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雨水把瓦上還沒融化的冰沖下來,打在窗臺上,驚醒了還在睡覺的施詩磊。
他睜開眼,望着床頂的帷幔發呆了幾秒鐘,轉眸看到符欽若還好好地睡在身邊。施詩磊不敢轉過頭,生怕離得太近,呼吸把他弄醒。
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施詩磊連腳踏也沒踩,直接赤腳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凍得抽了一口氣。他在地上撿起昨晚丢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打着呵欠,揉了揉眼睛走到書案邊。
那幅字不知是什麽時候因為什麽原因,落在了地上。施詩磊才彎腰撿起來,便聽到床榻上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早。”符欽若捂着因為宿醉而發疼的頭,有氣無力地說。
施詩磊手裏拿着字,回頭看他。
隔着白紗帷幔,符欽若看起來不是那麽清楚,只覺得有一尊白。
施詩磊輕輕努了一下嘴巴,走回床邊掀開帷幔坐下,踢了踢幾顆落在旁邊的琉璃珠子,張開作品,對符欽若說:“還要钤印。”
符欽若籲了口氣,往施詩磊手臂上靠,默默看了那幅字好一會兒,才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向了左下角的一處:“落在這裏。”
施詩磊想象了一下,也覺得合适,點點頭。但他很快想起自己的印壞了,不由得嘆氣,轉頭甕聲甕氣道:“我的印壞了,還要再刻一個呢。”
“壞了?”符欽若茫然看他,似是沒有睡醒的樣子。
施詩磊的手一松,紙張飄落在地。
符欽若擡頭,看到他一邊解開牛仔褲的扣子,一邊壓了過來。
“你給我刻一個新的吧?”他脫了褲子,再度鑽回被子裏,笑盈盈地說。
符欽若靜靜看着他的一舉一動。沒一會兒,施詩磊還溫熱的手就順着他身體的輪廓慢慢撫摸下來。他始終是無動于衷的,一直到施詩磊調笑的神色消失,變得聚精會神,符欽若忽然翻身把施詩磊壓到了身下。
卻是換施詩磊呆了呆。
他喉嚨發緊,只覺得符欽若這時的神情太陌生。原本常常聚集在他眉間的憂愁消失了,沒有表情和情緒,看起來冷冰冰的,動作卻沒有遲緩。
眼看他用手推開自己大腿內側,施詩磊一個激靈躲開,從他身下爬了出來。
“你把我當誰了?”施詩磊靠在床架上,惡狠狠瞪他。
聞言符欽若好像才回過神來似的,他怔了怔,跪在施詩磊面前沒說話。
施詩磊見狀,心涼了半截。
他的頭開始痛了,到底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冷笑了兩聲,說:“你想上我不是不可以。但是,完事了,你得給我錢。”
符欽若柔軟的睫毛輕輕一顫,擡眸看他。
施詩磊真是恨透了他這雙清澈透明的眼睛,鼻子一下子就酸了,雙手捧過他的腦袋把吻送了過去。
他木然得連嘴巴都忘記張開,最後還是施詩磊吮吸着他幹涸的嘴唇,慢慢坐到他的腿上,哼着聲音低吟說:“做吧。都給你了。”
符欽若遲了遲,扶着他的手臂,把舌尖輕輕探進他熾熱的口腔裏。
“嗯……”符欽若的手摸到他的腰上,讓他忍不住垂下眼眸。
畢竟是早上,身體太敏感了,沒花什麽時間就讓原本癱軟的部位直挺起來。施詩磊感覺他的分身摩擦在自己的小腹上,不禁更加抱緊他,空出一邊手摸到自己臀間,先為他拓開前路。
他太主動,以至于符欽若根本沒花什麽力氣就讓他躺回了枕頭上。
符欽若埋首在他的頸項和身上落下一個個輕重不分的吻,有的停留在前一晚纏綿過的地方,輕易挑起了施詩磊的刺痛和渴望。
“要枕頭嗎?”符欽若扶着他的腿,讓他攀到自己身上,問。
施詩磊讷讷點了點頭,轉頭看他拉過一個枕頭,便挺身纏到了他的腰上。“剛才差不多了。”他看到符欽若還在找可以潤滑的東西,輕聲說,“你戴套。”
誰知符欽若卻俯身下來吻他的耳朵,手指沿着他後邊的入口輕輕按壓,一點一點地繼續開拓,壓進了裏面柔嫩的肉壁裏。
真的是一雙撫琴的手,太靈巧,也太溫柔。
施詩磊控制不了自己的呼吸,提了口氣,又呼不出來。其他的想法一時都想不起來了,只想他能夠換些什麽送進自己的身體裏。
他抱着符欽若的腰,啞聲提醒着他可以了,卻在符欽若抽出手指時,帶着泣音哼了一聲。
“符欽若……”施詩磊撫摸着他的背脊和腰,迷迷糊糊中感覺他已經在那兒了,還是憑着僅剩下來的一些意識說,“別這麽進來。”
符欽若很久都沒有動,讓施詩磊疑惑地睜開眼。
他轉過頭,只見符欽若若有所思看着自己,不禁輕輕咬了下唇,委屈道:“是你自己想做的。”
符欽若搖搖頭,表示他想的和施詩磊想的并不一樣,說:“可以不戴嗎?我不會留在裏面的。”
聞言施詩磊睜大了眼睛,甚至慌張地張望,想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說。“用完了?”他分明看到盒子裏有,由此更加陷入了張皇,“我……”
符欽若未等他說完,把前端擠了進來。
“嗯……”施詩磊的腿軟了,喘着氣,過了一會兒才能看他。他想哭,咬着下唇,半晌不甘心地道出自己的擔心:“我很髒……”
符欽若颦蹙望了他片刻,說:“我不怕。何況,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過都是簡單的字眼,施詩磊的心卻像落入了一個鉛球,陷下去,恢複不了了。
他挺起身子,把符欽若迎進來。
也不追究這一切究竟是怎麽開始的,只能确定,已經開始很久了。
真的如同符欽若先前說的,他沒有留在施詩磊體內。他們的精液把床單和被單都弄得髒兮兮的,身體上也黏黏糊糊。
施詩磊趴在枕頭上,兩條腿沒了力氣,數着地板上那一顆顆反射着天光的琉璃珠子出神。
符欽若躺在他身邊,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着他的後背。
他能感覺到符欽若手上的溫度和力度,也借着這些來感受自己背上的弧度。施詩磊很久沒有對着鏡子看自己的身體了,朦朦胧胧中才借着符欽若的手回憶起來,自己還有一根脊梁。
思及此,施詩磊哼了一聲,扭過頭瞪他,說:“你再摸就要付錢了啊。”
符欽若停下來,疑惑望着他。
他眯了眯眼睛,坐起來說:“那幾壺花雕是怎麽回事?你原先真的以為他會回來,跟你過這種過一天和過十年都沒有區別的生活?傻不傻啊?!”
符欽若怔住。他又開始回避施詩磊的目光,慢慢坐起來,沒有回答。
“我就不該喝你的酒,吃你的紅薯,用你的炭火還把這兒當家!我跟你說,我其實跟他差不多。這種喝酒吟詩,作賦钤印的生活我不是不願意過,可是你讓我天天過這種生活,我可受不了。所以你別把我當他,更別想我代替他窩在這裏。”施詩磊說了一通,也不知自己說的究竟有幾分是真,幾份是假,看符欽若低着頭不吭聲,還是沒好氣道,“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外面世界那麽大、那麽精彩,你這麽早就養老,簡直瘋了!”
符欽若好像一直在想他說的話,聽到這裏怔了怔,才擡起頭問:“所以,你不願意跟我回家了?”
“哈?”施詩磊只是不高興他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那種時不時不在狀态的樣子,猜得到原因,就更加不高興。心知符欽若在這件事上理虧,肯定不會反駁,才借着發發脾氣,完全沒有想到他突然說起回家。
看他腦子轉不過來的樣子,符欽若進一步說明:“元宵節,我想帶你回家。”
“你這人……簡直太讨厭了!”施詩磊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用力推他的肩膀,從被子裏鑽出來,“不理你了,去洗澡。”
施詩磊找了件衣服披在身上,穿上拖鞋走了幾步,回頭看到符欽若還是坐在被子裏,不耐煩地說:“愣着幹什麽?跟上啊!”
符欽若手邊找不到衣服,聽他催促,猶豫了片刻還是掀開被子下了床。
施詩磊登時便呆了。
從前每一次光線不是晦暗就是暗淡,從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看清符欽若的身體——漂亮得讓人目不轉睛。
他彎腰下來拾衣服時背脊拉扯出弓一樣的弧度,在一地琉璃珠的照射下,點點光斑,都不及他本身如玉生光。
符欽若把襯衫抖了抖,才轉頭看很久沒吭聲的施詩磊,他就突然走過來把他拉回了床上,噗的一聲又倒回了被子裏。
符欽若擰起眉頭:“胳膊,壓到了。”
施詩磊愣了愣,低頭一看真的是自己的膝蓋壓到了他的手邊,便放開了他。
可他始終是居高臨下壓在符欽若身上,問:“你真帶我回去?”
符欽若平靜地點了點頭:“嗯。反正婚事也黃了。我的事,爺爺奶奶本來就知道。”
聽罷施詩磊高興地笑了,趴在他胸前說:“你真好。”
“沒你好。”符欽若看到他聽了這句就僵住的笑容,擡手撫了撫他的臉頰,說,“以後會照顧好你的。”
施詩磊緩過神來,輕巧點了一下他的鼻尖:“我也會好好照顧你的。”
符欽若失笑,挺身要坐起來,卻發現施詩磊還是一動不動坐在自己身上。他不禁遞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施詩磊勾起嘴角,埋首在他耳邊吹着氣,說,“待會兒再洗澡吧。”
“嘣!”
“哇靠!”快遞員聽到店裏面傳來的響聲,吓了一大跳,對符欽若不好意思地笑,看到他把簽了名的快件盒子遞回來,低下頭把單子撕下來,東西給他,“那我先走了。”
符欽若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也許是因為快遞單上店鋪名稱的緣故,符欽若打從一開始就覺得快遞員臉上的笑容很微妙。
古鎮上這兩年一直都是他在送快遞,彼此都是認識的。想到因為這次購物而給快遞員留下奇怪的印象,符欽若心裏籲了口氣,看他騎上電動車離開,轉身走回店內。
見到施詩磊坐在琴案面前,低着頭不知在做什麽,而琴卻斷了一根弦,符欽若連忙走過去問:“怎麽斷了?”
施詩磊擠着流血的手指,擡頭望着他,疼得眼睛裏泛水光。
“這……”符欽若在他腿邊跪下來,叮囑道,“別擠。”
“不擠會一直流的。”施詩磊愀着眉,看看壞掉的琴,道,“怎麽辦啊?琴壞了,沒法練。”
符欽若無聲一嘆,把他流了血的食指含進嘴裏吮吸了片刻,一直到他的指尖泛白,才輕輕撫了撫依稀可見傷口說:“手受傷了,就算琴是好的也沒辦法練。算了,先貼個創可貼吧。”
施詩磊一邊等符欽若給自己貼創可貼,一邊想要買點什麽上門送給兩位老人家當禮物。
可是,他沒有錢,又能買到什麽好的呢?要說心意,也不如把曲子練好了合适。商量好了要在去爺爺奶奶家以前把曲子練好的,現在琴和手指都傷了,委實不是個好兆頭。
已經訂好了回紹興的車票,施詩磊問:“他們還喜歡什麽啊?”
“喜歡你。”符欽若把他的手放下來,看施詩磊一臉精怪模樣,笑了笑,說,“你別太緊張。他們要是不喜歡你,你送什麽都沒用。”
施詩磊心裏一堵,瞪眼道:“誰說我緊張?”
“臨陣磨槍。”他往後院擡了擡下巴,“把琴都彈壞了。”
“對不起哦,還彈壞了你的琴。” 他鼓了鼓臉頰,假惺惺地說。說罷他覺得奇怪,問:“不對啊,你不是有一方琴在家裏嗎?怎麽這裏還有一方?”
符欽若稍微怔忡了一下,淡淡地說:“這方是龍傾以前送我的。”
施詩磊一聽果然如此,不免又冷哼了一聲。看符欽若不說話,他又忍不住揶揄道:“我說怎麽那麽難彈呢,根本是個爛貨。門外漢,專撿中看不中用的東西,還浪費錢。”
“嗯。”他卻沒有生氣,反倒說,“這琴我也只彈過幾回。剛拿到手的時候,就知道它的性價比很低。起先還想多彈幾次,希望上手了以後會好一些,但到底還是沒有辦法。”
施詩磊撇撇嘴,下巴擡起來自顧自地說:“現在壞掉也好,索性劈柴燒了吧!啊,那還太可惜了。我看木料不錯,分了幾塊給我當刻章練習用。”
但他任性的話最多也就只能說到這裏了。符欽若只是淡淡一笑,轉移了話題:“你休息一會兒吧,彈了一整天,也累了。”
符欽若說完就起身去廚房了,施詩磊眯着眼睛看了他的背影一段時間,最後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
誰知這一天關于這方琴的事,卻沒有結束。
吃過晚飯,施詩磊把快遞打開,翻出裏面買到的潤滑劑來看。這種東西他經手多了,看了一會兒就确定是正品,想着要不要也放進箱子裏。
“符欽若!”他喊了一聲,沒聽到回應,便起身往外頭走。
他正坐在櫃臺後邊說電話,施詩磊疑心他是不是在跟家裏人聯系,一時沒有出聲。一直到聽他提起琴弦的事,施詩磊立即警醒過來,拍了拍櫃臺。
這一拍太用力,碰到指頭上的傷口,還讓他痛得皺起了眉頭。
符欽若擡頭看到他滿不高興的模樣,便站起來握住了他的手,揉了揉他受傷的那根食指,還是在和電話裏的人溝通。
說了一口流利的吳語,像唱歌似的,施詩磊凝神來聽,才聽清了他話裏的內容——原來是在找人修琴。
好不容易等符欽若說完了電話,他沒好氣地把手收回來,說,“壞了就壞了,還修什麽修啊?”他頓了頓,索性又道,“不許修啊,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它給砸了?”
符欽若無奈一嘆,解釋道:“剛才龍傾給我發消息,問琴還在不在,讓我還回去。琴是壞的,寄過去也不好說。”
這簡直是施詩磊聽過的最荒唐的事,頓時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搞笑啊?!你們分這麽久了,他結了婚,孩子都要生了,還管要以前送你的禮物?符欽若,我真是不奇怪你喜歡他喜歡這麽久了,活該是一個極品攤上另一個極品。”
他早已習慣施詩磊這麽說話,也不怪他,只問:“東西都收拾好了?”
“沒。”施詩磊看他話題轉得這麽生硬,還是抓着他不放,“你不許寄。寄也寄壞的,不許幫他修。他會彈嗎?登臺時候連吉他都是假彈,還裝得很有才氣的樣子。自以為自己長得多帥,還沒我一半漂亮。”
聞言符欽若怔了怔,低頭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
施詩磊白了他一眼:“我說事實,你笑屁啊!”
符欽若抿了抿嘴唇,對他說:“我只是想盡量原封不動還給他,就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你……”施詩磊瞬間怔住,一時間想不到用什麽詞語來形容符欽若,跟着心也亂了,“你後悔了?”
符欽若輕輕搖了搖頭:“只是不想再去想了。”
他努了一會兒嘴巴,問:“他怎麽還有你手機?你還留着他的號碼?還記得?”
“不是,是個人主頁上未關注人的私信。”他說罷把手機拿出來找了找,遞給施詩磊。
施詩磊毫不客氣地拿過來,一看私信的內容,登時睜圓了眼睛,末了冷笑兩聲,挑眉道:“簡直贊!娶了個奇葩老婆。”說是因為琴在符欽若這裏,他們兩個都痛苦得不好過。
“诶?!”施詩磊仔細一想才發現端倪,訝然道,“他老婆知道他是同啦?怎麽還不上頭條?這輩子上不了頭條的命麽?”
符欽若把手機放回口袋裏,沒說話。
見狀施詩磊趴在櫃臺上,輕聲問:“又生氣啦?”
符欽若擡眼看了他一會兒,也趴到了櫃臺上,交疊搭在一起的手臂貼着施詩磊的手臂,說:“沒有。”
距離太近,施詩磊連他整張臉都看不清,只覺得有些頭暈了。
“琴在古代也算是定情信物吧。”施詩磊看着他眼睛裏的自己,讷讷說道。
符欽若嘴角牽起一抹荒蕪的笑:“嗯。”
他哼了一聲,嘟哝道:“我不喜歡你跟他做這種騷雅的事。”
“奇葩。”符欽若笑話他一句,便看到他瞪直了眼。他垂下眼簾,聲音很安靜:“其實是有一年我生日的時候,他問我想要什麽,我跟他提的。琴的質地你也看到了,就是做工粗劣了些,不是行家看不出來,價格卻貴得很。”
施詩磊擡頭咬了一下他的鼻尖:“那你還喜歡他?不過是個附庸風雅的人。”
“以前的事其實記不清楚了。時間一長,連為什麽會喜歡、什麽時候開始喜歡都不記得,成了習慣,根本想象不到如果不喜歡了會變成什麽樣子。”符欽若直起身,看施詩磊皺起眉頭,苦澀地笑笑,“也許當初問他要禮物的時候,是想留着個念想。但是最後發現,寄情不過是個笑話,一旦不放在心裏了,留在身邊的東西就是沒有感情的。壞了、舊了,也不覺得可惜。”
施詩磊低下頭,用無名指摩挲了一陣子貼了創可貼的食指,說:“人才重要。不能在一起的話,什麽都是假的。”
他長嘆了一聲,點了點頭:“嗯。”
忽然,施詩磊又一次用力拍了櫃臺,好像手下有驚堂木似的,直視着符欽若的眼睛說:“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
符欽若注視他良久,柔軟了目光。
他沒說什麽,勾過手指擡起施詩磊的下巴,迎着光左右掂量片刻。
明明他說得那麽一本正經,卻沒想他這副模樣,施詩磊奇怪道:“幹什麽啊?”
“沒什麽。”隔着櫃臺,符欽若傾身吻他的眼睛。
在此之前施詩磊便條件反射閉上了眼,聽到他說:“都想親,不知要選哪裏。”
施詩磊活生生打了個激靈,睜開眼以後拉住他收回去的手,激動道:“我都讓你親啊!趕快趕快,我們去洗澡!正好快遞也送到了,快點兒啦!”
符欽若反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坐下來說:“我還要把賬給結了。”
“哎呀~”施詩磊哪裏有心情等他結賬?連忙繞過櫃臺走進來,拽着他的胳膊央求道,“快點兒啦~欽若哥哥!這賬你拿回去結或者回來以後再結也是一樣的嘛,明天我們就要去爺爺奶奶家了。欽若哥哥~我們去洗澡,然後去睡覺,好不好?欽若哥哥~”
“施詩磊。”符欽若轉過身。
施詩磊看他端着臉面,眨巴了兩下眼睛,索性跨開腿坐在他的腿上:“什麽啊?”
椅子很高,符欽若的腿沒坐平,只好攬住他的腰不讓他滑下去。他垂下眼簾,似是思量了片刻,才說:“我也不會辜負你的。”
這個施詩磊當然是知道的,連龍傾那種人他都能喜歡這麽久。施詩磊訝然于自己竟然又在這個時候想起那個人,心裏罵了自己一聲,摟着他的頸項,調笑道:“那你還不跟我去洗澡?”
符欽若失笑,只好說:“好~去洗澡。”
施詩磊開開心心地爬到了他背後,一拍他的肩,說:“可以起駕啦!”
“怎麽跟猴子似的?”他回頭,皺着眉頭說。
他皺了皺鼻子,說:“你太瘦了,又沒什麽力氣,要好好練一練啊。不然以後怎麽照顧我?”
看他還說得理直氣壯的,符欽若把他背起來,無可奈何地說:“真不知道是步辇還是坐騎。”
“我也不知道!”施詩磊趴在他肩上,笑說,“你放心,我會把你練成汗血寶馬的。”
符欽若嘆氣:“你別拿我去換酒就行啦!”
修琴的老師傅家住在紹興,制琴、修琴、調琴了一輩子,符欽若的第一方琴就是他制作的,這次也得勞煩他。
施詩磊兩手提着從超市購買的營養品,聽到符欽若這麽說,眨了眨眼睛,問:“奶奶不就是個琴師嗎?調琴不用送過去吧?”
“嗯。”符欽若想了想,說,“跟你說一件事,那位老爺爺一直都沒有娶親,現在也沒有兒女。”
他吃驚得不得了,一來一回聯系起來,訝然道:“該不會和奶奶……”
符欽若沒說,只是淡淡笑了一笑。
想起上回符欽若說,爺爺奶奶是指腹為婚訂的娃娃親,施詩磊心裏頓時有些失落和遺憾。也不知這樣古舊的封建思想還在他家裏殘留了多少,偏偏出生和生活在這樣的家族裏,符欽若還有勇氣出櫃,可見他從前有多喜歡龍傾。
一片癡心卻換來這樣的結局,施詩磊心裏不知道該不該可憐符欽若,更不知道,符欽若能為自己做到什麽地步。
元宵節到了,這一片街道上會在晚上舉行燈會,就連旁邊的沈園裏也挂滿了燈籠。施詩磊一路看着一只只串聯起來的燈籠,抿了抿嘴唇。
“怎麽了?”符欽若看他心不在焉,關切道。
施詩磊一看已經走到了家門口,忙不疊連連搖頭,問:“燈會什麽時候開始呢?”
“天黑以後吧。”他擡頭望了一眼天空,“天氣不好,但願不會下雨,否則就冷清了。”
施詩磊同意地點了點頭。
他還沒回過神,便聽到符欽若朝屋裏頭喊:“我回來了。”
“喂……”施詩磊完全沒做好準備,跳進門檻要拉住符欽若,冷不防撞到了他身上,疼得又嗷了一聲。
符奶奶從後院抱着一摞書畫卷出來,看到他們,先是怔了一下,才轉而笑道,“回來啦?”她偏過身子去看符欽若身後的施詩磊,聲音親切,“施施,跟奶奶躲貓貓呢?”
施詩磊忙走出來,看到符奶奶和藹可親的模樣,跟原先并沒有什麽不同,不禁奇怪地看向符欽若,疑惑着他是不是沒把情況跟爺爺奶奶說清楚。
縱然納悶,但他還是甜甜地喊了一聲:“奶奶!——我幫您拿吧。”他走上前去,雙手要把符奶奶手裏的書畫卷接過來,卻被奶奶避開了。
她輕輕白了施詩磊一眼,“不沉,我就放那兒。”說罷走了兩步,把書畫卷全堆在書案上了。
施詩磊看看手裏提的東西,走過去說:“奶奶,這些是買回來給您和爺爺吃的,補身體。”
符奶奶一看,忍不住皺眉,責怪道:“來就來了,還買這麽些東西做什麽?浪費錢。你能來,奶奶就很開心啦!”
他腼腆地笑笑,又撒嬌道:“那怎麽辦啊?買都買回來了,也不能拿回去退呀。”
“拿裏頭客廳放着啊。”符奶奶嘆了口氣,叮囑道,“下回可別買了啊。你見到哪家的小孩回家還捎這種大禮盒的?下回要帶東西,就買些自己想吃的水果,回家也能自己吃。”
聞言施詩磊怔住,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才撐起一個笑容,讷讷應道:“诶,我記住了。”
他轉過身,正好看到站在身後一直沒說話的符欽若,不知怎麽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憋着氣說:“那我先拿進去。”
“嗯。”符欽若點了點頭。
一切都出乎施詩磊的意料,太過順利反倒讓他沒有辦法安心。這是什麽?就算是準媳婦上門也會稍微給點臉色,可是奶奶的态度反倒是讓施詩磊沒辦法猜透。
他提着東西進客廳,聽到他們祖孫兩個的第一句話,是奶奶問符欽若:“怎麽背了方琴回來?”
家裏似乎跟之前沒什麽變化,倒是院子裏的桂花樹枯了,枝條嶙峋着沒什麽生氣。院子打掃得幹幹淨淨的,就連門檻旁邊的石階也光溜溜一片。
施詩磊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還能想起去年符欽若在桂樹下折花的樣子。
“回來了?”身後忽然響起符爺爺的聲音,吓得施詩磊整個人都彈了一下,回過頭見到符爺爺從裏屋走出來,分明是對符欽若說的話。
施詩磊還沒來得及開口,符爺爺已經回頭發現了他。
他牽強地抽了抽嘴角,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兒不敢直視老先生,低着眼眸問候:“爺爺好。”
“嗯。回來好。”符爺爺說道。
他驚喜地擡起頭,卻看到爺爺已經轉身往外走了。施詩磊跟着出去,聽到他對妻子和孫兒說,“栖螢晚上要過來,添一份他們一家的飯吧。”
“怎麽回來現在才說?我菜都買回來了。” 符奶奶不免皺眉,把手上的活交給符欽若,“你跟施施把字畫分一分,我再去超市買一盒湯圓。”
施詩磊一聽自己有事情可以做,連忙走到符欽若身邊,悄聲問:“怎麽分吶?”
“把字和畫分開就好。”他同樣回答得很小聲。
這時,符爺爺忽然問:“施詩磊,你會分吧?”
明明只是再正常不過地叫他的名字,施詩磊也知道就連對符欽若,符爺爺也是直呼其名的,可是也許因為心虛,他心裏還是莫名悚了一下,點點頭:“會的。”
“那你自己分吧。我有些事情要跟符欽若說。”符爺爺頓了頓,看向符欽若,“你跟我到書房來。”
符欽若放下一張已經打開的字卷,點了點頭,交給施詩磊,從書案後走了出來。經過施詩磊身後時,符欽若不着痕跡地撫了一下他的腰。
施詩磊只覺得背上一緊,好像施了法術似的,一直到他們祖孫二人走進書房,關上門,符欽若手上的溫度還留在腰上。
盡管符奶奶說了好幾遍他們是回家,可是,符欽若不在身邊,施詩磊總覺得自己是個生人。
他一個人待在店面裏,生怕什麽時候進來個客人,他還不知要如何應付。
奶奶的态度過于随和顯得蹊跷,爺爺就更不必說。施詩磊暗揣真不愧是書香門第,一家子都跟不着人氣似的,虧得他自己也是科班出身,字也寫了十幾年,卻沒有分毫脫俗之雅。
何況書畫室裏這樣類似的陳設着實讓他想起很多不好的回憶,他疲憊地坐在楠木椅子上,沒精打采地把書畫卷子分類放開,又擔心手心裏冒出來的汗把剛剛晾幹的字畫弄潮。
不知道他們在書房裏到底說些什麽,一點兒聲響也沒有。施詩磊把字畫都分完了,分別放進兩個青花缸子裏,擦擦額頭上冒出來的虛汗,想起符欽若把他之前在客棧寫的那幅字也拿回來了。
他一個警醒,連忙四處張望了一番,回到符欽若的房間,看到裝行李的箱子立在雕花大床旁,忙走過去放倒箱子查找。他記得符欽若分明放在一個筒子裏拿回來了,怎麽這會兒不見了?
施詩磊倒吸一口冷氣,心道他該不會拿去給爺爺奶奶看了吧?!
他急急忙忙從樓上下來,正巧碰見符奶奶從外頭回來。她看他六神無主的樣子,訝然道:“這是怎麽了?”
“呃,沒什麽。”施詩磊不敢在奶奶面前失了情态,轉而笑道,“奶奶您這麽快就回來啦?”
“超市也不遠,我買個湯圓就回來。”符奶奶微笑說,“你這麽快就分好了?”
施詩磊以前常幹這種活,他撓撓頭:“嗯。”
這個時候,書房的門打開了。施詩磊看到符欽若,松了口氣,卻聽到他對奶奶說:“爺爺讓進來說些事。”
“都快做飯了,還說什麽?”符奶奶稍有些不滿,看到符欽若還杵在門裏面,還是把手裏的購物袋交給施詩磊,“拿到廚房裏去放吧。放冰箱裏,別化了。”
他怔了怔,接過來應道:“好。”
“你先休息一下,點一點行李什麽的,待會兒跟奶奶一塊兒做飯。”符奶奶笑眯眯地說着,轉而也進了書房。
施詩磊看符欽若根本就沒有要出書房的意思,見他還留着門沒關,走過去可憐巴巴看他。
符欽若苦澀地笑了一笑,輕聲說:“你随便找點事情做吧,我們快說完了。”
“說什麽啊?”他委屈道。
“說你。”符欽若看他緊張得整張臉都紅了,聲音變得更輕柔了,“沒事兒,晚上帶你去看燈。”
施詩磊苦着臉:“我怕。你們跟談我的賣身契似的。”
符欽若忍俊不禁:“也沒什麽不對。說完話,你就是我家的人了。”
“真的?”他驚喜地眨巴了兩下眼睛。
“嗯。”符欽若手扶在門上,“你先休息吧,乖。”
施詩磊很驚訝,自己竟然會用到賣身契這個詞。
他上一次有這麽強烈的感覺,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他訝異于自己竟然還能把那個時候的感覺記得清清楚楚,并且能将兩者聯系起來。
當時他坐在院長辦公室外面的走廊裏,院長辦公室的門也是關着的,裏面坐着院長媽媽還有即将領養他的養父。
在前一天,院長媽媽把施詩磊帶去冰屋吃了他有生以來第一碗刨冰——天知道那一碗究竟有多貴,在當時來說,那是孤兒院的小朋友想都不能去想的奢侈品。
那時他還不叫施詩磊,就是施施。前一個字是素未蒙面的父母留給他的姓氏,後一個字,代表了他本身的孤苦、伶仃、卑弱,以及,渴望被同情和憐憫。
雖然是三伏天,但商場裏的空調還是讓體溫降下來,面前晶瑩雪白的紅豆刨冰冒着冷氣,吃了兩口便凍得施施腦袋疼、嘴巴也沒知覺。最後,這一碗五元錢的刨冰施施只吃了五口,算下來一小勺一元錢,連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