哎呀？這是？”女性用袖子文雅地掩住驚訝的姿态是連硝子都會覺得動人的妙曼，兩位徹頭徹尾的平民頓時就拘束起來。
“那個……”
“是同學啦！來家裏玩，會住幾天。”看到同伴們渾身僵硬，連話都說不好的樣子，五條頓時就壞笑起來，“這是我老媽。”
“悟少爺，請您……”女性身後的那位幫傭瞬間就黑了臉。
“哎呀，哎呀！是悟的朋友嗎！這還是第一次啊，好高興！我是五條夏奈枝，這孩子很任性，一定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吧？請不要客氣，務必把這裏當成自己家哦？彩姐，快先去收拾一下客房，還有客人的晚飯，悟也真是的，竟然不提前打電話通知一聲！這怎麽來得及？”擅自打斷別人的話語并不是件禮儀得體的夫人應該做的事，但面前的女性過于自然的态度讓大家不由得就忘記了這一點，聽到了她吩咐的幫傭甚至還顯出一點焦急來，向幾人匆匆彎腰致歉之後就提前離開了。
“在我屋子裏多鋪兩床被子不就……”
“三人？女孩子也一起？”夏枝奈的微笑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有點可怕。
“啊。”經常習慣性忘記硝子性別的悟頓時僵在原地。
“伯母大人，請務必收留我。”家入靜靜站到了夏枝奈身邊，甚至握住了對方的手。
“嗯？和我嗎？可以喔，剛好今天弘又出差去了，只準備被鋪的話就完全沒問題了。”雖然儀态優雅又端莊，堪稱标準的大和撫子，但這位夫人的性格似乎十分平易近人，意外地和五條很相似。“真叫人懷念呀，上一次和女孩子一起睡，已經是結婚之前的事情了呢。”
“好啦，可不能繼續呆在門口寒暄，快進來吧，因為悟沒有提前說，晚飯準備的不太夠，先吃點點心等一下吧？這孩子真是的。”夏枝奈自然而然地拉起硝子的手，把他們帶入門口長長的步道，“有什麽讨厭的口味嗎？”
“沒—有—。”比看到發火的夜蛾還要乖巧的一年級三人組齊聲回答。
“悟，只要是不甜的東西都不想吃不叫做‘沒有’喔？”
“是我的錯覺嗎？回家之後夏枝奈一直在責備我？”銀發的咒術師露出了極少見的，有些別扭的表情。
“不是錯覺喲？因為某人說好要經常給我打電話，結果整整五個月，只有回家前的一通，所以稍稍有點遷怒的樣子，悟一直那麽寬大，會原諒媽媽的吧？”夏枝奈微笑着回答。
“對不起，是人家不好啦。”
夏油傑目瞪口呆地看着縮到他身後，甚至特地矮下身體躲起來道歉的家夥。
這是五條悟？？？？
要知道，自從到了成長期，終于從身高上反超了自己之後，五條天天在他周圍得意地晃來晃去，連關節痛都攔不住他試圖炫耀的念頭。
“伯母大人，請務必教導我一點降服這個家夥的秘訣。”硝子直接抱住了夏枝奈的手臂，用懇求學姐們的姿态望着她，“稍稍一點就好。”
“哎呀呀……看來悟真的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呢，真是抱歉啊。”雖然這樣說着，但再度用衣袖掩起笑容的女性卻笑得眼角彎彎，連走在旁邊的夏油傑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悅。
能打從心底裏縱容着五條悟，甚至還為他的諸多恣意妄為感到高興的偉大女性。
毫無疑問，是菩薩。
傑和硝子默默在心底向夏枝奈雙手合掌，虔誠膜拜。
咒靈玉藻前的模仿，除開面孔之外，無論是儀态還是神情，可以說根本沒有一點相像，難怪當時悟那麽生氣。
晚餐并沒有特別豪華，都是些傳統的家常菜式，吃起來也相當美味，幸好在溫泉旅館裏已經見識過那種比較古典的分餐制，而且五條一進房間幫傭們就熟練地離開，所以夏油和家入還算适應良好。
直到吃完飯後夏枝奈拿着某些東西來給他們打發時間。
“等下！夏枝奈！你拿這些幹嘛啊！！”還沒等她把東西放下，悟就率先跳了起來。
“唉？”她眨着有點亮晶晶的眼睛，一臉期待地看着他們，“但是有朋友來玩的話，給大家看小時候的照片什麽的，不是慣例嗎？”
“哪裏來的慣例啦！！！！”
“這個可以有！！！”完全不管五條的抗議，臉上寫滿了壞笑的夏油傑和硝子就坐到了夏枝奈身邊，甚至主動翻開了相冊。
當頭第一張，就是一個襁褓裏的嬰兒睜開眼睛的照片。
“好白！！”
“小孩子不是說是紅色的嗎？？？”
“白癡，那是剛出生啦！拍這個的時候我都出生好幾天了！”明明是五條悟罕見的，氣急敗壞的樣子，但三個人誰也沒有在意他，一起快樂融融地翻着照片，叫人誤以為他們才是一家人。
“小時候的悟意外地可愛呢……”硝子托着腮笑咪咪地說道。
“其實平時睡着了不說話的時候還是很能唬人的。”夏油傑試圖為朋友挽回一點顏面。
“不，從以前到現在，悟都只有睡着的時候最惹人憐愛喲？一醒過來就能鬧騰到大家都人仰馬翻，是個精力充沛過頭的孩子呢。”某位母親大人毫不留情地爆料。
“夏枝奈！！！”
回應他的只有掩在衣袖後頭的微小笑聲和朋友們狹促的面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