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節
叮咬,難道你還要讓我大刀闊斧地砍過去?”
我對這些政事向來都左耳進右耳出,而蘇啓和蘇姿也一致默契地在有關争辯中自動忽略我。我懶懶趴在石桌上,忽然想到今天上午不但算是一無所獲,反倒令人沮喪地冒出更多疑問。以前我只想知道他長得會是什麽模樣,今天回來之後,卻連他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家裏幾口人人均幾畝地地裏幾頭牛都想要了解得清清楚楚。
好在這種沮喪沒有維持太久,我在第三天又偷偷跑了出去。這次我換了更為穩妥的辦法,先是讓先前那個侍女扮作我的模樣留在內室中,并讓阿寂守着她,我則扮作那侍女的模樣,在襦裙外套上寬大的不起眼的粗布麻衣後出了門,直奔那個自稱禾文的男子所住的小院。
這一次我的手扶上他的大門門框時,他在看一張不知名的圖;我蹑手蹑腳邁進門檻時,他已經将圖卷起來收回袖中,眼神也落到我身上,凝視了一會兒,嘴角漸漸彎起。
他閑散地籠着手,笑容清淡,似有若無:“你又迷路了麽?”
我清了清嗓子,望向石桌上的硯臺紙張,道:“你是在畫畫嗎?打算畫什麽呢?能幫我畫一張嗎?”
他這次終于肯請我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使我得以仔細認真地用眼睛描摹一遍他的面容,随即便聽到他悠悠開口:“我是會畫畫,你想讓我畫什麽呢?”
我回過神來,指了指自己,睜着眼睛認真地道:“畫我行嗎?”
他捏着杯耳的手指頓了頓,才慢條斯理地道:“可你現在這張面孔不是你。我畫出來的便也不是你了。”
我理直氣壯道:“人家不都說畫畫好的能夠透過表象抓住人的內在氣質什麽的嗎?難道你不可以做到嗎?”
他竟然很認真地想了想,才微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那我盡力。但我畫畫要收工錢的。”
我低頭去找錢袋,沒想到他又很快輕飄飄扔過來另一句話:“小姑娘,我不缺錢,所以我不收銀子。我只收別的。”
我當時已從蘇啓那裏聽過不少他故意用來吓唬我的恐怖故事,不是以人養蠱,就是拿錢索命,或者以腿換糧,再者以命償賭,立時很警惕地望着他:“你收什麽?”
他很好笑地望着我:“這要看你了。如果你有什麽特殊絕技能讓我覺得很好,我就作了這幅畫。如果沒有,那就很對不住了。另外,我再補充一句,拿到我的畫将絕對是物超所值哦。”
“……”
盡管明知他在王婆賣瓜,我還是慎而重之地考慮了一下。後來我想,大概那個時候我就已經招架不住他那種獨特而好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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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一杯鸩酒,卻無色無味清淡如水。
知難而退的是蘇姿,飲鸩止渴的是我。
我終究還是跳了蘇國皇室獨有的鳳闕舞。這個舞很特權,只有所謂的天潢貴胄才可以學,并且一學就是八年以上。這個舞也很特別,看過它的人很少,知曉它是蘇國皇室特有的舞蹈的人更少。我在此之前只完整跳過一遍,便是跳給身為師傅的蘇姿看。
鳳闕舞是一種難度很高的舞蹈,看着美好,學起來頗枯燥。長長的水袖裹了風,細碎的鈴铛如有靈性般直直敲擊在玉器上,可以使清靈之音繞梁三日而不絕;腳尖長時間踮起,旋轉,腿要直腰要彎,身體的平衡如同束縛在一根危險的蛛絲上。
我當時被迫學它的時候,百般不情願,只覺得是活受罪。然而等我跳給他看的時候,我卻又覺得,當初硬生生承受的一切又都十分值得。
臨近結尾的時候,我從拂面的袖擺後面偷眼過去,看到他的外衫是均勻的天青色,繡着幾縷花紋滾邊,月白為帶,犀玉為佩,慵懶地半靠石桌,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彈在劍身之上,铮铮作響。
牆角有火紅色薔薇花在熱烈盛放,美得嬌貴又驕傲,可他眼角細長,嘴角含笑,輕裘緩帶的模樣,竟又要比那些顏色更好看十倍。
等我一曲完畢,他輕輕鼓掌兩下,微笑颔首:“多謝你的舞蹈。請你明天以後來取畫。”
我慢慢蹭到他身邊,在他不遠不近的位置上坐下,癟嘴道:“你不能現在就畫嗎?”
他很理所當然地回我道:“我作畫的時候不喜歡被人看着。”
第 二十七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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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裏,蘇啓和蘇姿都沒有怎麽光臨我的小院。據說蘇國的邊境遭遇了某些麻煩事,而都城之中也莫名謠言四起,還有小國前來和親等等,于是朝堂上的臣子天天圍在父皇和蘇啓的身邊團團轉,一條條指令分走了蘇啓所有精力,讓他沒空再去扇店淘折扇,也沒法擠出一個半時辰的時間花費在從皇宮到我小院來回的路程上。
而蘇姿也變得十分忙。她已到了出嫁的年紀,父皇前幾日突然透出要為她尋覓夫婿的意思,次日各府的貴公子便開始聞風而至,穿着各式華貴衣裳,模仿蘇啓捏着一把折扇,打着各種借口邀請蘇姿出游聽曲鑒賞時興歌曲,一時間拜帖幾乎遞軟了蘇姿貼身丫頭的手腕。
他們兩個人不來,這個小院就我一人獨大。我戴着人皮面具大搖大擺走到大門口,只消給他們看看公主信物,侍衛們便會乖乖将刀戟靠兩旁,目送我離開。
不過後來想想,我那時候去看秦斂的次數并不算太多。雖然我很想一天去一趟,然而阿寂總是會面無表情攔住我,我實在不聽話的時候她還會臉不紅心不跳在我的早膳中暗中加寧神藥物,逼着我一睡就是一整天。
更何況秦斂也常常不在家。我去五次,總能碰上兩次他不在。比如我如他所言那般隔了一天去拿畫的時候,他的大門就一直緊閉,如何敲門也沒人應。
我不甘心就這麽回去,又因擔心迷路而無處可去,只好就坐在他的大門口一直等。我托着下巴看螞蟻搬家,又撿了小石子圍在四周讓它們無路可走,而直到我玩到無聊時還是不見秦斂回來,後來就趴在自己胳膊上睡了過去。
我再醒過來是因為感覺有東西碰到了眼睛。睜眼一看,一件薄薄的淡藍外衫披在我身上,再一扭頭,半尺外坐着一個人,正把我剛才圍成堆的小石子一粒粒扔到一丈之外的牆根去。
我捏住外衫一角,正巧他回過頭來,看看我,淡淡笑了笑:“醒了?”
我直覺應該把外衫還給他,但另一個直覺又在提醒我很舍不得,掙紮半天,還是假作依舊很冷,從而把外衫裹得更緊一些,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不算很久。”
“那你為什麽不進去呢?”
他道:“你坐在我家門口睡,我總不好一個人進去。”
我瞅着他,一直等他問我已經在這裏等了多久,如此我就可以理所當然地回答一句“至少已經一個半時辰了,我從前從來沒有等人等得這麽長過”,然後他說一句“對不住”,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讓他賠償給我一些東西,比如說再畫一幅畫,比如說送我一件禮物,再然後我就能以回禮的名義拎着禮物來看他,如此我就有了下一次再來見他的理由。我盤算得很好,越想越覺得合情合理,于是滿心等待他問第一個問題,未料他竟兀自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将鎖打開,踏進去,又停住,回頭很奇怪地望我:“你很喜歡坐在那裏?”
“……”
我只有郁悶地跟他進去。然後看他推開屋門,我正要跟進去,他卻微微一笑,不動聲色阻我進入:“我要換衣服,勞煩你在石桌旁等一等。”
我只好在石桌旁等一等,所幸等待時間不長,不消一盞茶的功夫,他已經換了一身很輕便的墨綠薄衫出來,手裏還拿着一卷畫,在石桌上鋪開,上面赫然是一個女子以袖叩缶的模樣,姿态輕盈,以紗巾掩面,眉眼微彎,像是帶着笑,腰際的流蘇香囊顏色正好,每一根編結都描得十分細致。
我看了半天,半晌說:“這個印章……”
“怎麽了?”
我低頭看得更仔細一點,确認那印章的确直不直圓不圓得相當詭異,于是很狐疑地望着他:“這印章不會是你畫上去的吧?”
他把雙手籠在袖子站在那裏,帶點兒研究地注視我,過了一會兒唇角抿出點笑容:“竟然讓你瞧出來了。”
“……”
接着他又很有耐心補充了一句:“我現在的化名沒有印章可以用,真名又不能告訴你,畫上少了印章又失了穩重,只好畫一個來充數了。”
“……”
我很想說他怎麽可以這麽理直氣壯地無賴,又想起前天明明是我先死皮賴臉闖入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