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你。”秦楚搖搖扇子,又跟着進一步,一雙眼珠一瞬不瞬地粘在阿寂的身上,柔聲道,“東宮規矩多,你和你家公主千裏迢迢來到南朝,可有不适應的地方?”
阿寂再後退一步:“多謝殿下關心。奴才沒有不适應的地方。”
她的話說完,我在秦楚再度情難自禁地跟着邁上去之前閉上了眼,然後在心中默念了一二三,然後果然就聽到了大物件落水不小的“噗通”聲音。
阿寂太狠了。她就這麽不動聲色地把秦楚引到了池邊,眼睜睜地把他從風騷狐貍變成了落湯公雞。連我都不敢這樣對秦斂。
秦楚個頭不小,如此一頭紮進去,壓壞了池裏好幾株開得正亭亭的荷花。南朝男子基本都識水性,但鑒于秦楚沒有防備,所以從池中站直的時候,手中的折扇已經不見,腦袋上還頂着半片荷花葉,仍舊顯有幾分狼狽。
阿寂依舊站在池邊,冷眼看着宮女內侍們一窩蜂湧上去噓寒問暖,依舊站得筆直巍然,一動不動。
我忍不住嘆口氣。男追女隔座山,這話還真是半點沒錯。只可惜我沒有這份幸運,還沒有享受被愛慕的過程就已經嫁給了秦斂。
秦楚的脾氣實在很好,比秦斂蘇啓之流要好上不知多少倍。阿寂做到這個份上,他都還沒有惱羞成怒。先是慢條斯理地出了池子,再慢條斯理地摘下頭頂上的葉子,然後慢條斯理地拎起已經濕透的前襟,再然後慢條斯理地撚了撚自己的指尖,最後慢條斯理地擡步離去。走到門口還不忘停下腳步,對着快站成一尊雕像的阿寂回眸一笑。
我幾乎要對他表示敬意。如此落魄之下還能做到這樣的潇灑,這樣的風度,這樣的泰然,實在是很能配得上風流貴公子這樣的稱號。
我原以為是我原來低估了他,到次日才發現我只是前一日高估了他。秦楚秦楚,朝秦而暮楚。我本以為這個名字就是他的性格,次日才發現秦楚這個名字就和後半夜做的夢一樣,都應該是反着理解的。
秦楚在第二天大清早又不請自來,捏着一把嶄新折扇,扇骨雕琢得頗精巧,玉冠和服飾也換得更為華麗,踏進門來的那一刻,讓我立刻就想到了只有在求偶時節才肯放下身段開屏起舞的雄孔雀。
秦楚搖一搖扇子,嘴角帶笑客套道:“太子妃殿下好。”
實話講,我是真沒想到他的自信心能重塑得這樣快這樣好,僅一夜之間就能恢複到足以傷心地重游。只好跟着客套:“三皇子殿下好。”
秦楚道:“阿寂姑娘在麽?”
我就知道他會問這個,于是很利索地撒謊道:“她不在。我放她出宮去了,大概夜裏才會回來。”
我本以為這樣說了秦楚就會告辭走人,沒想到他後面跟着的話卻是:“如此甚好。我正有關于阿寂姑娘的事想同太子妃殿下請教。本擔心她在場會不方便,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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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秦楚沒有注意到我的內傷,自顧自坐下,然後一臉虔誠求知欲地道:“敢問太子妃殿下,阿寂姑娘喜歡什麽花?”
我道:“這個問題你親自去問阿寂比問我要更好一些吧?”
秦楚道:“沒辦法,她不肯說嘛。我昨天已經問了她,她說她從來都不喜歡花。女孩子家家的,怎麽可能不喜歡花呢?謊話,謊話。”
然而事實是,阿寂從不說謊話。她說不喜歡花,那便是真的不喜歡花。一者是她對花香過敏,聞多了會頭疼;二者她從小就被教導要清心寡欲,在她的習慣裏,一直以來都沒有很喜歡,只有不喜歡。
我把這些說給秦楚聽,秦楚“啊”了一聲,道:“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阿寂她昨天那樣對我,原來是我問錯了方式惹她惱怒。”
我撐着腮望着秦楚,心中很感慨究竟是何等的皇家教育才能既培養出像秦斂那樣獨斷專行睿智冷靜的英明儲君,又能培養出像秦楚這樣寬于待人嚴于律己的傻孩子。明明阿寂就是純粹嫌棄他這個人,與他究竟做了什麽事沒有什麽關聯。
我道:“三皇子殿下,阿寂為人直接,不懂客套,也沒有那些七七八八有的沒的心思,她要是真的嫁進了康王府,肯定應付不來那麽大一家子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到時候自己受個委屈或者讓別人受個委屈,雞飛狗跳什麽的估計也是少不了的。”
秦楚理所當然道:“阿寂既然嫁給我,自然不會讓她操心那些煩心事。康王府比東宮簡單多了,肯定不會讓她受委屈的。這個太子妃殿下不用擔心。現在咱們還是讨論一下阿寂她平日裏都不喜歡哪些事物吧。”
我心道目前為止好像阿寂最不喜歡的事物就是你。但這話無法明說,只好斟酌着詞句道:“俗話說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阿寂現在不願意,就算是我也不好勉強。三皇子殿下,你看,你是不是給她那麽半年一年的時間獨處,讓她再好好考慮考慮?”
秦楚凜然道:“那怎麽行。男女相處就像是風筝和線。我若是一直松着線,那風筝不是跑了就是掉在地上。我對阿寂一片真心,天地可鑒。”
我瞧着他的表情,分明很像是“我感動天感動地,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感動到你”的無聲怨念與咆哮。我默默地想,秦楚不愧為南朝辣手摧花第一人,虧得我知曉他臉上的表情不可能是真的,但如果是被不了解他平素性格的人看了,估計都會覺得這位三皇子殿下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癡心。阿寂不肯嫁給他實在是被豬油蒙了眼糊了心。
我尚在蘇國時,當蘇啓又一次把一位喚作秀秀的大家閨秀甩掉之後,對于他自己的這種抽刀斬麻般潇灑利落的分手行為,他是這樣為自己辯護的:“關乎男女□的時候,拖延就是一劑慢性毒藥。長痛不如短痛,我這也是為了秀秀好。”
我道:“鬼話連篇。明明只是因為你又盯上新目标了,還說得你多有難言之隐一樣。”
“你不能這麽冤枉我。我最近比以前除了多養了只黃莺以外,你哪只眼睛還見我又瞅上了什麽新目标?”
我梗着脖子道:“我怎麽會清楚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反正你就是鬼話連篇。”
後來蘇啓被我煩得不行,索性把折扇一收,抱起雙臂,眯起一雙狹長的鳳眼懶洋洋地睨着我,懶洋洋地無賴道:“好吧我就是鬼話連篇。反正我就是分手了,你能怎麽地?”
“……”
但蘇啓如何的鬼話連篇,他的那句“長痛不如短痛”我覺得還是很對的。鑒于我對秦楚和阿寂未來的不看好,以及阿寂目前的态度,我深吸一口氣,決定實話實說。
“三皇子殿下,”我瞅着他的臉色謹慎地道,“阿寂對你并沒有那方面的意思,她現在不喜歡任何人,所以自然……也包括你。你看,她既然不願意,就不要勉強了吧?”
秦楚把茶盞一撂,臉色卻半點沒變,只是道:“那太子妃殿下喜不喜歡我?”
我瞬間瞪大眼:“哈?”
秦楚滿目悠然地又把問題重複了一遍,我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确認沒有聽錯,小心地道:“我不喜歡你,但又不是不喜歡你,當然也不是喜歡你,但也不是那個方面的喜歡你……”
秦楚嫣然一笑,截斷我的話:“我懂的。既然公主殿下對我不反感,那就代表阿寂也對我不反感。只要她對我不反感,我就有自信讓她喜歡上我。我相信假以時日,阿寂必定會懂我的。”
“我和阿寂有什麽關系……”
“那就這麽說定了。”秦斂不等我說完就站起身來,執起折扇在手心敲了敲,笑得滿眼甜蜜:“我改日會再來叨擾的。”
“……”
第 十二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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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大軍出征第十四日,秦斂先于其他将士連夜趕回南朝都城。然而我并未第一時間見到他,因為他進了宮的第一件事不是回東宮,而是尚未更衣便風塵仆仆地去了聖上的寝宮探望父皇。
古往今來孝道總是被擺在第一位,無論是在蘇國還是在南朝。聖上在秋冬交替時節偶感風寒,一夜之間變得咳嗽不止頭昏腦脹,又一日之間變得低燒不退難以下床。在秦斂到達寝殿之前我和一幹皇子女眷已經先行探望一回,然而我們除了交疊的帳幔之外什麽都瞧不見:聖上的床前早已被皇後和側妃圍得水洩不通;一幹禦醫們或擦汗或跪地,是在場所有人的出氣筒;而在我們身後的寝殿之外,還另有一衆大臣和大臣女眷們排隊等候傳報。
在這樣多人都急着表忠心的時刻,我們這些皇子的女眷就顯得不是那麽顯眼和重要。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