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節

雖然說是這樣說,但我還是很糾結,又無事可做,只好抱出以前的古筝來撥弄。想想還是覺得有些無奈,小時候因咳疾整日被關在屋子裏不能出去,那時候就很盼望能長大,長大了咳疾就不再犯,我就可以自由地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親自摘朵梅花就不會再是願望。而現在我的咳疾真的不再發作,可我的腿又沒了力氣,雖說蘇啓允許我進出皇宮不忌,可一想到每時每刻都要人家站着我坐着,最基本的走路都要宮人服侍之後,頓時連半點想出去的興致都沒有了。

我試着調弄了古筝幾下,覺得音色很有問題。開始是以為古筝許久沒用琴弦發澀的緣故,後來又漸漸覺得不對勁,恰好宮人端來了熱茶,我伸手去接,不料手腕發軟,那杯茶就全都潑到了我的衣裙上。

宮人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慌忙來收拾,我卻無暇理會她們,兀自舉起手,費勁地動了動,發現手指還是有些只覺得,只不過比平日稍稍酸軟一點,好歹有些放心,然而再試着将手握成拳頭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沒了力氣。

這總不會是什麽好事。我望着手,默默地嘆了口氣。

很快太醫就被召來,蘇啓和蘇姿也趕過來。太醫院長官唐太醫在六只眼睛的緊盯之下急得滿頭大汗,診脈半天,才敢磕磕絆絆地說:“容姬,容姬……”

蘇啓沉聲道:“再重複一遍容姬就把你舌頭割下來。”

唐太醫渾身一抖,道:“這脈象十分罕見,臣等不敢妄言。若是微臣的老師尚在人世,或有可能緩解。如今臣等推測,容姬在未來數月或許體內數個器官都會漸漸衰竭乃至退化,屆時就不僅僅是雙腿癱瘓的問題……”

他嚅嚅諾諾,我插話道:“你的意思是,以後我有可能吃不下喝不了也睡不着,指不定連耳朵也聽不到,眼睛也看不見了是嗎?”

可憐的唐太醫一大把年紀還得雙手伏地,頭深深埋下去,哆哆嗦嗦地說:“這,臣不敢妄斷,這只是有可能……”

過了一會兒,蘇姿低聲問:“有解決辦法嗎?”

唐太醫擦擦汗,說:“臣不敢妄斷……”

蘇啓冷聲道:“你不妨妄斷妄斷你是什麽時候死的。”

唐太醫吓得渾身顫抖。

這寬敞的殿中一時無人說話,靜得出奇。

實話說,這一次我明确地感到了一些難過。

不甘心的感覺倒是沒有了,兩年多來被酸甜苦辣折騰了數遍,現在告訴我什麽事我都不會覺得驚訝和憤怒。只是還有些難過,不知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蘇啓,抑或別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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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活着,很有點茍延殘喘的意思。就像是在磨刀石上一點點地磨,等耗光了所有力氣,才能死去。

這麽不如意的活法,如果當時我幾年前不慎服毒之後太醫就告訴我會這樣,我大概會畏懼不已,等不到同秦斂大婚的時候就直接抹脖子一刀兩斷,可現在我不能這樣做。

我一直到晚上都沒有怎麽說話。蘇姿安慰了我幾句,見我一直發愣聽不進去,嘆了口氣後離了宮,晨曦殿中只剩下了我和蘇啓。

我目光呆滞地望着蘇啓,眼神估計和垂死掙紮的魚有的一拼。而蘇啓坐在我對面,眼睛清亮地只顧對付手中精工考究的象牙折扇,他的臉上古井無波相當淡然,就像是完全沒有發現我的狀況。

過了半晌我終于忍不住開口,聲音粗啞,就像是巨石碾過一樣:“哥哥。”

蘇啓“嗯”了一聲,擡起頭微微笑着看我,眼神很認真很深情地望着我,然後柔聲道:“妹妹。”

我的嗓子更疼,哽咽自下而上彌漫上來,帶動心髒一起隐隐發疼:“哥哥。”

蘇啓仍然十分溫柔:“妹妹。”

“哥哥……”

“妹妹……”

“哥哥!”

“妹妹!”

“……”

如此相當詭異地重複數遍之後,我終于被迫将滿腔郁結化為無語。

我擦擦滿臉已經涼透的眼淚,很是憤怒道:“氣氛都被你攪沒了!”

蘇啓回給我一個相當鄙夷的眼神,就仿佛在說“你不但笨得可以還矯情得無可救藥”一樣,一邊揚聲道:“來人啊,端水來,容姬要洗臉。”

我按照太醫嘗試煎制的新方子喝藥,證明還是有些效果。手有時雖然還是會發軟,但終歸沒有惡化。諸如耳聾眼瞎的狀況也暫時還沒有發生,不過太醫院的人們還是很逆耳不中聽地暗示我,現在不惡化不代表以後不惡化,以後不惡化不代表我還能繼續活下去,我最好不要抱太樂觀的希望,因為以後只能變壞不能更好,無論如何我都要繼續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了。

懾于蘇啓天威,這些話他們是背着蘇啓說的。但後來不知為何還是傳到了蘇啓的耳朵裏,于是以唐太醫為首的衆太醫又重新過上了我在幼年咳疾頻犯時的生活:蘇啓變着法地折騰敲打這群人,讓這些本來倚老賣老活得還挺順心舒坦的太醫們再度過得焦頭爛額苦不堪言。

如今用手無縛雞之力來形容我,可以算是恰到好處。自從連着兩次不小心摔了湯碗之後,我就被看成了幼嬰一個,每餐不是蘇姿喂我,就是蘇啓代勞。這種事情和腿癱不同,我覺得倍受打擊,個人尊嚴很是受挫,堅決拒絕了許多次,然而終究敵不過蘇姿和蘇啓的巧舌如簧,每每我發完脾氣後,他倆該怎麽喂飯還是怎麽喂飯,該怎麽喂茶還是怎麽喂茶。

我對這樣的情狀很有些沮喪,但同時又不敢真的說這日子沒法過了。人人都在為我而努力,這種傾一國之力只為一人的特權尋常百姓人家根本享受不到,我如果還要燒包得去尋死,簡直是太沒眼色天打五雷劈。

如此每天過下去,有一日傳來秦斂在南朝皇宮中大興巫蠱之術的消息。

說是秦斂有一日不知為何突然犯抽,然後就連着多日一直犯抽,糾集了一批道士進宮,每日舞着拂塵穿着道袍念念有詞地做法,将整個永安殿攪得烏煙瘴氣不得安寧,聽說目的似乎是要讓他們找出前皇後蘇熙的魂魄。

這消息傳得有鼻子有眼,但細想下來又相當荒誕。難以想象就算秦斂真的找到了我的魂魄,他又能做什麽?此時離我服毒當日已經半年,棺材裏那具替身的屍骨只怕早已腐爛大半,而蘇啓又将我隐藏得滴水不漏,不知秦斂會從哪裏得來的神奇靈感,竟做出這樣不靠譜的事給全天下的人觀看。

當天晚上我同蘇啓說起,他一邊将湯匙湊近我嘴邊,另一只手捏着一塊手巾擱在我下巴下面,一邊随口道:“秦斂的腦子不正常,不要理會他。”

我把湯喝下去,問道:“難道是你露出了什麽馬腳嗎?”

蘇啓嘴角一抽:“你為什麽這麽說?”

我說:“本來沒有為什麽,現在你這麽一問,就肯定有點為什麽了。”

“……”蘇啓的樣子似乎有些惱怒,但很快又熄滅,“好吧,我承認,或許是因為當時我在戰場上殺死你的替身時态度太随便,才讓秦斂回去以後起了疑心。但那又怎樣,反正他就算知道你還活着也尋不到你。再者說,就算哪天真的尋到了,也未必……”話說到一半又停下來,改為微笑道:“不說了,喝湯。”

“再者說,就算尋到了,也未必就能趕得及見我最後一面了是不是?”

蘇啓瞅我一眼,一張臉似笑非笑:“你這麽關心秦斂做什麽?你很着急看到他?”

我不露痕跡地把臉上的表情調整了一下,然後拿十分無辜的眼神望着他,“我沒有。”

“你有。”

“我沒有。”

“你有。”

我歪頭叉腰,學蘇啓的模樣:“好吧,我有就有了,你能拿我怎麽樣?”

“……”

第 三十三 章

蘇國的夏天過了一半的時候,有一日突然傳來了秦斂堅持要塞質子給蘇國的消息。

其實自我蘇醒以來有關秦斂的消息并不很多,然而每一件又都比較重要。比如說秦斂調養了三個月,終于又恢複了文能七步成詩武能七步穿楊的英明神武模樣。比如說秦斂恢複上朝的第一天就有南朝臣子把選秀的奏折呈了上去,但很快又被秦斂淡淡一句“此事稍後再議”給駁了回去。再比如說秦斂在輸人輸兵又輸城的情況下仍然一副從容沉穩的模樣,與蘇國的外交不鹹不淡,并且自始至終都氣勢俨然。

直到他突然不打招呼,将此前擱置一邊的質子話題重新提起,遣使者到訪,言辭懇切,附上文書一份,還說要親自送過來。

那份文書恰好被我也看到,文如其人一般從容沉穩,是秦斂的親筆。

我把那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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