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露在被子外頭的地方都是涼的,施詩磊被輕促的手機鈴聲吵醒過來,把腦袋也縮回了被窩裏。被窩裏有這半個多月來少見的溫暖,他抱着符欽若的腰,臉貼到他溫熱的胸膛,腳往他腳踝上輕輕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符欽若側了個身子,便讓施詩磊枕到了他的臂彎裏。
“嗯?”施詩磊閉着眼睛,迷糊地蹭到他頸窩上親了親。
也不知道符欽若在做什麽,過了一會兒,施詩磊聽到他問:“你欠了錢?”
他猛地睜開眼,仰頭看到符欽若正拿着他的手機,馬上搶回手裏,坐起來生氣道:“你幹嗎偷看我手機?”
“你欠了錢,還沒還?”符欽若也坐了起來,還是問。
“我連吃飯的錢都沒有,怎麽還錢?”銀行追問,他也追問,施詩磊沒好氣地回答。
眼看他聽罷便從床邊拿過自己的牛仔褲,取出錢包,施詩磊瞪圓了眼睛:“你幹什麽?我不要你的錢。”
“銀行真的告你怎麽辦?”符欽若似乎很不理解他為什麽就是不能心平氣和的。
“你真信啊?”施詩磊嗤笑一聲,努了努嘴巴,鄙夷他一本正經,“窮緊張。全國還不上錢的人這麽多,銀行管得過來嗎?”
看符欽若還是态度堅持,他幹巴巴地問:“你幹嗎非要給我錢?吃白食,良心不安?”
“我不是那個意思。”符欽若皺起了眉頭。
施詩磊想了想,更是落實了這個想法,“你就是這個意思!否則昨天幹嗎問我是不是在接生意?哼,在酒吧那晚也是,還問我是不是原先的價。”他冷冷一笑,挑眉道,“行啊,你把這兩回的錢一起給我吧!”
他眉間擰得更緊了,沉聲說:“你怎麽這麽想我?”
“誰讓你先那樣想我的!”施詩磊氣道。
符欽若一哽,愠然道:“我沒怎樣想你,我就是想你而已。”
施詩磊一聽愣住了,半晌回不過神來,可符欽若氣得透紅的臉很快變成了雪白。他起身把衣服穿上,不再理會呆呆看着自己的施詩磊,在周圍找了找,從床腳撿起自己的手機——他手機和施詩磊是一個型號的,所以才不小心拿錯了。
“你想我了才來的?”施詩磊看他坐回床上穿鞋,意識到他要離開,連忙跪起來問。
符欽若彎腰系着鞋帶,冷冷說:“不是。”
“生氣啦?”聽他這麽說話,施詩磊知道他發火了,忙靠到他肩頭軟聲軟氣地讨好道,“對不起嘛,那你把錢給我吧,當壓歲錢。”
他淡淡瞥了他一眼,說:“沒有。你被法院帶走算了。”
“你舍得啊?”施詩磊眨巴了兩下眼睛,從後頭抱住他,煞有其事地說,“現在的公檢法,黑得很,把我帶走了,還不知道怎麽讓我服罪呢。要是進了牢裏,啊,都是些開不了葷的男人,像我這樣的……”
聽到這裏,符欽若轉過頭剜了他一眼。
施詩磊輕輕點了點他的鼻尖,眼睛笑得亮亮的:“你舍得啊?”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眉心輕輕蹙了蹙,嘆氣搖頭。
施詩磊看了心頭一沉,不去想太多,扳過他的肩親過去。
符欽若遲疑着,過了一會兒才輕啓牙關讓施詩磊滑進來。施詩磊赤裸着身體,剛才坐着就已經開始發冷,符欽若摸到他冰涼的手臂,還是扯過被子蓋到他身上。
“就知道你舍不得。”施詩磊把他拉下來,倒在枕頭上笑說。
聞言符欽若揚了揚嘴角,微笑卻顯出幾分苦澀,摸了摸他的臉,沒說什麽。
看他始終愁眉不展,施詩磊莫名其妙,眨了眨眼睛,忽然驚訝道:“啊呀!”
“怎麽了?”符欽若疑惑地看他。
施詩磊從被子裏伸出手,對他招了招,在他俯身下來以後往他耳朵裏悄聲說,“我硬了”。
符欽若長睫一顫,耳根頓時泛起了一絲微紅,他轉眸看到施詩磊睜着眼睛生生看着自己,想了想,還是依言吻了吻他的眼睛。
他哼着笑,擡起胳膊勾到符欽若的頸子,把吻迎上去,把剛才那個簡單的吻變得複雜,又拉過符欽若的手放進被子裏。
符欽若的呼吸像是吹過青麥的和風,緩緩從施詩磊的耳畔拂過。露在外面的手到底很快又涼了,施詩磊聞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氣,把舌尖探到他的舌底,輕輕吮吸着,發涼的手則不知不覺之間鑽進符欽若的衣服裏。
溫差讓他冷得頓了頓,施詩磊撫摸着他的身體,往他褲子裏面滑,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摸索到了他的背上。
“嗯……”施詩磊攀到他的肩上,讓自己挺起身子,氣喘籲籲地看着他,睜大了眼睛說,“你生病了?”
符欽若眼睛裏帶着朦朦胧胧的水汽,聞言靜了靜,沒有回答。
施詩磊才知道為什麽他一大早看起來臉色就有些潮紅,忙坐起來,把額頭貼到他的額頭上:“你、你怎麽發燒啦?!”
符欽若看了看他,帶着幾分好笑道:“不蓋被子睡覺,着涼很奇怪嗎?”
施詩磊被問得語塞,思維接上以後道:“可我沒事啊。而且,一般不是……怎麽會是你生病?!”
他可沒遇到過這種事情,做完愛,反而是上面的人發燒,以前發燒、發炎送醫院的從來都是當零的那個。但是想到要不是自己非要脫衣服,也不會弄成這樣,而且符欽若看起來就是會體弱多病的。
“你也太文弱了吧?符公子!”施詩磊惱羞成怒道。
符欽若臉微微一紅,轉而不解問:“不過是發了點低燒,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施詩磊怔了怔,心想也是,這麽大個人了,不至于發個燒會死掉。可是想到這裏,他還是把外套拿過來也往符欽若身上披,催促道:“你快多穿些衣服。”
“不用,”看他連自己的羽絨服也拿過來罩在自己肩上,符欽若說,“我穿我自己的就行了。”
施詩磊白了他一眼:“燒高了怎麽辦?這種地方,就算在屋子裏也要多穿的。”
符欽若看了看他,問:“你還要繼續在這裏住?”
“不然呢?”他急得有點手忙腳亂,随口反問,問完以後忽然眼睛一亮,“那我去你那兒過寒假?”
“起碼不會比這裏冷。”符欽若還是問,“去嗎?要是去,就買兩張車票。”
施詩磊連連點頭:“去的去的。”
他并不是每一次去找符欽若,都會這麽大張旗鼓地收拾東西,但或許也是因為那樣,所以每一回都匆匆離開。
符欽若用手機訂完了車票,還看到施詩磊在屋子裏轉來轉去,不斷把衣服往面前兩個28寸的行李箱裏丢,有些衣服放進去以後又取出來,騰出位置來放他的護膚品和鞋子。
眼看他收拾行李收拾了近半個小時,而暑假也不過剩下半個月,符欽若問:“不帶筆墨嗎?”
“你那兒不是有嗎?”施詩磊蹲在地上,頭也不回地收拾,把一個包包拿出來放床上,換上兩條圍巾,停了停,沾沾自喜道,“啊,有個也在寫字的男朋友就是好,去蹭吃住也不必帶文具。”
說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回頭去看符欽若。
符欽若一直托着腮看他撿東西,見他望回來,也不知有沒有聽清他的自言自語,對他輕輕笑了笑。
施詩磊就當他聽見了也同意了,面對滿滿的行李箱,又擠出點空間放相機。
過了片刻,好像暫停下來的一幕又重新上演似的,他跪到符欽若腿邊來贊嘆道:“啊呀,你笑起來太好看了!”說罷還沒等符欽若反應便親了他一下,爬起來去拿相機。
符欽若沒有料到施詩磊收拾行李要收拾這麽長時間,訂的車票眼看就要到時間,兩人自然沒時間再吃早點,直接去往火車站。
過了安檢,已經看到進站口前排了隊伍,施詩磊一路推着萬向輪行李箱奔過去,把箱子留在原地對走在後面的符欽若揮揮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咖啡店,然後跑過去了。
符欽若來到隊伍後頭,看到幾名已經往前走的旅客看到放在旁邊的行李箱,都是一臉奇怪的表情。
可這兩個行李箱的确還是吸引了一些人訝異的目光——上頭都是花哨可愛的圖案,其中一只還是天藍色的,放在符欽若身邊,看起來極為怪異。
眼風瞥見隔壁進站口有兩個女孩子看着他竊竊私語,符欽若垂下眼簾,把口袋裏的車票拿出來。
“吶,暖手。”施詩磊端着兩杯咖啡走過來,往符欽若手裏塞了一杯,在符欽若把車票給自己的時候,用嘴巴刁過來,手裏還是捧着咖啡。
符欽若把兩只行李箱都往前推,問:“怎麽買這麽花哨的行李箱?”
“好看啊!”施詩磊把車票拿手裏,彎腰看了看其中一只上面的小貓,奇怪地回頭,“不可愛嗎?”
符欽若看他一臉莫名其妙,還是笑着點了點頭:“可愛。”
他聳聳肩,用膝蓋把其中一只行李箱推向前,眼看着就要過閘,便拉起拉杆自顧自往前走,車票放閘口,對符欽若說:“我先過。”
到底是過路車,下了電梯,軌道上還是空的。
施詩磊雙手捧着咖啡,時不時呷一口,踮了踮腳尖看看車什麽時候開過來,卻聽到符欽若打了個噴嚏。
他心驚了一下,看到符欽若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不免“啧”了一聲,問:“你怎麽不戴圍巾?”
符欽若眨了下眼睛,好像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施詩磊的語氣聽起來仿佛圍巾是必備品。
“你說句話。”施詩磊皺起眉頭,看到車開過來,呼呼的風往站臺上吹,把符欽若的額發全吹開,露出光潔的額頭。
符欽若看車停下來,問:“說什麽?”
他驀然睜大眼睛,叫道,“你聲音都啞了!”他頓了頓,氣道,“你又沒用嗓子,怎麽連嗓子也啞了?”
聞言符欽若一怔,不知要說什麽好。
“真是的。”也不管車很快就開,施詩磊把自己的咖啡也塞給他,利落地解下自己的圍巾往他頸子上挂,又快速圍了一下打了個結,然後把咖啡拿回來,“上車。”
上車後不久,符欽若睡着了。
施詩磊胳膊搭在窗戶邊上,托着腮看外頭的風景。過了一段時間,他看到窗戶裏符欽若的身影往下滑,連忙坐直了身體,讓他剛剛好靠到自己的肩頭。
他在睡夢中還咳嗽了兩聲,施詩磊聽得心慌,又試了試他額頭上的溫度,似乎沒有早上那麽燙了。他悄悄松了一口氣,低頭看了看符欽若,心裏嘟哝着怎麽他的睫毛好像比自己的還要長,然後用指尖輕輕碰了一下。
柔軟得像羽毛。
“嗯……”符欽若微微皺了皺眉頭,醒過來揉了揉眼睛,坐直來問,“到了?”
施詩磊努了下嘴巴:“沒,才過海寧西。”
他茫茫然坐了一會兒以後才“哦”了一聲,拿起小桌板上的咖啡喝了兩口。
天很暗,厚厚的雲層仿佛要壓下來,灰蒙蒙一片。
客棧門口的門環被清潔過,又是幹淨圓滑的古銅色,施詩磊站在門外等符欽若開門,正巧看到隔壁客棧的老板娘走出來,看到他們二人,笑着說了聲新年好。
“新年好!”施詩磊脆生生地問候了一聲。
符欽若把門推開,回頭才看到他在跟誰說話,便對老板娘微微笑了一笑:“新年好。”
“哎呀,小符你聲音怎麽……”老板娘驚奇地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感冒咳嗽了?”
她才問完,符欽若又咳了兩聲,抱歉笑後點頭,把施詩磊的行李箱提了進去。
“煮點冰糖雪梨吃,好得快。”她殷切地說,“超市開門了,早上我婆婆還去逛了逛,看到有梨子的。就是有些貴。”
施詩磊聽了連忙說:“嗯,知道了,謝謝。”
“過年生病可不好。”老板娘頗為心疼地看了看符欽若,如是說。
施詩磊一進門便往廚房裏走,把冰箱和櫥櫃都看了一遍,沒有找到冰糖,倒是發現五鬥櫃裏藏了十幾瓶黃酒。
他訝然眨了眨眼睛,聽到符欽若在外頭咳嗽,便走出來說,“我們去買……”他在一樓的一間客房裏找到符欽若,說到一半的話哽住了,改口道,“你幹嗎把我的東西搬這裏?”
之前他來這兒住,也都是住這間房間。符欽若把他的行李箱放在衣櫃旁,從屏風後繞出來,似乎并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
“我要跟你住。”施詩磊看他還一副不明不白的樣子,直截說道。
符欽若掩口輕咳了兩聲,卻問:“買什麽?”
知道他是故意忽略這句話,施詩磊忍了忍氣,撇嘴道:“買安全套和潤滑劑。”
聞言符欽若一怔,任憑施詩磊如何直勾勾盯着自己,還是看向了別的地方。
超市裏的雪梨果然價格昂貴,而且乍一看都沒什麽賣相,施詩磊挑了個半天才挑到幾個既好看又新鮮的,全部都裝進了籃子裏。
他回頭看到符欽若站在身邊,也不動換,便催促道:“你去找找冰糖。”
符欽若不解地看看他,但很快明白他究竟打算做什麽,便推着購物車離開了。
等施詩磊再看到他,車裏已經放了一些食材,還有他要的冰糖。他欣欣然推過符欽若手邊的購物車,在經過家庭計劃貨架前時禁不住停了停,往那兩排貨架掃了一眼,鬼使神差回頭看了看符欽若。
符欽若一直跟在他身後,見狀也往那兒看,但他目光停留的時間更短,很快又垂下了眼簾。
也許因為才開年,加上天氣冷,超市裏沒什麽人。但施詩磊還是莫名尴尬了一下,悄聲問:“買嗎?”
符欽若沒看他,耳廓卻紅了一圈。
恐怕也等不到他回答,施詩磊在購物車後面蹲下來,把貨架底下那兩排安全套看了一遍,還是回頭問:“你用哪種?”
“咳!”不知是因為生病還是因為困窘,他咳了一聲,臉紅得更厲害了,半晌才用沙啞虛弱的聲音說,“随你。”
施詩磊心用力一緊,匆忙轉過頭拿安全套,又找了找,發現并沒有潤滑劑售賣,不免氣餒地咬了咬嘴唇。
“這超市太小了啊。”施詩磊把安全套放進購物車裏,輕聲抱怨,說完斜眼去看符欽若。
只見他皺着眉頭似乎在強忍着咳嗽,過了一會兒轉頭看他,對他淡淡笑了一笑,說:“先回去吧。”
盡管這樣,在把東西過條碼時,符欽若還是扭過頭捂着嘴巴用力咳嗽了好一陣。
是幹咳,施詩磊沒有聽到咳痰的聲音,有好幾回費力得好像會咳出血來。
施詩磊一回到家裏,馬上把雪梨從購物袋裏取出來,保鮮袋封口的貼膠怎麽撕也撕不開,他索性把袋子給扯破了。
他削了兩個雪梨,從上頭切開,挖出裏面的果核,瞧見符欽若要用蒸鍋,連忙說:“我要用那個,你別用。”
符欽若咳了兩聲才問:“不吃清蒸魚了?”
那是他們去超市以前說的菜,施詩磊看看手裏的梨,很肯定地搖頭,說:“晚上随便吃點就好了,魚留着明天吧,而且魚好像會發。”
他點頭,把從超市裏買回來的其他食材都放進了冰箱裏。
“啧!”施詩磊吸了吸手指上的梨汁,厭煩地皺起眉。
聞聲符欽若回過頭,向他投來疑惑的目光。
“這梨一點兒也不甜,還有些酸。”他張開手指對着他說。
符欽若走到他面前,正要說話,施詩磊卻把手掌貼到了他的嘴唇上。
看他蹙眉,施詩磊又把手收回來,拿過勺子往雪梨裏舀冰糖。
符欽若抿去了嘴唇上留的梨汁,提醒道:“少放些,太甜了根本吃不了。”
“不甜才難吃。”施詩磊沒理會他,又多加了兩勺,把枸杞也放了進去。
吃完晚飯,正巧冰糖雪梨也蒸好了。結果卻還是被符欽若言中,施詩磊把自己碗裏那個雪梨用羹匙切出一小塊,放到嘴巴裏甜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符欽若洗着他們吃面的碗,轉頭看到他懊惱的模樣,更像是吃了黃連。
“我不吃了,你吃吧。”他本來就不喜歡吃甜食,這下子更不可能跟符欽若一起吃,于是把那個吃過的雪梨也放進符欽若的碗裏。
畢竟都是因為他沒聽符欽若的話,才把雪梨弄成這樣,施詩磊沒辦法理所當然地面對他,走過來說:“我擦碗,你去吃梨吧。”
符欽若看了看他,用抹布擦了擦手,把裝了兩個雪梨的碗挪到了面前。
施詩磊把他洗好的碗拿到碗櫥旁邊,倒了倒裏頭剩下的水,取過幹淨的抹布開始擦。沒想到,手裏的碗還沒擦完,他就聽到身後傳來羹匙搗東西時敲擊碗底的聲響。
這聲音本不大,但在沒人說話的廚房裏,一聲聲特別刺耳。
施詩磊起先想要假裝沒聽見,可後來符欽若每敲一聲敲打都讓他的心跳一下。好不容易把碗擦幹淨放進碗櫥裏,他走回來說:“你不想吃就別吃了,幹什麽啊?”
符欽若往已經搗碎的雪梨裏加了半碗溫水,低頭攪拌起來。
“你生氣啦?”施詩磊試探着問。
他緩緩吐了一口氣,搖頭道:“沒有。”
也不知他聲音這麽低緩是不是只因為生病,施詩磊想了想,說:“那你親親我,證明你沒生氣。”
聞言符欽若驚訝地擡起頭。
施詩磊輕輕揚起下巴,倒是顯得更理直氣壯一些。
符欽若端視了他一會兒,目光好像在他臉上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這看得施詩磊心底有些發虛,正要說話,卻見符欽若擡起曲起的指節扶着他的下巴,傾身在他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施詩磊頓時呆住了。一直到符欽若把手拿開,施詩磊還是能感覺到他的溫度留在那小小的一片皮膚上。
符欽若把裝滿冰糖雪梨湯的碗端起來,轉身打算拿到餐桌邊去吃,忽然施詩磊從後面撲了過來,驚得他手裏的碗晃了晃,溫水全打濕在手上,地上也灑了小半碗。
“怎麽……”符欽若嘆了一聲,掙紮了一陣子,反倒是變成了讓他從前邊抱過來。
“欽若哥哥~我晚上要跟你睡!一定一定要跟你睡!”施詩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蹭在他頸窩上撒起嬌來。
符欽若好不容易才把手裏的碗放下,用沒有濕的那邊手推開他,苦笑道:“別鬧,這是做什麽。”
“你答應我,我就不鬧。”施詩磊圈着他的頸脖,頭擡得高高的。
他啞着聲音好聲好氣地說:“我病好了再說,好不好?”
“不好!”他馬上拒絕,看符欽若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又繼續抱着他頸子往他耳朵上親,可憐巴巴道,“欽若哥哥,我離不開你的,你就讓我跟你睡嘛~我保證乖乖的,什麽也不做,會好好聽話的~”
符欽若聽了半天,頭更是沉得厲害。
過了好久也沒有聽到他回答,施詩磊眯了眯眼睛,松開他,楚楚望着他,問,“難道你不想跟我睡嗎?”說完不等他回答,又湊到他耳邊,冷着聲音幽幽說,“你啊,還是最好答應吧。否則我半夜爬到你的床上,會一口咬死你的。”
符欽若肩膀一僵,看到他松開自己,邪邪揚了揚嘴角,問:“你信不信?”
“請問有人在嗎?”就在符欽若皺起眉,将要回答他的時候,外頭有人喊道,“老板在不在?要住店!”
來住店的是一對年輕情侶,從身份證上看,跟符欽若差不多年紀,大概也是大學畢業沒幾年。
施詩磊伸着脖子看符欽若在電腦旁邊掃描身份證,發現兩張身份證上的地址是一樣的,眨了眨眼睛,天真問道:“你們結婚了,是夫妻?”
他們聽了一愣,不約而同笑起來。男生揮揮手,拿回身份證時說:“我們一間學校的,這是集體戶口,我們學校地址。”
原來還在念書。施詩磊了然點了點頭。
“你們呢?”女生好奇地看他們,“親戚吧?不然可不能這麽一開年就來上班了。”
“我是他弟弟!”施詩磊笑着說。
符欽若轉頭看了他一眼,對要住店的男生說:“兩百元押金。”
女生看看符欽若,顧着跟施詩磊說話,“還挺像的。”她笑道,“基因好就是不一樣,長得都好帥。”
符欽若掩口輕咳了兩聲,拿了一挂鑰匙遞給男生,清了清喉嚨,皺着眉頭說:“臨河的房間在右邊。這裏是鑰匙,你們去挑一間以後把剩下的鑰匙拿回來吧。”
“老板,有這個是不是可以便宜些?”女生在自己的包包裏翻弄了一陣,找出一張明信片放到桌上,笑道,“這是你之前給我寄的,我帶來了呢。上面的圖片好漂亮,我看到才想來的。”
施詩磊看到自己拍的照片,不禁怔了怔,只聽符欽若說:“嗯,按八折收費吧。”
“謝謝!”女生高高興興打算把明信片收起來,又想起了什麽,翻過來指着上面的篆刻印章問,“這個印章可以借我用嗎?我也想寄點明信片。”
符欽若一股氣頂上來,咳嗽着說不了話,只是掩着嘴巴連連點頭。
施詩磊聽得心煩,沉了沉氣,對女生笑道:“你要寄的時候再過來拿吧。”
這對情侶把一樓臨河的房間大概看了一遍,最後選定的房間就在施詩磊房間旁邊。
施詩磊表面上沒說什麽,替符欽若把餘下的鑰匙收回來時,笑容依然清甜,請他們早點休息。但等他們回了房間,他立刻走進廚房裏,對符欽若抱怨道:“大年初二來旅游,真是吃飽了撐着!”
符欽若低頭削着梨,并沒有搭腔。
他撇撇嘴,問:“你讓他們住進來,我們怎麽辦?”
一個梨在符欽若手中,果皮削出完整一條。他把梨皮撥進餐桌下的垃圾簍裏,擡頭茫然地看向施詩磊。
施詩磊不管他是不是假裝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果不其然,符欽若起身走到流理臺旁邊去了。
“不管,反正今晚我要跟你睡。”說完沒聽符欽若吱聲,施詩磊猛地回頭看他,發現他又在削第二個梨,不免驚訝,“你幹什麽?”
“做雪梨酒。”他一邊削梨一邊說。
聞言施詩磊驀然睜大了眼睛,驚喜極了。
看他這樣,符欽若忍俊不禁道:“酒鬼。”
施詩磊眨巴了兩下眼睛,不以為然道,“能比你愛喝啊?”看到符欽若不明所以,便得意道,“我可看到了,你那櫃子裏,十幾瓶花雕呢!”
符欽若一怔,轉眸看了那個五鬥櫃一眼,也只是微微揚了揚嘴角,便低下頭繼續削梨了。
施詩磊想了一會兒,優哉游哉地說,“本來呢,是想今晚喝的。結果,他們來了!”他想到就不開心,故意擡高了聲調,然後又湊到符欽若面前說,“我到外面酒吧喝。”
他把第二個削好的梨放到切蔬菜的砧板上,拿起最後一個,還是繼續削,過了一會兒才問:“你有錢了?”
就這麽生生被他堵了一遭,施詩磊嘴巴動了動,想不到怎麽反駁他,卻見他對自己微微一笑,溫和道:“待家裏吧。”
施詩磊忍不住對他翻了個白眼,靠在流理臺上,眄視着他削梨,說:“你晚上和我睡,我就不去。”符欽若的膚色簡直就要逼近他手裏的那只梨,施詩磊看他不說話,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又說:“其實也不是一定要有錢才能去酒吧的。你相信嗎?”
梨皮在這個時候斷了一節,施詩磊看到落下來的這一段,不禁後悔自己說的話。他輕輕咬了咬嘴唇,在符欽若擡頭時轉開了臉。
“我是怕夜裏咳得厲害,吵着你。”符欽若輕微地嘆氣,把那段果皮撥開,低着頭繼續削。
施詩磊心提了一下,只見他在削好以後,将梨一一對半破開,便道:“我不怕。”
那對戀人在安頓好以後,還是趁着夜色出門找館子吃晚餐去了,施詩磊把他們送到門口,照着自己對這座古鎮的了解,跟他們簡單介紹了一下哪裏可以找到好吃的。
也不知道他們這頓飯要吃多久,吃完了是不是還要逛一逛,施詩磊洗了澡便走到櫃臺後邊,打開臺燈研墨打算寫字。墨還沒研到一半,他看到符欽若拿着換洗的衣服經過畫堂,連忙站起身來。
注意到他的動靜,符欽若遲疑了片刻,還是走過來問:“要寫字?”
施詩磊點點頭。
“嗯。”他皺緊眉頭,把咳嗽忍成了清喉,聲音完全啞了,說,“寫完記得把空調關上,硯盒蓋上。”
“哎……”看他要走,施詩磊禁不住叫住他。
符欽若疑惑地回過頭。
“我又不想寫了……”他猶猶豫豫了半天,說,“門能不能給他們留着,咱們別守了。我去給你暖被窩啊。”
符欽若注視他良久,緩緩呼了一口氣,笑容顯得疲憊而無力:“也行。你把燈關上,給他們發個消息。”
盡管他答應下來了,可施詩磊看到自己研出的墨汁,還是想到敬惜筆墨四個字。他到底在心裏掙紮了一陣子以後,又重新坐回了桌子前。
符欽若洗完澡出來,看到他在寫字,便踱步過來看了一會兒。
施詩磊一直低着頭寫,直到寫到了紙張的左側,寫進了符欽若的影子裏。他擡頭看到符欽若頭發濕噠噠的,蓋着毛巾也不擦一擦,頓時睜大了眼睛:“你擦頭發啊!冷死了!”
“嗯。”符欽若擡手抓了抓搭在頭上的毛巾,瞥見施詩磊咬牙切齒的,便問,“你開電熱毯了嗎?”
“電熱毯?”施詩磊眨眨眼,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符欽若說:“我房間床上有電熱毯的,早些開,待會兒睡覺不至于冷。”
“不早點說。”施詩磊的墨也寫完了,洗了洗筆放在一旁,白了他一眼便從櫃臺後頭繞出來,趿着拖鞋回房間去了。
符欽若看他果然沒有合上硯盒,還是親自幫他合上,頭發上的水珠滴進硯臺裏,又暈開了幾點未幹透的墨汁。
也不知道符欽若還在外頭做些什麽,施詩磊打開電熱毯以後便鑽進被窩裏躺下了,輾轉片刻以後又爬起來。
他穿着拖鞋從樓上啪嗒啪嗒跑下來,回房間拿上自己的枕頭,瞧見符欽若正在浴室裏吹頭發,看了看,又啪嗒啪嗒跑回樓上,以最快的速度鑽回了被窩裏。
整理枕頭的時候,施詩磊在符欽若枕頭底下翻到一本《洛陽伽藍記》,拉開床頭的吊燈,信手翻看起來。
這書他從前沒看過,倒是聽過某一首跟伽藍寺相關的流行歌曲,抱着求證的心态在書中找起來。奈何他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這個凄美的愛情故事,反而看到一則鬼神事,回味過來,一下子抓緊了手裏的書。
“我關燈了。”符欽若回到房間裏,看到施詩磊已經把床頭燈打開了,便順手關上了屋裏的日光燈管。
施詩磊還在重複看着那幾行字,眼風瞧見符欽若披衣走過來,鬼使神差般把雙腿收了起來,縮進床鋪角落裏。
他本來就白,生病以後臉上更沒血色,身上的睡衣又是淺灰色的,在昏黃的床頭燈旁顯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想到書裏那個喝了所謂的河神的血的人,還有他那身份詭異的同袍,施詩磊吃力地咽了咽喉嚨。
“欽若哥哥……”他慢悠悠地爬到了符欽若背後。
符欽若偏過頭,奇怪地看着他。
施詩磊還抓着書,一把将他抱住了,央求道:“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咳咳!”他才要開口,先咳了兩聲,皺着眉問,“怎麽了?”
他本來心裏毛骨悚然,可聽到符欽若咳嗽,頓時也沒什麽感覺了,坐回來以後搖搖頭,打開被子說:“你快進被窩裏,外頭好冷。”
符欽若點頭,起身把空調遙控器拿過來,坐進被子裏以後将溫度往上調了些。
“你喝藥了麽?”施詩磊看他把遙控器放到床邊的踏腳上,問。
“嗯。——我給他們兩個發消息了,門留在那裏,讓他們回來時關上。”符欽若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一個紅包遞給他,“給,壓歲錢。”
欠銀行的錢白天還在車上時,符欽若已經用手機轉賬還清了。此間施詩磊看到這個寫着“萬事勝意”的紅包,不免怔了怔。
偏偏他說的還是這樣的噱頭,施詩磊不情不願地接過來,擡眼看了看他,背過身去打開紅包,把裏面的錢拿出來數。
不多不少,正好十張,一千元。
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心往下沉了幾分。
“你為什麽給我這個?”施詩磊轉回身來,滿不高興地問,“銀行的錢你都幫我還了。”
符欽若微笑道:“這是兩回事。你還在上學,過年收個紅包很正常。再說——”他咳了一聲,“不是叫我‘哥哥’了嗎?”
施詩磊一愣,也知道自己現在連生活費都吃緊了。盡管這個寒假住在這裏不用着急,可他遲早是要開學回學校的,以後也不知道要怎麽辦。
可哪怕是這樣,看到這個紅包裏的一千塊,他心裏還是堵得慌。
施詩磊猶豫了半天,把其中一百元拿出來交還給符欽若,說:“我不要這麽多。”
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