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異變

頭一次在清醒的狀态下出了囚禁她們的小院,盡管心裏十分懼怕,但林小寒的腦袋還是不由自主地将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清晰地刻了進來。猛一看上去,郁郁蔥蔥的樹木,一條蜿蜒的林間路,如果不是身處這詭異可怕的現實中,這裏倒真是個讓人心情舒爽的地方。走不了多遠的岔路處向左一拐,有兩棟和她們軟禁之處幾乎相同的小院落出現了,也不知關着什麽人,院門緊閉。又走了不久,左轉右轉地路過好幾處岔路,便出了樹林。眼前出現一塊極為空曠之地。林小寒雖不愛運動,但也去學校操場上過體育課,她學校的操場可是由很标準的足球場、籃球場和跑道組成的。當初老師要她們學生圍着操場跑一圈時,她只會覺得雙腿打顫。然而今天這空地似乎有兩個學校操場那麽大。空地中間那座大約有十多層高建築的形狀也頗為奇怪——筆直的圓柱體頂着個大圓盤,像個蘑菇。只是這頂端的穹頂似乎完全用玻璃建成,距離較遠,林小寒也只能看個大概。更古怪的是二十個一人多高、有鎖鏈的黑色粗壯柱子豎立在離建築大約五十米處的南面。

林小寒還未及思考這些類似祭奠場景的用處,便聽那可惡老女人下令将五個男生拷在黑柱上。她大驚失色,沖動地叫嚷起來,“你們到底想幹什麽?我們這些學生真要出了什麽事,就算警察不問,家長也不會不管不問!鬧大了,你們也會暴露。”其實這話也不過是林小寒的虛張聲勢,她心裏明白的很,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将他們一行人挾持到這裏,這夥人肯定有對策。

果然,那老女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冷笑說:“別人都不說話,就你跳出來。怎麽,仗着自己聰明,我們不會動你,所以你就敢放肆?哼,小姑娘,槍打出頭鳥,懂嗎!別說這些沒用的,我們既然敢将你們弄來,就不怕有人查。”

“小寒,別說了。”挂名男友揚帆見那老女人口氣不善,有些急了,趕緊制止說:“你不是說過嗎,我們這麽有價值,不會有生命危險的。你一定顧好你自己。”

這一嗓子,其餘人還沒反應,倒讓厲夏又軟了腿,在這幫學生中間,她純粹是“打醬油”的。一點價值都沒有的廢材,肯定會最先遭殃。

林小寒一陣懊悔,厲夏本就是他們當中最害怕的人,自己這心急之言明知沒什麽用,何必說出呢。她暗自難過自責,聰明有什麽用,手無縛雞之力,自己又缺少閱歷沉不住氣,還不是任人宰割。她緊緊握住厲夏那冰冷的手,拼命地想把自己身上的熱量傳過去,此刻她也顧不上害怕,一心只想着要保護好厲夏。

推搡中,五位男生已經被綁在了黑柱上。緊接着,又有一隊人被押着過來綁在了黑柱上。還沒來得及看清,林小寒和厲夏便由那個老女人親自押去了奇詭的蘑菇形建築。建築入口處的大門是由指紋鎖控制着,很顯然,老女人的指紋是鑰匙。而建築內部則簡單的讓人費解,除了燈光,百來平方的圓形空間只有居中處的到頂圓柱和圍着圓柱、直達頂部的螺旋樓梯。

老女人過去按下開關,居中的圓柱出現了個門,裏面看樣子是部電梯,但一點按鈕都沒有。林小寒瞬間就明白了,這個電梯是由下方的液壓裝置驅動的,直接到達頂部。她擡頭望去,在電梯門緩緩關上的同時,頂板也在緩緩打開。很快的速度,她們便已經身處在穹頂屋。盡管有心裏準備,她還是被四周的景象給震撼了一下。

玻璃,完全透明的半球形玻璃,如同罩子一樣扣在了這個兩百多平方米的圓形範圍,玻璃上有無數小指般的小孔,用來透氣。身處在這玻璃屋中,恍惚進入了水晶球,成了一件禮物。

“這裏看風景漂亮吧。四面環山,清幽壯麗。”老女人得意地笑笑,“像不像進入了水晶球?趁着現在好好欣賞下,舒舒心。等會完美者如果能出現,那你們将會成為他繁衍下一代的母體。”

林小寒猛然回醒過來,恐恨地盯着那老女人,原來她和厲夏就是件“禮物”,給那所謂的“完美者”、不知道是什麽恐怖的東西任意淩/辱?!。

老女人幸災樂禍地看了一眼已經癱倒在地的厲夏,不加掩飾地對林小寒興奮道:“別想出什麽幺蛾子。這裏的玻璃能防小型炮彈,當然我可沒試過。你也別想用自己這聰明的頭腦提條件交換什麽,我們要的不是你的智商,不是你能為我們辦成什麽事,而是你突變的基因。即使你是傻子,我們也不在乎。”她指着厲夏,又說:“之所以留着這個廢物,不過是想看看,普通人和基因突變者作為母體所産生下一代的差異。當然,你們也別把自己吓壞了,折騰了這麽些年,完美者也沒見過蹤影。難啊。”

林小寒半跪下扶起厲夏,咬牙顫聲憤怒地說:“既然這裏已經做了好些年的實驗,肯定有許多作為實驗的母體,為什麽這次選我們?!”

“只能說湊巧,”老女人譏笑說,“算你們倒黴。本來是該有一對符合實驗條件,但她們一個正值生理期,一個不在排卵期,所以就只好讓你們上了。”

“有異能的女人好幾個,外面普通女人更是不計其數,幹嘛非要選我們兩個。”厲夏拉着哭腔,聲音十分凄慘。

老女人“哼”了一聲,輕蔑地說:“你以為什麽人都能有這種機遇?不是說能生育的女人就能被選作母體,一定要選兩個基因相近的異能者和普通人作為比較。要找長得相近的兩人那很容易,但是要找基因排序相近的,很難很難,更何況其中還有個本身就是基因突變的異能者,簡直就是大海撈針。連着你們倆,這些年我們也就總共找到三對,而且有一對也已經過了生育期。所以只能是你們了。”

Advertisement

“幹嘛非要比較?如果你們想孕育超人類,那普通人做母體根本沒有意義。你應該知道,孩子的遺傳來自父母雙方。你放了厲夏,我做你們試驗品還不行嗎。”林小寒幾乎是在哀求。

“真偉大!姐妹情有這麽偉大?你們到底什麽關系。”老女人不屑一顧,自說自話,“同性戀?你們啊,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玩,那什麽詞來着?時髦?潮流?對,叫另類。不管你們什麽關系,試驗品還是要當的。你也別仗着自己的頭腦聰明就自以為是。誰說我們要孕育超人類?我們要孕育的是進化的人類。如果完美者和普通人就能繁衍出進化的人類,那自然是完美的結局。如果完美者只能和突變者繁衍出進化的人類,那就要對比一下後代的差異在哪兒。所以你們基因的相近是很重要,因為這樣的對比才能看出哪裏的差別最大,我們也好從這方面着手改進。”

林小寒幾乎是在尖叫,“這根本沒有意義,你們既然做了這麽多年的研究,就該知道失之毫厘謬以千裏的道理,即便兩人的基因差異微小,哪怕是同卵雙胞胎,哪怕有同一個男人,她們的後代都有可能是天壤之別。就算假設每個卵子和精子所攜帶的基因代碼相同,但在結合的瞬間,無數個可能便會産生,這種可能性幾乎是無限的。”

“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長時間做研究的人總會透出一股較真的勁頭,老女人顯然也嚴肅起來,“但是你不可否認,同卵雙胞胎後代的基因差異一定比不相幹的兩人後代的基因差異要小得多。這就使得研究的範圍和難度大大縮小。你該知道,研究人類自身的秘密,這可是個極其龐大、極其耗費人力物力和時間的工程。”

“你曾經說過,我們中間也許就有完美基因的攜帶者,那為什麽我不能是完美者?為什麽卻要我們承受,承受——”這種不堪的實驗,林小寒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不可能,”老女人倒是挺認真地回答說:“主人為了更好地進化物種,一開始就将完美者設定為男性,突變者的男女比例數量一直控制在3∶1。男性的生育優勢大大強于女性。女性絕經後生育能力幾乎為零,而男性則不會随着年紀的增長而喪失生育能力。不過為防普通女性和完美者結合的後代有基因不可融合的巨大缺陷,所以也需要有女性突變者來做實驗。這是為了避免産生‘馬驢雜/交效應’。馬驢的後代是騾子,而騾子只有極弱的繁衍能力。畢竟以目前的手段,我們還無法檢測出我們突變者是否還屬于人類這個物種。”

林小寒悲哀地說:“說穿了,女性突變者不過就是為了做繁衍後代的母體而存在的。你也是女人,你心裏難道就沒有一絲憤怒?”

“憤怒?”老女人幽幽嘆了一聲,“憤怒是相對的。因為有了□□,才有了差異。如果都是一樣,哪來的憤怒。目前來說,男性的生育優勢是明顯的,這點,你我都無法否認。理論上來講,一個男人能不受任何限制地讓無數女人誕下他的後代。而女人就算是生育強大到極致,也最多一年生産一次。所以完美者只能是男性,只有這樣,人類才能快速地完成進化。當然,成為完美者的失敗率也是很高的,畢竟人類的身體是否接受外來的改造,這是需要時間和大量實驗的。這也是男性突變者大大多于女性的原因之一。至于女性突變者,要得不過就是卵子而已。雖然這麽說我自己也覺得很難受,但這是事實。好在,這只是目前的事實。”

“目前?進化?你們到底想幹什麽!”林小寒震驚地看着老女人,“現在的人類是自然選擇,如果要進化,也随着自然的再次選擇而産生後果,不該由人力強加,這會導致毀滅性的災難。”

“災難?你怎麽知道會是災難,而不是光明?你我既然都不知道後果,就不要直接下定論。”老女人的語氣有些輕視,“誰又能肯定自然的選擇是對的?自然選擇了兩/性的繁衍方式,看似是給物種的進化帶來了革/命性的颠覆,但也給物種帶來了大滅絕的最大隐患,想想看,一旦兩/性之一喪失了生育能力,那後果又是如何?這也許就是自然留給自己的退路或後手。從最初的無機到有機,有機到細胞,細胞到真菌,從此生命開始在地球上壯大。然而,這卻是個不可逆的過程。我們不可能退回到無機的環境中還能生存,我們也不可能在其中一性喪失生育能力後再進化為單性繁殖的生物,換而言之,人類這個物種其實一直都在極度危險當中的。假設一下,若自然出現了一種能讓男人或女人喪失生育的環境或病菌,你覺得人類滅絕還是科幻嗎。”

林小寒搖頭反駁說:“我不否則你說的這種假設所出現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智慧!人類的智慧就是自然給予人類生存下去的最大武器。”

“也許,智慧并不是自然的選擇,而是不經意的突變。就像,那些讓人類談之色變、不受控制的癌細胞一樣。”老女人的眼神露出了茫然。

“你,知道什麽?你的主人到底是什麽人?”聽慣了老女人的冷嘲熱諷,此刻林小寒卻訝異于老女人的表情。

“就算我想和盤托出這一切也不可能,因為我所知道的,你現在也能猜測出來。最初我來這兒,”老女人自嘲一笑,“不過是在外面生存不下去而已。我這異能也許是每個女人都渴望的,但實際上在社會中根本沒有立足之地。你知道為什麽嗎?人心不足。一個快六十歲的女人擁有二十歲青春的面容時,她怎麽去面對自己的親朋好友?她又怎麽對外人解釋這一切?可是我忍不住,當看到鏡中蒼老的面容,當想起我丈夫的背叛,當我想起那個年輕漂亮的小三,我怎麽能忍住不使用異能?所以啊,主人找到我時,我毫不猶豫地留下了。”她忽然落寞地望着遠處,“我不知道主人最終的目的,更不知道主人的來歷,誰在乎呢,誰在乎那些大道理。不過,人類如果沒有了男女基因的差別,至少在家暴問題上不會有絕對弱勢的那一方了。”

這一刻林小寒忘記了恐懼,怔怔地看着老女人,美麗精致的面容、滄桑渾濁的眼神,詭異地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讓人恍惚有種萬物都靜止的感覺。

“我從來沒有和作為母體的試驗者說過這麽多,你很聰明,也許聰明人腦袋都會在不停的思考那些深奧難懂的問題,所以淡化了恐懼。你要是我孫女,唉,”老女人回過神,居然露出了一絲慈祥的表情,“別擔心,這實驗從來沒成功過,這麽些年,我從沒見過完美者的出現。說到現在,我也沒什麽好隐瞞。主人如何利用閃電使我們變異,我也不知道,只是在開始跟随他時聽他說過一次。我只知道異能者的數量極其稀少,你們是最後一批。其實你們真不必要擔心,進入基地後,我們女性的作用只不過是輔助,當作研究體和提取卵子,然後就像我一樣成為基地的一份子。你放心,所謂研究,不過就是提取你們的血液毛發骨髓之類的,就像是體檢一樣,我到現在還是被研究對象呢。而男性就複雜多了,初次進來都是要被綁到柱子上等待‘鑰匙’的開啓,如果有人攜帶完美基因,那便會進化為完美者。這時才需要你們母體。如果不是完美者,就要進行下一步的基因試驗,然後等待每月一次的‘鑰匙’。男性的試驗可比我們要殘酷得多。不同于胚胎,對于成人的基因改造,身體的承受能力,可想而知的痛苦。”

“‘鑰匙’是什麽?既然都能提取卵子,又為什麽非要母體?你的主人年紀有多大?”

看着林小寒急切的面容,老女人半是欣賞半是惋惜,“主人的年紀?你為什麽要問?又想套我的話?等你和我一樣成為基地的一份子後,你自己去好奇吧。不過對于為什麽需要母體這個問題,我倒是可以回答。一系列的研究表明,基因确實是可以突變,但突出人類基本特性的基因卻是基本恒定的,就好像男女的性別。你沒有見過完整的男人突然能變成完整的女人吧?”老女人輕笑一聲,望着遠處,眼神突地迷惘,“但是,‘完美者’卻不一樣。當然,具體有什麽不一樣我也不清楚,只是知道‘完美者’體內有一種極其惰性的基因,它是恒定的還是突變的?是否穩定?是否時刻變化?沒有成功的例子,不,一絲出現的跡象都不曾有過。我們不能賭注未來,因為除了我們,再沒有別的異能者了。所以,在‘完美者’出現的那一刻,必須讓他去行使繁衍的能力。”

林小寒冷冷地問,“你又怎麽知道突變成‘完美者’的生物就一定會有繁衍的能力?你又怎麽肯定我們一定會懷孕?”

“你們這些天吃得食物中含有排卵的藥物,我們早算準了今天的日子。不過‘完美者’的情況我可不知道,這些都是主人透露的。說穿了,我也不過是個無可選擇的‘試驗品’。一切都在主人的腦袋裏。”老女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地說,“天要黑了,命運如此啊!祈禱吧,祈禱那個毫無蹤跡的‘完美者’今晚也不要出現。不過我覺得你們也不用祈禱,從以前的‘試驗’來看,‘完美者’産生的概率幾乎為零。至于你問的那把‘鑰匙’,”她張開雙臂,仰頭嘆息,“這個全方位的玻璃屋,沒有監控,沒有照明,沒有任何電子設備,犧牲了一切科技。如此原始的屋子,為什麽!就是為了讓‘鑰匙’全面開啓‘完美者’。”她伸手指向了遠方,悠悠一嘆,“‘鑰匙’即将登場。”

林小寒立刻就明白了,“鑰匙”等于圓月。科學研究表明月圓之夜對于地球和人類确有影響,但這和“完美者”的開啓會有什麽關聯?為什麽這裏的主人能這麽精準地控制圓月對于人體的影響呢?總所周知,實際上圓月對于人類的作用并不是那麽的顯現,可以說是微乎其微。現在的科技不可能有如此的手段吧?還想要問,卻見老女人緩緩沉下了下去,片刻,地面又恢複如常,偌大的玻璃屋中只聽見她和厲夏那沉重的呼吸。她不能再去細細思考老女人話中的玄機,目前要緊的是安慰幾乎要崩潰的厲夏。她輕輕地撫摸着厲夏的後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別怕別怕,不會有事的,你也聽到那個讨厭的老女人說了,這個試驗從來沒有成功過。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概率就好像買彩票中大獎一樣。”

這調侃的語氣并沒有讓厲夏放松,哆嗦了半天,她突然說了一句,“我我我,我恐高。”

林小寒突然有些苦笑不得的感覺,不過也稍微放心點,畢竟厲夏害怕的不是那個可怕的實驗。她故意走到玻璃邊,用腳使勁地踢了幾下,笑着說,“看,結實得很。這玻璃用子彈打都沒事的。”

“可我還是害怕,看着就感覺不踏實。”

“那我們就往屋子中間坐坐。你呢,就睡會,等一覺醒來說不定就天亮了,到時我們就能回去了。”林小寒過去摟住厲夏,讓她枕着自己的腿,又握住她的手,嘴裏哼着莫名的小調。

這時的厲夏很聽話,乖乖地閉上眼睛。寂靜的空間,林小寒聽着厲夏的呼吸慢慢柔和起來,也逐漸平靜下來,她環顧了下地面,記得應該有個螺旋樓梯通到頂部的,地面上應該是有入口,可是卻絲毫不見端倪,想必是和電梯口一樣,外觀上與地面融為一體,而且必定是只能從外面才能打開的應急樓梯,所以老女人才毫無擔心地離開。算了,還是別做無用功,保留體力慢慢等吧,她擡起頭向遠方望去。

天空越來越暗,陽光剛剛落下時,月亮便已升起,銀色的光芒一瞬間就填滿了整個屋子。在這樣視野通透的高處,似乎月亮擡手可及。林小寒心中升起了一種奇妙、無可言語的情緒,在這個“特定”的地方,從來沒有擡頭仔細看過的月亮竟讓她感覺到了大自然的波瀾壯闊。她就這樣輕輕地撫着厲夏的肩頭,靜靜地微閉着眼睛,讓自己盡量的放松下來,等待着黎明的到來。恍惚間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被厲夏的低吟給驚醒,剛想查看情況,卻震驚地聽見了槍聲。她駭然,趕忙輕巧地将厲夏的頭移開,吃力地站起,挪到玻璃牆邊向南望去,距離較遠,雖借着明亮的月光,還是隐隐綽綽看不清楚。

“下面發生什麽事?”林小寒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她是以為厲夏已經醒了。誰知等了一會不見回答,轉頭一望,頓時揪起心來。厲夏縮卷成一團,嘴裏不停呻/吟,再仔細聽,似乎是痛苦的低聲嘶叫。她趕緊走過去,急切地問,“怎麽啦?”

厲夏沒有回答,只是反複嘶吼着一句話,“我讨厭月亮,讨厭月亮……”

月亮?林小寒擡頭望去,明晃晃的月亮正挂在她頭頂中間,看樣子已經是子夜了。她想起以前厲夏說起過怕被月亮嗮黑的話,頓覺好笑,但又覺得厲夏這狀态不對,怕被嗮黑也不會痛苦成這樣,難道是夢魇了?她忙去握住厲夏的手,想去撫慰幾句,卻猛然間縮回了手,臉色大變,握住的不像是手,好似燒開的水壺。不對,腦筋一轉,她覺出了異常。人在長時間精神緊張下身體是會出現些應激的反應,可忽然間就能發熱成這樣嗎?人的體溫怎麽可能高到燙手的程度?有疾病能引起這種情況嗎?也不對,水的沸點在标準大氣壓下是一百度,她深呼了幾口氣,沒錯,應該是平常的環境。但這溫度是人的體溫嗎?一瞬間地驚恐讓她緊張地都有些結巴了,“厲夏,你,你你,發燒了?”沒人回答她,突然間一切又回到了安靜的狀态,厲夏也沒了動靜,似乎剛才的發生情況應該是幻覺。

不不不,林小寒使勁甩甩頭,不是幻覺,這裏雖有能讓人記憶混亂的異能者,但也不至于對她們兩個犧牲品動手腳,更不可能輸入這麽恐怖的記憶只是來吓唬她們。到底是關心戰勝了恐懼,她輕輕呼喚了幾聲厲夏,見沒有動靜,才慢慢地撥去厲夏額前的長發。閉着眼睛的厲夏面容恬靜,似乎睡得很香,臉頰的溫度十分正常。

難道是自己長時間緊張引發了幻覺?還是那個老女人下令讓異能者擾亂她的記憶?難道這也是試驗的一部分?胡亂猜測是觸不到問題的核心,林小寒決定将腦子裏的紛亂全部清空,好好地依偎着厲夏休息一陣再說,她又坐了回去,握住厲夏的手,讓厲夏的頭繼續伏在自己的腿上,然後閉目養神。

只是僅僅過了數十秒,林小寒突然一聲尖叫,激烈地将厲夏推開,都不上起身,急速地向後退了好幾米。她剛才握在手裏的是什麽東西?毛茸茸的,像是動物爪子?!她顫抖着雙唇,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看清了,應該是手掌!是被黑色長毛覆蓋着,有着長長指甲的巨大手掌!可是,這連接手掌的胳膊,這連接胳膊的身體是——厲夏的!她想喚醒沉睡的厲夏,可身體所有的部位已然僵硬,只能像個雕像般一動不動。

這時,厲夏輕輕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眸,沒有一絲光亮閃現,整個眼睛裏漆黑異常。沒有眼白!林小寒心裏一跳,覺得自己忘記了呼吸。然後更加恐怖的事出現了,黑色的眼睛極快地轉換成了紅色,紅得好似要滴出血來。不,血也沒有這麽紅。然而,更可怕的緊接着就出現了。厲夏像是沒有睡醒一樣,似乎懶懶得打個哈欠,鯊魚般的細碎尖牙閃着白光,無意間伸出的舌頭猩紅軟長,舌尖竟分着叉,嘴裏還發出“嘶嘶”的聲音。

蛇信?不是,蛇信沒有這麽寬,像貓科動物的?不是,貓科類的沒有這麽長。蜥蜴?不像。林小寒腦裏子不自主地冒出無數念頭,稍稍減少了一點恐懼。

可是這一切遠遠還未結束。“劈哩啪啦”的響聲充斥着寂靜的空間,打擊着林小寒的心髒。這是骨骼生長太快而發出的劇烈動靜。厲夏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衣服在擴張之下不斷地撕裂脫落。更加詭異是毛發的生長,整個白皙光潔的身體似乎突然間就被一層濃密的黑短毛發覆蓋。而頭發卻好像反生長一樣,急速地變短消失,頃刻又神速地張長,再極快地變短消失,如此反複了三次,直到玻璃屋中重新安靜下來。

眼前的這個兩米多高、渾身黑毛的赤眼粗壯怪物還能叫“厲夏”嗎?手腳掌至少有了兩個成人的手腳掌大小,手腳指長的像鷹爪,指根部竟然還有璞。披肩的頭發已經不能叫秀發,每根都很粗黑,一縷縷墜在腦後。但是最讓林小寒大腦和呼吸同時停頓的卻是這怪物的性/器/官。赤/裸的身軀讓她看得很清楚,胸部的乳/房發育得“波瀾壯闊”,然而下腹部明顯的女性/器/官之上出現得竟是同樣明顯的男性/器/官。絕對沒錯!男女/器/官同時出現在這怪物的身上。

不對!林小寒再如何“無知”,也曾無意間看過那些随地便溺的小男孩的器/官,而且在中學至少也有門課叫生理衛生,雖然沒教過,但好歹有課本。可仔細再看這怪物的性/器/官,女性的似乎是正常位置,緊靠着的上面是男性的,這就比正常的要明顯偏上,而且也和她認知的不同,只有一根在她看來像水管般的東西孤零零露在外面,應該是少了部分器/官。接受到足夠的畫面,大腦即将運轉的那一刻,怪物閃電般得撲了過來。瞬間,大量的信息爆炸似湧入了林小寒的腦裏。

完美者”就是厲夏?不可能!從老女人的話中聽出所謂的“完美者”應該是由男性生成。為什麽厲夏會出現變異?思緒往前推,想想以前厲夏的言行,有什麽怪異的嗎?每次都以咬人結束戀情也許就能說得通了,在動物世界中雄性之間為奪得地盤、交/配權都是用争鬥作為唯一方式,大部分男性人類其實也逃不了這個規律,只是沒有動物的直接。社會上的異性戀主流意識讓厲夏選擇了男性作為戀愛對象,卻因為含有雄性隐性的基因才會讓她在男性有進一步動作時産生巨大的危機感,結果導致咬人事件的發生。目前看來這也許是最接近真想的。還有一點奇怪的地方,厲夏曾說過她媽反複告誡她被月亮曬會皮膚會黑的,可是以一個衛生部副部長的學識難道會給女兒灌輸這樣可笑的念頭?除非厲夏母親一早就知道女兒的怪異,這又說不通了,厲夏肯定知道自己沒被閃電擊中過,當然也沒有異能。最重要的是老女人說過厲夏根本不是他們的目标,基地的人既然能神通廣大的找到他們,當然能肯定厲夏普通人的身份。這從老女人對厲夏的态度絕對可以看得出。但是為什麽厲夏身上卻發生這樣驚人詭異的變化?關鍵到底是什麽?這怪物身上會有什麽神秘之處?會是超能力?一個怪物即使擁有超能力也不可能去到人類社會興風作浪,目标太大、太容易辨識。難道是不需要靠近人類的遠程超能力?不對,如果基地“主人”只需要怪物的超能力,為什麽還要我們充當所謂的“母體”?怪物現在的行為明顯就是本能所驅,除了人類之外,動物在性成熟後繁衍就成了本能,所以這是個利用怪物的本能來進行的繁衍實驗?可是和怪物繁衍怎能産生進化的人類?不對,錯了,厲夏絕對不會是老女人所說的“完美者”,老女人口中進化人類的實驗和眼前的怪物,完全是矛盾的。唯一肯定的是,基地的人根本不知道厲夏的異常。

林小寒麻木得在旁觀怪物“肆虐”着自己的身體,大腦的思考根本停不下來,也許正是如此才能讓自己“靈魂出竅”。奇怪,自己怎麽會“靈魂出竅”?難道這是自己絕境時的異能?也許四周的玻璃屋形成了“鏡面效應”,反射了自己的腦電波?但是大腦有“眼睛”嗎?能“可視”嗎?不過這樣也挺好,一點都感覺不到痛苦,奇怪,這又是為什麽呢?人的痛感神經傳輸都是自動的,是自己的大腦能自主控制切斷痛感神經傳輸,還是“鏡面效應”的反射真的就和鏡子的原理一樣,只有視覺功能?唉,即便是身體上痛苦又如何呢,怎及得上厲夏心裏的痛苦,那是種完全否定、颠覆自己潛意識的巨大痛苦。直白點,就是否定自己是人類的痛苦。但願這個時候,怪物的靈魂裏沒有住着厲夏。否則,将來我們又該如何面對對方?對,為了将來,自己一定要找到這迷霧的答案。關鍵還是厲夏為什麽會變異。現在去回想一下過去,這一切到如今的境地,巧合得不可思議。從學校的交換生開始,冥冥之中厲夏就被牢牢地困在了自己身邊。基地認為厲夏是“廢物”這一點應該沒什麽可疑,所以這應該與基地無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難道還有更加神秘的幕後黑手?再想想,再仔細想想,哪一點能找出一絲破綻?

竭盡腦力的林小寒突然間感到視覺變得扭曲模糊,她吃力得望向自己的軀體,顯然在怪物的“暴虐”之下,這軀體已經支撐不住。如果本體沒了生命跡象,“靈魂”還會存在嗎?神話或宗教意義上的靈魂也許會有。可按照她自己推測的腦電波“鏡面反射”效應而形成的“靈魂”,恐怕就得跟着本體而消亡了。

林小寒嘴角扯出一絲苦笑,命運真得就這麽殘酷嗎?雖然現在還能想象出父母失去自己的痛苦,但死亡很快能消弭自己的一切感官。可是厲夏,她卻要活着感受一切的痛苦,而且還是用一個怪物的身軀。原來對她們而言,活着相較于死亡是多麽的不公。然而,沒有辦法,再無奈再不甘再痛恨,自己也只能讓厲夏去獨自承受未來的一切。

林小寒貪戀的、最後看了一眼怪物,我的厲夏就在這醜陋的軀殼中,不過不要緊,我依然能看到你以前的美好。她靜靜得閉上眼,回到了已經幾乎麻木的軀體,安詳的等待着消亡一刻的到來。

忽然,身體上的壓力消失了。一雙溫柔的手顫抖着撫了她的額頭,溫熱的液體滴落在她的眼睑上。她甚至聽到了脆弱的哽咽聲。是誰?她勉力得睜開眼睛,一瞬間,身體突然漲滿的不可思議讓她精神一震。不可能!

是、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