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尹柯第二天新戲開機，很早就去了劇組，經紀人把幾經修改的劇本終稿遞給他，又和他細細講了一些注意事項，領着他去造型師那裏化妝。
在沙發上坐着的是已經化好妝的馬思遠，新晉的小鮮肉歌星，長得和尹柯的老朋友班小松很像，只是氣質和神韻就相差了十萬八千裏——那種沉穩而不動聲色的模樣，估計班小松下輩子都不可能擁有。
見到尹柯進來，這個當紅的偶像歌手立刻站了起身，微笑着伸出手打招呼：“你好，我是馬思遠。”
尹柯笑着和對方握了一下手，坐到鏡子前，閉上眼睛。
他之前拍攝的古裝劇收視率創下新高，人氣和名聲直往上漲，所以很快又有知名的導演找了上來，這一次是現代懸疑倫理劇，正是當下很受歡迎的電視劇類型。
尹柯是科班出身的演員，又歷經沉浮許久，技巧和氣場都無可挑剔。而馬思遠盡管是第一次拍攝戲劇，自身的步調卻和尹柯很搭，所以兩人的配合還算不錯。
相比之下，另一位毫無演技經驗的女模特就沒那麽幸運了，表情和動作都僵硬得如同機器人一般，即使尹柯已經刻意壓下了演技去迎合，也還是頻頻出錯。
更糟糕的是，由于人氣正旺，這位模特的大小姐脾氣也沒斂着，公然使喚劇組裏的工作人員為自己跑前跑後，也不太把導演的話放在心上，搞得整個片場的氣氛都很尴尬。
休息時間馬思遠來和尹柯聊天，看到後者有些疲憊的樣子，笑着安慰道：“你演得很好，是那個模特兒水平不行。”
尹柯吃驚于對方的主動和坦誠，但也不好就這麽順着對方的話說那個女模特的不是，于是露出标準的友好笑容，梨渦淺淺地搖搖頭：“沒事，新人都有那種時期，過幾天就好了。”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你的演技就挺好的。”
“是嗎，”馬思遠彎起清澈見底的杏眼，意有所指道：“因為我偶像是一個很好的演員，我平常經常看他的作品，可能是潛移默化受到影響了吧。”
尹柯沒來得及詢問馬思遠的偶像是誰，只覺片場突然安靜得有些詭異，他有所察覺地擡起頭，正對上一雙漂亮至極的桃花眼。
這部戲是由邬氏企業投資的，在場的工作人員也都認識這位年輕有為的俊美總裁，紛紛禮貌地上前打招呼，但又懾于對方的強大氣場，不敢走得太近。
尹柯默然地望着朝自己走來的青年。
即使周圍不乏許多光鮮亮麗的大明星，邬童也依舊顯得鶴立雞群，身上的西裝襯得對方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間都帶着貴族般的優雅和從容，輕而易舉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
邬童和他四目相對，眼底漾起明亮的笑意，就像一汪冰雪初融的湖水，看得尹柯面上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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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重來，他絕對不要當一個射手座。
“你怎麽來了？”
先前他拍那部古裝劇，邬童也不是沒有去探班，但身份不至于像現在這麽特殊，僅僅就是作為他名義上的伴侶去看一下現場。
此時作為整個劇組的金主爸爸，邬美人簡直自帶光環，尹柯雖然早就習慣了被衆人注視，可帶上“啊啊啊啊金主爸爸在和他對象說話呢”這樣意味的矚目還是讓他有些不自在。
大家，要不要這麽八卦啊……
邬童眉眼彎彎地握住他的手，昨晚的失望和沮喪還有動搖全都不見了蹤影，只有滿滿當當的滾燙的溫柔。
“想你，就來了。”也許怕他擔心兩個小孩的狀況，又補了一句：“Apple和小Jackson跟班小松去吃自助餐了，放心吧。”
尹柯耳根都紅透了，好在這個劇組整體素質都很高，沒有人幹咳或者說閑話，都只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去忙活自己的事，等休息時間到了，導演才拿擴音器喊了演員集合，繼續開拍男一和男二的對手戲。
邬童站在導演身旁看着監視器，視線沒有從尹柯身上離開分毫，仿佛這個戲裏再沒別的角色，只有尹柯才是唯一的主角。
昏暗的燈光裏，容貌秀美的青年微微勾起嘴角，走向正在打情罵俏的年輕情侶，手中拿着幾分機密的文件。
“看起來，某人混得很不錯啊。”
清亮而心不在焉的嗓音響起，有着俊朗五官的青年蹙起了英氣的眉頭，轉向一旁的年輕警官。
“是你？”
女生對這兩人有什麽交情一無所知，也沒有過剩的好奇心想去探究戀人和陌生人的關系，起身就要去樓下買礦泉水，手腕卻被男友緊緊扣住了。
她不解地轉過頭，青年線條優美的側臉比平時蒼白了不少，長長的眼睫毛上下顫動着，一看就是受到了刺激的模樣。
女生心裏一跳，偏過去看警官的神情，對方卻仍舊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中一派清明坦蕩。
“你們聊吧，我就不做電燈泡了。”
“對了，”走沒幾步，年輕的警官又轉回身，目光在青年身上停留了一秒，又看向慌亂無措的女生。“給你提個醒吧，有的人天生就是塊風流料，始亂終棄的事情做得可順暢了，你這麽漂亮，別也成為下一個受罪的。”
所有的喧嚣雜音在一瞬間消失，冰涼的氣流無聲地從四面八方席卷過來。
被譏諷的青年并沒有答話，只是抿了抿嘴角，慢慢地擡起頭，琥珀色的瞳眸裏是自嘲而哀傷的笑意，顫抖的手指摸出口袋裏的煙盒。
“你說得對。”微弱的火光在昏暗的走廊裏時隐時現，青年放開惶惑不安的戀人的手腕，望着警官筆挺而堅定的背影。“始亂終棄的事情……我做得可順暢了。”
年輕的警官停下腳步，一只手慢慢攢成了拳，一貫通透的嗓音帶了幾分沙啞，每一個音節都吃力得像是從喉嚨裏強硬地擠出來的。
“你還真是……臉皮有夠厚的。”
他轉過身，臉色的蒼白程度比青年更甚，窗外的冷風凍住了他的血液，以至于他再也動彈不得。
“我妹妹是為了你才走的……我真後悔當初沒有一槍斃掉你。”
青年低笑一聲，熄滅了燃着火光的煙頭。
“現在也不遲啊，警官。”
滂沱的大雨席卷向整座困獸般的城市，濃重的水霧模糊了玻璃，青年一步步走向陷入悲傷回憶裏的警官，拔出對方別在腰際的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我知道你恨我。”他的聲音很低，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開槍吧。”
“卡！”
盡管導演下了指令，整個劇組也還是處于默然無聲的狀态，尹柯實在太适合出演這種亦正亦邪的卧底角色了，就算沒說幾句臺詞，臉上的神情也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了內心的所有情緒，不可謂不專業。
邬童彎着桃花眼，走過來親了親正準備擦汗的尹柯。
“真棒。”
尹柯沒料到邬童會直接在大庭廣衆之下開撩，猝不及防手一抖幹淨的毛巾就掉地上去了，一個年紀比較小的工作人員率先忍不住笑出了聲，其他人也跟着善意地笑了起來，片場的氣氛立刻就得到了緩和。
邬童望着近在咫尺的青年，對方因為不好意思所以斜過身對着他，素淨的白色襯衫和黑色的牛仔褲緊貼着沒有絲毫贅肉的身體，他能清晰地透過單薄的布料看到尹柯結實飽滿的胸膛，柔韌精瘦的腰身，圓潤挺翹的臀部，和修長筆直的雙腿，昨晚強制用冷水澡沖掉的那些蠢蠢欲動的念頭又開始醒轉複蘇。
沒關系，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既然下定了決心要用溫柔攻勢把尹柯追到手，就一定不能急于滿足一時的欲念。
尹柯聽到旁邊半天沒動靜，剛想轉頭看看邬童怎麽了，一扭頭就對上了美人專注的視線，波光潋滟的桃花眼裏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将之包圍的笑意像黎明之際破開陰霾的第一縷日光。
他心跳霎時快如擂鼓，承受不住地垂下眼睫，下一秒就被邬童摟住了脖頸，好聞的沐浴露清香嚴絲合縫地裹住他，溫熱的鼻息輕輕地落在他的雙頰。
“好後悔啊。”
尹柯僵立在原地，大片的涼意竄上脊背，不明白對方的言行怎麽會有如此大的反差，也最為拿手的若無其事的演技都丢掉了，只能木然地站在那裏。
大概過了幾秒鐘，邬童不由地笑了，揉了揉他僵硬的臉，濃密而纖細的睫毛眨動了一下。
“你明明這麽好。”
尹柯演過很多部少女氣息滿滿的偶像劇，也用自己獨具特色的低音炮說了很多讓觀衆臉紅心跳的深情臺詞，可這會被告白的對象換成他自己，說出那樣的話的人還是眉眼彎彎的俊美青年，他着實是覺得招架不住，臉上的溫度一路燒到心底。
在熱鬧喧嚣的片場裏，他們就這麽旁若無人地貼在一起，距離近得只要再過一點就能親吻彼此，他能清晰地看到邬童精致漂亮的面容，全身的血液都為此翻湧沸騰。
邬童的桃花眼裏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幽暗，擡手摸了摸他通紅的耳根，像只乖巧的寵物一樣，把身體的大部分重量壓在他身上。
接着就用撒嬌般地的口吻在他耳邊說：“要是我能早點喜歡上你就好了。”
尹柯的身體一陣顫栗，胸口燙得像是有誰生了一把火，那種長久地籠罩在心房周遭的不安霎時就消失了，只餘下眼皮和鼻尖的酸癢與滾燙。
——你明明這麽好。
——要是我能早點喜歡上你就好了。
他吸了吸鼻子，用調笑的語氣複述劇裏的臺詞：“現在也不遲啊。”
——什麽時候都不遲啊。
邬童也不說話，就只是認認真真地抱着他，兩人的體溫交融彙合，而後逐漸升高。
接下來要拍的是動作戲，導演不願意用替身，還是希望演員能夠真身上陣，一方面是能夠為其贏得良好的口碑，另一方面觀衆看起劇來也不會産生怪異的違和感。
也不是難度太大的戲，但仍舊需要綁上威亞，在離地面二十米高左右的地方，沿着結實的繩索從一端爬到另一端。
尹柯在前，女模特緊随其後，兩人就這樣在搖搖晃晃的繩子上緩慢地匍匐前進，還沒過多久，女模就因為害怕失去了繼續向前攀爬的勇氣。
導演在下面拿着喇叭發火，工作人員急得團團轉，尹柯倒是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用一只手臂半摟着女模，小心翼翼地送着對方向前。
快要到終點的時候，女模不小心晃了一下，尹柯将對方推到安全的高臺上，自己卻由于反作用力從繩索上掉了下去。
好在綁着威亞，他也只是懸在半空中晃蕩，但背上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工作人員急着把人放下去，不料速度和力道沒掌握好，在五米左右的位置急劇下降，地上也沒鋪安全墊，眼見着就要直接摔到地上了。
邬童大步上前接住了人，卻被另一股沖力撞得摔了下去，等定神一看，趕過來打算接住尹柯的另一個人眉清目秀，神情焦急，正是新晉走紅的偶像歌手，馬思遠。
他皺了皺眉，把尹柯打橫抱到一旁的沙發上，掀起衣服就想察看對方有沒有受傷，尹柯連忙按住他的手。
“別別別別別，那麽多人看着呢。”
馬思遠走了過來，表情已經恢複為尋常的平靜，禮貌地對尹柯道：“我包裏有藥油，需要借給你搽一下嗎？”
“嗯，謝謝。”尹柯接過了對方遞來的藥油，猶豫了一下，還是轉遞給邬童。“幫我搽一下背吧，我可能夠不到。”
兩個人到了一旁的休息室裏，邬童掀起尹柯的襯衫仔細地幫忙上藥，搽好了把棉簽扔到垃圾桶裏，俊美的面容上帶了些郁悶的神色。
尹柯不知道對方怎麽忽然就不開心了，想了想，道：“我和馬思遠只是普通的前後輩關系。”
“不是這個。”邬童坐在沙發上，濃密的眼睫投下深色的暗影。“你總是演這麽危險的角色嗎？”
尹柯怔了怔，待搞清楚對方的意思，不由自主地伸手揉了揉青年細軟的黑發。
“也沒有。”他斟酌着用詞，以免邬美人進一步地憂心忡忡。“動作戲算是比較少的，而且一般搭檔也很敬業，今天這種情況是第一次出現。”
邬童半眯着桃花眼，五官稍微舒展了一點，手指從膝蓋上收回來，轉而握住尹柯的手。
“你要是受傷了，Apple和小Jackson會難過的。”
說完這句話，青年就頓了頓，好像覺得接下來的話很難以啓齒一般，咬牙憋了半晌，才道：“我也會，會很難過。”
尹柯忍不住露出兩個梨渦，溫聲答道：“知道了。”
他起身打算回到片場，邬童卻不肯松手，兀自拖延了好一會，開口道：“還有，別跟馬思遠走得太近。”
尹柯早已摸清了對方的思路，但就是起了逗弄的念頭，故作疑惑道：“為什麽？他也沒什麽不好啊。”
邬大總裁沉着臉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仿佛入定一般，過了片刻，終于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
“他，他沒有我好看。”
“……”
“而且還，還沒有我好看。”
“……”
“說得也是，”忍笑了幾秒，尹柯鄭重其事道：“而且，最重要的是——”
邬童擡起頭，滿懷期望地看着他。
“他沒有你好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