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哪來那麽多為什麽?想分家就分了呗。老大老二,你們倆年紀也不小了,也差不多該是當家作主的時候,分了之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用再事事遵照我的意見來。”沈老爹很看得開,即便當初他是當上阿公才從爹娘那裏分出來,掌家也才十幾年,他也沒想着下一代非得跟他一樣。
“爹,您不會是因為我想在城裏住而……”
沈老爹揮了揮手,打斷沈家湖的話:“沒有的事,我是這樣的人嗎?我是聽說這裏徭役兵役之類都能用錢解決,不會被強制征召,這才下了這個決定,要不然這個家我也不敢分。”
沈老爹這話說得實在,徭役不是每年都有,兵役更是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輪到一回。前者還好說,即便無法用銀代役,大多也只是吃點苦頭罷了,熬過去回來養上一年半載又是一條好漢。後者就不行了,但凡輪上,那一般都是家破人亡的征兆,村裏那麽多家庭堅持到長輩過世才分家,減少服兵役人數也是很重要一個因素,當然,不能排除長輩想要把持一家子,不想大權旁落的那點小心思。
“爹,真要分嗎?”沈家河再次問道。他不傻,只是想得沒那麽多,聽到沈老爹确切表示要分家的意願,大哥二哥四弟都不說話了,因為他們清楚他們這個時候再堅持,就有貼着他家占便宜的嫌疑。過去一年多家裏所賺,很大一部分都是來自于他們這一房,大哥他們縱使沒這個意思,也不好多說什麽,那只有他主動開口。
“分。”沈老爹說得斬釘截鐵,不容人駁斥。
這下沈家河也閉口不言,房間裏一片靜寂。
沈老爹看了眼身邊的老伴,張婆子立刻起身,從角落抱出一只藤箱。
“錢都在這裏。”沈老爹打開箱蓋,“路上賣羊肉得了一百兩,賣雞跟雞蛋總共一百三十兩,公中分四層,五十二兩,再加上賣田地房子糧食家什得的一百兩和原先攢的,扣除給你們阿公阿婆的孝敬錢十兩和買牛車的錢,以及這一路的花銷,攏共還剩二百四十兩多。”
聽到這個數目,在場衆人都驚訝不已,誰也沒想到沈家竟然有這麽多家底。
“家裏總共有兩輛牛車,一輛馬車,馬車需要還給廣林,就不算在內,牛車我一輛,剩下那輛怎麽分就看你們四兄弟,誰要去村裏住就分給誰,若只老大一家,那就給他,要是不止他一個,那就幾家人共用。”沈老爹頓了一下,接着說道,“至于家什,大部分都沒帶過來,也不值幾個錢,就不分了,各家用的歸各家。”
“我跟你們娘也單分出去,總共五家人,零頭歸我,其餘錢均分,每家得四十八兩。”沈老爹看向張婆子,“把錢都給他們。”
因着都是碎銀子,分錢很容易,沒一會,沈家河四兄弟面前都堆了一小堆銀子。
“糧食就按人頭分,至于良種,需要的都到我這邊領就行,這邊田地貴,我們帶的糧種很富餘。”沈老爹不再肅着一張臉,扯開嘴角笑了笑,“好了,大致就這樣。現在已是晚春,再不種田怕是趕不上農時,最晚明天你們就得決定好到底是留在城裏還是跟我去鄉下,到時候咱們一道走。”
說完,沈老爹起身,去為每家分糧。家裏車子多,方天林他們的小院離得又近,很快東西便都分配好。
看着兒孫們各自散去,張婆子一臉不舍:“老頭子,咱剛到雲州,地方還沒摸熟,幹嗎這個時候分家?”
Advertisement
“現在分家才好辦,等以後誰知道是什麽情況。”沈老爹揉了一把臉,他其實也不想分家,也想兒孫繞膝,只是這終究不是個辦法。其他幾家還好,就老三這房,會一直被他們拖累,盡管三媳婦是個大方的,并不介意這些,他也不想以後鬧得大家都不愉快。
財帛動人心,雲州的繁華是沈老爹想都沒想過的,到了這裏,要是被富貴迷了眼,誰知道以後會做出什麽事來?盡管他對自家兒孫有信心,卻也不敢保證以後他們就不會變。
他家小女兒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在家那會,沈琳可也是個好姑娘,孝順懂事,除了基本不下田之外,其他該會的可是一樣不落。薛家一富起來,這人性子就變得惹人嫌,人倒是沒變壞,該孝敬他們的一樣不少,就是拿高人一等的态度對待他們,看着實在是讓人膈應。可那是自個閨女,再不爽他也只能受着。
沈老爹希望兒子們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兄友弟恭,但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他得盡量避免破壞兒子們感情的事情發生。
到家後,沈家河陷入了選擇的兩難境地:“天林,咱們到底是去鄉下,還是就在雲州城待着?”
“那你想去哪?”方天林微側着頭反問道。
“我這不是定不下來嗎?”沈家河撓了撓頭,看着無憂無慮在地上玩耍的三胞胎,愁緒絲毫不減,糾結得眉毛都快打結。
按沈家河自己的想法,他是想跟着他爹一起去村子裏和田地為伍。但家裏有三個孩子在,這些日子他也算是了解,有錢人家中,通常三四歲就開始啓蒙,到了五六歲就正經請先生教導,或者送他們進學堂。自家那三個娃雖然實際只有兩歲多,但虛歲已是四歲,最多再過兩年,就該開蒙。
這放在以前,沈家河或許不敢想,現在,他是一點都不懷疑他媳婦有這個能力。事實擺在面前,他也沒覺得自己沒媳婦賺得多有多丢臉。一家人嗎,總有人挑起養家的重擔,他不是不明白,作為實際上的“媳婦”,被方天林照顧似乎也沒那麽難受。
沈家河雖然了解不多,但他清楚一點,在城裏定居明顯比去鄉下發展對孩子們更好。若不考慮其他,只這一點就足以讓他下決定。關鍵就在于,不可能排除其他因素,一邊是孩子,一邊是父母,沈家河犯了難。
方天林想得更多一些,雲州城地處南方,一片歌舞升平,靖朝西部北部可是大面積遭災,這搞不好會出大亂子。這裏的人從小處在蜜罐子中,血性不足,就連駐紮在附近的軍隊也存在同樣的問題。別看雲州城那麽繁華,守軍也不少,一旦北方失守,這裏被人攻陷的幾率很大,除非衆多富商肯下血本,源源不斷地支援糧草軍械。
想要保障自家在這裏安穩生活,光有錢不行,還得有足夠的保衛力量。擱在之前,方天林不會考慮這些,太平盛世,吃飽了撐的他才會做出這種自找麻煩的事,現在,他卻不得不想得更遠。
無論想做什麽,都需要錢,而方天林接下來可能要做的事情,更需要大量金錢支撐,靠種田養雞來錢太慢,顯然不行。
“要不我們在雲州城待一段時間先看看情況,若是日子好過,再把爹娘他們都接到城裏住,實在混不下去,就去村子裏跟爹娘他們做伴。”方天林笑着提議。
沈家河稍一思忖,便同意了這個方案。如此一來,孩子跟爹娘都能顧及到,他也不用再為此煩惱。
當天下午,沈家河便把他們一家的決定告知給沈老爹知道。
沈老爹沒有不高興,兒子們都大了,有各自的想法,既然已經分家,他就尊重他們的決定,不會去幹涉。
回家後,方天林從沈家河口中得知,除了沈家海跟着沈老爹一起去鄉下之外,其餘三兄弟皆選擇留在雲州城。
對此,方天林一點不驚訝。雲州城這麽繁華,只要不是榆木疙瘩,總能找到活幹,再不然,也能擺個小攤,做點小生意,日子不會太難熬,怎麽算也總比完全靠天吃飯生活更加穩定。
除了沈家之外,其餘五家人都沒有分家,一致決定跟着沈老爹他們一起去村裏紮根。他們想法都相同,家中壯勞力農忙時照顧家裏,農閑時就進城做工,等攢下一筆銀子再做其他打算。
別看沈家一行人人數不少,其實要買的田地并不多,撐死了也不會超出一百畝,這樣的數量只要不是非得要求在雲州城近郊,還是很容易買到。
翌日一早,沈老爹便跟另幾家當家人一起去找中人買地,沒過兩天便談妥,定在安陽村。那裏不是近郊,卻也不太遠,距離雲州城騎馬連一個時辰都不用。
本來,落戶需要當地人作保,并不是想入便入,但那是在通常情況下。車隊會直奔雲州城而來,并不是漫無目的随意選擇,而是有幾個富商在這裏有關系,甚至有一家還開有鋪子。
有人在朝好辦事,沈家一行人在薛廣林的幫襯下,很快便将戶籍遷到當地。
這麽一番折騰下來,差點誤了農時。沈家河三兄弟暫時還沒定好做什麽,便全都去了安陽村,直到幫沈老爹忙完春播才真正閑下來。
“四弟,這裏房子太小了,我跟隔壁房主已經談妥,明天就搬過去。你要不要跟二哥商量一下,叫他搬過來,還是你們也一家住一個小院?”沈家河覺得他不跟四弟商量一下便突然搬走,有點不地道,盡管只是一牆之隔,臉上笑意都不那麽自然。
“确實有點小。”沈家溪并不介意這點,這本就是事實。這裏的一間房只比他們以前住的東廂房一半大一點,感覺很是逼仄。要不是租金昂貴,他也想單獨住一個院子,“那我現在就去找二哥,跟他商量一下。”
沈家河目送沈家溪離去,笑容更加真實,那一絲僵硬再無蹤跡。其實他也清楚,這事是否預先跟沈家溪商量,結果都不會因此而改變,與其說是商量,還不如說是通知來得合适。就是換做他自己,也不會因這點芝麻大的小事介懷,沈家溪同樣不會。
對于沈家湖跟沈家溪兩家來說,一個月六百文的房租就夠嗆,要是一家住兩間,一個月光房租就要花出去一兩二,不管哪家一時都承受不住。農家人精打細算慣了,寧可住得差一些,也不願意花大價錢享受一時。別說是寸土寸金的雲州城,就是廣延村也有一家五六口就住一間房的情況存在,他們也不是不能住。
沈家河一家跟他們不同,先一個他們手上銀子更多,再則方天林賺錢本事大,不是他們能比得的。
第二天,沈家河便在兩兄弟幫忙下,将家搬到了隔壁小院,之後,沈家湖也搬進沈家河原先住的房間。
他們是打算長住,租金跟短租不一樣,讨價還價之下,商定每個月房租五百文。能省下一百文錢,三家人臉上都挂起了笑容。
“家河,走,我們去街上逛逛。”方天林一手抱着一個兒子,側頭招呼。
“好。”
他們住的地方是平民區,附近一片都是民房,離街市有點遠,需要走好一會才能到。
一出家門,沈璋就鬧着要下地,方天林就随了他的意,不過不讓他亂跑,改抱為拉。沈璋很是精乖,知道不能四處撒歡,便乖乖任由方天林牽着手。
沈璧想了想,也下地跟着一起走,決定等走累了再讓阿父抱。
沈璜見兩個哥哥都在走路,他也不好意思獨自被抱着,示意沈家河放下他,急走兩步,握住沈璋的手。
這下子,兩大三小便排成了一行。
方天林笑眯眯地看着小兒子的舉動,也不嫌他們人小腿短,壓根走不快。
別看三胞胎還只丁點大,體力倒是不錯,愣是堅持走到了最近的街市口。
民居那邊路上行人不是很多,孩子們在地上走也不會被人磕到碰到,到了街市上就不行。這個時候孩子們也走得差不多累了,方天林跟沈家河索性将他們重新抱在懷裏。
這裏是雲州城西區,多為小戶人家,鋪子以低檔居多,中檔次的只在最繁華的地段,高檔的幾乎一家都沒有。可縱使奉行薄利多銷,價格依然比阜陽縣城高出不少。
才逛了幾家店鋪,方天林便切切實實體會到一點,那就是在雲州城居不易。這裏除了鹽跟大米沒有阜陽縣那邊貴之外,其他幾乎樣樣價格都高上不止一籌。
當然,工錢也是水漲船高,但沒有物價漲得快。總體來說,底層百姓還是在其他地方生活更容易一些。
“阿父,香,吃。”沈璋邊說,邊在方天林臉頰上蹭了蹭,撒嬌目的不要太明顯。
“好,就如了你這個小滑頭的願。”方天林腳步一拐,轉進一家路邊攤。
方天林找了個空位坐下:“店家,來三碗馄饨,其中一碗分成兩碗裝。”
“好嘞,客官稍等,馬上就好。”
一路走來,方天林已經感受到雲州城的繁華,就連以平民百姓為主的西區,大部分鋪子生意也都很紅火,同樣,競争也相當激烈,這附近就有好幾家吃食鋪子,光面食攤就不止一家。
每次喂孩子吃東西,方天林就恨不得多長一雙手,這樣他和沈家河就能同時照顧自家三個娃,而不是喂一個的同時,另一個只能眼巴巴地瞅着。
其實眼下孩子們已經能獨自進食,問題是他們現在在外面,三胞胎即便跪在凳子上,也只冒個頭,壓根無法自己吃,至于讓他們站着,哈,那還是免了,這太高難度,還不如兩人喂飯來得現實。
馄饨皮薄餡小,稍一煮就能熟,因此,盡管這家鋪子生意不錯,也很快就端上桌。
孩子不宜吃太多調料,方天林便沒擱醋跟辣椒,舀了一勺吹涼送進沈璧口中,之後便輪到沈璋,他自己也抽空吃上一口,一陣手忙腳亂下,總算将兩個小家夥伺候得差不多。
沈家河因着只需照顧沈璜一個,比方天林先一步收工,稍後他便将喂沈璋那份活攬過來。
見弟弟都吃好了,沈璋也開始加快進食速度,他當哥哥的,豈能比弟弟吃得還慢?
沈璋想得很好,無奈沈家河反應比別人慢上半拍,想快也快不到哪去,沈璋再急也沒用。好在他早就習慣這點,見喂食速度無論如何都上不去,他也不再嚷着“爹爹,快”之類話語,不消一會就安生下來。
等到将三個孩子都喂飽後,方天林跟沈家河才真正閑下來,三兩口就将剩下那些都吃完。馄饨味道不錯,也難怪這家店生意興隆。
付過錢後,兩人抱着孩子離開。
“這裏東西真貴!”沈家河靠近方天林耳邊,小聲說道,“裕豐鎮裏只要兩文三文一碗,這邊竟然收五文。”
“放心,咱多賺點就是。”方天林同樣輕聲安撫。原先他還擔心他沒做過生意,不知道有沒有生意頭腦,過了這兩年,他已經沒有這個顧慮。
“嗯,這個我明白,既然雲州城百姓能在這裏安家,那定然是有辦法賺到錢。媳婦這麽能幹,肯定比他們還要厲害。”沈家河一臉驕傲,“還有我也能出力,咱們兩人一起努力,日子定不會比在廣延村那時差。”
方天林微側頭,瞧着自信滿滿的沈家河,唇角揚起一抹笑。兩年來,沈家河變化不小,比以前愛說愛笑,更是自信了許多,看起來比最初見到那時要吸引人許多。
方天林這次出來雖然是漫無目的地閑逛,但他可不是真閑得沒事幹帶着一家人出來玩。他想在街市上多走走瞧瞧,看能不能發現商機。
方天林手上銀子不多,不算孩子們得的一些首飾,只有九十兩出頭。就這麽點,估計連一間西區的鋪子都買不起,租的話負擔有點重,即便他對做生意還算有信心,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證一定就能成。
都說做女人孩子的生意最容易,方天林看了半天,也無法确定到底入哪一行。難道真要将空間水用到制作美容養顏的護膚品上?
方天林眼眸一暗,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走這條道。內層空間水有限,将其用在這方面上實在是太過浪費。他之前養雞養羊,至少能慢慢滋養身體,還可以培育出優良品種,能真正惠及到平民百姓。護膚品就不成,它只有護膚的功效,空間水拿來幹這個簡直是暴殄天物。是以,明知這一行是暴利,方天林都不怎麽想借助空間水涉足其中。
有什麽能快速來錢?
心中擱着事,方天林心不在焉地走着。
沈家河察覺到自家媳婦的狀态,忙走到外側,将他跟孩子們都護住。
其實方天林并沒有想得太過入神,他還記得這是人來人往的大街,懷裏還抱着兩個孩子,怎麽可能這麽毫無顧忌走神?他分了一絲心神留意身周情況,一有不對,馬上就能警醒過來。
這一點,沈家河感受頗深,但他還是這麽做了。有他在,方天林能省心許多。
衣食住行,衣住行首先就被排除,這三樣他完全不會,開鋪子成本也大,他手上那點錢壓根就不夠。那就只剩食這一行,自己上估計也不行,不過他可以請竈上師傅。這一行成本可大可小,小到推着手推車沿街叫賣,大到開辦奢華酒樓,可謂是包羅萬象,應有盡有。
方天林并沒有就此定下,他又将所有看到的以及他能想到的行業都在心中盤桓了一遍,結果不用擔心會虧本,賺頭又大的就只有食這一行。
“家河,我們做吃食生意怎麽樣?”方天林将飄飛的思緒拽回眼前。
“我和你手藝都只比一般要好些,這樣子賺不到什麽錢吧?”因着孩子們的原因,沈家河可是嘗了好幾家食鋪的吃食,但凡客流量大的,味道都很好,即便是路邊攤,那也不是他們兩人那竈上技藝可比,甚至有一些還是幾代祖傳。
“這點不用擔心,我們可以請廚師。”
沈家河稍一思索,便同意方天林這個說法:“那你想好做什麽沒?開飯館糕點鋪子還是就擺個路邊攤?”
“這不是正在想嗎?”方天林把孩子們放下,停住腳步,側身征求沈家河的意見,“你覺得哪種好?我們得留二十兩應急,能動用的只有七十兩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