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牢房 (3)
,只覺胸腔似要爆開。鼻管裏緩緩流下兩行液體,她也渾然不覺。
“你……”衛風吟惱怒。
見那人已虛弱成那般模樣,竟還是如此思想龌龊。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看她一眼就一副丢了半條命的樣子。那紅豔豔兩行鼻血,更像是對她的狎昵調戲,讓她竟不知如何自處。
怎麽好端端倒像是她勾的這人?
車內空氣暧昧旖旎,衛風吟臉上發燙。恐是再不說點什麽轉移兩人的注意力,那人又會蠢蠢欲動,介時她便當真無力回天了。
她轉頭在車內一掃,忽然看清車上掉落的盒子,裏面裝了一塊菲薄青綠的石玉,燦燦地發着螢光。
“這是什麽?”她被吸引住了,以眼神示意,詢問自己能否仔細看看。
那粉唇一張一合,聲音如珠玉清脆,眼神不經意撩起一片,褚沐柒是愈發難以自持。
此時的衛風吟就像一劑烈性□□,無論她做什麽,對褚沐柒來說,都是一種致命的誘惑。
久久無人應答,衛風吟也無可奈何。即便兩人已經差點擦槍走火,在關系未明朗之前,她也不能輕易亂翻褚沐柒的東西。
如此靜默一會兒,她腦中那些亂糟糟的想法就消失無蹤。
她本就清冷,又未曾嘗過個中滋味,因此平靜下來也迅速。此時雖依然殘留有一些羞憤,但那人放過了她,不再繼續,她心緒也就不再煩亂。
褚沐柒卻花費了好久才勉強平定了些。她險險錯開身子,将地上的盒子撿起來。尴尬地笑了笑,“這本是今日想送給你的,不想……”
斜斜橫飛過一個眼神,她悻悻閉了嘴,伸手順幾下有些淩亂的青絲,不知此時該如何開口。
那盒子裏的東西之前灑落出來的青光明豔瑩潤,一看便知價值不菲。衛風吟一想到她前時還在哭窮,哄她上了這輛破車,心中更是氣憤不堪。
呸!下流胚子,分明便是一開始就存了那般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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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她看也不看,毫不遲疑地拒絕。
“這……”褚沐柒犯了難,剛剛才将她惹怒,此時送禮物,恐會跌到冷板上去。
她試探着向前——
“不許過來!”她一動,衛風吟就忍不住緊張,戒備地看着她。
“哎、哎,好,我不過來。”褚沐柒老老實實停下。
心裏也頗有些唾棄自己,意志力如此薄弱,本來只是想趁機親近親近,卻差點将她……
她安分坐好,漸漸正色道,“那日在山洞中你先離去,我後來在那裏發現了些東西……”
那日衛風吟走得早,後面發生的事她也不知曉。此時氣氛尴尬,到正好講來緩和一下氣氛。衛風吟聽她講得認真,不知不覺也放松了心神。
原來那銅礦如此奇特,不僅是金礦的伴生礦,與之相對的,還伴随了孔雀石而生。金礦被白羽提前挖走,好栽贓陷害。而孔雀石麽,就被褚沐柒撿了便宜。
她将裏面最好的料子挑出讓範貢找人打磨出來,便是為了此時能讨美人歡心,。哪料到……唉,當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好風吟——你賞臉看看?”緩和了一會兒,她又試探地将盒子遞過去。
衛風吟遲疑了一瞬,卻又着實想看看裏面是什麽,剛剛那片螢光,的确讓她晃神了片刻。
又晾了一會兒,她才悠悠伸手接過。打開盒子,一片幽幽青芒灑出,映在她如月皎潔的臉上,熠熠生輝。
一粒青綠寶石,雕刻成一種花瓣的形狀。舒緩伸展,清雅幽靜,讓她覺得幾分眼熟——卻正是在那日山洞中,生長于豔紫土壤裏的蔚蘭花瓣。
此時散發着青綠幽光,雖少了幾分清雅,卻憑添幾分妖冶。
——“啪。”
慌亂地将盒子扣上,衛風吟臉上的溫度回升,一時燙得驚人。她一見那花瓣,就想起那日在花叢間的荒唐。
她低下頭,不知這人是什麽意思。
“我不要……”她欲将盒子甩回,更覺得此人是在輕賤她。
“哎喲,好風吟,”那人急忙上前一點,卻又不敢過近,俯低了身子,祈求道,“你若不要,這石頭也就只能落灰了,便是不戴,收着也行啊……”
她低着身子,雙手合十,做了個懇求的姿勢。衣襟微敞,恍惚一點青綠一閃而過。
衛風吟拿着盒子的手忽然頓住。她低了頭凝神仔細瞧着,一雙美眸中光影不定。
半晌,她收回手。垂着眸沉吟,紅唇輕咬——
死悶騷,說一句話有這麽難麽?
褚沐柒看她沉默了,心中一喜,試探地問道,“是要這般帶回去,還是……我替你戴上?”
冷不防那盒子又被塞回手中,她正疑惑着,卻聽那矜貴自持的聲音響起。
“過來替我戴上,”又語含警告,“再敢亂來,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她将肘輕輕往後一靠,車壁上俨然凹進一個清晰的窩,紛雜的木屑四散,飄在空中,蒙了一層煙塵。
她造勢造得雲淡風輕,褚沐柒卻驚出了一身冷汗。
一直以來衛風吟對她太過縱容,竟讓她忘記了這可不是尋常嬌弱女子——恰恰相反,她自己這身子骨才是單薄得很吶!
她咽了咽口水,取出盒中之物,伸手繞過那雪白纖細的頸子,替她将項鏈戴好。輕蹭時,手指撫過那細膩的皮膚,心中又是一陣心猿意馬。
卻見她肅了眉,安安靜靜散了腦中绮念。虔誠地,将頸後細鏈扣好——此扣一系,再不能打開。這鏈子也非金非石,刀刃難以削斷。
褚沐柒眸中深沉,滾滾的占有欲在其中翻湧。
今生今世,她都只能是她的人!
俯身将人兒擁住,輕撫過下巴讓她轉過臉來,在那美人額間落下虔誠聖潔的一吻。
她心中滿足地喟嘆,——等身子能好些,她定會親口說出心中早已立下的誓言,與她從此燕爾,逍遙一世。
“行了吧,”衛風吟見她又貼過來,掙紮起來,“放開,不許再靠近我。”
褚沐柒輕笑着松開,退開些許,不再碰她。若再度失控,只怕她心中所想,也不過是個笑話。
“我送你回府?”她問道。
衛風吟卻不想再坐這馬車,給這人輕薄自己的機會。
她搖頭,“我自己回去,停車。”
知她今日着實被自己惹惱,褚沐柒也不再糾纏,況且這車,坐得确實讓她煎熬。所謂作繭自縛,不過如此。
她吩咐一聲,馬車一停,兩人俱都下了車。
衛風吟卻是理也不理她,徑直往前走去。褚沐柒慢騰騰跟在身後,自後面看着她的背影,也覺得十分滿足。
那人的視線灼灼,衛風吟只覺得芒刺在背,只好又停了步子,等她走上來。
受寵若驚的某人趕緊小跑上前,讨好地笑笑,以為她消了氣。卻見美人依舊木着一張臉,氣場冷漠。
不過這樣就很好。能與她在傍晚并肩而行,吹着河邊的習習涼風,送心愛的姑娘回家。哪怕她一句話也不說,也自有一種安寧的美好。
“風吟——”
她輕輕一喚,衛風吟忍不住瞥眼看她,不知她又要作什麽妖,眼含警惕。
褚沐柒笑着搖頭,悔自己自掘墳墓。又低聲詢問道,“能牽着你嗎?”
衛風吟低頭沉默,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明明那樣的事問也不問她便做了,這般平常的小問題,卻還巴巴地來問她。真是……
女孩子之間牽牽手,也沒什麽吧?
她猶豫着點點頭,待看見那人眼中的雀躍欣喜,心中卻又升起一股惱意——
此時又來跟她裝什麽純情!
褚沐柒見她同意,小心翼翼伸出手,探進她袖子裏,握住一只柔荑,軟滑香膩,叫她愛不釋手。
被她握在手裏,衛風吟又覺得不好意思起來。但那人也沒做多餘的小動作來煩她,她便也不理會。
此時路上人影稀少,兩人安靜在河邊走着,氣氛難得地靜谧而美好。
卻突然,前方一輛馬車橫沖直撞而來,未曾注意到這兩個人影,快至跟前,竟是頓也不頓。
眼見将被沖撞開,衛風吟下意識閃身将褚沐柒護在身後,卻被那人一把扯回,險險将她拉進懷裏,緊緊抱住。
衛風吟臉埋在她懷裏,又是一股熱意湧起。
“你們給我撒開!”一聲大吼。
即使中氣不足,卻也帶了威嚴氣勢。那馬車停住,露出一張風霜病容。衛峥嵘看着兩人親密的姿勢,臉色發青,只不知是病的,還是氣的!
“父親……”衛風吟趕緊掙出,立身站好。
馬車上的人當真是震撼不輕,今日匆匆收到的那封信,在他腦中如洪鐘般撞響,震得他腦仁發疼:——不知令愛與那褚府千金,可是已喜結連理?
豈有此理。他大怒,兩個女子,簡直是大逆不道!
此時又見到眼前情景,已然是相信了幾分。氣得他登時劇烈咳嗽,帕子一捂,竟咳出一口血來。
“父親!”衛風吟心急如焚,卻被衛峥嵘擡手止住。
他臉色鐵青,一把拉上簾子,不願再看。馬車疾駛而去,一聲怒吼蔓延到空氣裏,餘音震天:“衛風吟!還不快給我滾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衛父是風一般的男子——
竟然不止一個小夥伴認錯攻受……我寫的不夠明顯?
27
“小柒,我便先走了。”
衛風吟神情緊張,匆匆跟褚沐柒說過一聲,便足尖輕點,飛身離去,在空中留下一道雪白的剪影。
“風……”褚沐柒擔心地伸出手,又停在半空頓住,無可奈何地收回。
……
衛家大廳,衛峥嵘坐在椅子上,縱然滿面病容,渾身氣勢卻絲毫不減。
他将瓷杯重重往桌上一磕,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風兒,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滿目荒唐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兒。她從十四歲起就以單薄的身軀撐起了衛家,撐起大祿紛亂的邊境。他一直覺得愧對于她,卻也不知如何彌補。
可即便如此,她怎能和一個女子……
被父親盛怒地看着,衛風吟卻跪得筆直,眸光堅定,俯身朝下一拜,“是,女兒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衛峥嵘怒目圓睜,又不禁咳嗽起來,“你們同為女子!你可知道自己将會面對什麽!”
他咳得吃力,衛風吟心裏擔憂,膝蓋稍一離地,又想起自己還被訓着話,只得又跪了回去。
待衛父氣息稍緩,她才敢開口。
“女兒的婚事,在皇上眼中是阻礙,嫁與誰都是錯。誰也不願意為女兒得罪皇上。既如此,不如嫁給……”
她咬唇,依然有些難以啓齒,索性模糊不清地略過。
“……這樣,還可遂了所有人的願。”
衛峥嵘聽她這樣說,也知道她心裏總是有些委屈的。想到她一人扛起了這許多,卻落不得好處,心裏一時也有些複雜。
他忽然将桌子一拍,發出震天大響——縱然他已是病弱,性子卻依然是大将軍的火爆性子。
“什麽遂了所有人的願,你若想嫁誰,那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他脾性一上來,誰也克不住,“你如此看輕自己,可是那賊女子纏着你,你才想着将就?”
他一直對她愧疚不已,妻子早逝,他也不知該如何關心女兒家的事情。看衛風吟如此委曲求全,竟淪落到要委身一女子的地步,真是懊悔又心疼。
“不……不是,父親!”衛風吟急切地說道。
父親性子剛猛,她雖是想以退為進,但也不想父親如此誤會小柒。被吼得思緒一亂,她只得先住了嘴,低着頭細細思索。
“父親,我确實不想讓自己的婚事變成衛家的枷鎖,但那個人,她是真心待我好……”想到兩人這短短幾個月的過往,她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我與她初識不久,她便拼了命地救我。在那虎跳崖上,拉着我不許我跳下去,自己中了箭也毫不理會;我被人追殺,她本已離去卻又返回來救我,自己重傷未愈,還拼死為我擋了一掌,”
衛風吟慢慢回憶着,心中忍不住歡喜。她還記得她說——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她幹淨的人。
如玉的臉上愈發地柔和,抿了一絲清淺的笑,帶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她知我過去喜歡安王,甚至去鬧過安王府,”
她笑着搖搖頭,不知這人怎如此可愛。那時她心中有些猜測,激了她一下,她便當真去為她打抱不平。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浮躁。
“便是前些日子我入了獄,她也提前打點,将個大牢硬生生置辦成女兒家的閨房……”
衛風吟一想起就哭笑不得,那人雖無時無刻不在捉弄她,卻當真對她處處妥帖。
“女兒在那大牢中,未曾受過一絲苦。雖然我不知她最後如何解決的,但她說第二日來接我,便當真在今日聖旨下達……”
“父親,她待我,是真的拼了命的好,”衛風吟直直看着沉思的衛父,眸光堅定,說話擲地有聲。
“——若是她,女兒願意。”
衛父看她神色少見的溫柔,總算相信她是動了真情。端起瓷杯抿了一口清水,沉吟一會兒,道,“那她可曾跟你表明心意?”
這……
衛風吟低頭不語。
衛峥嵘看她欲言又止,便知那褚沐柒肯定未曾跟她允諾。心中又是一股火氣上來。
“她既什麽都沒跟你說,那你怎知她對你是那種情意,便是朋友,也可生死相交!”
“她……”
衛風吟咬住了唇,臉上忽然露出羞意。
可惡,當真是一個字也不說,卻老是對她做那樣的事!
桌子忽然被拍響——
“衛風吟!你可是……可是已與她……”衛峥嵘驚怒萬分。看女兒那難以啓齒的樣子,難不成那賊女子竟已将自家女兒吃幹抹淨?
“老子立馬去宰了她!”
衛峥嵘說做就做,轉身就取了挂在牆上的大刀,準備沖去褚府砍人。
其他人不敢說,那褚府那個病秧子,他還是砍得的!
“父親……不是,父親,”衛風吟急忙伸手攔住他,“女兒與她,并沒有……沒有那樣……”
一句話說得溫柔婉轉,嬌羞無限。其中的綿綿情意,衛峥嵘這個過來人怎會聽不出來。
他慢慢放下刀,看了女兒半晌,冷聲道,“行了,下去吧。”
衛風吟看他當真冷靜下來,才行了禮,退了下去。
大廳中寂靜,那冷硬的聲音乍然響起,“衛忠,去給我查,那個褚沐柒到底怎麽一回事,”他冷冷轉身,“我衛峥嵘的女兒,看上她,她便沒有吊着的道理!”
“是。”
……
半夜裏,衛風吟始終是睡不着,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裏都念着那人未曾對她許諾過只言片語。
昏昏沉沉了大半夜,天剛蒙蒙亮,她便猛然坐起來,将被子一掀,幾個閃身消失在窗外。
褚沐柒照例卯時起身,外頭昏蒙蒙一片。她便站在院中,做起了熱身。充分拉伸後,她便從小門出去,順着偏僻的街道,一路小跑。
身上稍微有了熱意,她便開始加速,越跑越快,周圍的風景飛速倒退,她直跑得氣喘籲籲,又順着原路跑回來,慢慢減速,停在門口平穩呼吸。
臉上已是大汗淋漓,臉上紅意直擴散到脖頸。
緩步走回房中,問道。
“青蘿,水弄好沒,我要沐浴。”
“小姐,已經弄好了。”
青蘿手裏端了一盆蒸熨好的藥材,一擡手,倒了大半在桶裏。
“今日全都倒進去吧,日後都如此,加大分量。”
青蘿倒是不知道這是些什麽藥材,但她素來乖巧,小姐說什麽就做什麽。又是一擡手,将剩下的藥材全都到倒了進去。
隐藏在某處的玄一氣息波動了一瞬。褚沐柒沒有察覺,處于暗中的衛風吟卻是感覺到了。她心裏琢磨着,也不知這藥材是做什麽用的。
青蘿将東西安置妥當,便退了下去。玄一卻擔心地出聲,“小姐,這藥材一下加了這麽多,您恐是受不住……”
褚沐柒面色不改,伸手将身上汗濕的衣物褪去,道,“無事,我受得住,我已經……不想再等了。”
遲遲說不出口的承諾已讓她心中急切,那人兒還在等着她——
玄一不再說話,褚沐柒也準備就緒。衛風吟在暗中看着,見那蒼白孱弱的身子沒入桶中,悄悄紅了臉,心虛地撇開眼去。
——小柒,意想不到的還挺有料嘛。
又低頭望了眼自己。
唔,但好像沒有……呸呸呸,衛風吟,想什麽呢!
那邊褚沐柒已經坐入了水中,蒸騰的熱氣将她的臉掩映模糊,衛風吟好奇地望過去,卻也想看看她遮在衣服下的樣子。
蒼白的身子,看起來有些脆弱,不堪一擊。
衛風吟皺了皺鼻子,就是這麽副小身板老是将她壓得動彈不得嗎?
水汽氤氲,細細的手腕搭在桶沿上,指骨用力地抓住,露出幾條青筋。
怎麽回事
房裏忽然傳來的壓抑的痛呼,衛風吟緊緊擰眉。
褚沐柒整個人浸在水裏,整張臉都痛苦地揪在一起。額上暴出兩條青筋,密密麻麻的汗一顆接一顆滲出,順着鼻梁、臉頰滴落在浴桶裏,濺起朵朵水花。
今日突然加大的藥量讓她有些承受不住,痛得她視線都有些模糊。對外界的感知漸漸遠去,她卻只能咬緊了牙。
不能暈,不能暈,暈了今日就白費了……
全身細細密密的劇烈疼痛,從皮膚滲進,一點一點浸到筋絡、骨頭裏。好像有一只大手将她的筋絡一點點扭曲、扯斷,揉成一團,再一點一點理開,剝落,複回原位。
一把刀來回地刮在她的骨頭上,将裏面的糟粕慢慢剔出,再一股大力碾碎,無形之氣慢慢包裹重塑成形,又用刀再仔細挑剔……
如此循環往複,褚沐柒一狠心,将手也墜入進來,又是一番徹骨的疼痛。
蒼白的臉上滿是虛弱的汗水,她仰頭靠在桶上,一幅随時都要承受不住的樣子,卻不知哪裏來都韌勁,一直堅持着。
“風吟……再等等……”她咬牙擠出幾個字。
“小柒!”衛風吟忍不住叫出聲。
卻見她慢慢表情不再那麽痛苦,緊皺着的眉頭松開,眼角眉梢也漸漸舒展,臉上慢慢暈開一點健康的紅,整個人看着都有了幾分血氣。
桶裏的人似乎聽到一聲叫喊,迷迷糊糊睜開眼,卻又什麽都沒看見。
衛風吟按捺下焦躁,暗暗隐去身形。
大概泡了小半個時辰,褚沐柒總算感覺身體輕松許多,睜眼看世界,都有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她握了握拳,心中松快。
離期盼的日子應該不遠了。
衛風吟遠遠遁去。她心裏被漲得滿滿的,卻又忍不住心疼。
“傻子。”她呢喃道。
倏忽一陣風起,吹起她飄搖的白色衣裙。
“衛右。”
身後出現一個人影,悄悄跟過來的衛右應了一聲。
“是。”
“她從多久開始……這樣”
晨風呼呼刮着,衛右的聲音被風一吹,有些聽不清。
樹梢随着風輕輕搖擺,衛風吟幽幽一嘆。
“衛右,以後你便跟着她吧。”
衛右面色凝重,這是徹底将他交給褚沐柒了。他嚴肅地問道:“主子是認定她了”
“嗯,認定了。”
“那将軍那裏……”
“父親疼我,差不多也算同意了。”
“可那褚沐柒,并未向您……若她辜負您的心意……”
衛風吟周身氣息一凝,衛右抑制不住地繃緊了身子。卻又見她抿唇輕笑,聲音卻含着說不出的涼意。
她擡手撫摸頸間挂着的青石,“她若敢不要我,我便打斷她的腿,将她拘在一隅之地,日日與我朝夕相對……”
那白色身影垂眸。
褚沐柒,容你對我做了那許多事,以為還能全身而退嗎?
既招了我,便要有孤注一擲的覺悟。
你不會辜負我的吧,小柒……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想把前三章改一下,更新可能會有延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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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沐柒總算結束了煎熬。沐浴更衣後,喚廚房傳了早膳來用。早膳做的是藥膳,是廚房特意為她精心制作。
從上次褚沐柒重傷後,褚父便花大力氣找了懂得調理的廚子回來,專門管理她的膳食。
看褚沐柒整理妥當,青蘿将早膳一一擺好,就退至一邊。
褚沐柒端起碗慢條斯理地開始享用,一碗融融的蓮子山藥粥入胃,暖得她身心舒爽,只覺得四肢百骸都溢滿了酣暢淋漓之感。
放下碗,她又開始東想西想,禁不住擔心,“不知道風吟昨日會不會被為難,若是我能跟她回去……”
她眉頭緊蹙,心內自責不已。
越想越不安。她叫人收拾了碗筷,便開始琢磨着去找她。
今日是衛風吟出獄後第一日,既然已無罪釋放,她此時便應該在街上巡邏。
她既身為女子,在朝中當職,便少不得各處特殊。且她自邊境回來後就沒有什麽事做,巡邏不巡邏也并沒有人管她,只不知這是皇帝對她的優待,還是慢待。
也因為如此,她往往是一個人着了便衣,混在人群中不動聲色地巡視有無特殊情況發生。既是當值,也可以偷偷逛街——不過以她的性子,肯定還是認真當職的。
衛風吟早晨離了褚府,回家草草扒了兩口飯,便一個人負了蕭,到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
她心裏想着事,臉上便帶了幾分凝重。冷面的美人在人群中穿梭,周圍的人都自發地将她避開。一眼望過去,便是烏鴉鴉的人群中一點醒目留白。
“風吟——”
褚沐柒尋到街上,沒過一會兒就望見了她。一雙眸子瞬間晶亮,高興得跳起來揮手,生怕衛風吟會看不見她。
歡樂地蹦跶着,像個二傻子——她好像每次見她時都如此高興。
早上撞見了那麽一幕,此時見了她,衛風吟心裏亂糟糟不知該怎麽面對。遠遠望了她一眼,又轉身朝人流多的地方走去。
“風……”褚沐柒的聲音消散在空氣中。
她歪着頭看那白色身影消失的方向,不确定她是不是還在生氣馬車裏發生的事。
衛風吟夾在人群裏,越走越快。待走到人少一點的地方,足尖一點,翩身飛了起來。越飛越遠,直飛到偏僻得少有人影的地方才停下來。仔細一看,已是到了郊外。
見褚沐柒沒有追上來。她松了一口氣。緩步郊外的林間小道上行走,理着頭腦中紛亂的思緒。
她也不知道在躲什麽,只是心裏有些亂。不想在此時草率地見那個人。
衛風吟低着頭在林間走了許久,樹葉間落下的光影斑駁地灑在她臉上。她停住腳步,将簫抱到身前,靠到一棵樹上。閉目假寐。
一片寂靜中,樹林間有紛雜的腳步聲傳來,越來越近。衛風吟睜開眼,翻身躍到樹上,藏起身形。
一名紅衣女子被身後的人追趕着,發絲淩亂,一身狼狽。她似乎有些底子,雖然逃跑着,氣息卻只是稍有不穩,看起來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被抓到。
只是終究是女子,體力不如後面的追殺者好。衛風吟能感覺到她體力漸漸不濟,這樣下去,此時的掙紮也不過是徒勞。
南思初不斷往前跑着,呼吸漸漸急促,腳下的步伐也有些淩亂。她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但是一路過來,她的護衛接連死去,後面的隊伍又還沒找到她。她也是毫無辦法。
前面就是個小山坡,零零碎碎的石子鋪散在地上。她跑得久了,腳下一軟,就是一個踉跄,身子頓時向前撲去。
眼見就要摔落在地,身後的刀劍也在此時狠厲地刺過來——輕風吹過,某處的樹梢輕輕動了一下,無人察覺到一個白色的影子飄了過來。
南思初險險被她扶住,但重心不穩,似乎就要向前倒在她懷裏,卻被她毫不留情地拂開,甩至身後,跌倒在地。
“你……”南思初一時氣結,她還沒有被人這般冷漠地推開過。
那白色身影卻沒工夫理她,握住手中的簫,步子微妙地不停移動,手腕下垂,一把古樸沉郁的紫簫重重擊出,一一點在追來幾人的手背上,兵器當當啷啷掉了一地。
幾人登時傻了眼,猶豫之下,戒備地退後幾步。卻看衛風吟不再有動作,幾人抓住時機轉身便跑,一溜煙就沒了蹤影。
南思初依然跌在地上,看着前面的身影,咬緊了牙——這下完了,落到這個人手裏,還不得新仇舊恨一起算?
她面上表情詭異,衛風吟背對着她卻是全然不知。看那群人走遠,她才淡漠地轉過身來,俯身想将地上的人扶起。
——伸出的手忽然頓住。
衛風吟盯着面前的臉,眸光波動,“是你?”
這人,便是那時将她逼得跳下虎跳崖的黑衣女子。今日換了一身紅衣,她一時倒是沒有認出來。
後來小柒告訴過她,這便是南國的公主殿下——南思初。因為不滿她在邊境将南國壓制得不敢動彈,心中本就憤恨。又因其父兄經常當面扼腕嘆息,只恨不得衛風吟是他南國之人,更是心生妒忌。
于是便悄悄帶了人過來做下手腳,欲将她鏟除。好立下大功,讓父兄刮目相看。
若是沒有褚沐柒,她自是成功了的。但無奈,最終偷雞不成蝕把米,人沒殺成,還暴露了自己的勢力,招來兄弟的忌憚——在南國,不論男女,皆可登上皇帝那把寶座。
此次也不知是她哪個兄弟想置她于死地。傾咦骼
聽着衛風吟淡漠的詢問,南思初更是一臉倔強地看着她,“是我,怎麽?後悔救我了?”
一副你救都救了,還想怎樣的表情。倒叫衛風吟不知該說什麽。
“是啊,看來救錯了。”她冷淡地說道,伸出手一掌按在南思初的鎖骨處。推得她瞬間失去重心,仰頭往後一栽,便順着山坡滾落。
南思初一聲驚呼,竟是沒想到這人說動手就動手,卻也收不住勢頭,幾個跟鬥栽倒在下面,沾了滿身滿頭的碎草落葉,狼狽得像個叫花子。
“你……”她再次氣結。
這坡不高,但她滾落下來卻也磕磕碰碰,衣服下添了不少淤青。
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遠遠地,恍惚聽見有人在呼喊着像“公主”、“殿下”之類的話,衛風吟皺眉,卻又見另一頭現出一個令人頭疼的身影。
那人笑眯了眼,一張蒼白的臉上浮了一絲淺淺的紅暈,給她添了幾分氣色。一望見她,便高興得跳起來揮手。
“風吟——”聲音裏掩藏不住的喜悅。
衛風吟嘆一口氣。這人怎麽就追到這裏來了?
“風……”
褚沐柒還沒叫完整,就被人攬着飛到了空中,幾個輕身縱躍,便帶她離開了原地。幽幽的香氣撲鼻,褚沐柒擡手緊緊抱住她,心裏的情思滿滿地溢出,輕輕地,一聲聲叫她——
“風吟——風吟,風吟,風吟……”
一聲連着一聲,聲音纏綿悱恻,訴說着她心裏的思念、擔憂和愛慕。
衛風吟被她叫得心裏發軟,撥動心底最深處那根情弦,再生不起絲毫的怨怪。任她毛手毛腳地摟了自己,死死黏在身上。
“你——不許再叫我了……”
她似嗔似羞制止她,臉上升騰起一片熱意。
已經飛得夠遠,擡眼一望也能望見遠處的城鎮車馬,應該夠安全了。衛風吟也被她擾得有些亂了呼吸,便帶着她緩緩降了下來。
雙腳落地,褚沐柒卻還黏在她身上不下來。
衛風吟低頭望去,臉上更是燙得厲害。那人雙手摟在她腰間,臉不知埋在她身前何處,癡癡地嗅着,眼神已經開始掙紮着陷入沉淪。
清透的琉璃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她抿了抿嘴,真想狠狠教訓這人。
她咬了唇,似下定決心一般,俯下頭去朝着那人呼了一口氣。徐徐送進鼻端的幽香,生生将那人勾得擡起頭來,眼睛半眯不眯已經無法分神看清東西,朝着那香氣的源頭跟狗見了骨頭似的向前撲去。
衛風吟呼着氣慢悠悠往後仰,看那人終于直起身來,一雙手牢牢扳住她的肩膀不許她再動,眼中妖光已是洶湧翻騰,直要吃人。
怕自己又要被這人控制住,衛風吟也忍不住眯了眼——想是日日相處被某人潛移默化地改變。
頰邊的梨渦一閃而現,快要發狂的褚沐柒被她徐徐綻放的淺笑迷花了眼,癡癡地望着她,一副傻不愣登的樣子,就要一點點往前湊。
呼吸一點點相交糾纏,卻聽那輕柔的聲音響起,蘊含了冷冷的警告之意。
“——再敢行那登徒子之事,信不信我将你扔到深山裏去?”
眼看那一張一合的小嘴近在咫尺,誘人至極,褚沐柒卻只能險險忍住。硬生生将自己扯遠了些,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呼吸。
今日那藥浴将她的意志力摧殘得實在厲害,那撩人的幽香萦繞鼻尖真真讓她把持不住。差點又做出這種下流之事,她心裏真是好生愧疚。
克制着往後退兩步,退出那香氣的包裹。褚沐柒總算慢慢清醒過來,容色一正,道了一聲抱歉。
她實是不該再對她如此。
只要還未對她說出心中所想,這樣待她,便是一種輕賤。她更是暗惱自己,鬼迷心竅。
她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