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2)
符欽若莞爾,拿起筆在離他的臉很近很近的地方繞了繞圈,逼得他往後頭退了一下,厭惡地做了個鬼臉。
“能買好些吧。”符欽若的筆還沒有沾墨就放下了。
施詩磊聽到他這麽說,眼睛睜得大大的,迫切問:“那你賣嗎?”
他想了想,說,“伯父說那位客人過兩天想到家裏來,我也是想要見見他。畢竟那部書我寫了大半年,總希望能到一個好人手裏。等見面了再說吧。”
信書畫的人,也會信所謂的緣分,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托付到一個真正明白它價值的人手裏,将心比心,施詩磊是明白的。
“對了。”符欽若又拿起手機看了看自己要寫的內容,放下後說,“你的《将進酒》,我伯父是想要收藏的,只是當時上面還沒有钤印。我今天寫完字,就給你刻印吧,石料已經找好了,是一塊很好的封門青。上了印,你想賣嗎?剛才我給伯父打電話,他又問起來着。”
施詩磊聽了心頭一首,謹慎地問:“他說多少錢了麽?”
“應該下半年會無憂吧。”符欽若拿起了茶盞。
他一怔,問:“你知道我是怎麽花錢的吧?”見他點頭,施詩磊心裏咯噔了一聲。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的字有一天會被人看上,拿出來賣錢——就算他想過,也絕對不會是現在,不會在那麽早的時候。
會是因為符欽若的關系,所以伯父才想要買嗎?施詩磊在心裏掙紮着,還是斷定不可能是這個原因。收藏家又不是慈善家。
施詩磊正在想這件事,沒有意識到符欽若早就把茶喝了大半,轉過頭來看他。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瞧見符欽若注視着自己,吓了一跳,問:“怎麽了?”
“把字畫賣出去嗎?”符欽若問。
他鼓了鼓臉頰,不情不願地搖頭,說:“那幅不賣。我送你的呢。”
符欽若微微一怔,不知為何低下了眼睛。
“怎麽啦?以後我會好好寫字的,可那幅是真的不想賣。”施詩磊撇撇嘴巴,可過了半晌也沒聽到符欽若答話。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在這個時候清高,但他記得寫那幅字的晚上發生的事情,就只憑這個原因,他就不願意字畫流落到陌生人手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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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詩磊洩了口氣,委屈道:“欽若哥哥……”
後來的話,他沒能說全。
符欽若忽然把手輕輕地放在他的頭頂上,傾身過來親了他一下,微笑說:“我知道了。”
施詩磊不知道符欽若是趁什麽時候練習的刀法,這一次新刻的章刀法穩重了更多,結字上卻沒有以前那麽拘謹了。他一邊吃着碗裏的美齡粥,一邊坐在書案邊緣看着他運刀,一直吃到碗底見空都沒發覺。
反倒是符欽若聽了他好幾次羹匙敲到碗底的聲音以後擡起了頭。
“嗯?”施詩磊看了看空掉的碗,咧嘴一笑,問,“你餓不餓?我去給你盛一碗?”
符欽若搖了搖頭,說:“你吃就好。”
他眨眨眼睛,奇怪道:“你笑什麽?我臉上有東西?”說着自己往嘴角邊上擦了擦。
不知為何符欽若微微一怔,說:“沒什麽。”
施詩磊看了莫名其妙,見到他低下頭去默默刻章,想了片刻就知道了答案。他放下碗,忍住笑在符欽若腿邊蹲下來,托腮問道:“符欽若,你該不會是傻笑,連自己都不知道吧?”
符欽若就要轉彎的刀停了下來,好在沒有着力,才沒把筆畫刻壞。他低着頭,過了很久才轉過頭看仰着頭沖他笑的施詩磊,正打算說些什麽,放在旁邊的電話座機就響了。
施詩磊起身去接電話,對方是個完全陌生的聲音,應該是沒有想到電話這頭的人是他,疑惑問道:“是符家臺門吧?”
“哦……是的是的,”施詩磊突然想起要買符欽若書法的人要來拜訪,忙道,“請問您是周先生嗎?”他說着,轉身朝符欽若指了指話筒。
誰知電話裏的人稍稍一停,笑道:“我不是,我是符尹清,欽若的伯父。你是他朋友?他在不在家?”
聽到這個,施詩磊不由得一愣,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麽回答才好了。
好在符欽若走過來,接過了電話。施詩磊依靠着柱子看着,輕輕抿起了嘴唇,回味着伯父帶着笑意的話究竟是有幾層意思。
過了一會兒,施詩磊看他若有所思地挂斷了電話,不解道:“怎麽了?”
“哦,沒什麽。”符欽若回過神來,笑笑說,“說是會有一位朋友一起過來,先不要和爺爺奶奶說,給他們一個驚喜。”
那位買字畫的周先生是符欽若伯父的故友,但畢竟跟符欽若不認識,冒然前來總歸不妥,所以符尹清借着機會,陪同回臺門,順便看望老人,這個施詩磊是知道的。可是他沒有想到還會有其他人,而且說是給爺爺奶奶驚喜。
“是爺爺奶奶的朋友?”施詩磊猜着問。
符欽若也是不甚明白,推測道:“大概吧,如果不是認識,伯父應該也不會不打招呼就帶過來。爺爺奶奶其實不喜歡生人。”
爺爺奶奶不喜歡生人?雖然一直暗揣兩位老人生性僻靜,可如果不是聽符欽若親口這麽說,施詩磊還真的不敢承認。畢竟當初他是那麽冒昧地作為一個陌生人獨自去到他們的書畫室,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找符欽若。他記得很清楚,從那時起爺爺奶奶就對他十分好了。
電話裏伯父說他們已經從高速公路上下來了,正在往家裏的方向開。畢竟要來客人,他們不能再吊兒郎當地穿着背心短褲,所以還是回房間換了身衣服。
施詩磊把換下來的衣服丢進盆子裏,拿往衛生間洗,才倒上洗衣液,就聽到奶奶踏着拖鞋走過來的聲音。
“欽若說,尹清他們要過來了?”符奶奶已經把頭發梳理整齊,盤上了一個簡單的發髻。奶奶的頭發早已花白,每每盤好,插上簡單的檀木簪子,整個人看起來就會顯得比往時清冷好些。
施詩磊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有幾分敬畏這般端莊素冷的奶奶的。他的手放在洗衣機的邊緣,點了點頭。
許是看出了他的拘謹,符奶奶端量了他片刻,忽而微笑道:“別太緊張,你們的事,尹清是知道的。”她頓了頓,語帶安慰,“不過,畢竟還有客人要來,待會兒恐怕就要委屈你一些,我們只說你是欽若的朋友,暑假了,過來玩。可好?”
這個施詩磊當然是知道的,他連連點頭,應道:“我知道了,奶奶。”他也不覺得這有什麽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