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節
得,到頭來若是真的血本無歸,只能說你運氣差眼光糟,卻沒什麽理由指摘別人該不該對你回報。
田欣茹大抵沒有這樣一個姐姐對她指點過這些話,而她自己又沒能擁有如此覺悟,于是到頭來看到秦楚非但沒有寬慰她反而去了桌案前開始寫休書的時候,想到的只是拼盡全力往床頭柱子上狠狠一撞,若非有旁人拖拽着,幾乎就已經血濺當場。
我覺得田欣茹這樣的做法有欠考慮,很不好。而退一萬步講,就算是真的自殺,最起碼也要自殺得體面。我想,若是蘇啓在這裏,他肯定會把頭搖一搖,再把唇角彎一彎,換上一副惋惜的神情,道:“南朝的人就是野蠻未開化,太沖動。白白讓情感駕馭理智,難怪都這麽愚蠢。”
這幾日的太陽就像是書房裏的小飛蟲,只眨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經從東邊飛到了西邊。
秦楚下了休書後不久,秦斂的诏書便快馬到了康王府。
侍官端着架子站在院落中,把冗長的一大段念過去,到頭來的意思只有一句:六日後阿寂嫁給秦楚,是為康王妃。
六日後,也是蘇啓大婚的時間。
聽到消息的時候我正無趣地托着下巴看夕陽,那裏火紅一片,寧靜安詳,沒有任何要變天的跡象。
阿寂仍是無聲無息地站在我不遠處,我回過神,對她笑笑:“你看,秦斂有多聰明。我都沒跟他提過我想把你嫁出去的具體時間,他就給你安排到了不多不少的六天後。”
阿寂動動唇,神色漸漸攢出一片哀傷,沒有說話。我想了想,把上次蘇啓來南朝帶給我的繡囊從袖子裏摸出來,遞過去。
“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再見面。”我道,“阿寂,你以後珍重罷。”
她望着我,突然眨了眨眼,又在淚珠掉下來之前迅速別過了頭。
六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掌燈時分,阿寂身着紅色的婚服來同我拜別。我看看她被衣裳映紅的臉,像模像樣地嘆了一口氣,道:“想當初我大婚的時候……”
話還沒說完,身後就有人噗嗤一聲笑出來。我回頭一看,一屋子的人已經烏拉拉跪了一地。
秦斂走到我的面前,握住我的手,笑道:“你大婚的時候怎麽了?我虧待你了?”
我低頭看看他的手,手指修長,從寬大的袖袍中探出來,幹淨且有暖意。我再擡頭看看他的面容,嘴角含笑,眉目清朗,依然是我最喜歡的模樣。
Advertisement
我動動唇,語氣平淡:“想當初我大婚的時候,陪我來南朝的一共四個侍女,如今死的死嫁人的嫁人,一個都沒有了。到現在還陪在我身邊的活物,就只剩下了陽臺上的那只八哥。”
我的話音落下,屋子裏剛剛直起腰的衆侍女又都無聲無息地跪了下去。
連向來努力裝作低眉順眼的阿寂都擡了頭看向我。
我知道不該在這樣的場合說這種話,更不該在這樣微妙的局勢之下如此無故頂撞。可我已經扮癡扮傻那麽久,着實想在被人最後收拾之前先下手為強一把。
秦斂看看我,嘴唇微微抿起,笑容慢慢斂起來。過了一會兒,我自認很有自知之明地把手從他的掌心裏抽了出來。
屋子裏一下子靜得只能聽到吸氣聲。
我擡頭看看秦斂,秦斂的表情已經換做了面無表情。我垂下眼,兩手抄在身前,看他的衣袖垂下去,衣擺後退幾寸,而後拂袖而去。
我微微嘆口氣,閉上眼,又睜開,道:“吉時快過了。挑下新娘的蓋頭罷。”
蓋頭被挑下時,阿寂仍在看着我。她扶着身邊人的手,一步步小心翼翼踩下臺階,最後一步的時候頓了頓,隔着紅色的蓋頭扭過頭來,朝着我的方向望了片刻,又回過了頭。
我看着她離開,一直到轎辇離開視線。她陪着我活了十幾年,接下來的幾十年的日子終于能真正屬于她自己。
而回顧我活過去的十八年,卻不曉得哪一天哪一年過得是真正舒心。我下了心血讀過的兵法,學過的琴藝,練過的書法,都還沒來得及賣弄給別人看,就要離開我所愛的人,這個世間。
若是早知如此,便該只吃喝玩樂,縱情恣肆,也不枉我來這世上走上一遭。
然而,命運總是比人更高一着。
我把其餘人等幹幹淨淨打發開,阿寂離開的院子裏便只餘下一片寂清。我對着一壺清茶,摸出懷中那塊秦斂曾經親手戴上的玉墜,在手裏撚了幾十遍。百無聊賴地想,此刻除了這裏,大概許多地方都是熱鬧的:阿寂和秦斂忙着在祿王府拜天地入洞房,蘇啓和秦繡璇忙着在蘇國拜天地入洞房,蘇國的藩王們忙着閉門謝客籌謀叛亂,秦斂和趙佑臣忙着給蘇國的焦頭爛額上再添一把火,趙佑儀則忙着半月之後的拜天地入洞房。
只有我一個人,閑得簡直是罪過。
想當初在蘇國時,蘇姿曾經取笑蘇啓,說她身為他的妹妹都已出嫁一年多,他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搖着剛剛被別人供奉上來的象牙折扇笑道,急什麽,不出兩年,你們就該叫秦繡璇為嫂子了。
我那時還不曉得秦繡璇是何方人物,問蘇啓,他則繼續笑道,沒什麽,一個人罷了。她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嫁到南朝是為了挑起矛盾的,她嫁給我是為了平息內讧的。
蘇啓閑談時極少提起政事,那日倒是肯開金口,為我和蘇姿惡補了諸多朝堂之事。他說秦繡璇的父親秦九韶知道朝廷遲早要削藩,自己先造反。不但野心膨脹,并且鬼迷心竅,竟與虎謀皮與南朝做了交易。若是秦斂能助他登極,他便允諾将蘇國的一方土地割讓給南朝。
我垂涎于他身上那塊碧得可愛的玉佩,一動不動盯着,順口道,割讓土地?他怎麽想的?
蘇啓将扇柄握在手中掌玩,笑悠悠道,他這是打的一本萬利的主意。等到事成之後,他的權力和領土要比侯王的時候多百倍,哪還會計較給南朝的那一塊。至于事敗……人的欲望一旦破土發芽,哪還有功夫考慮什麽失敗。
我再道,那他就沒想過賣國可恥是要遺臭萬年的?
蘇啓睨我一眼,道,良心這兩個字,就跟面子一樣,撕下來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對秦九韶來說,活着拿到手的東西才最實在,遺臭萬年又有什麽關系。
自那之後,我愈發感到,男子與女子的想法着實迥異。我實在想不通,一個人若能吃飽穿暖,生活安逸,又何苦費盡心機去謀求其他利益。蘇啓如此,秦九韶如此,秦斂亦如此。而蘇啓則實在想不通,蘇國皇室向來善心機喜侵略,何以會生出我這麽一個安于現狀不思進取的公主。明明蘇姿不這樣,母後不這樣,太後也不這樣。
再後來他索性直截了當地對我下了論斷,我于皇室發展着實一無是處。
然而事實證明,這是蘇啓說過的少有的幾句錯話之一。我不僅有用處,還比較有用處。不管是幫忙還是幫倒忙,總之我來南朝這件事于皇室的發展确實是起到了一定的促進或者阻礙的作用。
蘇國皇室出美人,不過像我這種肩負使命遠嫁他國的公主倒還是第一個。然而盡管本朝尚無先例可循,可若是追究到歷史上,紅顏禍水們的名字卻可以拖出長長的一串。美人們眼波飛一飛,酒窩醉一醉,便能長得君王帶笑看,自此難能上早朝,最上頭的那一顆腦袋既然被鴛鴦被芙蓉帳裹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下面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便慢慢地跟着癱瘓。
這本是最狠毒卻又最溫和的招數。若是功虧一篑,也不過是喪失了一名女子的性命,與戰場上的千萬枯骨相比來說算不得什麽;若是一招得手,那自然獲益無窮,從此美人便是本國津津樂道的紅顏和敵國唾沫星子裏的禍水,這一邊萬古流芳的同時那一邊遺臭萬年。
我摸着玉墜,想起在蘇國第一次見到秦斂,到現在已三年有餘。
那時候我尚不知他的身份,并且以為他喜歡的是蘇姿,還曾經好心好意提醒他,姐姐将來要嫁的人必定非權即貴,你既然無功無名又無錢無勢,還是提早闖出些聲名為好。
他嘴角含笑,眼中卻帶着有趣,問我,那如果要娶你呢?
他的笑容清淡雅致,修長手指掩在寬大的袖袍裏,一手執扇,微微傾身,在離我不到一尺的地方望着我,我頓時只覺臉上如雲霞翻滾般火燒火燎,低頭避開他的視線,憋了良久才道,這個問題我還沒想過。
其實并非沒有想過。一次跟蘇啓閑談,我曾說,以後我要嫁的人,可以不必那麽權貴,但最好是長得比較好看,我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