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他人是不錯啦,可就是不願意戴套!真是煩~”

“說他呀!”

“說他?我瘋啦?是他付錢給我,還是我付錢給他?哎喲,他可千萬別再來了,受不了。”

“你這就是火候不夠。——哎,施施你來啦?”

施詩磊剛從電梯口那邊走過來就聽到他們的對話,擡手打了個招呼:“喲。”

相比于他們為了凸顯身材而穿着的緊身皮褲和v領薄T恤,身着棉麻短褲和帆布鞋的施詩磊簡直就是剛從學校裏走出來的學生。

不過,他的确也是才從學校過來。

他掏出手機關閉音樂,把耳機挂在脖子上,問:“坤哥呢?”

其中一個往樓梯裏面一指:“下邊跟客人聊天呢。”

“施施,好久沒來了啊。”濃妝豔抹的那個笑盈盈地對他眨眼說,“純得是0是1都分不清了。”

聞言施詩磊輕輕一笑:“先閃了,回頭聊。”

他并沒有往樓下酒吧走,而是轉到了外頭清淨的地方給徐坤打電話。等電話接通的過程中,他低頭彈了彈T恤下擺上的一片黑色,弄了一會兒沒弄掉,才發現是墨汁留下來的痕跡。

施詩磊驚訝地眨了一下眼,電話那頭的聲音來了:“喂?施施啊,人在哪兒了?”

“還沒進門。客人呢?你帶我去還是我自己去找?”他把下擺撩起來對着燈光仔細看了一陣。

徐坤呵呵笑着:“你等一下,我帶你過去。”

果然不出施詩磊所料,客人并不在酒吧裏。

至于這塊墨跡,應該是那天在畫上題字時不小心染上去的,想到這件T恤的價格,施詩磊不免有些悻悻。

過了一會兒徐坤就出現了,很熟絡地搭過施詩磊的肩膀,笑着問:“怎麽不到下邊坐一坐?”

“吵死了。”施詩磊随口說了句,順便把耳機取下來折疊在一起往斜挎包裏塞。

跟客人初次見面的地方比酒吧要清雅許多,是附近的一間茶莊,推門進去就看到穿着旗袍的美麗服務員上來問詢幾位客人。

施詩磊他們就這麽被帶上了二樓,徐坤有點胖,施詩磊跟在他後頭,再加上服務員,幾乎看不到茶室裏的人,只聽到幾個渾厚的男中音在愉快地聊天。

徐坤很快就施展了他的笑面神功,打招呼道:“姚總,幾位老板好。”說完讓出了道路。

施詩磊這才看清茶室裏到底坐了幾個人,五男兩女,一時間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他微微一怔,轉頭看向徐坤,只聽到其中一個肥頭大耳的說:“這就是施施吧?過來坐。”說着拍拍自己身邊的空位。

施詩磊轉而看到他的另一邊坐着一個也不比自己大幾歲的男生,一看就是個“少爺”。他下意識地抓住了斜挎包的背帶,走了過去。

“呵,別這麽拘謹,喝個茶緊張什麽?”倒是旁邊一個敞開西服的中年男人端着茶杯笑道。

施詩磊在網上看過他的照片,抿了抿嘴唇,看看那個少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小聲說:“我想坐這邊。”

少爺訝然看他,又看向有些尴尬的胖男人。胖男人到底是做大生意的,豪爽地笑了幾聲,往旁邊一坐,對那個中年男人說:“還是個學生啊!”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擡頭對徐坤說:“徐先生坐吧。”

“好,謝謝姚總。”徐坤賠笑走到一旁的空位坐下來,對施詩磊說,“施施,這位就是姚總裁了,這幾位是劉總、黃總還有王助理。”

施詩磊雙手放在膝蓋上,一一跟他們問好。另外兩個女的,盡管未作介紹,但施詩磊也猜到是什麽人物了。

“小朋友,今年幾歲了?不會沒成年吧?”王助理是個戴着眼鏡的斯文男人。

他腼腆地笑笑:“十八了。”

“這也是剛成年啊!”劉總摟着他身邊那個少爺,對姚總調笑道,“錫陽,你看看你怎麽感謝我?給你找了個這麽嫩的。——徐老板,大功一件!”說着就對徐坤比了大拇指。

徐坤呵呵直笑。

姚錫陽給施詩磊滗了一杯茶,問:“上大學?”

“嗯,大一。”施詩磊微微鞠躬謝過了他。

“是本地人嗎?或者過來讀書?”幾位大老板看起來都十分和藹可親。

施詩磊猶豫了一秒,如實回答:“過來讀書的。幾位老板都是江浙人吧?”

他們對視了一眼,還是劉總笑問:“怎麽看出來的?”

施詩磊輕輕舔了一下嘴唇上殘留的茶水,說:“口音。”

“哈哈哈!看來我們的普通話不夠标準啊!”黃總開着玩笑,他拍了拍姚錫陽的肩膀,說,“猜猜,我們姚總是哪裏人?”

這個施詩磊早就在網上看過了,但他還是搖頭,猜測道:“北京?”

“哈哈,姚總跟我可是發小!”黃總笑道,“就是出去混了一圈,搞得自己洋裏洋氣的!不倫不類!”

“不會啊。”施詩磊看到姚錫陽笑,就先說,“我覺得姚總比較像那種古代的士大夫,很風雅的。”

姚錫陽擡眼,略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旁邊的人面面相觑,臉上都或多或少挂上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徐坤在這時及時說道:“我們施施很聰明的,可跟現在只知道逃課打游戲的大學生不一樣,學習起來也很積極。他啊,對什麽琴棋書畫啊、詩詞歌賦啊,特別感興趣,也很拿手呢!”

“哦?”姚錫陽好像感到很有趣,轉而問施詩磊,“在學校學什麽專業的?中文?”

施詩磊搖頭,轉念一想,道:“攝影。”

“那個很燒錢啊!”旁邊的少爺突然插話道。

他不好意思地笑。

“哎~怕什麽,這不是有我們姚總在嘛!”劉總對姚錫陽抛了個眼神。

姚錫陽笑起來顯得十分謙遜,倒是不像個生意人。他沒有正面回答,對施詩磊微笑說:“好好學,這個有前途。”

當晚他們就在姚錫陽住的酒店裏又開了一間房。

施詩磊上大學以後就再沒有光顧過五星級酒店,酒店服務很棒,加上身邊金主做起愛來格外溫柔,他過了一個十分愉悅的晚上。

姚錫陽結過婚,但五年前喪偶了,妻子是車禍去世的。現年三十七歲,有一個兒子留在美國讀書。

這次回國探親,也算是給自己放一個假,所以除了要處理一些重要的公司議程以外,日常的工作幾乎不管,日子過得比較清閑。

施詩磊的整個暑假都被他包下了。開學之際,姚錫陽在學校附近的一間賓館給他訂了一間湖景套房,比他之前租的房子不知好多少倍,并且有了優質的酒店服務,施詩磊連家務活都不用幹了。

安排好一切金主就去俄羅斯談生意了。

施詩磊不知道徐坤在這樁生意裏拿到了多少抽成,不過他自己過得挺滋潤的,也就懶得去問了。

雖然暫時買東西都不必再看價格,但施詩磊并沒有到處顯擺。姚錫陽提過可以給他安排汽車,不過他現在除了在學校上課以外也不去別的地方,賓館距離學校近,還是騎自行車比較方便些。

何況,施詩磊知道姚錫陽就是喜歡他這樣,不顯山露水,只把錢用在自己喜歡的愛好上。

這天施詩磊才準備在下課以後去咖啡館喝咖啡,卻在離開教室前看到盧松子轉悠了過來。

他站在門口張望半天,一看到施詩磊,立即揮手,滿是焦急模樣。

“怎麽了?”施詩磊想起不久前發給他的照片,問,“照片有什麽問題?”

“都發布了還什麽問題?”他頓了頓,問,“你跟符欽若後來有聯系嗎?”

聽到這個将近兩個月沒有聽到的名字,施詩磊稍微愣了一愣,奇怪道:“沒有啊。我幹嘛跟他聯系?”

“我猜也是。”盧松子理所當然,叉腰嘆氣道,“昨晚跟袁康在網上聊天,他突然向我問起符欽若。”

施詩磊好笑道:“他們是高中同學,幹嘛問我們?”

“你不是最後離開客棧的嘛!”盧松子咂嘴道,“我昨晚就想給你打電話,你一直關機。”

施詩磊現在有兩個手機,一個用來聯絡同學朋友,一個則只跟那個圈子聯絡。因為這樣,有時他會忘記給手機充電。

經盧松子說了以後,施詩磊才知道符欽若沒有消息了。

符欽若平時鮮有跟外界有聯系,就算是要跟他在網上商量事情,也是要先發消息或者先打電話。袁康過完暑假,想起要給符欽若打電話,卻一直打不通,後來提示音索性變成了“此號碼為空號”。

“唉,本來人家的事情我是懶得管,就是不小心讓小凡知道了。你也知道他高中同學的事,弄得他緊張得要死,晚上睡覺翻來覆去的。”盧松子說多了,揮揮手讓施詩磊不必在意,說,“你走的時候他有什麽異樣嗎?”

施詩磊心想他們不過就是萍水相逢,走前還是把房錢放在信封裏留在了前臺,兩不相欠,根本沒必要窮緊張。他撇撇嘴:“你們看到是怎樣就怎樣啊。”

“唉!”盧松子搖了搖頭,憂愁道,“千萬別出什麽事才好。”

不知為何,施詩磊被他說得很心煩:“行了吧你!先折騰好你的畢設吧!”

龍傾與妻子結婚三年,今年才在三亞補辦婚禮,真可謂是娛樂圈的一件大喜事。不但有粉絲們的真心祝福,還有各路明星親朋親臨婚禮現場祝賀。

網上從三天前開始鋪天蓋地的宣傳和慶賀,龍傾婚禮的新聞在話題榜上待了足足兩天。他自己也發布了好幾組嬌妻的美照,婚紗照上一對新人笑得格外甜蜜。

施詩磊一邊吃着馄炖老鴨煲,一邊看電視上播的新聞,最後還有娛樂節目主持人的祝福。

電視只看到了這裏,老板适時地按下了電源按鈕,還輕聲責備了幾句把電視打開的小孩。

有游客不了解情況,問為什麽不開電視。

“唉,鄰居有人辦喪事呢,還是別看這種紅白相沖的東西才好。”老板賠笑,熱情招呼道,“還要吃點別的嗎?手撕包菜要的吧?”

“來一份吧,老板你這裏的米飯好好吃!”游客誇獎道。

跟她坐一桌的另一個人趁着跟老板能說上話,問:“老板,那間欽若小築的老板去哪裏了,你知不知道啊?上回我們來,就住他那裏,這回還想再住,找不到人了!”

“你說小符啊?我也不知道呢,有一陣子沒見了吧。大概是回紹興老家啦?”老板看到一桌的客人走了,走過去一邊擦桌子一邊說,“他近來精神不太好,不适合做生意啦。”

一這麽說,不免又八卦和關心起來。

施詩磊吃飽了,背上背包,抽了一張抽紙就轉身離店了。

當天就又回到了學校,施詩磊來到國畫系時,正看到江盈在走廊上玩手機。

“陳苒手機號碼給我。”他說着就已經把女生的手機拿了過來。

江盈剛才根本沒注意他,手一空就睜大了眼睛,跳起來要把手機搶回來:“你神經病啊!還給我!”

好在是和施詩磊一樣的同款手機,操作起來他很快找到了通訊錄,同時也找到了陳苒的電話。

江盈把手機奪回來,再一次罵道:“有病啊你!”

施詩磊聳肩:“走了。”

“莫名其妙。”江盈瞪了他一眼,對着他的背影喊道,“你可別亂打電話啊!”

他手擡起來,背對她,做了個道別的動作。

撥第一次時沒有人接電話,施詩磊走到水池旁邊,又撥了第二回。

池裏的荷花已經敗了,他眯起眼睛,仍是看到有一只蜻蜓停在殘敗的花莖上。

“喂?請問哪位?”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施詩磊愣了一愣,半晌才叫道:“江老師?”

對方好像也驚訝了,停了停才說:“你是?”

他微乎其微地吐了一口氣,說:“施詩磊。你還記得嗎?”

其實施詩磊還是慶幸接電話的自己老師,如果是陳苒,恐怕就沒有那麽好說話。他撒了謊,又含糊不清地帶過了一些事情,最後問到了符欽若在紹興的家。

高速公路塞車,施詩磊在車站被延誤了一個多小時。

車站電視上在重播他中午看到的那個娛樂新聞,如今已經是華燈初上,同樣的畫面、同樣的祝福語,電視上的龍傾浮華得就是真真正正娛樂圈裏的人。

“啊——嚏——!”施詩磊揉了揉鼻子,從斜挎包裏扯出一件短袖襯衫披在T恤外面,從汽車站出來,走過馬路。

手機上的衛星定位這個時候失靈了,他不得不放棄,向路邊一位正在聽曲兒的老爺爺問了路。

老爺爺說的是吳越方言,聽得施詩磊耳朵難受,也是一知半解。他牽強笑笑,謝過了老人家,還是決定自己去找公交車。

正巧公交站臺上有兩個女孩子,施詩磊上前問路,照例得到了她們熱心的回答。

但他已經選錯了方向,不得不又找尋下一個路口,重新返回馬路對面。

一路上,他一直都在撥打那個已經成為空號的號碼。

坐在公交車的最後一排,施詩磊胳膊肘搭在車窗上,托腮望着外頭的街景。風把他的額發都吹開,眼睛也因為風而有些迷迷糊糊。

他揉了揉眼睛,犯困打了個呵欠,才想起自己居然在三個月內來了這個地方兩次。

下了車還要走一段,他挨家挨戶地找尋門牌號。但這東西向來不好找,施詩磊在博物館門前看到一個門牌號以後,分辨左右和排列大小,往面前街道的深處走。

路過園林外頭時,聽到裏頭傳來的越劇唱腔,他稍微駐步往牆內望了一眼,肚子在這個時候咕嚕咕嚕唱起了空城計。

他撇撇嘴,但終于在這唱腔之中看到了希望——符欽若的家就在這個公園的附近。

這一路而來算不上跋山涉水,但一天跑三個地方也算是盡心盡力了。

施詩磊拿出手機,借着鏡面看看自己的黑眼圈,翻了個白眼,走進面前的書畫鋪子,小心而禮貌地問:“請問,符欽若在家嗎?”

這家人剛剛吃完飯,一位老奶奶步履蹒跚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她看到施詩磊,親切地笑說:“欽若還沒回來,你是哪位?”

老爺爺從書案後面走出來,打量了施詩磊一番:“他還沒回來。你先進來坐吧。”

兩位老人家說話都是吳侬軟音,聽起來像唱歌似的。施詩磊聽到老爺爺說話,頓時便知道為什麽符欽若說話的節奏是那樣了。

“哦,好。”他拘謹地走進來,想了想,自我介紹道,“我是他一個朋友,叫施詩磊,從杭州過來的。”

“倒是沒有聽他說會有朋友來,小施吃過飯沒有?”老爺爺給施詩磊倒了一杯茶。

施詩磊連忙雙手接過,杵在原地,握着暖手的水杯:“還好,我不餓。”偏偏剛說完,肚子又叫了。

老奶奶一聽笑了:“你等等,我給你盛碗飯。”

“真的不用。”施詩磊看她端着用過的碗往裏頭走,忙不疊說。

“沒關系,先吃着。符欽若應該也沒吃,你邊吃邊等。”老爺爺說着給他遞了個眼神,“先坐下休息吧,剛從杭州過來?火車還是汽車?”

“汽車。”因為老爺爺已經走到了身邊,施詩磊不得不往後退了兩步,在餐桌前坐了下來。

“那高速公路上可得塞車吧?今天可周末呢!”奶奶盛出了一碗飯,把筷子給施詩磊。

符爺爺摸了摸桌上的碗碟,說:“還熱着,先填填肚子吧。符欽若應該快回來了。”

“哦,好……”不知為什麽,施詩磊的臉熱熱的,他放下碗筷,說,“我先洗個手。”

符奶奶很樂意地笑着點頭:“嗯,這邊。這邊有水龍頭。”

完全沒有想到爺爺奶奶是這麽和藹可親的人,施詩磊還以為像這種前輩大手,肯定會十分清高。

施詩磊吃飯時,符爺爺又繼續畫畫,而符奶奶則坐在一旁跟施詩磊聊天,問起許多他跟符欽若的話。他跟符欽若又能熟悉到哪裏去?就是現在回想,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走進這間店裏來的。

從符奶奶的口中施詩磊才知道,符欽若上大學以後再沒有帶過朋友回家,也不知道他究竟是過得好還是不好。

“跟欽若是怎麽認識的?——吃菜,這個芹菜挺好吃的。”符奶奶把香芹往施詩磊面前推。

施詩磊聞到香芹的氣味,忍住才沒皺眉頭,扒了兩口飯,說:“前幾個月我去西塘玩,那時住在他的客棧裏,就這麽認識的。”

“原來是客人?”符奶奶笑着回頭對老伴說,“我就說開客棧也是好事,能交的朋友多。”

符爺爺一直端着筆,聞言望了過來,問:“還在上學麽?”

“嗯。”施詩磊注意到符爺爺神情的變化,就把自己的學校給報了出來。

老先生了然點了點頭,稱贊道:“那是一所好學校。”

“從外地考來的?”老太太進一步問。

施詩磊抿嘴一笑,點點頭:“嗯!”

問過施詩磊年紀以後,符奶奶又回頭對符爺爺說:“考一年就能考上,很厲害了呀!而且家裏又跟藝術沒什麽關系。——孩子,你爸爸媽媽是做什麽的?”

“嗯?”施詩磊一愣,赧然搖了搖頭,輕聲說,“都不在了。”

一句話換來老奶奶的一聲喟嘆。

符爺爺一邊下筆一邊說:“以後常來玩。”

說是邊吃邊等,這頓晚飯因為要跟爺爺奶奶聊天,施詩磊吃了近半個小時,到了後來收拾碗筷也沒見到符欽若人影。

符奶奶要收拾碗筷,但這活被施詩磊搶着做了,她便在一旁安慰道:“沒關系,再等等呗。唉,這孩子今天是怎麽回事,怎麽還不回來?”

因為已經裝成了跟符欽若很熟的樣子,施詩磊又不好問他為什麽這個時候還不回來。施詩磊想了想,說:“要不我先去外頭找地方住,明天再過來。”

“哎!找什麽地方住呀,就住這兒好啦。家裏有兩間空房沒人住呢,到外頭去花錢買不安全麽?”老奶奶有些責備他的意思,“像你這種小孩兒,大晚上的很容易遭搶劫。還是別走了,就住這裏吧。”

施詩磊把碗筷放好,往衣服背後擦了擦手,說:“還是不麻煩了。”說着,也不等奶奶再多說,他迅速離開了廚房。

走到店面外,施詩磊拿上了放在紅木椅子上的背包,對老先生說:“爺爺,我先走了。明天再過來找符欽若,明天不是周末嘛。”

“走?”符爺爺很驚訝。

“哎呀,讓他住家裏頭,他非要住外頭酒店。”老奶奶從裏面走出來,突然說,“诶!欽若回來啦?啊喲,真好。喏,小施,欽若回來了。”

施詩磊吃驚地轉過身,果然看到符欽若在外頭停電動車。

他走進來張口就說“我回來了”,但看到店面裏站着的施詩磊,一下子愣住了。

“你怎麽才回來?你朋友等半天了。”符奶奶搖了搖頭。

符欽若還是有些回不過神的樣子:“你怎麽……”

施詩磊站在他面前,一下子就把手裏的背包甩到了他身上。

累了一天,這一晚施詩磊睡得格外好。

清晨他聽到有人走下木樓梯的聲音,想起自己住在別人家裏,趕忙爬起來。晨曦透過木格子窗洩進來,碎了一地金。他呆呆看着地板上的格子紋路,還有上頭的樹影,揉着眼睛還是下了床。

換做往時,施詩磊可不敢相信自己會這麽早起床。洗漱完畢以後,他從閣樓上下來,并沒有看到符家人,還是晃到店面時才看到符爺爺在裏面聽曲兒。

“爺爺。”施詩磊不好意思地笑,“早上好。”

符爺爺從報紙後面擡起眼睛,微笑點頭:“起得真早。”

老人家說這話不知是褒是貶,施詩磊留神了牆上的時間,也不過七點一刻。他摸摸後腦勺,問:“奶奶呢?”

“旁邊公園散步去了。”符爺爺往後頭擡了擡下巴,“符欽若在院子裏。”

剛才施詩磊不過也就是礙于禮貌才先問了奶奶,聞言謝過爺爺,轉身往院子裏走了。

春天見到他時,他走在垂柳之間。夏天跟他說話時,他站在石榴花下。轉眼間,他又手捧着竹簸箕采桂花。

施詩磊靠在門沿上打量他擡手折枝的背影,打了個哈欠,過了一會兒才問:“采這個做什麽?”

符欽若背影一頓,回眸看了他一眼,又繼續折花,道:“做桂花釀。”

“咦?”施詩磊一聽樂了,正要走進院子,冷不防踢到了門檻,吓得大叫一聲。

符欽若也被他吓了一跳,忙伸手過來扶他。

施詩磊完全是整個人摔到符欽若懷裏去的,竹簸箕掉在地上,落了一地桂花。

“……我操。”施詩磊踮着腳站穩,踢到門檻的左腳還痛得很,“你家怎麽連院子門檻都這麽高?”

符欽若沒有回答,而是蹲下來撿落在地上的桂花。

施詩磊漸漸也習慣了他這副模樣,在旁邊站了站,也跟着蹲下來撿桂花。

“這兩株桂花長得都挺大的,有些年紀了吧?”他撚着石板上金黃色的小花,信口問道。

符欽若頭都沒擡:“我爺爺奶奶訂親那年種的。”

“那也有……”他想了想,“也有五六十年了?”

“七十幾年了。”符欽若說,“他們是指腹為婚的娃娃親,還沒出生的時候就訂親了。”

施詩磊聽罷愣了半晌,笑道:“你家真的好有趣。”

符欽若沒有接這茬。

有許多小花落到了石板的縫隙間,就撿不起來了。

他始終一言不發,料定施詩磊不會幫忙一般,自己繼續折花。

施詩磊蹲在地上看了他半天,聽到身後傳來奶奶說話的聲音,忙不疊起身繼續給符欽若幫忙。

還沒過半分鐘,符奶奶就走到院子外頭,笑問:“施施起床啦?吃早點了?”

“奶奶早上好~”施詩磊回頭向她甜甜一笑,脆生生地回答,“還沒吃呢~”

符奶奶吃了一驚,立即數落自家孫子:“欽若,怎麽招呼客人的?哪能不讓施施吃早點?”

施詩磊忍笑瞥眼看他,只見他嘴唇微微一動,不似要辯解的模樣,便對奶奶擺擺手,“沒關系啦,我也沒吃早點的習慣。看到他在折桂花,就過來幫忙了。”

“哪能不吃早點?昨晚看你吃飯,也是只吃一碗,怎麽能不吃呢?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符奶奶說罷就走進來,拿過孫子手裏的簸箕,“還不帶施施去吃早點?施施喜歡吃什麽?家裏有包子和稀飯,要是不愛吃,就讓欽若帶你到外頭吃。”

施詩磊其實不太想待在家裏面對兩位老人,雙手背在身後腼腆地笑笑。

“這孩子真是。”符奶奶看他這不好意思的模樣,捏了一下他的臉,吩咐符欽若,“你們到外頭吃吧。難得施施來玩,也四處轉一轉。”

符欽若轉頭看施詩磊對自己笑,猶豫道:“那衣服……”

“我待會兒洗。行了,你們走吧。零用錢有的?”符奶奶問。

施詩磊眨了眨眼睛,只聽到符欽若說:“有錢。”就連對家人也這樣惜字如金,說完就往裏走了,也沒叫上施詩磊。

“奶奶我先走了。”施詩磊禮貌道別,腳步輕松地跟着符欽若出了院子。

誰知符欽若走到廚房裏洗了手以後,打開旁邊的瓦斯爐加熱放在上面的鍋,回頭對跟進來的施詩磊說:“爺爺早上買包子,帶了你的那份。”

施詩磊聽了一愣,知道他是什麽意思,點了點頭:“哦,好~”

符欽若打開電飯煲盛了一碗稀飯,又從冰箱裏拿出幾樣送稀飯的小菜放在桌上:“你先吃吧。”

“你去哪裏?”施詩磊看他往外走。

“洗衣服。”他簡單說了這句就走了。

施詩磊吹掉額發,看着面前的稀飯和小菜,還有只有他一個人的廚房,坐下來生悶氣。

他真的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吃完那碗稀飯,再吃不下包子。而且鍋裏的包子因為經過二次加熱,看起來不甚美味,更沒胃口。

施詩磊蓋上鍋蓋,也沒聽到隔壁浴室傳來水聲,不由得驚奇。

他踱步走過去,果然沒看到符欽若人影,滿腹狐疑又走出店面:“爺爺,符欽若呢?”

“外面洗衣服去了。”符爺爺往外頭一指,關心道,“吃飽了?”

“嗯!吃飽了!”為了不多說什麽,他撓撓臉頰,道,“那我去找他。”

“去吧,應該不遠。”符爺爺起身往外走,張望片刻便說,“就在那邊。”

原來他們家也是在城裏河巷旁洗衣服的。

施詩磊一路走過去,看到幾個大媽在一個臺階下面一邊洗衣服一邊聊天,等找到符欽若,只見他孤零零一個人蹲在河邊,手裏的衣服做一團在石板上搓打,白色的泡沫沿着石縫往河裏流。

“大家都在這個河裏洗衣服,水多髒啊,還有船劃過來呢。”施詩磊走到臺階旁坐下。

符欽若偏頭瞥了他一眼,把衣服丢進水裏蕩了蕩。過了幾分鐘,他才問:“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來玩啊!”施詩磊托腮看他洗衣服,等他回頭正視自己,笑道,“怎麽?不歡迎啊?”

他不回答,而是繼續默不吭聲地繼續洗衣服,這就足以作為一個答案了。

施詩磊不以為意,挑眉道:“你不歡迎也沒關系,反正你爺爺奶奶挺歡迎我的。昨晚你爺爺還跟我說‘以後常來玩’呢!”

符欽若把衣服擰幹,再一次回頭。

他笑得純淨:“我以後一定會常來的。”适度地加上了重音。

回到家裏,他們正好看到郵遞員送來一份快件,符爺爺和符奶奶湊在一起看,是一張請柬。

“怎麽沒去玩呢?”符奶奶責怪地白了符欽若一眼。

符欽若先把衣服拿進裏面去了。

施詩磊看到那張紅色的請柬,好奇問:“是什麽東西呀?”

“是以前一個來學書法的學生要結婚了,送來的請柬。”符爺爺推了一下眼鏡。

“算算也跟欽若差不多年齡,大個一兩歲?”符奶奶笑着說,“欽若再過不久也是要結婚的。施施,到時候來喝喜酒啊。”

聽到這個,施詩磊微微一怔,忙笑說:“好啊!”

可是看符欽若如今這個樣子,哪裏是要結婚的人?

施詩磊看他在院子裏晾衣服,腹诽真不知道是哪個女孩子這麽倒黴,嫁這麽一個悶葫蘆。跟他認識到現在,他說的話加起來有二十句沒有?恐怕還有一半是那天喝醉了以後才說的。

想起那天,施詩磊鬼使神差地看了看自己白淨的手臂。

這時符奶奶走進來催促符欽若帶施詩磊出去玩,符欽若不說什麽,也沒露出不願意的表情,正打算把衣服晾完,盆子先一步被奶奶搶了去。

施詩磊不易察覺地挑了一下眉,看他遵從老人家的意願放棄了曬衣服這件事。

本來施詩磊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來紹興,看到符欽若這個模樣,也就更沒心情了。

對客氣的兩位老人家說了一會兒話,表達自己出去玩一圈以後就直接回學校的意願,還被爺爺奶奶挽留了一陣子,說一天怎麽玩得完呢?

“沒事啦,下次再來玩,反正近嘛。”施詩磊一邊說,已經走到了店面門口。

符奶奶把他們送到門口,看符欽若要開電動車,說:“別開車了,坐公交車好。不然到了景區怎麽放車呢?”

符欽若猶豫一下,從電動車上下來。

施詩磊轉頭對他做了個鬼臉,又對爺爺奶奶笑着揮手:“那我先走啦,謝謝爺爺奶奶~再見~”

“嗯,慢走。”符爺爺交代符欽若,“最後把施詩磊送到車站吧。”

“以後常來玩。”符奶奶說完遺憾地拍了一下手,又說,“周末沒什麽事就過來嘛,下周來?我做桂花釀給你吃。”

想到自己跟符欽若采的桂花,施詩磊的心好像被什麽給戳了一下,真誠地點頭,“好。”

符欽若并沒有要帶施詩磊去游玩的念頭,施詩磊看得出來,也不稀罕。到了路口,二人當即道別。

“回到學校給你發消息~”施詩磊擡起手,滿眼笑意。

符欽若略略看了看他,說:“路上小心。”說完便低下頭,像古時不敢用目光亵渎美人顏貌的書生。

施詩磊抿起嘴角的笑,挑眼看他,他已經自顧自地點了頭,轉身走了。

盡管第二天就是周一,但施詩磊可不打算就這麽回學校。待符欽若走遠,他拿出手機撥通電話,接通以後勾起嘴角:“喂?有沒有節目?”

施詩磊本想找當地的朋友一道消磨時間,誰知幾個朋友都不在。他一個人從不怕寂寞,還是獨自前往上回的那間酒吧。盡管第二天是工作日,但酒吧生意還不錯。施詩磊一杯酒沒喝完,已經有人主動找上門來了。

一來還來了好幾個。

夜深之後,施詩磊問酒保拿了一支煙走到外頭,忽然聽到身後有人說:“不借個火?”

這聲音調笑意味居多,他回頭輕笑,道:“看你點不點得着。”

對方笑着走過來,掏出打火機給施詩磊點了火。

“小小年紀抽煙可不好。”他收回打火機後說。

施詩磊挑起細致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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