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符欽若指尖留在最後一個音上,擡頭看向端着相機的施詩磊,又在他從相機後擡起頭時,別過了臉。

施詩磊嘴角抿笑,說:“我們去沈園練琴吧?”

他撐案起身,煙眉輕鎖:“你如果不是真的想學,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奶奶那邊,我也不會多說的。”

“誰說我不想學?”施詩磊眯了眯眼睛,并不承認,“你只彈了四遍,我怎麽會彈?”

符欽若嘴唇動了動,嘆氣道:“你既不看琴譜,也不碰琴,怎麽會呢?”

他眼睛一轉,走過來說,“你手把手地教我,我就會了呀!”見他皺眉,施詩磊立即又說,“怎麽?上回你還不是手把手教江盈學琴?哦,因為她是女人,而我是男人嗎?不對,我記得,你是喜歡男人的呀!”

符欽若喉嚨一緊,竟然說:“我不記得這種事。”

“你還想說是自己酒後亂性?”施詩磊不禁笑了,說到這裏,突然又想起那晚的那個吻,自己倒是先梗了一下。

一時之間,兩人又無話可說了。

施詩磊聽到外面開門聲,探頭出去看,開朗地叫道:“爺爺!您回來啦?”

“哦,練琴呢。”符爺爺走進來,看看他們兩個人,也不知道有沒有察覺二人的異樣,只是問施詩磊,“學得怎麽樣?”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用手指比了一下:“就只是會了一點點《古琴吟》,還不是很熟。”說完他就感覺到符欽若投來的詫異目光,不由得暗暗笑了一笑。

“才一個下午就這麽大的進步?”符爺爺端量了施詩磊片刻,笑道,“你以前學過嗎?”

施詩磊歪着頭想了想,赧然一笑:“接觸過一些,會彈幾個音,後來就沒能繼續學了。”

符爺爺了然點頭,微笑道:“那彈彈看吧,也看看符欽若會不會教人。”

“我去看看桂花釀。”符欽若卻說着,走出了院子。

施詩磊猜他在為自己騙了他而生氣,偏偏還是一句話不說。但他從來沒有說過自己不會,他只是說想學而已,有沒有基礎卻是沒提的。再說,他的确就只會彈這一首,而且也很久沒摸琴了。

《古琴吟》是一首不需十天就能成的曲子,加上施詩磊只會彈這一首,縱然很久沒碰琴,要彈也仍是能彈出來。

他在案前坐下,對在一旁觀看的符爺爺笑了笑。

也不知道桂花釀有什麽好看的,釀着就是釀着了,将稠酒燒開又貪這一時?施詩磊一邊彈着,看到窗戶裏符欽若在竈臺前的背影,一不留神就彈錯了一個音。

符欽若往鍋裏倒稠酒的動作停了一停,回頭看了施詩磊一眼。

施詩磊正要應付彈錯的那個音,補救以後注意到他曾經回過頭,不由得心頭一動,又彈錯了一個音。

他回過頭,看坐在院子裏撫琴的施詩磊,似是有些疑惑為什麽這樣一首簡單的曲子能夠連續彈錯幾處。就這麽看了一小會兒,等施詩磊把曲子彈完時,符欽若已經把稠酒全部倒進鍋裏了。

施詩磊微微鼓了鼓臉頰,轉而對符爺爺吐了吐舌頭:“還是不太會的樣子。”

符爺爺看着他,意味深長地笑笑,說:“曲有誤,周郎顧。”

他裝作沒聽太明白,疑惑地眨了眨眼。

符爺爺微笑搖頭,說:“休息一下吧。”

“诶。”施詩磊脆生生地應了這句,轉身抱起琴往裏頭走了。

“還要怎麽樣,才能喝啊?”施詩磊抱着琴走進廚房。

符欽若餘光看到他抱着琴,便轉過頭來,說:“燒開以後再放白糖和桂花,就可以了。”

施詩磊走過去,伸長脖子看了看,吸吸鼻子:“好像已經很香了。”

他點點頭,從符欽若手裏拿過琴,離開了廚房。

準備好晚飯,符欽若正打算給奶奶送去,卻被爺爺接過了保溫桶,交代他照顧好施詩磊。兩個人也不好做飯,不如就去外頭吃。

施詩磊在符欽若身後偷笑,冷不防符欽若在猶豫之後說:“那我先給劉天楠打個電話。”

看着他從自己身邊走過,施詩磊沒好氣地對他做了個鬼臉。

符欽若目光在他身上輕輕掠過,還是低着頭走開了。

不過就是個取消約會的電話,符欽若居然也能打個三五分鐘。施詩磊坐在書案旁,拿一支狼毫敲打挂在筆架上的那幾支筆,聽竹子噠噠噠的聲音,朝在門口打電話的符欽若拖着調子喊:“好了沒啊~人家肚子餓死了~”

因為爺爺已經去醫院了,施詩磊說話自然大膽肆意了很多。

符欽若偏過頭,只是用餘光看了看他,又跟電話裏的人說了幾句。

“切,搞得好像真的很喜歡人家似的。”看他一挂斷電話,施詩磊就冷笑諷刺他。

符欽若抿了抿嘴唇,問:“你想吃什麽?”

施詩磊眨眨眼,笑說:“茴香豆!”

這又怎麽是能夠填肚子的東西?符欽若走到施詩磊身後,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施詩磊這才發現原來他的外套放在這裏,立即靠到了椅背上不讓他拿起來。

符欽若扯了兩回,不得不看向施詩磊。

他仰面對他笑,問:“給我什麽好處?”

符欽若嘴唇稍微動了一下,索性放開了手。

“喂!”施詩磊知道他肯定是要去找別的外套,便叫住他,拿過外套往他身上丢,“你真沒趣!”

符欽若看看手裏的外套,穿上以後說:“走吧,去吃東西。”

施詩磊瞪了他一眼,又朝他做了個鬼臉。

不知道為什麽,只要跟符欽若這個人在一起,施詩磊就什麽事情都不想做了。甚至于是不想吃飯,也不想睡覺。

鹹亨酒家不過是走一條街的距離,也被施詩磊拖着走走停停,走了半個小時都沒抵達。

“聽袁康說你家世代書香門第,而且還是地主,連客棧都是你家的地産?”施詩磊拉住要往前走的符欽若,“那有沒有老臺門?”他指着門口的介紹牌說。

“以前是有的,土改時都變賣或者被沒收了。”符欽若不鹹不淡地說。

施詩磊掏出備機,正打算往裏頭走,卻被門口的工作人員阻止,稱現在已經過了參觀時間。他眉頭一擰,走出來看到符欽若在外頭,生氣道:“你怎麽不提醒我?”

符欽若沒說話,別過了眼。

“不管,賠禮道歉。”這話他倒是說得一如既往理直氣壯。

也不等符欽若說——知道他不會說,施詩磊就拽過符欽若往前頭的奶茶店走。

他趴在櫃臺上看上方的飲料單子,想了想,眯起眼睛說:“看不清啊,都有些什麽?”

店員正打算從旁邊客人手裏拿一張單給施詩磊看,施詩磊沖他擠眉弄眼了一陣,看得他不明不白,單子也沒拿過來。

“符欽若,你來看看有些什麽?”他拉過還站在店面臺階下面的符欽若。

符欽若看到旁邊幾個正在買奶茶的女孩子正用驚訝的目光看他們,又面面相觑,低着頭竊竊私語,不免又将目光飄向了別處。

但施詩磊還是把胳膊擱在櫃臺上,笑着說:“我看不太清楚,你跟我說說上面有什麽?”

符欽若沉了沉氣,擡頭時故意繞開了跟施詩磊目光相觸的一瞬間,一一把飲料單上的種類名稱說出來。

說到一半,聽到那幾個女孩子跟店員點單,說話時臉上都是不掩飾的笑。

“你喝什麽?”符欽若雖然是對着施詩磊說話,卻還是不看他的眼睛。

施詩磊起先還覺得這個樣子有趣,但這會兒倒是冒出了些無名火,不滿地哼了一聲,對店員說了一個位于飲料單末尾的飲料名——符欽若遠沒有讀到那裏。

仿佛早就知道施詩磊是在戲弄自己,符欽若并不驚訝,而是看了一眼忍笑的店員,低頭去掏錢包。

施詩磊早就習慣了自己跟別人在一起的時候,同行的人自然而然做出這個動作,但見到符欽若也這樣,還是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那幾個買奶茶的女孩子拿到自己的奶茶以後還流連了一小會兒,施詩磊後來看她們離開,又見她們回頭看自己和符欽若,暗暗一笑,伸手牽過了符欽若外套的衣角。

這個時段電視上都是娛樂新聞,施詩磊拿到奶茶時,正播着龍傾跟妻子從巴厘島蜜月歸來以後的第一次公開媒體見面。

好像是在為自己的新EP做宣傳,鏡頭上的龍傾看起來很高興,但氣色卻不是很好,化了很重的妝都沒有掩飾過去。

施詩磊注意到符欽若有些失神地看着新聞,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說:“秀恩愛,死得快。”

此言一出,就連店員也吓了一跳,默默把找到的零錢推給符欽若,眼睛卻依舊不可思議地看着施詩磊。

符欽若把錢放回錢包裏,低着頭一邊整理零錢一邊說:“結婚是好事,不該詛咒別人。”

“誰說結婚是好事?”他說完就走了,施詩磊不得不加快腳步跟上去,“跟心愛的人結婚,才是好事。”

他頭微微低着,聲音也低:“你怎麽知道他們不是相愛的?”

施詩磊喝的奶茶差點嗆出來:“好笑!相愛還爬牆去酒吧找男人啊?”

聞言符欽若的腳步突然停下來,終于在這麽久以後,第一次認真看施詩磊。

施詩磊說完就知道自己說漏嘴了,暗罵了自己一句,挑眉強辯道:“我那時又不知道你跟他的事。”

可是,符欽若自己也沒有說過。他微微一怔,又避開了施詩磊的眸光:“但你應該知道他結婚了吧?”

施詩磊聽他居然是責怪自己,不禁生氣道:“你關心的重點會不會錯了?再說,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

這話讓符欽若如鲠在喉,他暗暗咬了一下嘴唇,轉身繼續走。

話都說到這地步了,施詩磊索性跟上去,裝作很随意地說:“你也看到啦,他結婚就是個幌子。你主動一點,争取一下,他還是你的。這麽憋着你不難受啊……”

“你這輩子都學不好琴。”他突然駐步,如是說。

施詩磊不想他居然說這個,不知為何忽然就紅了臉,氣道:“誰要學琴啊?!要不是沒地方住了,誰要來找你!”

符欽若聽了愣住,好像腦袋裏的回路轉不過來似的,困惑道:“什麽沒地方住?”

“要不是因為擔心你,特地跑來這裏找你還在這裏住了一晚上,他肯定也不會誤會。”施詩磊說到這裏發現好像少了些鋪墊,不過這樣更好,幹脆說得更加慘兮兮的,“我們也不會分手。現在房子沒有了,學校宿舍又沒床位……”

他看到符欽若訝然的模樣,突然負氣道:“你怎麽賠我?你一定要負責的!”

也不知是誰觸了誰的雷區,得知施詩磊跟男朋友分手以後,符欽若也不追問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他又沒話說了。

晚上施詩磊洗了澡,擦着頭發出來時看到符欽若在已經關了門的店面裏刻章,便晃了過去。誰知他餘光一看到施詩磊走過來,立即放下刻刀,把篆刻也收了起來。

施詩磊撇撇嘴:“這有什麽好稀罕的,我都還有篆刻作業沒做完呢。切,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會刻章?”

符欽若長睫一顫,擡頭看他時,平靜的目光裏看不出更多的意味。

權當符欽若是不相信,他施施然掏出手機給他看:“喏,已經設計好了,還沒刻。回學校再刻。”

符欽若匆匆瞥了一眼,耳根驀地一紅,便轉過臉去了。

看他這副模樣,施詩磊不懷好意地暗暗笑了笑,自己也看了看這枚設計了“欽若昊天”四個字的篆章,才想再開他點玩笑,但見他意興闌珊的模樣,就說:“你就是喜歡上一個奇葩,幹嘛不承認啊?”

大概是想不到他又說回了舊事,符欽若身影稍微僵了一下,起身說:“那我怎麽辦?”

“網上不是說了嘛,誰年輕的時候沒喜歡過個把人渣,就當自己年紀小,不懂事咯!”看他擺出這副我見猶憐的樣子,施詩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再想起龍傾在床上被自己玩弄得神魂颠倒的模樣,心裏又忍不住對符欽若産生了一些比鄙夷和同情更複雜的情緒。

“花了九年時間喜歡一個人,原來都只是因為不懂事而已。”符欽若說得并沒有多痛心疾首,語氣淡淡的,看起來沒有這句話本身那麽傷痛。

施詩磊不知道他跟龍傾的事,沒想到居然是這麽長時間,心裏簡直駭然。他坐在桌子上,拿起旁邊一支狼毫叮叮咚咚敲打着挂在筆架上那幾支筆,裝作全無所謂樣子:“那有什麽辦法?總要有個解釋啊。除了這個,還有什麽解釋得通?日子總要過吧?難道尋死覓活嗎?”

不知為何,符欽若錯愕了一瞬。他吃力地轉過頭,看向一臉理所當然的施詩磊,問:“喜歡一個人是不懂事,那怎麽樣才算是懂事?”

施詩磊被他問得愣了一愣,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這時的神情真的是愁緒萬千。盡管替他不值,但想到自己跟龍傾上過床,施詩磊還是暗暗籲了口氣——他還是第一次這麽後悔跟一個帥哥上床。

他們就這麽對視了好幾秒鐘,突然,施詩磊站起來,毫無征兆地擡起頭吻了符欽若一下。

“喜歡一個人啊。”看着驚詫得沒辦法反應過來的符欽若,施詩磊笑道。

這回符欽若果然還是生氣了。雖然他生沒生氣,看起來都一樣,但施詩磊見的人多了,就是用直覺也能感覺到。

看他一聲不吭地走掉,施詩磊坐到他剛才坐過的位置上,伸長脖子瞥了一眼廚房裏的符欽若,偷偷打開被布蓋上的篆刻。

這是一塊很常見的墨綠凍,刻的字讓施詩磊很意外——還以為他會刻些什麽有意義的東西,沒想到是“欽若小築”四個字,應該是留給客棧用的。

先刻的是“欽若”二字,他端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把自己設計的拿出來看。

符欽若這枚章上的結字要比施詩磊的好許多,看起來十分平穩,不似施詩磊的輕浮。但線條粗細和曲直上,又顯得有幾分拘泥。不過施詩磊不得不承認,他的篆書寫得比自己的要好。

明明是個業餘的。施詩磊撅起嘴巴,又用布把這塊印章給蓋了回去。

之前釀制的桂花釀已經被符欽若裝進了一個大酒壇子裏,施詩磊走到廚房門口,眯了眯眼,看着他的背影就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幽幽怨氣。

這讓施詩磊好笑又好氣。

“這就是奶奶說,要給我喝的桂花釀?”他信步走過去,笑着問。

符欽若偏過頭看了看他,端着酒壇子走到餐桌邊,倒了滿滿一大碗。

施詩磊坐到餐桌邊,摸摸已經扁下去的肚子——因為去吃飯的路上跟符欽若吵了架,兩個人都沒有吃晚餐。

“沒有下酒菜?”施詩磊挑眼問。

符欽若站在旁邊,過了半晌,突然毫無征兆地說:“我沒有錢。”

“噗~”施詩磊忍俊不禁,好笑道,“你說什麽?”

他思忖片刻,道:“我不知道你的工作是怎麽盈利的。但是,我想,你這樣的,我消費不起——也不想消費。你要是想賺錢,還是去找別人吧。”

聞言施詩磊睜大了眼睛,他難以置信地瞪着他,偏偏他還是沒有直視自己。施詩磊忽然意識到,他或許根本不是不敢直視自己,而是不想正眼看他。

想到這裏,施詩磊氣得直發抖:“誰他媽想賺錢了,你把老子當什麽了?”

符欽若白皙的臉上透出一抹很不自然的潮紅,他緊抿着的嘴唇稍微動了動,但還是沒有開口。

施詩磊當然知道自己是怎麽賺錢的,用不着他提醒,但是他一次次來找他,有哪一次是為了錢?想到之前因為怕他因為失戀想不開,還四處打聽怎麽找人,到頭來原來他一直都是這麽看他的。

“誰告訴你的?江盈那個天真婊是不是?”施詩磊咬牙切齒地問。

符欽若皺眉:“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我好好說話的時候你聽了嗎?!”現在撕破臉了,才擡眼看他。看不起他。施詩磊心道這不會看人的,還瞧不起他,花了這麽長時間喜歡一個極品,憑什麽瞧不起他?!

符欽若再度別過了臉。

施詩磊冷冷哼了一聲,心道他真是活該被人玩。想到這裏,施詩磊端起面前的那碗酒,空着肚子咕嚕咕嚕一口喝盡,又重重地放回桌上。

看着桌上的空碗,符欽若臉色青了又青。

空腹灌了一大碗酒,酒精度數雖然不高,但酒勁還是轉眼間就冒上了頭。施詩磊喘着氣,反手抹掉了嘴角的殘酒,恨道:“老子他媽就是犯賤!放着房地産大亨的五星級酒店不住,來睡你這破閣樓!來回車錢都沒給報銷的。我圖你錢?”他原地晃了晃,用力把符欽若一推,大喊:“老子巴不得把錢塞給你,讓你陪老子睡!”

符欽若往後趔趄了兩步,聽到他這麽說,完全怔住了。

施詩磊心裏暗罵這究竟是哪門子的桂花釀,怎麽一喝就上頭。他往後退了一步,眼見符欽若上前來攙扶,馬上又用勁把他推開。

“老子要是再管你死活,就跟你姓!”他朝着被推到流理臺上的符欽若罵,轉身時險些栽倒在地,到底還是踉踉跄跄走出了廚房。

這種小城市就是有一點不好,到了晚上都不知道要去哪裏消遣。

施詩磊從書畫室裏,找了一輛車坐進去,計程車司機還一口當地方言,弄得他又把髒話罵出了口,讓他把車開往酒吧街。

人都不知道上哪裏去了,打電話沒人接。施詩磊一個人鑽進一家酒店裏,點了好幾種酒混在一起喝,準備結賬時摸摸口袋,發現錢包沒了。

他倒在卡座的沙發上,吃力地回想是什麽時候弄丢的。

好像是下計程車給錢的時候,他順手把錢包丢旁邊了。施詩磊咯咯笑起來,又叫了一杯琴酒,想怎麽才能走出這間酒吧。

他還要找個地方睡覺,露宿街頭這種事,他做不出來。

想到要找地方睡……施詩磊轉眼看向對面卡座時不時打量自己的那幾個人,朝其中一個揚起了嘴角,仰頭靠到了沙發上。

這個人是為了什麽走過來的呢?他仰頭時候修長的頸脖?酒後迷離的笑眼?或者……施詩磊睜開一邊眼睛,看到男人擋住了他頭頂的燈光,勾起嘴角,把兩條長腿搭在了酒桌上。

“都快關門了,還不回去呢?”男人在他身邊坐下來,拿走他手裏的酒杯,聞了聞,“這麽烈?!”

施詩磊眯着眼睛,略顯厭惡地皺起眉頭,遠看還好,但近看長相似乎并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他還是喜歡文質彬彬的,但是,那種人通常不怎麽來酒吧。看着這人臉上的痘印,施詩磊挑了一下眉,算了,到了床上都一樣。

“沒地方去啊。”他把酒拿回來喝了一口,打了一個酒嗝,雙手搭在沙發背上,百無聊賴地感嘆。

男人笑着轉身,胳膊搭在他肩上,說:“我倒是知道個好地方……”

“你給多少錢?”施詩磊笑問。

聞言男人着實一愣,驚訝地打量他,失笑道:“真看不出來……”

“一次五百,過夜……翻倍。”他的聲音輕輕的,明明靠得不近,卻缭繞在男人耳邊。看男人瞠目結舌的模樣,施詩磊取笑道,“嫌貴?”他哀嘆一聲,靠到了男人肩上,“等到了床上,你就知道值不值了。”

男人聽了一怔,轉眼看施詩磊時,嘴角扯出幾分就要把持不住的笑,分明就像來到滿屋的寶藏前還沒有緩過神來。

施詩磊用溫熱而纖細的手指點了點他的鼻子,氣息游離在他鼻息之間,在他就要湊上來的時候又坐了回來,喝着杯中的酒,說:“我今天心情好,打個六折,三百。走不走?”

話剛說完,男人就把手穿到了施詩磊腰間。

看到男人幫自己付了酒錢,施詩磊慵懶地挑了一下眉頭,就這麽任自己靠到了他的臂彎裏。

也不知道這人究竟有沒有錢,剛才看他聽到價格時,除了驚愕,還有不少驚奇。大概還是第一次花錢?施詩磊才不管這麽多,他還是盡力保持着清醒,否則服務不到位,還不好意思不賠錢。

就這麽走三步退兩步,兩人拉拉扯扯走出了酒吧,他果然聽到男人有了反悔的意思:“你怎麽喝這麽醉啊?”

“哈?”施詩磊站定了,也不管街上有沒有人,把他推到了牆上,手往下一摸,再往上一托,看男人驚紅了臉,便勾起了嘴角,“怕我走到酒店就睡死?急得話……現在解決也行啊。啊……好像……硬了呢。”

男人緊緊貼在牆上,吃力地咽了咽喉嚨,擡眼看了一眼巷口昏暗的燈。燈光下的施詩磊目光迷離,像是蒙了一層霧色,但盡頭卻是璀璨的光。

舌尖舔了舔自己幹涸的嘴巴,施詩磊看到男人兩眼都瞪直了,松開手,仿佛沒有力氣了一樣靠在他身上,說:“哥哥,我還沒滿十八歲……”

男人靠在身上,把施詩磊摟在懷裏,渾身戰栗,抖着聲音說:“我、我們去開間房。”

“嗯。”他乖覺點了點頭,也微微發着抖。

這時候路上也沒什麽人了,施詩磊靠在路燈柱子上,等男人去攔計程車。他扶着暈沉沉的腦袋,本想揣摩一下男人的身份打發一下時間,但看到有摩的停在路邊問男人要不要搭車,不禁皺起了眉頭。

施詩磊搖搖晃晃走過去,想把這個人打發走,男人已經先一步讓的哥離開,也攔到了計程車。

“上車吧。”他打開車門說。

施詩磊笑笑,趴在車門上要給他一個獎勵的吻,忽然發現前邊公交車上走下來一個人,讓他頓時呆了一呆。

符欽若一下車就看到了他們,立即跑了過來。

也不管施詩磊跟誰在一起,符欽若拉過他的手,說:“你跟我走。”

“你誰啊你?”男人看突然有人出來礙事,不悅道。

司機也在車裏問到底要不要坐車。

沒有人回答他,符欽若拉着施詩磊,重複道:“跟我走。”

施詩磊不知道他是打哪兒冒出來的,看他皺着眉頭憂心忡忡的樣子,更是想笑。

他關上了車門,想要去指符欽若的心口,卻站不穩靠到了他身上。

符欽若剛要扶他,就立刻被他掙開了。

“這位公子,做生意也講究個先來後到、競價高低。”施詩磊晃了兩步,靠在那個客人肩上對符欽若說,“小可不是不願意跟公子走,實在是已經應承了這位客官……”

“多少錢?”也不管他的胡說八道,符欽若很認真地問。

為此施詩磊愣了一愣,低笑着應了一聲:“嗯?”

“他給你多少錢?”符欽若沒有看他身後的男人,還是問得一本正經。

男人一聽急了,看連計程車都開走了,忙笑道:“啊呀,兄弟。他喝醉了你沒看出來?你也跟着他演古裝片呢!”

“三百。”施詩磊靜靜地回答。

“我給你五百,你跟我走。”符欽若拉過他的手腕。

看到施詩磊像個木偶一樣被他拉走,沒有一丁點反抗,男人急了,連忙上前要把人拉回來。

誰知符欽若手臂一攬,把施詩磊挽進了臂彎裏,問男人:“他收了你錢吧?”

“收了。”還沒等男人回答,施詩磊就說。

符欽若把施詩磊擋在了身後,迅速從錢包裏掏出五張一百元塞給那個看得目瞪口呆的男人,也不等他再說什麽,轉身拽着施詩磊離開了。

這一段路越是走,施詩磊越想笑。

他回頭去看那個男人,那人居然還是回不過神似的站在路口。也不在意符欽若拽着自己的手腕弄得自己有多疼,施詩磊笑問:“你不是沒錢嗎?那麽闊綽?”

符欽若沒有回答,看走遠了,開始到路邊攔計程車。

這麽晚了,身邊又是個喝醉的人,好不容易攔到一輛車也是拒載。施詩磊看他在自己面前焦急而忙碌的模樣,想到他平時冷冷清清、安安靜靜的樣子,從靠着的燈柱上直起身走,走過去攀在他肩上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沒收他錢。”

聞言符欽若怔住,回頭看他時臉色非常難看。

“符公子,你既然把小可搶過來了,是打算如何消遣?”就是喜歡看他這個樣子,讓施詩磊覺得,這人特別的假,他湊過去調笑着,“過夜……可要整整一千兩白銀哦!”

果不其然,符欽若瞬間面色鐵青。

施詩磊也在這時冷下臉來,他站直身子,眯了眯眼睛,悠悠說道:“我知道你沒錢。擋我財路,我不生氣。回頭見。”說完他揮揮手作為道別,自己走到路中間攔車。

忽然一輛車飛馳過來,施詩磊迷迷糊糊的沒看到,回過神來時自己又被符欽若拉回了懷裏。

他懵懂望着已經開遠的那輛跑車,訝然睜大眼睛,自言自語道:“這裏也有這種跑車?”

“我給你錢。”符欽若在旁邊說。

施詩磊還望着跑車消失的路口,聽到這句話,一下子愣住了。

他緩緩轉過頭,看着一臉認真的符欽若,不知為何一股邪火就從心底冒了上來,咬牙切齒道:“你真他媽瘋了。”

酒店前臺看到這午夜時間來了一個醉得連路都不認得的客人,手腳不免慌亂。她請符欽若提供身份證件時,眼睛直瞅着施詩磊看,生怕他撒酒瘋。

“那位客人的身份證……”前臺為難地望着符欽若。

符欽若摟着就要軟成一灘水的施詩磊,看他站都站不穩,問:“你身份證呢?”

施詩磊迷迷糊糊地趴在他肩上,應了一聲,“啊?”

他眉頭緊鎖,放棄再問,讓他趴在自己身上,手往他牛仔褲口袋裏找了找,可算找到一張身份證放到前臺上。

“喂,誰準你拿我身份證了?”施詩磊突然清醒過來,搶過前臺手裏的身份證,對符欽若直瞪眼。

“不登記怎麽住?”符欽若看他做事根本毫無邏輯,把身份證拿過來重新交給了前臺。

前臺滿臉為難,埋着頭以最快的速度給他們兩個做了登記,然後雙手把房卡跟身份證一起交給符欽若。

“謝謝。”符欽若把兩張身份證和房卡都放到後頭口袋裏,拍拍施詩磊的背,“施施?”

“嗯?”施詩磊手臂一僵,松開他,雙眼茫然地望着他,懵懵懂懂問,“你剛剛叫我什麽?”

符欽若一怔,沒有回答。

施詩磊注視着他,看他的臉一點點地紅了,忽然嗤笑了一聲,自嘲道:“鬧了半天,你連我全名叫什麽都不記得?”

看他臉上的紅潮一下子就染到了耳朵根,施詩磊完全确定了這件事。他長嘆着搖頭,摸到符欽若後頭的口袋把身份證拿出來。

符欽若看他一放開自己,就在原地搖搖晃晃的,想要上前去攙扶,但施詩磊先一步靠在了前臺上。

他手裏拿着三張卡,舉起來對着光看了半天,找到自己那張身份證擺到符欽若面前,簡直是要貼到他的眼睛上。

“看清楚了,姓名、性別,民族、出生、住址,還有十八位公民身份號碼,跟你的一樣。我不差你什麽。”施詩磊把卡都收起來,兩步要走往電梯,誰知卻在搖晃中自己絆倒了自己,摔到了地上,痛得他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符欽若走過去要把他拉起來,他卻賴在地上不肯起。一雙漂亮的眼睛紅通通地盯着他,眼淚噙在眼底,呼吸換了好幾次,淚珠子就跟着千般萬般的委屈落了下來。

“我背你吧。”符欽若不敢看這雙眼,轉過身把施詩磊拉到了背上,把他背起來。

施詩磊起先還消停着,但進電梯後不久,就俯在符欽若耳邊絮絮叨叨地念起來,罵他是個呆子,什麽都不懂。

“你說老子今年又不是本命年,怎麽就遇到你這麽個煞星,該死的……”施詩磊扯着他的耳朵,又把他的頭發抓了幾遍,“龍傾他有什麽好的?長得帥?切,老子比他好看多了好不好!你瞎了狗眼啊?你聽過我唱歌嗎?我要是出專輯,他連混的地方都沒有!”

符欽若好不容易把他背到了房間門口,想要開門才想起房卡在他身上,便問:“房卡呢?”

“哈?我哪兒知道?”施詩磊擡起頭,“哦,到啦?”說完掙紮着從符欽若身上下來了。

符欽若看他又賴在地上不起來,只好蹲下在他牛仔褲口袋裏找。

“你幹什麽?”他的手伸到後面時,施詩磊突然清醒過來了似的,攥住了他的手腕。

不知為何符欽若愣了一愣,低頭不去看他的眼睛:“找房卡。”

“房卡……”施詩磊仰頭看向旁邊的門板,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來了。”他踉跄爬起來,雙手勾着他的頸子,跪在他跟前說,“公子,是你買了小可一晚上啊。”

符欽若的臉轉瞬就紅透了,還是避開了他的目光:“先起來吧。”如此說着,卻不知怎麽去扶他,只好摟過他的腰把他拖起來。

施詩磊瞬也不瞬地盯着眼睛都不知道要往哪裏看的符欽若,慢吞吞地從後頭口袋裏拿出房卡往旁邊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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