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洛橙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菜鳥,嬌嗔着捶了尹柯一拳,按照網絡最新的流行語一字一句道:“人家超想哭的,捶你胸口,大壞蛋!”
全場哄堂大笑,氣氛變得更熱鬧了,邬童坐在座位上按着太陽穴,感覺在剛剛那一分鐘老了十歲。
接下來主要都是圍繞電視劇扯些有的沒的了,他工作還沒忙完,就把直播先關了,打算等有空再去看回放。
秘書一口大氣不敢喘地聽完了邬童的叮囑,踩着高跟鞋迅速逃離總裁辦公室。
邬童這人脾氣雖然不算太好,工作效率卻是真的了不得。在一個小時內處理完剩下的所有文件,他拿起車鑰匙準備去開車接人。
還沒加完班的職員們三三兩兩地坐在電腦前,欲言又止地望向邬童。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回去,那些人就立刻縮起了腦袋。
莫名其妙。
在停車場找到了跑車,習慣性地打開了汽車廣播,好死不死電臺正在播放娛樂新聞,還是相當精彩相當勁爆的花邊小料。
“據該記者宣稱,他拍到了尹柯和年輕男孩在大街上調情的全過程,視頻錄像将于明日放出,而根據我們剛剛得到的最新數據顯示,尹柯已經上了熱搜第一位,且熱度還在持續上升……”
邬童伸出手關掉廣播。
他還是把車開到了說好的地方,接上了出席完發布會的尹柯,一路無話地開回到別墅前,他轉過頭看着尹柯。
“嗯?”青年露出兩個梨渦,微微笑着望着他。“怎麽了?”
邬童盯了對方幾秒,伸出手去遮住那人的眼睛。
“閉上眼。”他啞聲道。
僅僅是再簡單不過的對視而已,他就會心跳如擂鼓。
因為那雙眼睛實在是太清澈,也太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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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柯雖然不明所以,還是依言合上了眼,長而軟的睫毛劃過邬童的掌心,像在溪流裏緩緩擺動的魚尾。
一個溫熱的吻印上了那人的唇角。
“什麽都別聽,什麽都別看,什麽都別想。”
他的嗓音比往常要低沉一些,卻意外地增添了不少蠱惑力。
尹柯沒有進行任何辯駁,只是乖乖地點點頭。
兩個人回到別墅裏,洗完澡照常躺上床,卻沒有一如既往地背靠而卧——邬童把尹柯攬進了自己的懷裏。
青年英氣的面容上已是困倦滿滿,但還是強撐着和他對話。
“你這幾天,好像不太一樣……”
邬童彎着桃花眼,摸着對方的眉心痣。
“是嗎?哪裏不一樣?”
沒有等到回答。尹柯沉沉地睡着了。
而他卻一點困意都沒有,支起身子觀看了好一會青年的睡顏,又心血來潮地拿手機拍下了,發了條分組可見的朋友圈。
那個組裏多是些相識已久的損友,七嘴八舌地在留言底下議論了一會,末了又感嘆大半夜的還要硬被糊一臉狗糧,人生真是艱難。
邬童冷眼旁觀地看着,直到掃到一個女性友人發的評論,臉上的表情才終于緩和了些。
“男友(劃去)丈夫視角果然就是不一樣啊,這樣的氛圍好溫柔。”
所以尹柯所說的“好像不太一樣”,是指他變得更加溫柔了嗎?
明明發言者已經睡得很熟了,他卻徑自在黑暗裏無聲地樂了起來,桃花眼彎彎貓紋淺淺,不知道的還以為中了什麽大獎。
事實上,邬童現在的心情也和中大獎沒什麽兩樣了。
他甚至不再為他們即将離婚的事實感到擔憂了。離就離吧,大不了重新再結一次。
畢竟他邬童的魅力,又豈是區區一張離婚協議擋得住的。
尹柯在長年累月的忙碌行程裏養成了習慣,早上一般都不會起得太晚。
可當他在第二天睜開眼睛時,身旁的位置已經空空如也。
懷着滿腔疑惑洗漱完畢,廚房裏忽然傳來乒乒乓乓的一陣動靜,尹柯想了想,搖搖頭,微微一笑。
在廚房裏忙碌的果然是邬大總裁,系着圍裙,拿着鍋鏟,看起來還挺像那麽一回事。
只是鍋裏那團黑乎乎辨認不出本體的東西好像有點驚悚。
“醒了?”邬童艱難地和鍋裏的東西做着搏鬥,一邊對門口的尹柯道:“你先坐着吧,一會就有得吃了。”
确定不是一會就被毒死了?
尹柯暗自好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道:“還是我來吧。”
“不行,你太辛苦了。”邬童皺着眉看了鍋裏的不明物體一眼,嘆了口氣。“叫外賣吧。”
一整盒的老婆餅。
尹柯慶幸自己沒在喝水,否則開門拿外賣時一定會嗆到。
邬童倒是十分得意地,彎着桃花眼道:“吃完老婆餅,你就是我老婆了。”
尹柯的梨渦清清淺淺:“但是,難道你不吃嗎?”
“……”
“沒關系,互為老婆也挺不錯的。”
“……”
馬馬虎虎解決完早餐,邬童把人送到了電視塔門口,不忘占一句口頭便宜。
“老婆拜拜。”
四周已經聚了不少人,紛紛把熾熱的目光投了過來,尹柯腳步一頓,溫聲答道:“謝謝老婆送我過來,上班路上小心。”
這下輪到車裏的邬童黑了臉,周圍的人群倒是覺得很有意思似的,交頭接耳議論個不停,直到邬童踩下油門離開也還望着那個方向偷笑不休。
胡鬧了一個早上,等到站在攝像機面前的時候,尹柯已經恢複了慣常溫潤如玉的模樣。
即使錄制的是比較正經的節目,主持人還是忍不住八卦之心,在問題的間隙裏打趣道:“大家都知道的,你和邬童工作都很忙,那平常會不會整天打電話,叮囑一下彼此要好好休息之類的?”
尹柯只怔了一瞬,随即答道:“夫夫之間,心裏都懂。”
他的回答留給人的想象空間很大,觀衆席上一陣起哄,主持人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繼續接下來的問題。
車裏的邬童調低了廣播的聲音。
他的工作确實繁忙,而尹柯也不是沒有打過電話來,只是先前他總是講沒幾句就匆匆挂了,更別提主動給尹柯打過去。
至于尹柯發來的短信,他總是看完就删了,連句簡單的答複都沒有,因為覺得浪費時間。
像這樣被忽略的細節究竟有多少,邬童簡直都不敢去深思。
他為自己一點點的進步而沾沾自喜,卻從沒想過,那人一直以來的體貼和溫柔,又要勝出他多少倍,可又從來不會拿來炫耀。
還有二十六天。
假設他依舊抱着那點微小的進步站在原地,尹柯不見得會停下來等待他。
所以一定要努力變得好一點,更好一點,再好一點。
以後才有機會和那人一起過下去。
隔天一大早邬童和尹柯就起了床,為的是以伴侶身份出席友人的請宴。
打扮過後鏡子裏的兩人西裝革履一表人才,看上去竟也般配十足。
尹柯把額發梳到兩側,露出光潔的額頭和英氣的眉毛。邬童依法效仿了一番,偏于中性的臉孔也多了幾分淩厲和帥氣。
一到場地,衆人的視線都不由自主地轉向了他們。尹柯坦蕩地接受着注視,邬童則把摟在青年腰上的手又收緊了一點。
他在餘光裏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賓客。
“李想,”尹柯比他先一步喊出那個名字,唇邊梨渦漾開。“你也來了?雲哲呢?”
“他出差。”李想簡明扼要地回答完畢,溫柔地彎着桃花眼道:“你今天很好看。”
“多謝。”
尹柯怔了一下,望向方才那道聲音的發出者。
邬童俊美的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倒還稱得上客氣。
“你誇我愛人好看,四舍五入也算是在誇我了。”
饒是雲淡風輕如尹柯,也難得地抽了抽嘴角。
人群一桌一桌地坐着,臺面中央放着烤爐和火鍋。邬童吃得挺香,不經意地轉頭看看,李想正把一只剝好的蝦放到尹柯碗裏。
邬童瞬間明白了什麽叫做味同嚼蠟。
他其實只吃了個五分飽,但是已經放下筷子開始專心剝蝦。過了一會,尹柯有些哭笑不得地提醒道:“你也吃啊,別就顧着我。”
“我不餓。”
開玩笑,就算餓死他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姓李的給尹柯獻殷勤。
李想沒什麽反應,就夾了一些菜到自己碗裏,安安靜靜地吃着,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
食飽飯足,尹柯去和朋友閑聊了,邬童開啓屏蔽外界幹擾模式,專注地盯着手機屏幕。
“邬先生。”
等這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李想忽然開了口。
“你和尹柯是打算離婚嗎?”
邬童腦內立刻啓動了一級警報,滿臉防備地皺着眉看着面前與自己長相相似的男人。對方看出他的心思,卻還是笑得眉眼彎彎,一派人畜無害的樣子。
“你別緊張,我就是随口問問。”
又不關你的事,有什麽好問的。
邬童心裏不耐煩,又不好表現得太明顯,正左右為難之際,秘書正好打來了電話。
他把手機屏幕朝着李想晃了晃,起身走出酒店大門,站在臺階上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
“怎麽了?”
秘書的語氣很緊張,講話速度也比平時快了:“邬總,您有看到最新的娛樂新聞嗎?需要和有關媒體聯系澄清嗎?”
邬童剛剛一直在看文件,沒有上網,這時聽對方問了,說了句“等一下”就挂了電話。
酒店這邊信號不好,網絡怎麽都連不上,邬童煩躁地撓了撓頭,忽然被對面的商業大樓投來的亮光吸引了注意力。
在那塊巨大的電子顯示屏上,出現了尹柯的臉。
還是柔和的眼神,還是溫潤如玉的笑容,一切都像平時他和對方相處時候的樣子。
只是這次不是對着他。
尹柯旁邊的男孩子應該不是娛樂圈的人,臉部被做了模糊處理,但也能隐隐約約看出來是在笑,而且還笑得很開心。
跟着走出來的李想默然不語地看了屏幕一會,開口道:“邬先生,我想你誤會我了。我真的對尹柯沒有意思。”
邬童一言不發地轉過身,沉着臉望着神情懇切的男人。
“尹柯的人,當然是很好的,”李想似乎對他陰沉的注視有些不适應,稍微垂了垂眼。“但是,他的演技也很好。”
邬童越過李想看着遠處言笑晏晏地與別人交談着的尹柯,掌心有些發涼。
“你根本辨認不出,他哪句話是真心的,哪句話是假意的。”
“他的确很溫柔。只是,他的溫柔不分對象。”
“我以前也不是沒有動過心。”見得邬童的目光倏然淩厲,李想微微苦笑。“可是最後還是放棄了。”
“他那個人,真的太難看清了。要是對他動了真情,估計會很累吧。”
電子屏上切換到尹柯新拍的廣告,坐在單車上給後座的女孩子塞了瓶飲料,兩人相視一笑,甜蜜的背景音樂相得益彰。
李想早就去和其他人聊天了,剩邬童一個人站在臺階上,感受着撲面而來的冷風。
其實李想說得也對。尹柯絕不是不好。
但是對方的演技比人品性格都要更好。假戲能夠真做,真戲也能假做。
這幾天的和諧相處,寧靜的溫馨的甚至有些甜蜜的氛圍,也許都是尹柯一手營造出來的。
——他那個人,真的太難看清了。
只是想想這種可能性,他就覺得不寒而栗。
——你根本辨認不出,他哪句話是真心的,哪句話是假意的。
電子屏幕開始循環團體組合的音樂MV,邬童沒有心情駐足觀賞,轉身走回酒店裏。
尹柯已經放下了酒杯,也結束了和友人的談話,唇邊梨渦微微露出,背脊筆挺地朝他走來。
直到看到那張照片之前邬童都還堅定地認為,娛樂新聞都只是無聊的炒作,拿些毫無依據的事情來裝模作樣,或者捕風捉影然後便誇大其詞。
而現在,他卻有些動搖了。
他和尹柯離得那麽近。在名義和法律上又是相當親密的關系。
可是他真的了解這個人嗎?
就算了解,又了解多少呢?
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十,還是,連百分之一都沒有?
“邬童。”
尹柯像是有些醉了,腳步都飄忽不定,然而眼睛卻一直是看着他的,瞳眸裏滿滿當當都是他的倒影。
“我剛剛還以為,你提前走啦。”
青年身上的酒氣,臉上與平時不同的像是撒嬌一般的神情,還有勾着他袖子的骨節分明的手指,都說明對方确實醉了。
邬童伸出手,把對方攬進懷裏。
尹柯暈乎乎地笑着,腦袋在他肩膀處不停地蹭啊蹭。
“你可千萬不能提前走掉啊。”
像是一個乖巧又可愛的小孩子,就算偶爾任性地提出一些奇怪的請求,也讓人狠不下心去推拒回絕。
“不是還有二十五天嗎,我們。”
原來一天一天在計着數的,不止他一個。
青年富有磁性的嗓音逐漸低了下去,但每一個字眼邬童都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如果連這醉酒都是裝的。
“說話一定要算話。”
那他就傻一點蠢一點笨一點心甘情願地上當受騙好了。
“二十五天就是二十五天。”
反正他也沒什麽怕被拿走的。
“一天都不能少。”
包括在胸膛裏持續不斷地跳動着的那顆心。
邬童帶着尹柯向酒店外走去,沒走幾步又停下來,望向一旁目光專注的李想。
對方顯然沒料到他會看過來,臉上的神情逐漸從錯愕變得狼狽。
“李先生,麻煩你下次先把演技練得好一點——”
記憶中似乎有哪一塊拼圖和此時的場景重合了,邬童皺着眉頓了頓,又繼續講下去。
“再來騙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