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節

的灼燒已經感覺不到。

一炷香的時間所剩無幾。

秦斂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遠,直到徹底聽不見。

我困極,順從魂醉的驅使,漸漸閉上眼睛。

最後的時刻仿佛看到了蘇國的那個夏天,仍是沒有任何沉重之感,每一天都過得像是天上那輪活潑潑的太陽一般,等待,拜訪,歡笑,繼續等待,如此循環。

我和秦斂相處了兩個月,卻仿佛是只待了兩天那麽短。

而回顧我之前的十五年,我再挑不出其中一年,能比我遇見秦斂的那一年還要讓我印象深刻。

人最無奈的事莫過于清醒地看着自己淪陷,然後一步步走向死亡。

蘇姿曾說,如果不想為一個人傷心難過,一是忘記,一是比他先死去。

我無法忘記,到了不得不抉擇的時候,就只能選擇後者。

從此一切與我無關。

懦弱,卻亦是解脫。

第 三十 章

公子這個詞,總的來說有諸多苛刻的附加條件,尤其在一個才俊輩出的朝代,對這兩個字的競争就尤其激烈。首先這個人必須要長得好看,要玉樹翩然,要俊朗不凡,其次還要有智慧,要出将入相,要通權達變,接着還要有德操,要斯文淡雅,要溫潤如玉,最後還要有家世,要朱輪華毂,要玉壺光轉。

然而這些又都不能太過,要恰到好處,既要讓人覺得公子一詞是一個因姿容家世道德都超出一般人許多以致衆人不自覺敬仰的敬稱,卻與此同時又不能高出太多,将這種敬仰擡高成為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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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秦斂和蘇啓身為儲君時是人人欽服久負盛名的公子,可他們一旦做了君王,公子這頂帽子就戴得太過小氣了。

一年前秦斂做了君王,這世上就只剩下蘇啓一個公子。而當八個月前蘇啓也做了君王之後,這世上可供人們評議臆想的人物就只剩下了三年一度的探花榜眼狀元郎。

不過,所幸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太多,意淫雖不能,人們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卻比往常增添許多。

近來如果有人進茶社聽評書,基本五次裏有五次都能聽到評書先生繪聲繪色地講述半年前南朝蘇國的那場戰争。不過區別的是,如果你進蘇國的茶社,你會發現評書先生的表情眉飛色舞,評書講得那叫一個手舞足蹈,那叫一個唾沫橫飛,那叫一個興高采烈;但你如果進南朝的茶社,你會發現評書先生的表情極度猙獰,有如神煞,評書講得那叫一個咬牙切齒,那叫一個橫眉怒目,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

有人笑言,若是請蘇國的評書先生和南朝的評書先生坐在一起,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就能将房頂掀翻。

南朝人說蘇國小人伎倆,陰險狡詐,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将一國公主嫁過來,先是挑了內讧,再是亂了軍心,最後趁虛而入,不是君子所為;蘇國人說南朝人現在懂得什麽叫君子所為,當年不擇手段囊括下衆小國時為何不想想這四個字是怎麽寫,自古兵不厭詐成王敗寇,輸便是輸,輸了之後還要逞口舌之利,假惺惺站在所謂道德制高點居高臨下,實在是既輸了兵法,又輸了氣度。

民間吵鬧得熱火朝天,蘇國如今的年輕君王卻已經将半年前的戰事徹底遺忘,據說他步了秦斂的後塵,把皇後秦繡璇扔到一邊,四個月前新納了一名妃嫔,還是個癱腿的妃嫔,卻十分非常特別寵愛得不得了,賜號容妃,日日同寝,夜夜笙歌。

據說這些天南朝人見到蘇國人,對話已經慢慢變成下面這樣:什麽狗屁驚才絕豔,什麽狗屁君子如玉,全都是哄以前老皇帝的吧,蘇啓骨子裏明明就是個貪圖享樂的好色之君,那容妃肯定也是個禍國殃民的主,說不定就是個狐貍精變的,妲己轉世,褒姒重生,等着瞧吧,不出三年,你們蘇國就要亡國啦。

然後蘇國人就會一邊心中暗懷同種憂愁,一邊撲上去一陣連啃帶咬連踢帶踹。

我也對蘇啓這樣的做法很憂愁,不過我的憂愁是:“哥哥,我是有夫之婦,你是有婦之夫,此外我們還是同父同母的親生兄妹,就算你是超然于上的一國之君,我們這樣也不大好吧?”

蘇啓道:“你算哪門子的有夫之婦,下堂妻還差不多。至于我麽,君王都是孤家寡人的命,沒誰能敢說我是她的有婦之夫吧?”

我道:“那你覺着寡婦和鳏夫在一起住着就合适了麽?”

蘇啓冷笑道:“那也行,你自己來想個稱號,讓你如今憑這個樣子還能名正言順地在宮中過下去。”

我摸摸臉上的人皮面具,思忖着道:“你可以考慮認個義妹封個異族公主什麽的……”

蘇啓閑閑地道:“那我要是天天往義妹房中跑,宮裏不還是一樣覺得我對你有意思想納你為妃?”

“……”

對一個臉皮厚得刀槍不入,嘴皮利得磨穿鐵皮的人,我這種段數只有啞口無言的份。

卯時,蘇啓上朝未歸,我在蘇啓如今居住的大殿的一所偏殿醒來,在宮女的服侍下穿衣洗漱,接着被抱到輪椅上,推到膳桌前,接過食筷,開始用早膳。

身為蘇啓的寵妃,受到的特殊待遇簡直多得數不清。早晨可以晚起,可以不必等到他回來才用膳,還可以自由出宮不忌,晚上還可以不必等到他回來就自行入睡。

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四個月。前廷不是沒有大臣對我和蘇啓兩人的這種生活表示反對,甚至還有三朝老太傅長跪不起以死相谏,被蘇啓統統都用三個字打發了回去:“孤樂意。”

蘇啓做過的最荒唐的一件事,便是替一個青樓女子還了俗,還了俗也就罷了,還擅自帶進了宮裏。然而自從把身為親妹妹的我封為寵姬安置在大殿之後,前面那件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雖然我的真實身份目前還沒有幾個人知道,但還是可以想象到了真相被挖出的那一日,蘇國的朝堂之上會如何人聲鼎沸賽過商市。

只不過大概到時候又該同我無關。我服了魂醉死了又活過來,然而一年後大概再不能這樣詐屍一次了。

當時我醒過來後,宮女匆匆把蘇啓叫來,他遣退衆人,對我說了五句話,其中大起大落,差點讓我重新昏過去。

第一句話是:“兩個月前父皇賓天了,現在你要叫我一聲皇兄。”

第二句話是:“你已經昏睡不醒了四個月。魂醉藥效太厲害,且救你的最好時辰已過,你雖然活了過來,但你的腿不能再行走。”

第三句話是:“藩鎮平定之後,四個月前蘇國和南朝打了一仗,南朝慘敗。”

第四句話是:“你現在雖然醒了過來,但太醫說二十歲之限還是有的,你還有一年多可活。”

第五句話是:“雖然只有一年多,卻是拿我十年壽命換得。蘇熙,你這次可得好好地活。”

他說第一句話時我呆了半晌,第二句話時我又呆了半晌,最後第五句話說完後,我整個下午都在眼睛發直,說不出半句話。

前面四句話加起來都不如最後一句來得讓我心跳如擂,不敢置信。

蘇國皇室有寶藏,可用以推斷未來旦夕禍福,亦能起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

這話我從小就有聽說,卻一直未曾親眼得見。我曾問父皇個中真假,父皇只說逆天而行這種事需要百倍代價,即便是真的,這種事也不能做。因此我一直就當這話是假的,所謂的皇室異能不過是公主們的一曲鳳阕舞和一張人皮面具罷了,卻不曾想過,原來故事從未空穴來風,這等捂得嚴嚴實實只歷代君王儲君以及被救之人知曉的皇室秘辛綿延百年,才是蘇國真正的寶藏。

我一直以為蘇啓和秦斂的想法應是相同的。即使他會認為用一個壽命将近的妹妹換一場期許已久的戰争是一件很殘忍的事,但他同時也會覺得值得。而用自己的十年壽命換得妹妹一年多的茍延殘喘,這對于一個君王來說,無異于太不劃算。

并非涼薄,而是這樣的思考方式早就成為一個合格的儲君和帝王所應該具有的本能。

卻不曾想過,蘇啓肯為我這個活不過二十歲的公主舍去十年壽命。

我這樣一無是處,又是何德何能,擔得起這樣的厚重。

我太過震驚,整個下午都渾身僵硬,雕刻的石人一樣癱坐在床上。一直到晚膳的時候蘇啓再來看我,我才終于緩過神來,望着他,過了片刻,撲在他懷中驟然大哭。

蘇啓輕拍我的背,只說:“蘇熙,你真是很不聽話。我的安排全被你打亂了,偏偏你還是蓄意的。”

我哭得說不出話來。

“當初是誰答應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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