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
,籲了口氣,說:“我不想知道進展了,你們之後把結局告訴我就行。”
“施詩磊,你別這樣。”符欽若憂慮地說,“你是當事人,不能什麽都不管的。”
施詩磊好笑,問:“我這個當事人都不管,你這個局外人還管什麽?”他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懶洋洋地說:“欽若哥哥,你也別管了。我付不起他的律師費,劉郢他要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在醫院不是跟你說了嗎?你別理我了。”
連呼吸聲都聽不到,良久,符欽若的語氣好像沉澱下來的塵土,道:“我就管你這一回。”他頓了頓,“你當是最後一回吧,我以後再也不吵你了。好嗎?我現在去福利院找你。”
聽到這些好像休止符一樣的字眼,施詩磊愣住了。
既然符欽若說要見面,施詩磊當然不能約在福利院裏,天知道什麽時候有個人回來聽到他們說話,解釋都解釋不清楚。
施詩磊坐在公交車上,搖搖晃晃地去了一趟市中心,正巧是開學前夕,路上到處都是學生,一張張充滿朝氣的臉,好像生活完全是光明的,沒有任何值得憂慮。
下車前天色突然暗下來,說下雨就下雨。
施詩磊剛走進咖啡廳,雨潑了下來。
原先坐在外頭的顧客都紛紛回到了室內,或者離開。門口進出的人都顯得有些狼狽,施詩磊張望了一會兒,看到符欽若已經在窗邊的位置旁站了起來,便放空了眼神走過去。
“喝什麽?”坐在符欽若身邊的牟雲笙問。
施詩磊在他們對面坐下來,沒什麽精神,意興闌珊地說:“香草拿鐵。”
符欽若關切道:“你身體還沒好,還是別喝咖啡了吧?”
“那我喝水行吧?”施詩磊還嘴道。
被他這麽生硬地一堵,符欽若白了臉。
牟雲笙看看他,說:“肚子餓着?先吃塊蛋糕吧,喝杯熱茶。”說着叫來服務員,幫施詩磊做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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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詩磊料有興趣地托着腮,觀察正在跟服務員說話的牟雲笙,餘光瞥見符欽若正看着自己,噗嗤一笑,沖牟雲笙那兒抛了個眼神,開玩笑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這種才是1呢。”
符欽若怔住,臉上一下子褪去了血色。
牟雲笙當做沒有聽見施詩磊說的話,先看了一眼符欽若,而後身體稍微往前傾了傾,說:“找你來是因為情況有了轉變,必須當面跟你說明。”
施詩磊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挑了一下眉,往後靠到了座位上。
這事不關己的态度讓牟雲笙皺起了眉頭,他想了想,說:“對方律師請醫院對劉郢進行了精神病司法鑒定,結論是劉郢有精神障礙。你們之間發生的事情,可以歸咎于是他精神分裂的症狀引起的。”
聞言施詩磊的心好像掉進了一個窟窿眼裏,登時不知道要擺出什麽表情。
他原本想要将最近發生的事情都當做一場笑話,可是,事實是,他的生活本身就是一場笑話。施詩磊根本連笑都覺得不能很好地表示自己的感受,他笑不出來。
面對符欽若和牟雲笙嚴峻的表情,他還是忍不住笑了兩聲,擡頭對送來慕斯蛋糕和熱茶的服務生笑着說了感謝。
他拿起叉子勺了兩大口慕斯來吃,吃得嘴邊都是奶油,還因為咽得太快噎住了。他拿起熱茶覺得燙,便直接拿過符欽若的咖啡來喝了一大口。
“施詩磊……”符欽若心疼地看着他。
施詩磊滿不在乎地揮揮手,把咖啡和蛋糕都咽了下去,抓過紙巾擦了擦嘴巴,哈了口氣,笑着問牟雲笙:“所以,他做什麽都可以理解。對吧?”
牟雲笙靜靜地看着他,沒有回答。
“哎呀,鬧了半天,我被一個神經病給幹了。”施詩磊毫不避諱地說起來,笑着搖搖頭,剛要繼續喝咖啡,注意到是符欽若的,又放了回去,“不好意思。——啧啧,那這事兒就過了吧?哦,對了,我還是他的養子呢,是不是有個什麽看護他的義務?”
“法律上來說,你的确有對他進行監護的義務。”牟雲笙說,“但他現在既然已經被診斷為存在精神障礙,監護人也可以将其送入精神收容所進行休養。”
“我被他強奸了,”他雙手擱在桌上,傾身笑問牟雲笙,“他生病了,我還要照顧他。牟律師,我們國家的法律是不是有點太搞笑了?”
他說得這麽露骨,符欽若在一旁眉頭緊鎖,小聲說:“怎麽這麽說話?”
施詩磊呵呵地笑起來,環顧四周圍有可能聽到的客人,幽幽地說:“符公子,我是當事人,我都不在乎,你在意什麽?再說,”他對牟雲笙微微一笑,“我也習慣準确地用詞。”
牟雲笙看着眼前這個随便說什麽都能挑刺的年輕人,道:“法律本來就是強制性的,很多時候看起來都會強人所難。對方當事人現在已經在精神收容所裏了,但因為病情穩定,院方和警方均不要求進行強制性收容。不過你作為他的監護人,有權力要求院方這麽做,畢竟他現在并不是一個完全行為能力人。對于這點,我可以幫你向警方和院方提出訴求。只是取消領養關系的事情,也因為同樣的原因,不能進行辦理了。”
“說白了,我還是要花一大筆錢把他關在精神病院裏面養着?”施詩磊覺得荒謬之極,“我不想這麽做怎麽辦?我沒錢。就讓他出來危害人間算了。”
符欽若忍不住說:“牟律師已經說了,他現在不具備完全行為能力,你需要對他進行監護。不能不管他。”
“你有完沒完?”施詩磊恨道。
他一聽怔了。
施詩磊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符欽若,我他媽喜歡你的時候,對你好,讨你歡心那是理所應當。誰不想自己在喜歡的人面前留個好印象?對吧?但是——”他擡高了聲調,“我不喜歡你了,你還想要求我對你點頭哈腰、搖尾乞憐,這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吧?我就是這麽一個人,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不求你什麽好處,當然就沒必要低你一等,看你臉色。”
符欽若霜白了臉,嘴唇因為抿得太緊,血色也退了不少。他吃力地咽了咽喉嚨,頸子上透出了青青的筋脈。
“你幹嗎這張臉?”施詩磊哼笑了一聲,說得吊兒郎當,“我知道,我這麽說,你不開心了。書香門第嘛,當然聽不得這麽露骨的話。可是,我管你高不高興呢。我又不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讨不讨厭我,關我屁事。”
施詩磊看了看在旁邊眉頭緊鎖的牟雲笙,對他笑了笑,又拿起勺子攪拌了一會兒自己面前的熱茶。
“我跟你們這些富貴閑人不一樣。我寫字、畫畫、刻章,不是為了培養氣質、陶冶情操。小時候,要是不好好練字,我是沒有飯吃,也沒有水喝的。你知道我餓的時候,能吃什麽嗎?”他沖符欽若笑,端起熱茶小小地抿了一口,讓動作看起來優雅娴熟,“那家夥底下那玩意兒,還有他射出來的東西。”
對面忽然發出了一聲刺耳的聲音,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那是符欽若忍不住往後移動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了尖銳的聲響。
可他始終沒有起身。
施詩磊知道會是這樣,他回憶了一下,又繼續說:“啊,我還記得,起初我根本吞不下去,可是他跟我說,‘餓了就吃,有營養。’”他充滿感慨地嘆了口氣,搖搖頭,說,“總之嘛,我跟你,雖然臨的是同一張帖,但過的還是不一樣的生活。我巴望着跟你在一塊兒,是非分之想,而你的确也是這麽讓我覺得的。”
牟雲笙垂下了眼簾,沒有出聲,手指勾過面前咖啡杯的杯耳,端起來望向別處喝了一口。
施詩磊餘光見到他這副置身事外的樣子,沒來由地覺得很欣賞,便道:“牟律師,真是勞煩你這麽一趟了。律師費我少不了你的,該怎麽結就怎麽結吧。我養父他……”他想了想,說,“也算是身敗名裂了。你說的有道理,不把他關進去,我還得費心照顧着,連學都沒法上了。不過我沒什麽錢,就找家差不多的醫院算了,你幫我找找看?”
牟雲笙想了想,提醒說:“你既然是他的監護人,他的財産,你是有權力進行處分的。”
“哦?”施詩磊一聽樂了,拍手說,“那我算是賺了一筆了。他有多少錢?書畫家、收藏家、鑒賞家,以前還開班辦學,上千萬應該是有的吧?嚯!這可是我做過的最值的生意了!”
符欽若聽到這裏,嘩啦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低頭面色如霜地俯視着施詩磊。
施詩磊不以為意,擡眼看了看他,笑着搖搖頭,把最後幾口慕斯吃完,優雅地把嘴巴擦幹淨,優哉游哉地站起來。
“成吧。畢竟咱倆也算裝模作樣地好過那麽一陣子,你還為了我,來了這麽一趟。你回家的機票錢,我出,也別客氣,對我來說最多也就倆晚上工錢。小事。啊,對了——”他得意地笑道,“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了,你更別跟我客氣。”
“我先回去了。”符欽若最後看了施詩磊一眼,冷冰冰地對牟雲笙這麽說,拉開椅子就往外走。
施詩磊低着頭,餘光見到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忽然覺得眼睛發酸。
他再度坐下來,覺得還是肚子餓,又叫來服務生要了一份芝士蛋糕和一份戚風蛋糕,想想還是不夠,于是把單子上覺得順眼的都點了一份。
點完甜點他坐在椅子上晃了晃腿,望見外頭瓢潑的大雨,忽然想起符欽若似乎沒有拿傘。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讓他愣了一下,才想起牟雲笙還在。
他扭頭對牟雲笙笑了笑,說:“牟律師沒有急事的話,就一起吃個下午茶吧?我請客。”
“有了錢就是不一樣。”牟雲笙微微一笑,端起咖啡來喝。
施詩磊也不管這是不是諷刺,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第一份上來的是特濃花生巧克力蛋糕,施詩磊并不跟牟雲笙客氣,拿起刀叉就開始吃,吃到一半因為太甜,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嗝,抓過玄米百香果汁來喝。
冰凍的飲料順着食道落進胃裏,腹部的收縮讓他本來就還沒有康複的身體又是一陣絞痛。他緊緊抓着杯子強忍着,忍出了一頭冷汗,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沖牟雲笙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對不起,暴發戶,讓你見笑了。”
他聳聳肩,表示不在意。
“怎麽會突然查出劉郢有神經病啊?”施詩磊拿着刀叉的手還在發抖,但臉上卻是笑着。
“是精神障礙,目前推定為是人格分裂。”牟雲笙糾正他的說法。
他了然地點了點頭,想要把一小塊蛋糕送進嘴裏,卻因為叉子抖得厲害,又落回了碟子上。他重新叉了一遍,送進嘴巴裏。
“欽若說根本看不出他是那種人,所以我考慮是不是精神方面的問題。”也許是覺得說多了施詩磊也聽不懂,他就沒有繼續說一些術語。
施詩磊也不想知道後文,他津津有味地吃着蛋糕,似笑非笑地說:“是啊,根本看不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