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節
般,擡起眼皮也看向了我。
他的目光仍然深邃莫測,我頭一次發揮超常,連睫毛都沒有顫一顫,安安穩穩地坐在輪椅上,在他一路的注視下離他越來越近,又在僅僅隔着一尺的距離時越來越遠。
在我離他最近時,秦斂低低地喚了一聲:“熙兒。”
前面的蘇姿聽到了,回過頭來。我聽到了,沒有回頭。表情紋絲不動,就這樣平淡離開。
我和蘇姿回去時外面仍然碳烤一般,晨曦殿內卻甚是清涼。等到蘇姿同蘇啓把見到秦斂的事情一說,蘇啓把杯蓋一合,我陡然覺得殿中已經變得涼飕飕了。
蘇啓撐着下巴瞥我一眼,我頂着頭上千斤墜一般的壓力,很狗腿地把一包燃香坊獨家特産的牛肉幹捧到他面前,故作鎮定地道:“全給你吃。”
蘇啓搖着玉墜上的流蘇,閑閑道:“我又不稀罕。”
“那我自己吃。”
蘇啓手腕一翻,我還沒覺察出什麽,那包牛肉幹已然脫離了我手,蘇啓握着小紙包,拈起一根小的塞進我嘴裏,又拈起一根大的喂到自己嘴裏,随後又讓蘇姿自己拿了一根,笑着道:“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不喜歡也還是我的。”
第 三十五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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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當天被出乎我料地輕描淡寫拂過。蘇啓面上雲淡風輕,蘇姿也是雲淡風輕,唯獨次日只我一個頂着兩只紅得鬥雞一樣的眼睛與蘇啓一同用早膳。蘇啓果然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嘲笑別人的機會,先是夾了一顆酒釀圓子湊到我眼睛處比了比,随即不滿意地搖頭,然後又夾了一只素色蘿蔔丸子放到我眼前,仍然有些不滿意,最後夾起一只四喜丸子要湊過來的時候,我終于怒了。
我把他的筷子夾到一邊,問:“好玩麽。”
蘇啓認真地道:“挺好玩。”
“身為君王,要一日三省吾身,時時注意自己的德行知道麽。”
蘇啓笑着說:“可我現在不是你的夫君麽。拿丸子比一比你的黑眼圈,這也叫做一種閨房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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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怒:“你再這樣欺負我,我就離宮出走。”
“怎麽走?”蘇啓意有所指地瞧了瞧我的輪椅,道,“我幫你推着走?”
“……”
早膳吵吵鬧鬧過去,蘇啓去了儀元殿,我繼續昨晚的事情,坐在床上繼續發呆。
我想了一夜,仍然難以想象秦斂會為了我來到蘇國。這事情太過受寵若驚,鑒于我之前所遭受的那些陰影,秦斂如此不辭勞苦耐心周旋只為我一個人的這個事實簡直就是不可想象。
中午的時候蘇啓插空回晨曦殿,我終于還是忍不住問起他的看法。蘇啓一臉“這有什麽好糾結的”表情:“你想和他回去麽?”
我說:“不想。”
“想讓阿寂回來麽?”
“這個要看阿寂自己的意思。”
“假如秦斂跪在地上求你回去,你會回去麽?”
我嘴角抽了抽:“他怎麽可能會跪在地上求我。”
蘇啓一眼瞥過來:“我是說假如。”
我遲疑半天,說道:“不會。”
“為什麽?”
“……”我本不想說實話,然而蘇啓的眼珠凝視過來,讓我不得不開口,“我已經快要死了,不想再理會他了。”
“那你要是突然病好了呢?”
“……”
蘇啓輕輕笑了一聲,意味不明:“那要是你還能活下去,長命百歲,秦斂還跪在地上求你跟他回南朝,口口聲聲說他一定不會再辜負你,你肯和他回去麽?”
我被這個假設問得頭疼,一把抱住蘇啓的胳膊,誠懇地道:“哥哥說什麽我就怎麽做,可不可以?”
蘇啓嗤了一聲,毫不猶豫拽開我的手,拍拍我的頭,道:“你得了吧。要是擱在以前我這麽問你,你要麽說會,要麽說不會,總之肯定會傻呆呆地給我一個确定答案,現在怎麽就變這樣了呢?”
我謙遜道:“全是哥哥教得好。”
蘇啓刷地搖開折扇,居高臨下地冷笑:“少來這一套。”
蘇啓派了暗衛去搜尋秦斂蹤跡,他下了死命令,見到秦斂不必請示,立地格殺者領黃金萬兩。這條通令他是當着我的面說的,說完還特地仔細觀察我的臉色,我其實心中着實陡了一下,然而表情依然鎮定,至少我自己沒覺察出我的表情有彼岸花,然而這種沒變化居然還是不能讓蘇啓滿意,等到暗衛退下去,他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我:“蘇熙。”
我反射性一激靈:“什麽?”
蘇啓悠悠然坐下來,悠悠然道:“有句話叫欲蓋彌彰。你倆夫妻情分好歹還小一年呢,你如今這麽面無表情,簡直要讓我懷疑,其實你還是很擔心很緊張的,指不定手心還在出汗呢,我沒說錯吧。”
我把手心若無其事地藏到身後:“哪裏有的事。哥哥你想多了。”
蘇啓道:“是嘛,那把手心給我看看。”
我死活不給看,作怒道:“我表現得擔心你嘲笑我,我表現得不擔心你還嘲笑我,你還讓我活不活?”
蘇啓道:“……你再這麽耍賴撒潑下去就一點也不美了。”
我很無所謂:“反正現在露着的又不是我自己的臉,美不美又有什麽關系。”
“……”蘇啓大概被我近來愈發彪悍的言語震驚到,上下仔細打量了我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句話。
除了下令追殺秦斂,蘇啓還貓逗耗子一般逗耍起了秦恪。他近來對南朝一切事物都表示出非常的深仇大恨,秦恪這麽一個質子被硬送到他手裏,按照蘇啓一貫無恥的理論,那就是送上門來的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只要弄不死,要死要殘都看他蘇啓的意思。就算真的一不小心弄死了,也沒什麽關系,反正蘇國南朝之間的關系早已破爛不堪,而且秦斂又十分不要臉地再來蘇國搗亂,那他也不在乎再多這麽一件。
我道:“你覺得你還能比他更臉皮薄一點麽?”
蘇啓頗是鎮定地道:“當然還是有的。”
蘇啓這樣說,也真的這樣做。次日下午趁着秦恪午睡時在他的住處門口立了數個靶子,說這裏地方空敞,是練箭的好地方,然後糾集了一群力大無窮又莽撞無比的人舉着弓箭開始比劃。而後來秦恪也的确不負衆望,天氣有些悶熱,想必他正躲在大門後午睡,聽到聲響後便也沒有喊仆人,直接莽莽然開了門,然後只聽“砰”地一聲,一支弓箭瞬眼便擦着秦恪的頭發絲射進了大門裏,待秦恪吓傻了眼軟跪在地上時,那白色羽毛的箭翎甚至還在铮铮作響。
至于飯中吃出半只肉蟲整只老鼠這些瑣碎又磨人的事基本可以不用再提。到了晚上,秦恪終于疲憊不堪地上床就寝,不料卻仍不得安寧。有宮人繞着他的房屋一圈圈地喊着火了着火了,等到秦恪出來後,外面卻又是一片安寧。如此重複三次,到了第四次有人再喊走水,早就被蘇啓搞得神經兮兮的秦恪已經睡得像頭死豬,理都不理。
卻可惜,這一次喊的走水是真的。
等到秦恪灰頭土臉渾渾噩噩地跑出來,又被數個宮人撞倒。他沿着救火的路迷迷糊糊一直走,然後被後面的人一推,就不小心跌進了湖裏。
我和蘇啓就坐在湖邊的一座小亭閣裏,清晰地看着他被人推下河裏去。蘇啓疊着雙腿撐着下巴搖着折扇,看了好一會兒才狀似滿意地問我:“還救麽。”
我其實心裏很有點憐憫這倒黴的秦公子,道:“救吧。”
于是蘇啓招一招手,秦恪就給昏迷不醒地救了上來。然而這個質子瞧起來文文弱弱,身體素質卻是出乎意料的好,延請的太醫還沒有到,他就已經顫了顫睫毛醒了過來。蘇啓瞧着很是可惜的樣子,微微搖頭道:“丫鬟身子小姐命,可惜了。”
我:“……”
秦恪撐着地坐起來,蘇啓清咳一聲,那邊的人立刻轉過頭來。蘇啓道:“你被人推進了水裏,孤派人将你救了上來。”
我:“……”
前些天我出宮時還聽路人談論蘇啓,說他什麽英明而果決,親和而謙遜,坦蕩有魄力,假以時日,必是蘇國史上值得稱道的一位君王,如此看來,簡直統統胡說八道。
秦恪不是傻瓜,但現在傻瓜都能看出來他在強忍氣憤。他勉強站起來,相當官方無感情地道了謝,蘇啓也不在意,只問道:“秦斂在哪裏?”
秦恪垂着眼答:“敝上自然在南朝都城。”
蘇啓哼笑一聲,道:“是麽。前幾日我已經派三十萬大軍直搗南朝都城,破城的那一日希望你還能這麽堅持。”
秦恪驟然擡起頭,随即反應過來這裏面破綻良多。蘇啓走過去,拿折扇挑起他的下巴:“說,秦斂在哪裏?”
秦恪死死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