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鳴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哎呀,這個詩超萌的!”樊靈天突然叫起來,對着他的男朋友揮了揮手裏的明信片,捧臉道,“簡直激萌!”

盧松子接過明信片,挑眉意味深長地笑:“還真是!诶?這個明信片是随機發的嗎?還是你可以挑?”

“随機吧……或者,是符公子挑的?唔,不過這個篆刻是他自己刻的印,很不錯呢。”樊靈天把手伸到施詩磊面前揮了揮,“喂喂,你這個專業出身的,要加把勁了啊。”

施詩磊不屑地哼了一聲,想了想,還是懶洋洋地說:“讓我看一看。”

樊靈天抿嘴一笑,把符欽若寄來的明信片交給了他。

這首詩是印在明信片上的,江南古鎮風景彩照印制而成,施詩磊乍一看覺得眼熟,翻過來見到左下角的詩社名字,不由得心裏一驚:真的是他拍的照片。這詩社正是他們學校裏的社團,至于明信片上的照片,則是上回詩社外聯拜托他提供的。

但依稀記得那個人明明說過,是詩社的人自己寫的詩詞,怎麽會有李端的詩?

施詩磊看到右下角寫着“特別版”三個字,更是覺得奇怪。

明信片上的篆印,就是他之前在符欽若家裏看到的“欽若小築”四字,但印章已經制成。不知道為什麽,施詩磊覺得“小築”兩個字,被符欽若寫壞了,比起“欽若”二字,筆畫失去了流暢,看起來略顯倉促。

“喂,你老婆跟別的男人勾搭上了,你不介意?”施詩磊把明信片丢給樊靈天,對着盧松子打趣。

樊靈天抿嘴笑道,“這個明信片還是他幫我弄到的呢。大家都有的東西,有什麽好吃醋的。”他看施詩磊不明所以,吃驚極了,“你沒有關注符公子的個人主頁對不對?”

施詩磊好像聽到一個天方夜譚:“他有個人主頁?”

“說是他的,也不算,是欽若小築的。當然就是他在管了。”樊靈天說着把手機翻出來,弄了半天以後給施詩磊看,“這是客棧做的活動,轉發這條信息再給他私信地址,他就會寄明信片。想來,也是淡季要到了,招攬點生意吧。”

施詩磊斜着眼睛讀那條發布狀态,口裏含着飯,連手機都沒有接過來。

他心裏的疑惑在這條消息裏面得到了答案,但多多少少,心裏還是訝異的。原來詩社裏有人是符欽若的朋友,他手上拿到了一套特別版的,畢竟是明信片,不寄出去就失去了意義,所以做了這個活動。

也不知道誰是他的朋友。施詩磊跟詩社的人并不熟,至于那個外聯,也不過是系裏的師兄罷了。

施詩磊又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明信片,看到那首詩,暗暗在心裏籲了口氣。他把手裏的筷子放下,端着餐盤站起來:“我還要去看房子,先走了。”

回學校的那天,施詩磊随便找了間旅店過了夜,順便上網搜了附近哪裏有便宜的房子可以合租。這個地段的房價本就不低,他如果不接生意,想要像以前一樣租一套來長住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來到那棟住宿樓前面時,施詩磊看到滿牆的爬山虎,不免厭惡地皺起眉頭。但他也不是特別在意這些的人,撇撇嘴就不放在心上了,沒在樓下等多久,便看到房東太太笑眯眯地走過來。

“你就是來看房子的伐?”她手裏拿着鑰匙,招手的動作像對待小朋友,引着施詩磊往狹窄的樓道裏走,“我們這棟樓,好多你們學校的學生的啦。現在住在裏面的那兩個就都是!”

施詩磊點了點頭,也沒應話。這個消息,他已經在看帖子的時候知道了。一男一女,也不知是不是已經勾搭上了,他暗想自己待會兒要觀察一下,可不想無端端壞了人家好事,惹一身騷。

“他們今天都在家嗎?”想起這件事,施詩磊好奇地問。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呀,不過我跟小江說今天有人來看房子,她應該在的。”房東太太回頭對他抿嘴一笑,“是個很乖的女孩子吶。”

施詩磊恍然點頭,猜到了幾分房東太太笑容裏的含義。

“你有女朋友了伐?”果不其然,才打開門,房東太太便笑問。

為了免麻煩,施詩磊誠懇地點了點頭:“嗯,有了。是同學。”

“這樣啊,一定很漂亮吧?”房東太太說得有些遺憾,又補充道,“你長得那麽帥,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咯?”

施詩磊憨然笑笑,正要回答,突然聽到一個很刺耳的聲音:“邱阿姨您來啦?”

幾乎是條件反射,施詩磊聽到這個聲音就皺起眉頭。

而對面從房間走出來的江盈也在看到他以後,臉上的笑容迅速褪去不見了。

“哦,小江呀,這個就是今天來看房的同學了。也是你們學校的。”房東太太一時沒有發現情況有什麽不對,招呼道,“同學,你先進來吧。”

“不用了。”施詩磊不但自己不想進去,也覺得要是自己進了門,江盈會當即操起旁邊的掃帚打過來。

房東太太莫名其妙,看看寬敞明亮、裝修溫馨的房子:“怎麽了嗎?”

施詩磊禮貌地笑,搖頭道:“沒什麽,就是突然想起還有點事情。改天,改天我再過來吧。阿姨再見!”說完再不等她挽留,在冷冷看過江盈一眼以後,轉身離開了。

盡管只是乍看了一眼,但那套房子的性價比确實很高。偏偏這麽倒黴,讓江盈先住了進去。施詩磊自己倒是無所謂,就怕江盈跟自己看不對眼,一天到晚給他捅婁子、找麻煩。屋子裏還住了另一個男的,也是學校裏的,萬一江盈多嘴多舌,他就別想在學校裏混了。

施詩磊為找不到地方住的事情悶悶不樂。其實他還在網上找到了另一處地方,而且很便宜,是個單間。不過那時跟屋主通電話後得知,之所以會這麽便宜,全因為它壓根不是什麽正常的單間——那是地下室,并且是雜物房改建的。

他翻看了手機裏的通話記錄,怎麽也不願意再撥打電話聯系那個屋主。

他走在路上,正猶豫不決,一輛轎車停在了他旁邊。施詩磊起初只是不經意間瞥了一眼,心奇怎麽這車随意停靠,卻正巧看到車窗打了下來。

見到坐在車裏的姚錫陽,施詩磊不禁停下了腳步,一時不知臉上要做出什麽表情才好。

“沒課了?”還是姚錫陽沉得住氣,對他微笑道。

施詩磊尴尬地笑:“嗯。”

“你再不上車,交警要來開罰單了哦。”他說起話來,甚至還是之前那樣輕松的語氣。

施詩磊不知他打的是什麽主意,但心想還是不要得罪姚錫陽的好,于是就坐進了車裏。

“姚總……”車剛剛上路,施詩磊就按耐不住,轉過身對他說,“上回我不告而別,實在是覺得沒臉面對你。那個,這樁生意我不做了行嗎?您給了徐哥多少錢,加上那段時間我消費的,一并還給你。”

似乎沒有意料到施詩磊一上車就說這話,姚錫陽很意外地看着這個語氣急切又懇切的孩子。半晌,他說:“施施,我來找你,不是要聽你說這些的。”

施詩磊當然知道不是,他牽強地揚了揚嘴角,拜托道:“姚總,我一個MB實在是……”

“我很喜歡你。”姚錫陽打斷了他。

他心裏暗叫一聲糟,撓撓臉頰,目光也飄到了其他地方:“您有的是錢,想找誰不行啊?我就是個賣屁股的,您玩玩就好,老牽扯着會膩,而且讓別人知道了也不好啊!”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說了不文雅的字眼,姚錫陽皺起眉頭。他打量施詩磊片刻,說話還是慢條斯理的:“你跟我在一起,也就不必再過以前的生活了。至于別人知不知道……我有辦法不讓任何人知道。你很乖,也很聰明,我并不覺得做你們那行的,有幾個能像你這樣。”

施詩磊呵呵幹笑兩聲,索性不回話了。

“這樣吧,我們可以先從朋友做起。”應該是有備而來,姚錫陽在這個時候松了口。

施詩磊沒想到竟然連這種套路也出現了,不由得愣了一愣。他靈機一動,挑眉道:“那好啊!不過,既然是從朋友做起的話,你就不能管我的私生活了。我要是還去賣,你也不能指手畫腳的。”

大概是他鮮少在姚錫陽面前露出這樣的表情,姚錫陽怔了一怔,仿佛覺得很有趣一般。他搖搖頭:“這可不行。作為朋友,我有義務提醒你,你的生活方式不健康,同時也不正确。這樣吧,我給你介紹一份兼職,薪水挺高的,也對你的專長。”他頓了一頓,語重心長道:“施施,我現在作為一位長輩,很鄭重地提醒你,你不能一直這麽生活下去。你會的東西這麽多,為什麽一定要用那種途徑來賺錢?”

施詩磊聽不了說教,懶洋洋地回答:“錢來得快啊。”

姚錫陽臉色一白,還是說:“你明天就去做這份工作吧。”

看來他真的是有備而來,說罷就從前面拿過一個文件夾,從裏頭取出一張單子交給他。

施詩磊莫名其妙,接過來一看,還是不禁驚訝了。這竟然是一份攝影師助理的工作,攝影師的名字他認得,給很多明星和時尚界名人拍過硬照和平面大片。

“這個是……”盡管如此,施詩磊還是不想接受他的恩惠。事實上,他根本不想接受姚錫陽這個“先做朋友”的提議。

“我的公司要在這邊開發一個新的住宅園區,找了幾個模特兒拍點照片做宣傳。”說到這個,姚錫陽顯得懶洋洋的。

他把那個文件夾放回去,一不留神,有幾張照片從裏面掉了下來。

施詩磊瞥了一眼,看到都是些年輕男子的照片,意味深長地笑道:“您還說您找不到人?這不是有好些嘛!”

姚錫陽彎腰自己把照片撿起來,打開文件夾,随意地把照片往裏面放。

突然,施詩磊在裏面看到了一個人的照片,心在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那個……”施詩磊撇撇嘴,含糊不清地問,“裏面都是你們的模特?”

姚錫陽看他感興趣了,便把照片拿出來交給他:“對。不是什麽明星,名不見經傳。也有來幫忙的朋友。貴在氣質,一個自然古樸的住宅園林,什麽國際範兒反而不對頭。”

施詩磊低頭翻看那幾張照片,在看到符欽若的照片以後說:“那我做那個兼職。”

因為是給山水園林拍宣傳硬照,來攝影棚拍照的模特幾乎都穿着傳統服飾。他們一從鏡頭裏走出來,就讓人覺得十分穿越。

工作室裏的助理們看多了明星,見到這些個新面孔都不在意。不過,他們會在空閑的時候悄悄讨論誰将來可能會紅,議論他們誰長得更帥,還有,誰說不定已經被老板潛規則了。

施詩磊在棚子裏跟另外一名助理負責燈光。他初來乍到,倒是不妨礙跟其他人混得愉快。走進攝影棚的第一天,他還被攝影師錯認為是當天拍照的模特,讓他先去化妝室等通知。

聽說他是利用周末來兼職的學生,大家都十分訝異。他本來嘴巴就甜,拍照也拍了好幾年,知道怎麽揣摩攝影師的意圖,沒給別人添麻煩,很快就融入了這個工作室裏。

錢當然是沒有賣身來得快,但也足夠他交納房租,順便存一筆錢交來年的學費——施詩磊不得不租下了那間地下室。不過也好,暗房不用愁了。

工作室距離施詩磊家有将近一個小時的公交車程,他拒絕了姚錫陽提供汽車接送,寧可每個周末的清晨六點鐘爬起來趕點上班。

那些模特的照片一張一張都存在他的手機裏,以單人為一組,每個周末拍攝四組。輪到現在,也該見到符欽若了。——在進工作室以前,施詩磊還這麽盤算着。

沒想到他一走進休息室,馬上看到了坐在裏面吃早點的符欽若。

他正喝着豆漿,看到施詩磊,拿着塑料杯子的手稍一握緊,杯子便擰出了奇怪的形狀,裏頭的豆漿險些從口子裏漏出來。

施詩磊淡淡看了他一眼,假裝不在意似的把包取下來放進自己的櫃子裏,也不跟他打招呼就直接離開了休息室。

他以為自己來得早,沒有想到跟其他同事聚到一起時,已經聽到他們在讨論今天的模特。說今明兩天的模特比較特殊一些,都是要拍一整天的。

“不會是被老板……”立即有人意味不明地暗暗笑道。

旁邊的人聽到了也是心照不宣地笑,同樣負責燈光的那個女孩子眼裏閃着耀眼的光,悄悄說:“我剛才可是看到人了。好帥好帥!比之前的那些都要英俊很多倍,而且特別有氣質!”

“哼!對啦,所以他被潛了嘛!”接着就有人冷笑了。

背地裏的議論沒有被帶到工作中。非但如此,當他們真的看到穿着白色綢緞馬褂的符欽若走進攝影棚,竟然一時半會兒竟沒人吭聲了。

為此,攝影師還嘲笑了一番那幾個看呆的女人:“怎麽?沒見過帥哥?——啧啧,诶!小李,瞧你那點出息,那是男的!你眼睛瞪這麽直幹什麽?學學施詩磊。”

正蹲在地上調整板子的施詩磊回頭看了一眼被說得滿臉通紅的采光助理,繼而又擡頭望向走到灰板前面符欽若。

他手裏拿着一把折扇,眉眼微微低着,避免跟任何人的目光接觸。因為施詩磊蹲在他旁邊,兩人的目光不期然便相遇了。施詩磊看到他睫毛輕輕一顫,果然又看向了別處。

“還說我,自己有什麽差。”手上的工作沒有停,在測光的時候,施詩磊在他身邊小聲諷刺道。

符欽若斜睨了一眼,又看向了相機鏡頭,用同樣低弱的聲音說:“我幫朋友的忙才過來的。”

施詩磊不禁怔住,他收起手裏的測光儀,嘀咕道:“你解釋什麽?”說罷淡淡瞟了不禁錯愕的符欽若一眼,走回了攝影師身後。

臨近中午,外頭突然送來了很豐盛的盒飯和各式各樣的飲料零食。緊接着,安排這件事的人出現了,連拍攝進程也不得不暫停。

姚錫陽和他的助理來到攝影棚,跟大家熱絡地問好,也關心起拍攝進度來。

大夥兒都為大老板居然會親自來探班感到驚奇,與此同時看符欽若的目光也變得比之前更複雜了。

施詩磊喝着盒裝果汁,聽到旁邊的女孩子湊過來說:“你說姚總是不是來看符欽若的?”

“我哪兒知道?”施詩磊咬着飲料吸管,不冷不熱地回答道。

符欽若坐在旁邊補妝,從早上到現在,他如果沒有站在鏡頭前邊,眉眼一直都是低着的。除非旁人主動跟他說話,否則,他從來不會跟別人交談。原先也有過類似這樣的模特,經常沒拍到一半,就會有稱其耍大牌、沒有自知之明的說法,可奇怪的是,這樣的言論沒有出現在符欽若身上。

他看起來實在是太安靜了,所有人都願意把他的安靜歸咎為不善言談。而且——施詩磊聽到有人說——就是想這麽一直看着他,不用說話也好,好像看着看着,自己也會跟着安靜下來。

當時施詩磊毫不客氣地回答道:“發了花癡當然就呆了,怎麽不安靜?”

女生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長得漂亮了不起啊?唉,算了,反正你跟他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哎,你長得挺可愛的啊,怎麽一開始就沒發現原來嘴巴這麽毒呢?”

“我嘴巴哪裏毒了?”施詩磊立即很委屈地說。

對方臉一紅,嘆氣搖頭:“我這輩子就栽在顏控這個屬性上了。”

施詩磊靠在牆上吃他的盒飯,看到姚錫陽走到剛剛補好妝的符欽若身邊,把一盒水蜜桃味的果汁遞給他。

符欽若連忙站起來,雙手握着那盒飲料,很有禮貌地跟他打了招呼。

兩人看起來不是第一次見面,十分熟悉的模樣。過了一會兒,不知他們說到了什麽,施詩磊看到符欽若低下頭,赧然笑了一笑。

這是他走進這間攝影棚以後第一次笑,雖然看起來并不明顯。

施詩磊囫囵吞了幾口米飯,照燒雞吃不下去,把筷子插到了米飯上。

午間本來只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因為大老板的到來,又延遲了半個小時。

施詩磊沒吃飽,也不想再吃,去洗手間上了趟廁所,出來時站在洗手池邊上盯着自己的臉。

半晌,他眯了眯眼睛,把手上的水甩到了鏡子上。

洗手間門卻在這個時候打開了,施詩磊剛要出去,看到進來的是姚錫陽,不禁怔住。

“吃飽了嗎?”姚錫陽只是進來洗手,看到他,微笑關心道。

施詩磊心情不好,現在兩人又不是從前那樣的關系了,自然沒有必要再裝得乖巧聽話。他淡淡回答:“吃飽了,謝謝姚總來探班啊。”

“不客氣,今天正巧有時間。”他抽了紙巾擦手,丢開以後從鏡子看向施詩磊,勾起嘴角,“怎麽好像不太開心?”

他聳肩:“沒有啊,這工作不錯,又賺錢又能學到東西。我還沒有機會好好謝謝姚總呢。”

姚錫陽轉身端視着他,突然笑道:“吃醋了?”

“哈?”施詩磊一時沒反應過來。

緊接着姚錫陽就把他抱到了懷裏,他始料不及,頓時呆住了,根本沒有想到要推開。姚錫陽在他耳邊輕輕笑了一聲,拍拍他的頭:“我就是來看你的。小朋友。”

施詩磊把額發吹開,落了個無語,正要解釋撇清,卻看到符欽若走了進來。

他完全沒想到會在洗手間裏看到這一幕,站在門口,尴尬和窘促的表情頓時浮上了臉面。

施詩磊連忙推開姚錫陽,抹了抹有些發熱的臉,看向了別處。

姚錫陽回頭看到符欽若,也免不了尴尬,但他很快就從容說:“欽若。”

“姚總。”符欽若站在原地,有意要出去,說,“不好意思,打擾了。”

不知為何,聽到他這麽說,施詩磊一下子就生氣了。他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說:“知道就好。”

姚錫陽好笑地看看他,對符欽若揮揮手讓他不要介意,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西裝:“我先走了。你們好好工作,拍攝順利。”

符欽若朝後面退了半步,低頭說:“姚總慢走。”

洗手間裏只剩下符欽若和施詩磊兩個人,但他們兩個很久沒吭聲,安靜得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出聲音來。

施詩磊看到符欽若就心煩,才要離開,便聽到他問:“他就是你男朋友?”

他不禁一怔,繼而想起先前好像跟符欽若吹噓過自己有個搞房地産的男朋友,便挑眉說:“對啊,怎麽樣?比你好很多吧?成熟、穩重,體貼、多金,真是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

符欽若垂下眼眸,過了一會兒又擡眼問:“那你為什麽還要找別人?”

這話問得施詩磊哽住,不知他所說的“找別人”是指誰,是他自己,還是其他人。總之他不喜歡符欽若對自己說教,沉了沉氣:“關你屁事。先檢讨你自己吧!”

果然符欽若無話可說了。

施詩磊心裏冷冷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悠悠道:“那才是成功男人的典範,好好學着點。”

“你怎麽不學?”符欽若卻問。

“你……”施詩磊被他這麽一堵,竟然想不到話要怎麽答,憤憤然說,“你這人真是難聊。我不要跟你說話了。再見!”

他語畢立即往洗手間外面走,符欽若卻在後頭叫住了他:“上回……”

符欽若說到一半停住了,施詩磊想到他說的應該是上回那一千塊錢的事,心裏更煩了,語氣生硬道:“我說了我不差你錢。”

“但是……”他還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但是什麽?你沒聽說過419?”施詩磊心煩意亂,不耐煩道,“符公子,露水情人總是知道的吧?”

不知道符欽若突然想到了什麽,竟然問:“你還學琴嗎?”

想起之前那首詩,施詩磊翻了個白眼:“不學了。再見。”

“哎!”他才走出洗手間,符欽若又把他叫住了。

施詩磊煩不勝煩,轉過身說:“你這人不是話很少嗎?怎麽今天這麽啰嗦,還婆婆媽媽的!”

符欽若問:“你先前說你沒地方住,現在呢?”

“開玩笑。我男朋友你也看到了,有他在,我還會沒地方住?”施詩磊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麽跟這個人交談下去,“沒事了吧?我走了。再見!”

這回,符欽若還真的沒有再叫住他。

不知是誰問到了符欽若的出身,得知他竟然是電影學院畢業的以後,個個都為之驚奇,不免又問起拍攝過什麽作品,有機會要找來看一看。

施詩磊看着休息之餘被女孩子們圍着的符欽若,無意間聽到他在學校時就演了話劇。有人問他為什麽畢業以後不繼續演戲了,他說:“不想演了。”

一個很簡單也很純粹的答案,倒是連攝影師都驚奇。

很容易看得出來,跟之前的那些模特比起來,攝影師明顯更喜歡符欽若。盡管他總是安安靜靜的,不多話,但只要站到鏡頭前,馬上會變得很不一樣。無論是動作還是神情,符欽若都能夠輕易捕捉到攝影師所需要的,并且表現出來。

這組照片裏,攝影師要的是一個斯文的富家子弟,書生門第,慎獨而剛毅。當符欽若真的看向鏡頭,他幾乎透明的瞳孔裏,是青澀卻攝人的光。

施詩磊站在攝影師身後,在一次偶然之間擡起頭,正看到符欽若照着攝影師的要求看進鏡頭裏。

他們的目光或許出現了碰撞,不知為何,符欽若眉頭輕輕一蹙。這個瞬間被攝影師捕捉了下來。

這一天的拍攝對施詩磊來說,既倉促又漫長。結束時他向攝影師請教了一些拍攝技巧的問題,回過頭看到幾個女生跟着符欽若一同前往休息室,問他能不能交換聯系方式。

“啊,那我下次去玩,就住你的客棧哦!”一個女生激動地說。

“明白了嗎?”攝影師問道。

施詩磊閃回神,頓時困窘地笑笑,也不好意思再多問一遍,只好說,“明白了,謝謝老師。”

等他收拾完東西,背上包離開工作室,留給模特的休息室已經關門了。施詩磊看了一眼那道關上的門,拿出錢包清點裏面的錢,數來數去也只有那些,心煩得把額發吹開,錢包又揣回包裏。

沒想到他卻在公交站臺上遇到了符欽若。他正跟工作室的化妝師說話,女孩子仰着臉,說起話來神采飛揚,不知是聊到了什麽高興的事。

施詩磊特意從另外一邊繞過去,省得跟他們打照面,沒想到還是被女生發現,開朗地揮手打了招呼。

他瞥了一眼站在她身邊的符欽若,揚了揚嘴角:“嗨。”

大概是他的反應有些冷淡,跟平時不太一樣,女生奇怪地眨巴了兩下眼睛。

施詩磊在符欽若開口以前,轉開了眼睛。

他本想聽聽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麽,但不知道為什麽,符欽若幾乎沒再開口。

化妝師等的那趟公交車先到了,她跟符欽若說了再見,在跳上車以前又朝施詩磊揮揮手,“施施,拜拜~”

施詩磊一愣,擡手說了聲:“再見。”

這車剛開走,手都還沒放下來,施詩磊便冷不丁對半米開外的符欽若調侃道:“都是要結婚的人了,還這麽招蜂引蝶的。”

他果然沒回話。

施詩磊轉頭看他,發現他正巧也偏過頭,問:“怎麽沒跟男朋友在一起?”

施詩磊沒想到他還抓住這個不放了,冷冷哼了一聲,懶洋洋地回答:“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優哉游哉的啊?開個客棧,沒什麽事做的時候,抛頭露面幫朋友拍照片。”他頓了頓,語氣誇張道,“到時候,大街上都是大幅大幅的海報,全是你。——就像這個。”

符欽若回頭去看公交站臺上的廣告位,嘴唇輕輕抿了抿,沒有說話。

盡管看慣了他這樣,但施詩磊還是希望他能夠說些什麽,哪怕他每每開口,都堵得自己沒法接話。

他不自在地站着,無意識地踮了踮腳尖,張望自己的公交車怎麽還不來。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先到,還是符欽若的。不過施詩磊很快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符欽若要坐哪趟車。

沒過多久,施詩磊等到了自己要上的那趟公交車。他向前一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符欽若一眼。

符欽若沒走,這應該不是他要搭乘的那趟車。

站臺上要搭這趟車的幾個乘客都朝着公交車有可能停下來的位置走了過去,不久,公交車停在了距離站牌不足一米的位置。

施詩磊跟着其他人走過去。

他低着頭,地上有符欽若的影子。

走了兩步,施詩磊忍不住罵了一聲“見鬼”,然後突然轉身快步走回符欽若面前,踮起腳尖去吻還站在道牙上的符欽若。

符欽若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吻弄得怔住了,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在施詩磊的腳跟要落地的同時,彎下腰迎了下去。

施詩磊往後退了一小步,低頭看到符欽若的影子少了在道牙上的那一段。意識到這件事以後,他猛地擡頭,難以置信地盯着符欽若。

大概符欽若自己也沒回過神來,臉上的表情完全是驚詫的。

施詩磊握住自己斜挎包的背帶,又仰起頭吻了他一下,在公交車的門就要關上的時候,迅速跳上了車。

站臺上剩下的人都在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着符欽若。施詩磊刷了卡,走進車廂裏,還能通過車窗看到困窘漸漸代替驚愕浮現在符欽若臉上。

夕陽下紅透了的符欽若的臉,讓施詩磊的心突然用力跳了一下,竟然有些發疼。

他能感覺到整個車廂的人都在看着自己,但他還是在車開走以後,看符欽若的身影在一個個車窗上掠過去。

就像是一卷膠卷,而他被定格在每一張照片上面。

兼職在寒假即将到來的時候結束了,施詩磊領到了薪水,數目相對于他以前的工作而言,實在是不值得一提。不久,姚錫陽給他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放假,好給他準備回家的機票。

施詩磊欠他的錢沒還,當然不希望再跟他有什麽人情牽扯,撒謊說自己已經買到了回家的火車票,不勞煩他費心了。

在網上把銀行卡的錢轉賬成功,施詩磊盤着腿吃泡面,用夾子把已經發油的劉海夾起來,右手滾動鼠标看之前拍的照片。

他用左手拿筷子挑起兩條面線,突然想起符欽若才是左撇子,于是又把手換了過來。

個人主頁已經有一陣子沒有使用,施詩磊好不容易通過郵箱找回密碼,登錄以後看到近百條的提及和評論。他把列表打開,發現大部分都是cosplay社團作品發布時公布的攝影師,還有就是詩社明信片的征訂活動。

施詩磊想起明信片,還是在搜索框裏寫下了“欽若小築”四個字。

上大學以後,施詩磊經歷過一次暑運和一次春運,但那兩次他都是臨了要回家的時候才購買飛機票。去年春節回家,因為不想轉機,他還升了艙。

但是這回,面對銀行卡上剛剛從四位數上退下來的數額,他是不得不選擇坐火車了。

可施詩磊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春運這麽可怕,淩晨剛剛放票,車票轉眼間就沒了。這地下室裏的網絡又差得不行,好不容易搶到一張無座,還在付款的時候出現問題,等網絡阻塞情況改善,也過了付款時間。

結果他直到放假當天,還沒有買到火車票。

施詩磊查看了一遍班級的郵箱,确認裏面沒有自己的明信片,把郵箱的門用力關上了。

這兩天霧特別大,從學校裏走出來,沿着湖邊走,簡直像走在仙氣籠罩的異境似的。施詩磊快走到公車站時,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漏接了一個家裏的電話。

正要回撥,一個快遞的電話打了進來,問他現在在什麽地方,請他簽收一份快件。

“什麽東西?”施詩磊不記得自己這段時間進行過網購。

“機票。”快遞員回答。

施詩磊心裏“咯噔”了一聲,不假思索地回道:“不用了,誰發過來的,你給退回去吧。”

快遞員聽罷吃驚道:“原件退回嗎?真的不要?”

“嗯,不要,你退回去。對方付款。”施詩磊可不想付錢。

“那好吧……”快遞員似乎感到很奇怪,但還是挂斷了電話。

施詩磊直到晚上也沒有等到家裏再撥電話過來,只好自己撥打了這個長途,也不知道手機裏還剩下多少電話費。

沒過多久,電話接通了。那邊有些吵,都是小孩子的哭鬧聲,都是施詩磊熟悉的聲音。

“喂?施施啊?”那頭傳來一個溫和的女人的聲音。

施詩磊往開水壺裏加了水,撓撓額頭,喊了一聲:“嗯,媽。你給我打過電話?”

“嗯,當時在上課嗎?”女人好像捂住了話筒,朝旁邊說了些什麽,又對施詩磊說,“你什麽時候回來呀?——上星期你轉過來的錢,已經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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