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節
。”
又過了幾日,太醫照例前來診脈,照例是對病情一籌莫展,只陳套地再次叮囑了一番繁冗的注意事項,接着便勸我既然閑來無事,索性出宮看看散散心。
我雖一直認為自己并沒有什麽心煩的事,但太醫每次診斷,又都斷言說我內心郁結不得排解,堅持聲稱我務必要減緩心中憂愁,又暗示我說雖然都是等死,然而心情愉快地等死畢竟總是要比心情抑郁地等死要好很多,因此不如四處轉轉。我對這種站着說話不腰疼的語氣甚為無語。想來任誰知道将死之期不遠時,都不會如何心情愉快。再者心情愉快不愉快又不是我能決定的,我也想時時都心情愉快,可我又沒有辦法。
只是雖然我堅持聲稱自己沒有憂煩,卻不能讓蘇啓和蘇姿也跟着相信。這兩個人都十分肯定地說我一定是有事悶在心中,只不過暫時死鴨子嘴硬。我無奈,便頗有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悲戚慨嘆之感。
第 三十四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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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極力游說,又适逢都城最大的酒樓燃香坊培育的千種繁花在今日一同開放,蘇姿便左說右說拉了我一同去觀賞。到了那裏才發現燃香坊裏裏外外都已經圍得水洩不通,我們兩個在馬車裏等了一會兒,忽聽見外面有個恭恭敬敬的聲音說道:“請大公主安。”
蘇姿把車簾撩開小半,淺淺一笑:“任掌櫃,別來無恙?”
“托大公主的福,一切安好。”外面一個面白無須的精瘦之人臉上挂着陪笑,說着指了指幾丈外的小胡同,“公主辛苦,請這邊走。”
我們從後門進去,又堂而皇之地穿過細窄的空無一人的通道進了雅間。這裏視野通透,角度也好,一眼便望見了窗外花園中千萬花朵同時開放的盛景,蘇姿顯然也極滿意,任掌櫃殷勤道:“從剛才的拐角下去就能進園子,大公主要更近地觀賞一番麽?”
“不必了。”
任掌櫃練就了極好的察言觀色的本事,端來茶水後,又從園子裏掐來兩把最漂亮的花枝,放在盛水的花瓶裏送來才退了下去。我和蘇姿對着滿園美景吃完招牌菜,便一直讨論蘇啓就沒有我們這樣的好命,此刻還得端坐在大殿中接見南朝那些不想看到的人。正讨論到興頭上,任掌櫃突然敲門進來,站在門口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
蘇姿道:“什麽事?”
任掌櫃猶豫了一下,說:“外面有個人剛才看到了大公主的馬車,此刻想求見大公主。”
蘇姿看他一眼:“接着呢?”
“他說有東西要給大公主您,說您看了就應該明白。”任掌櫃從袖中摸出一個東西,雙手呈上,“是一個繡有玉陀花的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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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瞥了一眼那個小巧的袋子,就渾身仿佛定住一般,手裏的魏紫也掉到了地上。
那是蘇啓前往南朝時帶給我的,後來被我送給阿寂的錦囊。
之前觀賞景致的好心情全沒有了,只餘下心裏一片茫然。
那個任掌櫃眼睛往我這邊瞄過來,被蘇姿一眼掃過去,又立刻低下頭不敢再看。
蘇姿回頭看向我,我看着她,心裏不知所措到了極點。
“慌什麽。”蘇姿淡淡地說,“想見他麽。”
我下意識搖頭,而後又遲疑道:“可是,阿寂……”
蘇姿沒有再說話,而是接過錦囊放在了桌子上,平穩地倒了一杯茶,又從袖中掏出一只青色琉璃小瓶,我認識那只瓶子,那是宮廷慣用的毒藥之一,毒性不及魂醉,但二者有一個相同點,那便是殺人都只需要一炷香的時間。
蘇姿不慌不忙地把瓶塞拔開,把裏面無色無味的液體倒進茶杯裏,又輕輕晃了晃,最後合上杯蓋,遞給随從。
“把這杯茶給他送過去,讓他先喝下去,我再考慮見他。”
那随從應了一聲,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被蘇姿叫住。蘇姿回頭又仔細觀察了一遍我的神色,最後仿佛确定出什麽來一樣,扭頭對随從冷聲吩咐:“喝之前告訴他,既然敢來這裏,最好已經做好了別活着回去的準備。他如果不喝,就強行按着他喝下去。”
我聽罷瞪大眼望着蘇姿,她把那個青色小瓶收回袖中,并不看我,只抿着唇一動不動望着窗子外的紅紅紫紫。我的手指剛剛動了一動,蘇姿突然一眼瞥過來,我脖子一僵,翹起來的食指連縮回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過了一會兒外面似乎響起了茶碗摔碎的聲音,随後便是幾聲沉重的悶哼,又過了一會兒,突然隔着門清晰地響起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如淙淙而過的溪水,無比熟悉。
“大公主的怨氣秦斂可以理解,若我喝下這杯毒茶就能帶走蘇熙,我願意達成這筆交易。若是不成,便請大公主見諒了。”
秦斂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我已然渾身僵硬,腦海中一片空白。
耳朵裏嗡嗡地,只剩下他的話在一遍遍回蕩。
蘇姿卻仍然冷靜。她的眉毛都沒有挑一下,也沒有讓人打開門的意思,只隔着門字字清晰地說:“秦公子好膽量,卻是真愚蠢。我妹妹已經被你殺死在南朝皇宮,這才過了多久,您已經不記得了。她本不該落得如此下場,蓋因秦公子步步相逼,對蘇國笑裏藏刀暗度陳倉,讓我妹妹難以抉擇,才只能以死了結。如今秦公子再來問我要人,真是不妥當。秦公子不止一次的不打招呼不請自來,更加不妥當。你當真以為這裏是你的家門口,由着你說來便來,說走便走嗎?”
外面一時沒有了聲音,我只聽到自己的心髒咚咚直跳,鼻尖開始發酸。我本不該覺得委屈,曾經臨死前我也已經想好,這并沒什麽好委屈的。我做了公主,自小享受萬千愛護,富貴榮華,自然要付出一些代價,這并沒有什麽。我本不該心軟,卻終究心軟,到頭來只能選擇自殺,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也并沒有什麽。
然而現在驀地被蘇姿說出事實,我卻不由自主地覺得心酸。
不管說得多麽豁達,我也并非就那麽心甘情願地想死去。不過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想以一死來逃避。
又過了片刻,方才淡淡響起秦斂的聲音:“只要蘇熙活着一日,我便不會再對她不好。”
蘇姿輕輕地嗤了一聲,譏諷道:“真是可惜,她已經死了。從此以後,這世上再無蘇熙。秦公子如果真心誠意想挽回的話,不妨立刻抹脖子自殺,下去陰間去找一找她。”
秦斂沒有再說話,也沒有離開。他這樣一動不動地堵在門口,開始蘇姿還可以勉強忍受,過了不久就大覺不耐煩,出聲趕他走:“秦公子,你堵在門口,認識的人知道你是來問我要人,不認識的人還以為你是對我一往情深,想要毀掉宰相府和我的名聲呢。”
我的情緒稍稍好轉,正往嘴裏送一塊芙蓉玉露糕,聽了蘇姿的話差點沒噎住。
我這個姐姐向來心計多端沒有錯,但我沒想到她說話敢和蘇啓一樣百無禁忌。
秦斂淡淡地道:“公主的名聲自然是很好的。公主若是想要回宮,直接走就好,我又不會攔着。”
蘇姿一噎:“……”
我隔着門都能想象到秦斂說這話的模樣。必定是雙手籠于袖中,眉目間蘊藉清俊,姿态妥帖矜貴的。
我一直覺得他最适合着藍色錦袍,寬廣的衣袖,再束一條流雲百福的腰帶,意态倜傥間,便是連蘇啓看了大概也要忍不住嫉妒幾分。
蘇姿定了定神,道:“為什麽要我先走,而不是你先離開?你擋在門外還有道理了不成?”
我知道蘇姿想讓秦斂先走的理由。她不過是不希望我再和他見面,即使是在我如今戴着面具又癱着雙腿,連自己都快要認不出自己的今天。
我探過身在蘇姿耳邊低聲道:“走就走好了,我不會失态的。你這樣欲蓋彌彰,秦斂會更加生疑。”
蘇姿道:“你以為你這樣假裝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就不惹人生疑了麽?我一個公主,平白無故為什麽要帶蘇啓的姬妾出宮?秦斂一貫奸詐,稍微想一想就能想出原因。這擺明了是給他留把柄。”
我嘆了口氣:“不管他怎樣,不管我活不活的下去,我都不會再跟他離開蘇國。我保證。這樣可以走了麽?”
蘇姿眼神微動,審視地瞧着我好一會兒,終于點了點頭。
雖然保證不會失态,然而當随從推開門的時候,我還是一邊盡量保持鎮定,一邊忍不住看了一眼秦斂。
他站在門外,确實是雙手籠袖,此外,居然也真的如我所想那般着了一身的藍袍。他側身玉立,微微垂着眼,在我看過去的同時,竟仿佛禮尚往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