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炷香時間不長,方天林跟沈家河還沒喝兩杯茶,陳管事便大步流星走進會客偏廳。
“讓你們久等了。”眼前這兩位很得老爺看重,陳管事可不敢随意怠慢,表達過歉意後才轉入正題,“不知兩位今天來是?”
“陳管事,沒什麽大事,這些日子日頭曬人得很,一直悶在家裏,這不實在無聊就過來找你。走,跟我們去茶樓坐坐。”方天林一邊說,一邊隐晦地用眼神示意。
陳管事能作為安三老爺外管事,跟愚鈍兩字顯然搭不上邊,沒瞧一會就明白是怎麽回事,忙就着話頭應下來。
上了沈家馬車後,陳管事立即正色說道:“兩位,有什麽事就說吧,這裏比哪都安全。”
沈家河卻搖了搖頭,手指着車簾外。
陳管事面上神色一凝,連跟着的車夫都要防,看來事情不小。他不再說起此事,轉而跟兩人東拉西扯,說起雲州城近日內發生的趣事來。
到了街市後,随便找了家看着還算不錯的茶樓,三人要了個雅間,在茶香缭繞中切入話題。
“陳管事,是這樣的,我們手頭有個制冰方子,出冰方便,成本卻不是很高,想賣與你主子,你看?”一上來,方天林就直入正題。
“你說得可是真的?”陳管事心裏一驚,饒是如此,依然控制住自己,壓低聲音,小聲确認。
要是冰價格能降下來一些,那願意買冰用的人數量可着實不小,恐怕稍微有點家底的人都能出手買個幾次,富戶就更不用說。更何況,冰的用途非常多,除了解暑之外,冰還可以用來保鮮,甚至制做成各種冰碗冰飲賣,只要将方子捂好,這生意大有可為。
“嗯。”
“這事我做不了主,明日巳正在這家茶樓後巷見。”
陳管事一說完就擡腿要走,被方天林攔下:“陳管事,別急,既然都出來了,怎麽也得盡興之後才能回去,家河,你說是不是?”
沈家河哪會跟自家媳婦唱反調,自是非常自然地應和着。
陳管事這才反應過來,當初方天林跟沈家河可是當着好幾個小厮的面,說要請他進茶樓坐坐,哪能剛坐下沒多久就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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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這些,陳管事反倒不急着走了。沈家這兩位明說了會将制冰方子賣給他家老爺,那他只需将這消息報給自家主子,其餘的不用他管,只要等着就行。他家老爺雖然愛好美食,可也不是酒囊飯袋,生意上也是一把好手,只是大都集中在飯館酒樓上,對安家其他生意沒過多插手,要是能談下制冰這門生意,老爺在安家的話語權也能更高。
在茶樓坐了半天,三人又移步酒樓,直至用過午飯方才散去。
回到安家後,陳管事沒有直接去找安三老爺,等到臨近黃昏,才借着禀報當日事務的由頭,進了書房。
“老爺,事情就是這樣。”陳管事将方天林跟沈家河上門的因由詳細說了一遍,就伫立一旁,靜候指示。
安三老爺愛好美食,卻不是腦滿腸肥之人,不像讀書人那般清瘦斯文,也不如武人那般孔武有力,身材适當,略略有些富态,面相很是親和,乍眼看去極容易給人留下好感。這樣的人再配上一副精明的性子,做起生意來那還不手到擒來?
盡管安三老爺只負責安家酒樓生意,其他生意他基本不插手,他的幾個兄弟卻一點都不敢小瞧他。要不然,安家幾個掌事人也不會這麽輕易就聽取他的意見,助了沈家一臂之力。沒有話語權,不管放在哪家,說再多也很難被采納,甚至連聽都不一定有人願意聽。
安家當然不缺冰用,不說自家有一個小冰窖,就是沒有,也能想辦法弄到。他家有門路,只要花錢就行,偏偏錢這東西安家不缺。
但這并不意味着安三老爺就看不上制冰這一門生意,連陳管事都知道其中的商機,他管着安家旗下偌大的酒樓産業,焉能沒這等眼光?
只是安三老爺一向不做跟美食不搭邊的生意,兼且聽陳管事的意思,制冰除了初期投入之外,後期成本不高,來錢快,資金很容易周轉過來,市場需求又大,這可比沈記那兩樣新吃食要誘人許多。
沈家食坊生意利潤也高,但市場上太容易出現同類産品,即便做不出完全相同的口味,做個七八分像,甚至推陳出新,制作出更佳的口味也未嘗不可能。
制冰就不同了,冰窖存冰可沒那麽容易,這麽多年下來,雲州城也只達到現在這樣的規模,要是方子能捂住,這可真是一本萬利。同樣是賺錢,一個要經過辛苦謀劃才成,另一個卻沒有競争對手,錢輕輕松松就能到手,這樣的生意誰推拒誰傻。
只是如此一來,得罪的人怕是不少。原先那幾家賣冰的商家,在新法制冰面前,怕是半點反抗之力都沒有。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爹娘,這要是不處理好,會留下隐患。安家在雲州城有足夠的地位,只是利益面前,哪還管得了那麽多?這樣來錢的生意誰不想分一杯羹?光靠安家一家怕也未必能罩得住。
一想到此,安三老爺才恍然。他就說這樣來錢的生意,為何沈家不自己做,而要把方子賣給他,原來是在這裏等着他。像沈家這樣的商家,在雲州城不說多如牛毛,那也是随手一把抓。有個一兩間鋪子,再有個小宅子,就抵得上沈家全部家當,他們要是自己經營,不說保不住方子,恐怕還會因此惹來禍事。安家雖然也會遇到麻煩,卻不至于此。
想清楚後,安三老爺發話:“茲事體大,明天見過之後再說。對了,你有沒有跟他們約好,讓他們當場演示一番?”
不親眼見過,安三老爺終究是不放心,要是在這事上栽跟頭,他可要成為雲州城富商們的笑柄。
“他們應下了。”陳管事這麽興匆匆報給安三老爺,其實也是冒了風險。不過這事不大,機會稍縱即逝,在那種情況下,不管對方所說是否屬實,先答應下來總不會有錯。
何謂合格的商人,陳管事這樣的就是了。
翌日,雙方在約好的地點碰面。之後,方天林同沈家河跟着安家馬車來到一條不起眼的巷弄中,從後門駛入一座宅子。
兩人在陳管事帶領下,進入廳堂。
“這就是沈家兩位掌櫃?真是後生可畏!”安三老爺沒有仗着身份地位遠高于他們,就高高端着不放,雖沒迎出門,但在方天林跟沈家河進來時,也起身邀兩人入座。待一番客套之後,他指着擱在桌上的木盆問道,“這是?”
聞聽此言,沈家河當即起身拿掉覆在木盆上的蓋子:“安三老爺,請上前一觀,這就是制冰過程。”
方天林雖覺着安三老爺此人或許可信,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不是嗎?他不會把一切都攤在別人面前,再來考驗人性,直接把這種苗頭都掐死在腹中,這比事後再來補救要好過太多。
是以,準備下馬車時,方天林就把水從陶罐中倒進水盆,再撒上硝石粉。只不過這樣一來,冰塊凝結速度就要快上許多,就這麽短短一段路,涼氣便從木盆傳入手中,再蜿蜒而上。好在現在是夏天,倒沒凍着堅持要端木盆的沈家河,反而讓他解了難耐的署意。
這不,沈家河剛一掀開蓋子,冷氣便如同破了閘的洪水,不斷向四周擴散,讓附近幾人都感覺到絲絲涼意拂體,那舒爽勁可比直接擱冰盆強多了。
這并不意外,制冰過程會吸取大量熱量,加之之前冷氣都被蓋子罩住,這麽一下子釋放出來,雙重功效下,效果不好才怪。
看着安三老爺眼中詫異一閃而過,方天林也沒出言解釋。這讓他怎麽說?靖朝有懂這些的人,但絕不包括眼前這位,光搜羅美食就耗去他很多心神,哪還有心思去研究格物之術。
“這能吃嗎?”安三老爺果真不愧為美食愛好者,頭一個想到的便是能不能吃。這也不失為一層絕佳的保護色,容易讓人對他卸去防備心,非常有利于之後的商談。
“這個不能,不過可以做出能入口的冰塊。”沈家河不慌不忙,一點沒有被這個問題為難住,語調很是平緩地說道。
出門前兩人就商量好了,由沈家河出面跟安三老爺商議,他若無法解答或者拿不定主意,再由方天林補充。
安三老爺很耐得住性子,一直目不斜視地盯着木盆,直到冰塊越積越大,确定不是他眼花,而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他才收回目光。
“你們有什麽條件?”安三老爺也不廢話,直接進入正題。
“這個就要看安三老爺。”沈家河坐正身體,努力不露出一絲怯意。
安三老爺眼皮直跳,面前這兩人不好相與啊。做一錘子買賣還行,要想彼此留個好印象,這價格就不能亂開,開高了他心疼,低了估計就沒有下次。他倒是毫不懷疑沈家會貨賣兩家,這對他們沒任何好處,不管哪方,都不希望沈家被暴露。
一時間,廳堂中鴉雀無聲,被一片沉寂所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