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問嘉獎了出征諸将士,還剩下了額外精力用來賜宴趙家一家人。
秦斂這一日很早就出去,一直到夕陽西下都沒有回來。我本來以為這只是一場平常皇家賜宴,但挑燈時分,有關聖上給秦斂再次賜婚的小道消息像北風一樣迅疾地刮進了東宮,讓本來裝模作樣臨帖的我愣了愣。
阿寂一貫不假虛言,既然她告訴我秦斂将要納側妃,那消息應該已經十拿九穩。
平日裏,有關秦斂的消息一向都傳得很精彩,更何況是婚娶這樣的大事。據說賜宴吃到一半,聖上被趙家不動聲色的奉承話哄得很是高興,高興之餘就愈發覺得趙家一家是忠門烈将,加上又聽了如今最受榮寵的貴妃趙雙宜的話,于是萬金之手一揮,随口就許諾給了趙家一個獎勵,問他們想要什麽。
一時間大殿裏一片寂靜,沒人料到聖上會如此嘉獎,每個人都盤算着這塊天上憑空掉下的餡餅究竟該怎麽接才合适,趙佑儀卻率先站了起來,福了一個标準宮廷裏,臉蛋染了一層暈紅,脆生生地說道:“佑儀失儀,想懇請聖上給佑儀賜婚。”
然後她把目光轉到秦斂身上,看一眼又迅速收回眼,頭埋得更低,聲音也輕了不少,比剛才更軟更糯:“佑儀從小的願望就是嫁給秦哥哥,不在意名分高低。望聖上成全。”
這話一出,大殿裏更加寂靜了。
阿寂講到這裏,我忍不住又愣了愣。真不知她哥哥是不是從邊境給她帶回來一顆豹子膽,這樣不計後果的話她竟然也可以如斯大膽鎮定地當着所有家人的面,當着全國最尊貴威嚴的天子的面講出來。從某種程度上說,她真是我目前為止見過的最率直的貴族小姐。如果我當時在場,如果趙佑儀想嫁的人不是秦斂,那我大概都會忍不住給她鼓掌。
我聽完良久沒說話,阿寂瞧着我的臉色,斟酌着輕聲喊了句“公主”。
我“啊”了一聲,回神,擺擺手:“我曉得了。我有點餓了,你去把芙蓉糕端上來吧。”
“公主,”阿寂沒動,依舊顏色淡淡,“您不想知道秦斂是什麽反應麽?”
我說:“他還能怎麽反應呢?如果換做是我,我也絕不會不同意的。我很餓了,你去找些糕點來吧。”
阿寂瞅着我,還是沒動。
我把臨帖推開,趴在桌子上,慢吞吞地道:“這是明擺着的。不論秦斂現在如何反應,趙佑儀終究都是要娶進門的。嗯……現在有傳言說太子妃蘇熙善使巫術,狐色惑人,使太子日漸決斷優柔,在處理兩國關系上也不複以前雷厲風行。這些我都知道的。反正不管我怎麽做,反正我擱南朝大臣的口中肯定就是禍水一個。聖上如此英明,又自知大限将至,聽到這些風言風語肯定不會坐視不管啊。趙佑儀敢在大堂之上這麽說,也許說不定就是有人暗中授意給她撐腰的,而她既然這麽講,聖上必定也是順水推舟的。就算這舟真的被秦斂擋着一時推不動,但是他一人又怎能擋住衆人之力?再者,秦斂如果不想做個未來的昏君,他自己也該知道應當找個側妃娶娶的。”
阿寂上前一步,目帶憂色:“公主……”
我擺擺手,斂正神色:“我餓了,去端糕點。不要讓我再說第四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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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早就寝,但一直沒睡着。燭火終于燃盡,燈芯“噼啪”一聲,随即房間陷入黑暗。我自黑暗中聽到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隔着帳子縫隙可以看到窗子上映出重重樹影,地面泛着清冷月光,就像是蒙了層霜一樣。而秦斂踏着月光走進來。
等他撩開帳幔,我已經閉上眼。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之後,他挨着我躺下來,伴着清淡酒氣。他的頭發有一绺蹭過我的脖子,發梢似有若無拂過,就像是他靈巧的手指,那一瞬□得讓我差點叫出聲,好歹算忍住,繼續閉着眼裝睡。
我的背後隔了很久也沒有動靜,秦斂的呼吸平穩,像是已經睡着。我不動聲色往床裏滾了滾,沒想到很快他跟着也往裏翻身。我又滾了滾,結果他離我較之剛才更近。最後我滾無可滾,而秦斂就在我身後,近得我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鼻息。
我一直維持着側身姿勢,最後整個人都僵硬。終于忍無可忍地翻了個身,無奈空間太狹小,一不小心就翻滾進身後的某個懷抱中。
随後整個人都被鎖住,伴着一聲輕笑:“繼續裝?”
“你好大的酒氣。”我索性睜開眼,連狡辯都省了,“不洗漱就要睡覺,小白都比你懂衛生。”
小白就是那只小白貓。蘇啓來南朝以後得知它還沒有名字,就讓我取一個。我說叫小白,他說叫小雪,我鄙視說小雪俗不可耐,他回嘴說小白不解風情。争吵不休之後的解決辦法就是蘇啓說要讓小貓自己決定才公平。于是阿寂奉命把小貓抱到我倆中間,我叫一聲小白,他喊一聲小雪,小貓四腳着地看看他再看看我,然後朝我軟綿綿地喵了一聲跑過來舔我的手指頭。再然後蘇啓辯解說這是因為它和我比較熟于是不公平,最後我倆按照最古老的辦法剪刀石頭布,結果還是我贏。于是最終還是叫小白。
秦斂“嗯”了一聲,唇瓣含住我的耳垂,抿了抿,在我驚叫出聲之前又放開,笑道:“生氣了?”
我說:“你哪裏看到我生氣了?”
秦斂抓了抓我的腰,我一閃躲,一下子撞到牆壁上。他反倒笑起來:“僵得像根木頭一樣。”
我咬咬牙,閉着眼努力睡覺。
他低低地笑,聲音低沉悅耳,手指繞到我的下巴處,微弱的月光下,我勉強可以看到他袖口銀絲的滾邊,舒展搖曳如自在的菟絲草。
我等待他說話,沒想到他竟沒有再開口。只是摸了摸我的頭發便停止了動手動腳,然後就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日清晨,等秦斂出了東宮,我也拽上阿寂不着痕跡地溜出了宮。阿寂頭一次看到我逾矩沒有反對,反而是默許得十分爽快。聽到我說要出宮,二話不說就準備了銀兩協助我出了宮。
出宮太順利,讓我忍不住懷疑是不是秦斂從中有意放水。但是就算出了宮也沒有地方好去。我領着阿寂去了上一回秦斂帶我聽儒生舌戰的那個茶館,那裏依舊人聲鼎沸客人滿堂,依舊是毫無遮攔地品評時政。并且我發現這裏的消息竟比我想象的還要靈通,前一日趙佑儀在朝堂之上堂而皇之意圖強嫁秦斂的事情他們也已知曉。
我和阿寂撿了旮旯裏的一張桌子坐下來,聽到不遠處一人道:“聽聞近來陛下病重,太子殿下奉旨監國。趙家本就位高權重,如今若是二小姐再嫁給了太子,那趙家可謂權傾一時,無出其右了。并且據說太子殿下和趙家二千金本就兩情相悅,到時候趙家小姐再吹吹枕邊風,趙家未來當真前途無量啊。”
“兩情相悅?”另一人嗤了一聲,“你打哪兒聽來的兩情相悅?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趙家的枕邊風哪能有太子妃厲害?”
聽到了有關我的事,我稍稍坐直了身體,那人正好瞟過我,我下意識縮了縮,但顯然我是高估了自己,人家的目光沒在我身上多作一刻停留,看到已經吊足了衆人胃口,就又懶洋洋地接着道:“太子殿下自大婚以來,為美色所惑,已經做了不少糊塗事。前幾日蘇國儲君來南朝,有人建議将其直接扣押,再略微挑撥一下蘇國藩鎮關系,現今的蘇國國君又垂垂老矣,如此造成內亂的話,至少能讓蘇國國力衰弱一半。這建議聖上也是默許了的,但偏偏太子殿下據理力争,固執地不肯采納。不但不采納,還拱手讓出前岐國的一座城池給蘇啓,讓蘇國白白撿了大便宜,讓人極是扼腕不已。”
很快有人附和:“這個我也略有耳聞。據說太子妃是蘇國第一美人,生得出水芙蓉之貌,沉魚落雁之姿,一颦一笑都光豔動人,太子殿下在初見她的當天就陷了進去,婚後更是對太子妃寵愛無比,事事遷就,賞賜不斷,出兵打仗都沒忘記宮中佳人,不僅日日飛鴿傳書,還特地從前穆國帶回了極品夜光綢送給太子妃。”
阿寂聽得頗不動聲色,我咽到喉嚨的茶水則差一點就要嗆出來。直覺很想沖上去問問他确定他在說的是秦斂嗎,為什麽我聽着一點也不像呢,反而更像是歷史上那個烽火戲諸侯的著名昏君呢。
緊接着便有人義憤填膺地高聲道:“早就知道蘇國不會安什麽好心!送了這麽一個狐貍精來,意圖昭然若揭!太子妃在一日,我朝便不太平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