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張希辰的秘密(二) ...
林蔚棟站在二樓窗口,百葉窗已經被他拉起來,他雙手插兜安靜地站着,眼光所及之處,是派出所的大門。
牆上的挂鐘顯示時間為八點半,在這個點,林蔚棟有個習慣,喜歡站在窗前遠看一會兒,最近長期坐在電腦前,使他的眼睛很酸疼。
從半個月前開始,他就有了意外的發現。一輛白色的奧迪總會在這個時間段出現在派出所大門口,它會刻意停在馬路對面,一停就是半小時,然後又若無其事地開走。
林蔚棟知道,那是張希辰。
這半個月來,對方沒有給自己打過電話,自己更加不會主動打過去。林蔚棟本以為張希辰要對自己放手了,但是他錯了,那位修養極好的貴公子是個完美的狩獵者,他完全知道如何進退,如何把握得度。
每一天,張希辰都會不辭辛苦地開車到派出所門口,如同蟄伏的動物一般靜靜地觀察着自己的獵物,那種無與倫比的耐心,讓林蔚棟都覺得汗顏。
果然,張希辰是說話算數的,他說不會放棄,果真沒有舍棄的可能。
剛開始的時候,林蔚棟會覺得意外,甚至疑惑,可是到後來,那種感情就不那麽純粹了。就像現在這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每日在這個點站在窗邊,好似看到了那輛停在路邊的白色奧迪,他的心就會舒坦一些。
這種感情日複一日地占據着他的心胸,林蔚棟明白,自己已經開始陷進去了。張希辰是個極有手段的人,早已陷入對方情感陷阱的自己,實際上根本沒有跨出的可能。即便如此,林蔚棟仍然不能直白地說“我愛你”。這三個字對他來說無比沉重,自己的情況他比誰都清楚。倘若某一天,他與張希辰在一起了,而對方恰好又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他不能保證張希辰會不會後悔。有些東西,他自認給不了張希辰,所以索性,一開始就別在一起。
林蔚棟不知道張希辰能不能看到站在窗邊的自己,他看不見車窗裏的人影,光線反射太厲害了,刺得人眼睛疼。
檔案室的小女生上來找他的時候,張希辰的車子已經開走了。林蔚棟恰巧轉過身,就瞧見女孩子捧着一大摞案卷資料望他辦公桌走。林蔚棟趕緊迎上去,幫小女孩搬。
“這些東西搬上來幹什麽呢?”林蔚棟瞧見上面的印戳赫然顯示着“刑事偵查卷”幾個字,覺得挺好奇,這些落了灰的陳年資料,拿來給他做什麽?
小姑娘拍了拍手,順勢扶正了挂在鼻梁上的眼鏡,“下個月上頭要來查所裏的公安平臺,這些案卷的編目都得錄入進電腦裏去。小倩走的時候,留下來一堆爛攤子,好多案卷都沒及時輸入電腦。我現在忙死了,幾個民警的警務平臺事務還要讓我做,辦證大廳那邊我也要去幫忙,即便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所以,就想請你幫幫忙,替我做一下案卷錄入,內勤那邊說是兩毛錢一本,你也不算白幹。我這麽說,你能幫個忙不?”
林蔚棟這幾日沒什麽事,便答應下來了。小姑娘道了聲謝,趁熱打鐵開始教林蔚棟怎麽錄入,一個個步驟講得詳細之至。
對于工作,林蔚棟向來不推辭,他熱愛這份事業,當然也願意為之付出。
林蔚棟沒做過案卷整理,對于這些陳年老卷集,其實還挺感興趣的,錄入的時候,會順手翻一翻,看看裏面的內容,了解了解當年發生了些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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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年的案子,裝幀還挺高檔,就是書寫沒有以前工整細致,這是林蔚棟看過一番之後得出的結論。至于十幾年前的案子,紙張都有些略微的發黃,林蔚棟摸索在手裏的時候,總油然産生一種歲月滄桑感。
他按照順序翻開了一本97年的案卷,林蔚棟不由自主地估摸了一些自己當時的年齡,大概十歲的樣子。案卷的黃色封面上,是手寫的一行标題,東村XXX綁架性侵案。林蔚棟不由蹙了蹙眉,性侵兩個字,在他的心裏分量不輕,可以說,他極度讨厭這種行為。
出于心裏某種憤慨,林蔚棟再次選擇打開該案卷的具體內容頁。一行行看下來,他忽然從椅子上站起,像是受了什麽刺激,然後呆滞地望着那段鋼筆字出神。
後來林蔚棟就一直躺坐在靠背椅上抽煙,一根接着一根。周隊長回來的時候,整個辦公室煙氣彌漫,刺得人睜不開眼。
“你小子搞什麽名堂?所裏的輔警守則是怎麽寫的,嗯?誰允許你在辦公室抽煙的?”
林蔚棟回神過來的時候,周隊長已經朝他吹胡子瞪眼,他趕緊拉開抽屜,将半截煙掐滅在裏頭的煙灰缸裏。
周隊長哼哧一聲:“改明兒我就去跟所長建議,每個辦公室都給裝個監控,看你們這些老是違規的小兔崽子還怎麽整?”
林蔚棟也讪笑:“去吧,只要鄉政府肯撥錢。”
周隊長咧着嘴角呵呵冷笑:“現在就不學好,以後怎麽接我的班?”
林蔚棟不打算跟他較勁了,雙手覆在鍵盤上開始裝模作樣打字。
周隊長把他湊過去:“你在做檔案錄入?”
林蔚棟嗯了一聲。
“這不都是內勤做的事嗎,怎麽丢給你做了?”
林蔚棟道了句:“做做也無妨,順帶看看以前所裏辦過的老案子,也算豐富一下見識。”
周隊長嗤道:“那你長什麽見識了?倒是說給我聽聽。”
林蔚棟雙眼盯着屏幕,淡淡地說:“至少我知道了,當初的見義勇為可以在十幾年後拿回扣,而且這回扣要遠遠超出你的想象。”
周隊長瞅瞅他,然後摸了把閃亮的頭頂,愣是沒明白林蔚棟這話是什麽意思。
林蔚棟去停車場拿車的時候,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他沒看號碼,直接喊了一聲喂,然後順手開了車門,側身坐進了車子。
電話那頭起初沒什麽聲音,林蔚棟連聲喂了幾次,那邊才慢悠悠說了一句“我在”。那聲音響起的時候,林蔚棟就不吱聲了。那種音色他是很熟悉的,雖然音量并不大。
坐在車子裏,林蔚棟沒有發動車子,他靠着椅背上,握着手機等那人說話。
“蔚棟,”張希辰終于開了口,“我之前說要預約你的時間的,你不會不認賬吧?”
張希辰全然沒提那晚的事,林蔚棟挺意外的。對方的語氣,竟如以往一般熟絡。
林蔚棟同樣避而不談那晚的事,只是針對“預約時間”這個問題,他說:“認賬,怎麽不認,我一直是言而有信的人。”
“那好。”張希辰的語氣明顯輕快了不少,“今晚到我這兒來吃頓飯吧,還是我燒的菜,都是你喜歡的。”
聽着這句話,林蔚棟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胸腔裏彌散出的溫熱讓他覺得難以自抑,但他還是忍住了,“好吧,我答應你,我會來的,順帶看看鹵蛋,我幾乎有一年沒見着它了。”
張希辰的語氣更加放開了,“鹵蛋啊,你大概不知道,長得越來越壯了,淨身高都到我膝蓋了。你來了,估計它都不認識你了。”
林蔚棟卻說:“陪它玩玩,它就會想起來的。只要肯花功夫,別說是狗了,就算是人,也照樣可以讓他想起多年前的人和事。”
那頭忽然沉默了。
林蔚棟發動了車子,說:“到了再聊吧。”便挂斷了。
鹵蛋其實是個人來瘋,不管見了誰,都會往對方身上撲,要是條件允許,它還會拿舌頭舔,完全沒有敵對意識,也不知道捍衛自己的領地,百分百地繼承了它父親的“優良”傳統。
林蔚棟習慣性地翻開門外的花盆拿鑰匙,把鑰匙拿在手裏的時候,他自己都覺得驚訝,習慣這玩意兒,真是可怕。
剛剛踏進玄關,林蔚棟就感覺身前一陣風聲,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一只毛茸茸的龐然大物掀翻在地,後腦勺直接敲在了門板上。
“咚”的一聲悶響換來了踢踢踏踏急促的腳步聲,張希辰趕緊把鹵蛋抱開,蹲下來問林蔚棟:“你沒事吧?”
林蔚棟慘笑了一下,撐着地板坐了起來,伸出手正要揉揉那撞擊之處,張希辰卻先他一步伸出了手,觸到那撞擊的地方,輕輕按揉了起來,還一邊說着:“都腫了,待會兒拿熱毛巾捂一下吧。”
林蔚棟有些尴尬,他不習慣被這麽服侍,是的,已經完全可以用服侍這個詞了。他沒有刻意去推開張希辰的手,只是作勢要站起來,好結束這種讓他難以消受的局面。
張希辰似乎看出了林蔚棟的行動意向,想要搭把手,林蔚棟想說不用了,豈料還沒等他開口呢,鹵蛋又搖着尾巴換了個方向撲過來,它似是撲上瘾了,不玩那麽幾個回合絕不會歇下來。
于是乎,林蔚棟眼睜睜地看着鹵蛋撲上張希辰的後背,後者腳下不穩,一個趔趄朝林蔚棟倒來,林蔚棟本能地伸手接住。張希辰就在這種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跌向了林蔚棟的胸膛,兩人雖不算撞得猛烈,卻生生拉近了肌體的距離。
臉頰近在咫尺,溫熱的鼻息互相纏繞着,張希辰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咚咚咚地都快像打鼓了。于他而言,林蔚棟的吻幾乎唾手可得,但他吃了上次的虧,不敢貿然行動,生怕壞了兩人之間才剛剛營造起來的和諧氛圍。
林蔚棟知道張希辰在做心理鬥争,那眼神,已說明了一切。相對于張希辰而言,林蔚棟是冷靜的,除了冷靜,再無其他。
張希辰感覺林蔚棟的手撫上自己的背,那手掌堅實有力,不帶一絲□。
“起來吧。”林蔚棟說。
張希辰輕輕應了一聲,支起身來,順便拉了林蔚棟一把,然後微不可查地替鹵蛋順了順毛。
鹵蛋坐在地板上一個勁地搖尾巴,它堅信自己是一只聰明的狗,可以随時洞悉主人的需求,當然,也包括前主人的。在它的世界觀裏,兩位主人必須開開心心手牽手才算美好,為此,他會一往無前,為着兩位主人的終身幸福舍身取義。
嗯,舍身取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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