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節
忍也總會過去。
可現在我發現并沒那麽容易,我有點兒後悔莫及。
假如早知道會是這樣,當初就不該為求逼真假戲真做,當初就不該答應父皇的要求,當初就該聰明地學蘇姿那樣停手。
只可惜,就算真的有如果,再重來一遍,我大概還是會忍不住再度假戲真做,再度答應父皇的要求,再度食髓知味舍不得收手。
記得算命先生在我出生後蔔過我的命理,說我及笄後必有一大兇劫,若是度過此劫便一生無憂,若是度不過便只好阿彌陀佛。我後來知曉後只顧和蘇啓嘲諷他這句看似玄妙實則廢話的廢話,只說及笄之後又未說幾時之前,難道說我直到終老之際才能知曉到底哪一次困難才真正算得上兇劫。
而現在想想,我卻再也笑不出來。大概這一次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劫難。
蘇啓這個蘇國公認最聰明的人只教過我如何編織陰謀如何算計人心,卻沒教過我該如何躲避喜歡。不過我後來想,他就算真的教過我,大概也不管用。因為他自己都還從來沒真正喜歡過一個人,就算講也只不過是紙上談兵,他大概也不了解什麽叫鈍刀割肉,遍體鱗傷。
倒是蘇姿的話此刻對我來說最有效,回憶都是徒增煩惱,再怎麽樣都不可以哭,只可以笑。若是實在笑不出來,也要清醒地牽牽嘴角。
我和秦斂的午膳晚膳都沒有吃,在床上一直從日升中天待到夕陽西下。秦斂從未像今天這樣失态,以超出他風格的力道和技巧逗弄我。衣服和被子都掉到了床下,我被他像濕手巾一般卷來又卷去,又被他像秋風中的枯樹葉一般翻來又翻去,他的頭發散亂在額前肩膀,呼吸聲粗重,微微抿着唇,眼睛裏滿是欲^望,最後終于停下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像是從水中剛剛撈出來一樣。
以前進行過的每一次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在我和他相處的半年多時間,每次床事他都習慣了克制忍耐,我因秦斂的逗弄而不得不呼叫得慘不忍睹時,他卻依舊是嘴角含笑冷靜溫柔的模樣。他和蘇啓在某些地方超乎尋常的相通,什麽時候都是一張從容淡定的臉,似乎随時都可以抽身而退,國事為重家為輕,容不得半點泥沙。
英明的君王就該是這樣。
最後我昏昏沉沉地被秦斂抱去沐浴,再回來床榻早已利落地重新鋪好嶄新的床單被褥。我又困又累,秦斂雙手一攏把我從被子裏挖出來,拍拍我的臉:“先吃點東西。”
“……”
“不吃東西半夜會餓醒的。”他不依不饒地繼續騷擾,聲音帶有十成十的溫柔,“熙兒就吃一口好不好?”
“……”我就算再困也随着他這比較特別的語調不由自主地顫了顫。勉強睜開眼,果然看到寝宮的四周都站着垂目低頭的侍女。
秦斂一手端着一盅骨湯,一手捏着勺子湊到我嘴邊。我看了看周圍:“……多謝陛下,臣妾自己來就好。”
Advertisement
我要接過勺子,他并不松手。我看他一眼,再試圖接過勺子,沒想到他還是不松手。我再看他一眼,這回他笑了笑:“乖,張嘴。”
“……”我在他的那雙如墨的眼睛底下,真的乖乖張了嘴。
第 二十三 章
、
秦斂難得有這樣真正悠閑的時候,雖然他平常總是擺出一副十足悠閑的模樣。整整兩天,我睡着的時候他躺在我身邊撫摸着我的頭發,等我醒來他還是躺在我身邊撫摸我的頭發。見我睜開眼,就會俯身下來,然後把我整個人像撈面一樣撈起來,拂開額前碎發,然後從額頭到眼睛到鼻子,再到嘴角,溫軟的嘴唇像是柔和的花瓣一樣一寸寸刷過,啄得十分細致。
秦斂還沒有這麽徹頭徹尾地溫柔過。眼神溫柔,動作也溫柔,連說話都是輕聲細語,就像是一碗溫和的蜂蜜水,甜得恰到好處,粘得亦恰到好處。這兩天我沒有見他批奏折,也沒有見他召見大臣,甚至沒有見他去上早朝,他一直都呆在永安殿,一步都沒有踏出去過。
秦斂這般作為的時候,眉眼間依舊是稀松平常的神色。我看着他,也只好跟着做出同樣稀松平常的神色。
假若身為合格的皇後,我理應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軟硬兼施千方百計甚至以死相逼地請求皇帝去主持朝政,可我也沒想當過合格的皇後。秦斂讓我坐在他的腿上臨摹字帖,教我撥弄南朝特有的錦琴,給我在窗前細細畫眉,以及領着我去西苑玩泥巴,我都一一照做。
我曾經這樣小心翼翼地奢望過,而如今一一在眼前實現,我沒有用來拒絕的理由。
更何況時日無多。
蘇啓搖着扇子的時候,說的話一般只分兩種,一種是胡說八道,一種是至理真言。我來南朝之前蘇國剛剛到了可以搖扇子的時節,而蘇啓搖着扇子說出了他當年的第一條錦囊:以蘇熙你的智慧,就不要想着和秦斂比精明了。不管秦斂多麽陰晴不定詭計多端,你需要的只是以不變應萬變。
我照做了,然後事實證明蘇啓又是正确的。
秦斂大婚的時候,我假裝自己除了所謂的琴棋書畫之外什麽都不懂;秦斂監視我和阿寂的時候,我仍舊假裝自己除了所謂的琴棋書畫之外什麽都不懂;秦斂溫柔以待的時候,我還是假裝自己除了所謂的琴棋書畫之外什麽都不懂;等到秦斂散播狐媚謠言的時候,我還是假裝自己除了所謂的琴棋書畫之外什麽都不懂。
太陽底下,有什麽總是比沒什麽容易發現。假裝一無所知要比假裝高深莫測容易得多。
可是假裝得久了,差點就連什麽是真的都忘了。我只看到趙佑儀對秦斂的念念不忘,差點就忘記趙佑娥送給我小白貓的意義。若不是乍然聽到蘇啓要連婚的消息,我差點就忘了自己來南朝的意義。
父皇曾經千叮萬囑,你嫁去南朝,不為聯姻,不為男女之情,也不為當皇後,只為殺了秦斂,擾亂朝綱,輔助大皇子秦旭登上九五之位。
那時候我深深跪在地上,有一會兒的時間裏覺得手腳冰涼。
在那之前,我并不曉得父皇和秦旭何時有了聯系,我也不曉得父皇何以如此篤定我有那麽大的能耐,可以殺了秦斂擾亂朝綱,憑一己之力為他賺得半壁江山。
然而這世上我不了解的東西太多,不可能一一都問得清楚明白。
第三天秦斂終于去了早朝。我一大早起來喂八哥逗小白,等聽到第二遍朝鐘響起後,阿寂悄無聲息地走到我身後,低聲說:“公主,太子殿下的婚期提前了,七天後舉行。”
我歪了歪頭,想了想,道:“知道了。”
等下了早朝,我又得知了另外一件事。趙佑臣在朝堂之上突然列舉餘慶王結黨朋欺貪污受賄等十大罪狀,秦斂震怒,着三司使嚴加會審,兩日後上奏聖裁。
秦斂下朝後沒有再過來永安殿。我趴在桌子上按照清單一點點地敲定阿寂即将需要的嫁妝,阿寂在身後忍了忍,又忍了忍,終于還是沒有忍住,低聲喚:“公主。”
“什麽?”我頭也不擡,“你放心,餘慶王這件事本來就是秦斂和南朝先皇早就想解決的案子。他兩日後的結果必定是認供,秦斂到時候一定會抄家嚴懲,田欣茹如果聰明,也許會上吊自殺,如果她不夠聰明,秦斂也會羅織出一堆罪名讓她認罪。秦楚休妻是肯定的。很快你就要嫁過去了,我再不給你準備嫁妝就晚了。”
阿寂又低低地喚了一聲:“公主。”
我擡起頭看她。
“公主是為了讓我過去監視秦楚麽?”
“秦楚有什麽好監視的?”我把手卷放下,“他不過是一個無實權的逍遙王爺而已。”
“那公主一定要把我嫁出去是為什麽?”
“我不是說過麽?你跟了我這麽久,我一定不能虧待你。秦楚愛慕你,又是個王爺,算是個不錯的人選。你不相信我的話?”
阿寂垂着眉,面無表情:“公主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把我嫁過去?現在是非常時候,稍微一個差錯就會全盤皆輸。”
“我有分寸。”
“公主來南朝時只帶了我一個,我若是去了祿王府,公主一個人在宮裏必定無依無靠。”
我托着下巴看着她:“那你自己說說,來南朝之後,你都幫我做過些什麽?你身為第一侍衛,可曾幫我擋過刀,殺過人?我被趙佑儀撞到假山上的時候,你又在哪裏?謠言無休無止的時候,你又可曾堵住過悠悠之口?在這裏,兩個人和一個人是一樣的。”
阿寂良久不言語,過了一會兒低聲說:“公主到時候若是需要易容出宮,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