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

地搖搖頭。

“學生也沒什麽啊,我們這邊有好幾個模特都是學生兼職呢!”經理用目光授意旁邊秘書把錢包起來交給施詩磊,身體向辦公桌前探了探,“你長得這麽漂亮,要充分利用一下自己的價值啊。在我們這裏工作,說不定哪天還能把東西贖回去呢。”

施詩磊拿上錢,說:“這些我是賣出去的,不是當。我也不想贖回來了。謝謝。”

“哥,那些鏡頭你攢了好久的錢才買的,真的就這麽賣了?”剛從攝影棚裏出來,常可又說了一路走過來時問了無數遍的話。

施詩磊把那捆錢塞進背包裏,淡漠地說:“現在你知道我用心良苦了吧?別再跟我說退學賺錢的事了,好好讀書。”

常可在原地怔住,等到施詩磊走到了公交站臺,才小跑着追上去。

原本還打算拿到錢以後把錢存進銀行,可公交車經過銀行時,施詩磊看到門口坐着幾個盲流。他心裏沉甸甸的,抱着背包,就這麽錯過了站。

常可一路上時不時盯着他,但施詩磊不想和他說話。

過了一會兒,常可站起來給老人家讓座,這動靜讓施詩磊回過神來。

他擡起頭,見到常可被幾個乘客給擠到別的地方去了,便用雙手搓了搓緊繃的臉,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給符欽若發消息。

在做什麽?——他揉了揉眼睛,還是把潦草編輯好的信息删掉一部分,加上語氣詞,換了另一個标點符號。

符欽若應該沒在外面,回複很快跳出了屏幕:還在弄那個扇面。

施詩磊驚訝極了:你還在紹興?

嗯,詩還沒來得及寫上去。符欽若說。

他的心突然用力跳了一下,嘴角也在不知不覺間上揚了:寫的什麽?寫好了嗎?

可符欽若的回複還是一如既往的簡潔,仿佛他這個人,低眉颔首的神情就在眼前:嗯。

施詩磊忍住笑:來圖~

這一次,沒有過多久,符欽若把一張圖片發了過來。

正是一個繪着江南煙雨的扇面,正好與那把傘的傘面契合,只是因為不是出于同一人之筆,施詩磊可以感覺到兩者之間從畫法和意境顯出的差別。這畫果然一看就是符欽若畫的,他筆下的江南,溫柔、郁郁,但天邊可見一抹晴。

施詩磊把大圖打開,好看清上面寫的詩。

他從來沒有看符欽若自己寫過一首完整的詩,每每都是自己寫到一半,交給他來收筆。或者将最後一句留給他,等他一句刻骨銘心。

一首七絕,符欽若用他最擅長的字體,清遠蕭散,字字遒麗,筆筆端勁。而他寫的,也将鉛華洗盡,留一襲煙雨青泥——

南柯醉醒枕輕案,薄雨浸潤覆青衫。唯待他朝花月夜,舀君半鬥長相觀。

他把這首詩重複讀了兩遍,到了後來,也不禁像符欽若時常做的那樣,皺起了眉宇。

施詩磊甚至可以想到他深夜伏案的背影,那時候青燈未滅,卻也怕窗外的明月浸透他的春衣。

一個跟他完全不一樣的人,一個跟他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施詩磊吸了吸鼻子,還是笑話他:酒鬼。

幾乎只有半秒鐘的間隔,他繼續說:符欽若,我好想你。

眼看着就連自己也要開學,施詩磊深知自己再不能留常可在身邊了,就是用趕的,也要把他攆回去。

樊靈天消失了整個寒假,終于在快開學時給施詩磊發信息。聊了十幾分鐘有的沒的,他才告訴施詩磊,他和男朋友分手了。施詩磊驚得把手機掉進了炸醬面裏,大叫一聲趕緊撿出來。

“哥,我幫你擦幹淨吧。你吃。”還沒等施詩磊起身,常可已經把他的手機拿了過去,走往了洗手池。

施詩磊莫名其妙,看他這麽主動也不去管他,只顧低頭吃面,悶頭想着這一對整天打情罵俏的,怎麽會分手。

實在是奇怪,什麽契機?什麽原因?

還想要等手機回來的時候問一問,但面都吃到了一半,施詩磊也沒看到常可回來。他一想不妙,起身走過去一看,果然見到常可躲在簾子後面偷看他的信息。

施詩磊心裏一堵,還是不動聲色地坐了回來。

炸醬面快見底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常可的聲音,語氣平常地說:“一些醬掉進充電口裏了,擦了好久。”

“哦,謝謝。”施詩磊把手機接了回來,放進口袋裏。

常可居高臨下看了他一會兒,也坐回來繼續吃面。

施詩磊攪動了兩下碗裏那幾根面條,說:“可可,我後天就開學了。晚上給你買張機票,你飛回去吧。不管怎麽樣,書還是要讀的,想工作起碼也要等到高中畢業吧?現在連個高中文憑都沒有,怎麽找工作呢?”

常可捧着一次性泡沫碗,咕嚕吃了幾口面,沒出聲。

他是打定主意要讓常可走了,心裏暗自籲了口氣,放下了筷子,語重心長道:“你看看現在哪個賺大錢的不是有點學歷?就算一開始沒讀書,後來還是會去念的。”

“李嘉誠不就沒有嘛。”常可語氣輕松地反駁說。

看他這樣漫不經心的樣子,施詩磊的好脾氣一下子被耗盡了,但他還是忍着,說:“世界上有幾個李嘉誠?他發家的時候是什麽年代,現在又是什麽年代?你沒看他的兒子?都是在國外留的學。”

常可忽然擡起了眼,說得理直氣壯:“你做兼職的時候連高中都沒上,不一樣賺了好多錢,穿名牌、用名牌,還供我們幾個讀書。”

施詩磊頓時啞然無語,半晌,才不耐煩地說:“你根本什麽都不懂。”

“我不懂什麽?”常可進而問。

他不想跟常可交代這些事,撇撇嘴。

常可也不吃面了,頭微微低着,聲音也不高:“我知道,你覺得你做的工作我做不了。可是,我不覺得。”

聞言施詩磊驀然睜大了眼睛,完全不能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看着這個長得只能算是幹淨的少年,施詩磊真是不知道他究竟頭腦發熱到了什麽地步才說這種話,咬牙切齒道:“常可,我看你是故意來給我找麻煩的。你到底想怎麽樣?”

“沒什麽。”常可沉了沉氣,表情認真,“你以前為我做了那麽多,現在我也長大了,總得幫你做點事。”

“誰要你幫?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為了你?”施詩磊簡直啼笑皆非,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一般,“再說了,你幫我做點事?你想做什麽,路子歪到什麽地步了都不知道,還幫我做事。明明衣食無憂,還不好好讀書,淨想着賺錢。”

“你欠下的債,我要幫你還。”常可面色變得鐵青,說得義正言辭,“不賺錢怎麽照顧小倩?”

心裏一直不想去提出的疑問,終于在這個時候從他口中得到了确鑿的答案,施詩磊随即冷冷一哼:“果然是那個婊子是吧?”

“你怎麽這麽說她?”常可眼睛睜得非常大,好像這樣的字眼、這樣的語氣,從來沒有從施詩磊口中說出來過——而從前他的确沒有,起碼在常可面前。

施詩磊并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麽大不了的話,甚至說得更露骨:“她本來就是,我怎麽不能說?你敢說她沒有在賣?或者她現在不賣了,就你供着她?”

常可聽得直發抖,聲音也随之顫抖:“哥!你知不知道,你走以後,她過得多辛苦?一個人帶着個小孩子,在快餐店打工,一個月兩千塊錢不到,連小孩子生病打針的錢都付不起。如果她不……”

“你看看,是吧?”施詩磊打斷了他,還是把話引向更直接的真相。

他看常可整張臉都漲滿了血色,便随口随心地繼續說:“我跟你說,賣就是賣,敢做就別怕別人說。這沒什麽特別值得驕傲的,可也不配別人同情憐憫。”

“那是你的小孩啊!”常可登時站起來,大聲叫道。

施詩磊不耐煩地擡起頭,正要說什麽,卻看到一道光從門口投了進來,接着便看到人影鋪在屋裏。

而他認得這個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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