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3)

水地使完這一套槍法,她心中自有一股快意。

槍勢愈發急驟,暴如風雨,槍尖疾點,紅色的穗子似乎也随之剛硬起來,帶着韌勁兒,抽打在空氣中。

腳尖猛地在地上一蹬,翻身而起,槍如臂使,人與槍合為一條直線,破開空氣,旋身直刺——

“唰!”猛然一個回身橫抽,槍在腰身旋過一圈,朝前一遞,出人意料的一刺,槍卻穩穩握在手中。

這便是當初差點傷到衛峥嵘那一招,當時槍直直脫手而出,如今,她已能輕松把控住,指哪打哪。

似察覺到什麽,槍聲漸歇,褚沐柒猛然回頭,在簇擁人群的對面拐角處,捕捉到那抹雪白的身影,對上那雙清淩淩的眼眸。

風吟——

她深深地望着,嘴角勾起,執着手中□□,笑得神采飛揚。

——風吟,我來娶你。

似被那眸中毫不掩飾的火熱情意燙到,衛風吟一驚,慌亂垂下眸。但又似被那目光點燃心中灼熱。不自禁地,又擡眸對上那一片赤忱目光。

兩雙眼靜靜對視着。

——倏忽莞爾一笑,頰邊兩個清淺梨渦隐現。

白色的裙角随風飛舞,零碎的花瓣萦繞周身。她嘴唇輕輕一動,無聲吐出兩個字。

無人聽見。

可庭中使槍之人的灼灼雙眸愈發閃耀,燦若星辰。

褚沐柒看清了,也聽見了。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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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

裙角微動,那牽動人心的身影緩緩轉身,在角落裏消失。褚沐柒直直盯着她看,心中柔軟,洶湧着如潮情意。

唉!當真是留不住了啊!

衛峥嵘長嘆口氣,衛風吟偷偷前來觀看,他自是早就發現了。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也再說不出什麽話來。

“衛将軍……親家——”褚眼也松和了眉眼,笑眯眯朝衛峥嵘行了禮,“以後,可就承蒙相互關照了!”

“好說,好說!”衛峥嵘頭一次露出笑意,也裝模作樣還了禮。

如此一來,此事即算定下了。

微風掠過,衛峥嵘輕咳兩聲,掩袖皺眉。褚沐柒卻也于此時收了槍,奔了過來。

“爹,衛伯父!”她興沖沖地,心神仍有些沉浸在使槍的酣暢中和與心上人的情意相通中,回不過味來。

褚嚴不贊成地看了她一眼,衛峥嵘卻也是皺了眉,沒有吭聲。

褚沐柒極快地反應過來,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輕聲喚了一聲爹,又鄭重轉過身,朝衛峥嵘行禮,“……岳父!”

衛峥嵘這才舒展了眉,輕哼一聲,同笑眯眯的褚嚴一起回了大廳。只是那緊繃的嘴角,卻是忍不住溢出一絲笑意。

褚沐柒傻站在原地,執着槍,樂呵個不停。

又想起了什麽,轉身朝方才一閃而過的身影匆匆追去。

此時已沒她什麽事了,剩下的,便是交換庚貼,合算姻緣八字,挑選良辰吉日。

這些事,有老爹替她搞定就行了。她如今,滿心的喜悅都似要噴灑出來,讓她不能自已,迫切地想要見到方才那人。

想抱抱她,想問她,是否同自己一樣歡喜——

“風吟——”一聲飽含喜悅的呼喊。

前方那白色的身影默然頓住,卻是未曾轉過身來。

缥缈窈窕的背影在那處盈盈一站,便是一道靜好的風景。

衛風吟走得并不快,也因此,褚沐柒沒跑兩步就追了上來。

看褚沐柒耍槍之時,她便知道此事已定。心中歡喜之下,也不知此時要做些什麽,只茫茫然往前走,腦海裏卻混沌一片。

但她心裏仍是清楚,此時她們二人,不宜相見。

褚沐柒卻不知她心中所想,激動地一擡步,便想上前來,抱着她,将她摟在懷裏。

這個人兒,從此以後,就是她的了,再也逃不開!

“你站住!”衛風吟忽然出聲,仍是背對着她,沒有轉過身來。

“風吟……怎麽了?你為何……”

——不轉過身來?

褚沐柒疑惑着,稍壓下心中的雀躍。

她不懂這裏成親之前的規矩,本是無比激動,卻又被衛風吟此時微微抗拒的姿态弄得心中忐忑不安。

這是怎麽了?剛才不是還說等着自己?

“呆子,你我成親之前,不宜見面,你……不清楚麽?”衛風吟在前方微微低着頭,臉上有些泛紅。

啊——忘記這一茬了!

褚沐柒心中懊悔。可她人都已經追到這裏了,要她這般空落落地回去,她又實在有些不甘。

她又試探地開口,“風吟,你……歡喜嗎?”

微風靜靜地流淌,輕柔拂起美人耳邊的墨發。空氣靜谧着,那美人仍是低着頭,看上去娴靜美好。

“嗯。”

良久,風中才夾帶回她輕聲的低語。

褚沐柒眼眸一瞬更加灼亮,激動地上前一步,卻又被美人一聲喝住,“你這人……你站住!”

步子頓住,褚沐柒捏了捏自己的手。可實在是忍不住,“風吟,我也甚是歡喜!”

又頓了頓,“可我……還想抱抱你,想親親你,風吟……”她聲音中帶着一絲祈求,“風吟,真的……不行麽?”

這人真是——

怎地這般磨人!

衛風吟咬了咬唇,終是忍不住心軟。

“那你……将眼睛閉上。”

褚沐柒一喜,立馬聽話地閉上了眼睛,乖順道,“我閉上了,風吟……”

那默然站立的雪影緩緩擡起頭來,松開貝齒,唇上已留下一些水潤齒痕。

她無奈地嘆口氣,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又何嘗不是想在此時更親近褚沐柒。

幽幽轉過身,衛風吟靜靜地看着閉上眼的那人。

她今日一身羅紅勁裝,很好看。

這般張揚的顏色很适合她。更襯得她肆意不羁。

她溫和的眉眼,她略粉的薄唇,她半束起來的青絲,還有……她臉上殷切的期盼……

可惜自己讓她閉了眼,不然,還可以看到那雙黑眸中燙人的深情。

衛風吟用目光細細描摹着她的臉。

其實這般,倒是讓小柒吃了虧——自己見得着她,她卻見不着自己。

她抿了笑,腳步輕移,無聲站到褚沐柒面前。張了手,輕柔地将自己送入她張開的懷中。

黑暗中,褚沐柒只覺得身前一軟,一個幽柔的身子便入了懷。她下意識便伸手将那人兒摟住。

眼皮輕輕一顫,便欲睜開。

“不許睜眼。”

耳邊一聲清喝,褚沐柒無奈,“好,不睜……”

衛風吟擡眸看着她,伸了手,輕撫上她臉頰,眼中泛起輕微的漣漪。她傾了身,嘴唇微微嘟着,将自己朝前一送。

柔軟的嘴唇覆上,水水潤潤的,似溫熱,似微涼。嘴唇微張,含住一點,輕柔舔吻着。

像只小貓,親得人心癢。

淺淺一吻結束,她輕輕往後一退,便欲離開。

“我便先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提親順利喲——

70

話音未落,腰又重新被人壓了回去。

那溫柔淺吻,雖是美好,然而這般一觸即分,褚沐柒哪裏能滿足。

趁着她說話嘴唇未完全閉合之際,那滑軟的小舌便探了進去,一點一點加深這個吻。

“唔……”衛風吟擡手在她肩上拍了幾下,但卻也知道沒什麽用。便也閉了眼,軟了身子偎在她懷裏。

總歸是知道這般是滿足不了這人的。

吻了許久,褚沐柒卻仍未放開她。竟是越吻越動情,越吻越想要,索求不夠……

她能感受到褚沐柒的激動,但仍狠了心,趁着換氣之際稍離,推開了她。

那不安分的唇又欲貼過來探尋。衛風吟擡手捂住她的嘴,輕喘道,“怎地沒完沒了……”

平息了一會兒,她才又開口,“我走了,你過一會兒再睜眼。”

褚沐柒閉着眼,五感更加敏銳。那雙柔荑輕輕捂在自己嘴上,好像一團棉花,還帶着那人兒特有的幽香。

她嘴唇微動,伸了舌一勾。

衛風吟受了驚,趕緊縮回了手。感受着掌心一點濡潤,微微羞惱。

怎地連手都不放過!

她氣惱地擡手在褚沐柒衣襟上一擦,一伸手,便捏住了那人柔軟的臉。撒氣一般搓捏了幾下,将一張臉搓地變了形。

“不許動。”她開口喝住又伸手想将她勾進懷裏的某人。

狠狠捏了兩下,看着褚沐柒欲痛呼又閉了嘴忍住的滑稽樣子,悄悄抿嘴一笑。

終是放開了。

“這下當真走了,不許再留我……”她又強調一次,“不許睜眼。”

“好。”褚沐柒忍下想将她揉進懷裏的沖動,輕聲點頭。

咦?這麽乖?

衛風吟歪了頭瞧她,見她果真沒有再動作,心中一軟,又輕輕探了過去——

褚沐柒閉着眼,等待的心情讓她變得更加敏感。忽然,唇上又傳來一點柔軟,卻又倏忽即離。

始終萦繞鼻尖的幽香忽而消失,褚沐柒心中一空。

“風吟,你走了嗎?”

無人回答。

褚沐柒睜開眼,面前,已是空蕩蕩一片。

——

深宮中。

太後閉着眼側躺在軟榻上淺眠,一個宮人悄聲上前來,見她未醒,又有些躊躇是否該驚了她。

“何事?”她半阖着眼,擡了一點眼皮,悠悠問道。

那宮人上前,告了聲罪,屈了膝附在她耳邊低語片刻。

太後倏地睜開了眼睛。

“怎會……當真?”她有些不敢置信。

那宮人當即跪下,“回太後,此事千真萬确,且在京中已經傳開了……恐怕,已無力挽回……”

“荒唐!”

她勃然大怒。

“兩個女子,怎能成婚?”她心中不忿,“那衛風吟,将我晏兒置于何地!”

她已如此明示暗示,就算晏兒不願意,可那衛風吟竟轉頭就答應了別人的提親。

真是——絲毫未将她放在眼裏!

她伸了手,那宮人會意,即刻将她扶起來坐好。一雙已略微渾濁的眼睜開來,臉上哪裏還見得着半分往日的慈和。

“那褚沐柒……卻又是個什麽東西?”她發了問,語氣卻絲毫不客氣,帶着些輕蔑。

也不知哪裏蹦出來的不知廉恥之人,竟敢如此大張旗鼓地跟她搶人。兩個女子成親,真是不怕笑掉別人的大牙!

“太後娘娘,您看這事……”

她擡了手,“無妨,她提了親又如何。本宮懿旨一下,那般荒唐的事,如何還能作得數?”

衛風吟,莫不是敬酒不吃,想吃罰酒!

她已滿是皺紋的臉上平靜着,眼中卻是一片詭谲暗流,陰暗的光線下,一張皺巴巴的臉添了幾分駭人可怖。

而此時,這消息也傳進了乾和宮中。

“哦?你說,褚卿向衛家提了親,且衛大将軍已答應了?”

秦烨筆尖一頓,待聽得小蘇子應了聲是,他方才有些驚訝地擡了眉。

可這兩個女子……

不過,也不是不行,之前不是還有那南思初……

他挑眉笑了笑。不曾想,這衛風吟竟有如此大的魅力,一個兩個,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來向她提親。

“嗯……此事雖未有過先例,但周遭各國皆是早有風氣。我大祿,也是時候該開化一下了。小蘇子——”

“在,陛下。”

他來了興致,讓小蘇子磨了墨,“這改革之事,恐一時難以為百姓接受。不若朕做一篇檄文,讓各大學士磋磨磋磨,便告示天下吧!”

——這等開化民風,解放思想之事,總該有個良好的導向開端才是。

與此同時,安王府邸中,也有人馬不停蹄地将消息帶回。

“你大爺的,秦晏,你何時才放我回去!”

他正看着消息,範貢卻突然破門而入,鐵青着臉沖着他吼。

他從幾日前便被秦晏虜回府中,日日拘着他,不許他離了府去。

其實秦晏也并未對他做什麽太過分的事情。不過白日同席,晚間同榻。最多邪火上來時,壓着他親嘴兒,卻也不曾傷了他。多數到最後,都是秦晏自己解決了。

雖則範貢每每覺得他一個王爺怎如此放蕩,想讓他不要當着自己的面做那種事情。可他每欲張口,秦晏用那雙通紅的眼睛直勾勾将他一盯,他便再不敢開口。

生怕這一開口,便會禍及自身。

“範大人急什麽,你我都是小柒的朋友,該當培養一下感情才是,便是多作客幾日又何妨?”

別說多作幾日客,他若是能一直留下來,在這府中住下,那才真是最好不過。

秦晏心中打算着,卻知道不可操之過急。舒服地往身後椅背上一靠,他雙手抱胸,說道,“說起小柒,你可知她已與衛風吟定了親?”

“什麽?”範貢傻了眼,“動作這麽快?”

他又狐疑地看向一臉惬意的秦晏,“你怎麽一點也不傷心?”

秦晏皺了眉,忽然有些疑惑,“這不是好事?我為何要傷心?”

說來,他該開心才是。

褚沐柒一個禮部尚書的女兒,沒有實際兵權,朝政上褚嚴也并不與那些個糟心事攪和在一起。

這樣的身份,娶一個兵權在握的将軍,皇兄該是很樂意得見的。更不必說此事還能為他和衛風吟解了殺身之禍。

這樣,對每個人來說,都是最好的結局。

他招招手,笑起來,“快過來與我拟個折子,上奏皇兄表表忠心……”

他說得随意,可某人卻不樂意。

“自己寫!”範貢咬牙,這人當是招狗呢?

他轉身便想走,然而——自然是走不成的。

淩厲的掌風一掃,房門便被緊緊關上。屋內,傳來不停鬧騰的對話聲——

“秦晏,你放開我……”

“別動,坐好了。不然待會兒熱(ge)着你……”

“……”

——林聲漸起,四方風動,如今,端看哪方動作更快了。

華燈初上,夜幕降臨。

海閣樓上,賓客盈門。

來來往往的食客進進出出,站在門口的門童迎來送往,致力于讓來酒樓的人感覺到賓至如歸。

此時天色将将暗下來,正是用飯的時候,賓客絡繹不絕。正說着,便又迎來了一小撥人。

“親家,請——”

“诶,客氣——”衛峥嵘還以一禮,與褚嚴客套一番,才當先踏上上樓的階梯。

一襲人身後還各自帶了幾個親朋好友,此番前來,便是兩家先各自熟悉一番,彼此之間,認個臉熟。

遠遠綴在最後的兩個單薄的身影,便是褚沐柒和衛風吟了。

今日本是大人之間的聚會,褚嚴不欲帶兩個小的。可褚沐柒一聽兩家會面,便說也該讓她二人在對方長輩面前混個臉熟。

褚嚴猶豫着,衛峥嵘也是不怎麽同意。

可衛風吟聽說之後,沉吟半晌,竟也向衛峥嵘說,“合該如此。”

衛峥嵘轉念一想,讓她二人認識認識彼此家中親朋也可以,遂也勉強同意下來。

然而衛風吟,今日卻是戴上了面紗——便如之前所說,成親之前,二人不宜見面。

輕柔的白紗覆面,那如玉的臉上,只留了一雙清透的眼眸,如溪如月。身段幽柔,馨香馥雅,呵氣如蘭。

玉面半遮,卻更叫人心生好奇,那白紗底下,是何等的花容月貌。忍不住便想伸手掀了去。

褚沐柒心癢難耐,頻頻偏首看向身側人兒,直将人看得耳尖泛紅。又伸了手去,捉了那香滑柔荑,手指在那掌心有一下沒一下地劃着。

衛風吟羞澀地抽回手,不許她再亂碰,“人多眼雜,你收斂着些。”

“哦——”褚沐柒摸摸鼻子,回味了一下方才手中的觸感,才總算規矩了些。只是一雙眼睛,卻仍是黏在那人兒身上,片刻不曾移開。

一群人魚貫進入了包廂,次第落座。

為了避嫌,褚沐柒和衛風吟卻只得分別落座于各自父親身側,中間又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摻了些“閑雜人等”。

很不湊巧地,兩人便剛好坐成了一張圓桌的對面——兩個最遠的位置。

褚沐柒眼巴巴瞅着對面的衛風吟,吃不着也摸不着,心中空虛莫名。席間有人問了什麽,她也混混沌沌,不知說了什麽,胡亂答了去,卻是引了衆人笑話,很是丟了些人。

好在都是些交心知底的親朋,也無人介懷,笑話兩句,只當打趣。

只她仍是一雙眼片刻不離衛風吟的身,讓人瞧在眼裏,心中好笑,對這對即将成親的新人,也是不住揶揄。

褚沐柒倒是臉皮厚,也沒覺得什麽。倒是苦了衛風吟,從來清清冷冷,面皮薄,被人不停調笑,卻是有些受不住。

羞惱地瞪了那罪魁禍首一眼,終是忍不住告了罪,尋了借口,暫時離席。

那一眼瞪來,褚沐柒心中又是一陣發軟,愛意洶湧。便也随口謅了個托辭,急急朝那人兒離去的方向追了去。

身後衆人互相對視着,擠眉弄眼,氣氛一時又熱鬧起來。

71

衛風吟找了個僻靜的角落,推開窗。

夏夜的風徐徐吹在臉上,終于讓她臉上的燙意消退了些許。

往下望去,燈火通明。街上的行人川流不息,人影幢幢,在各路小販的叫喝聲中穿插而過,更顯露出這京城的繁華來。

正享受着這片刻的清靜,身後卻又傳來那熟悉的聲音。

“——風吟……”

衛風吟有些頭痛,這人怎麽又跟出來了?

一轉過身,便又撞進那灼熱的眼中。她眼睫一顫,垂眸嘆氣,語氣頗為無奈,“下月便要成親了,你便不能耐着些,方才在那席間,也鬧出許多笑話……”

許是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怨怪之意,她又放緩了語氣,嘆道,“你先回去吧,你我同時離席,若去得久了,少不得要被說閑話。”

她語聲輕柔,叫人心中發軟。

褚沐柒應過一聲,便半轉了身子。又忽地頓住,躊躇問道,“那你呢?”

衛風吟重新看回窗外,呼了一口氣,“裏面太悶了,我在此處吹吹風,過會兒便回……你先回吧,不必惦着我。”

想來這人多的環境,她還是有些不太适應。

褚沐柒猶猶豫豫,片刻後,又禁不住開了口,“風……風吟,兩日沒見了,我好想你。好想……抱抱你,就抱一下,行麽?”

自上次提親,已是過去兩天。除了那個閉了眼的親吻,她已是許久沒有親近過她了。

心中着實,想得緊。

衛風吟聽着耳根發燙。雖然她也有些想念,但不過兩日,這人怎就想成這樣?

那小心祈求的語氣,叫人要如何拒絕?

面紗下的臉頰又開始發燙,心中歡喜着,話一出口,卻帶了些嗔意:“整日地這般癡纏,還不知……”

——卻不知同是身為女子,偏她怎就會如此急切;又不知成親之後,她又會,是怎樣地孟浪……

衛風吟嗔怪着,卻仍能感受到那人巴巴瞧着自己的目光,黏在身上,叫人難耐。

“過來……”她終是松了口,輕聲喚道。

“哎——”褚沐柒一喜,連忙上了前,一把便将人摟在了懷裏。

抱的緊緊的,似怕她飛了去。

這般如狼似虎的樣子,衛風吟又忍不住蹙了眉,“你輕着些,怎這般急躁……”

恐将她勒着,褚沐柒稍稍松開些。美人在懷,她心中漲得滿滿的,卻又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馬。

一雙眼睛不住地盯着衛風吟臉上面紗,目光逡巡着,便要動些什麽歪主意。

她已好些天沒有見過衛風吟了。便是那日,也是閉了眼,什麽也沒瞧見。

衛風吟偎在她懷裏,微阖了眼,閉目養神。卻是像知道她在想什麽,眼也未擡地道:“面紗不許掀,掀了再不理你。”

這……

褚沐柒皺着眉,又犯了難。

糾結着,卻仍是又開了口,“可是……我還想小小地再親一親……”

衛風吟都懶得聽她得寸進尺的要求。

親便是親,什麽叫小小地親一親。老是扯這些蹩腳的理由,羞是不羞?

眼皮也未曾掀開,那人兒淡淡答道,“說了不許掀就是不許掀。”

啊——難辦了。

褚沐柒軟了聲,又喚着,“風吟……”

懇懇切切,低聲央着,讓人心中煩躁,卻也無可奈何。

“不許,”她仍是堅持,卻又話音一轉,終是掀了眼皮瞪她一眼,“親其他地方。”

褚沐柒笑彎了眼,像個得逞的狐貍。

她偏了頭去,卻又聽衛風吟道,“耳朵不許,癢……”

她頓了片刻,按捺住,又往下一低——

“脖子也不許,待會兒弄出印子,又要徒惹些閑話。”

褚沐柒嘟了嘴,哪哪兒都不許,臉也遮着,這讓她怎麽下嘴?

看她一副委屈巴巴又不肯放棄的執拗樣兒,衛風吟繃不住地輕笑出聲。

心中郁悶也總算消散了些,她拉了褚沐柒,隔了一層面紗湊上去。

觸碰着,柔軟的面紗挨在唇上有些磨人的粗糙,但即便這般,也能感覺到那一片溫軟。

仰首分開,衛風吟眸光流轉,美目含笑,哄着,“這般可好?”

褚沐柒又追下來,抵着她的額頭輕蹭,心中已是滿足。喟嘆道,“好……能一親芳澤,怎麽都好。”

不正經!

衛風吟又忍不住瞪她一眼。

褚沐柒輕輕笑着,又松了她的額頭,俯下來。距離漸進,能感受到她溫熱的體溫。

衛風吟仰頭看着,靜靜閉了眼。

一吻,輕柔地落在眉心——代表了聖潔和寵愛。

清眸緩緩睜開,感受到她赤忱的情意,那人兒頰邊漾開一抹清淺的笑。

有時候想問她,有多愛自己。可又覺得,已經這樣愛了,還能再如何愛?

清嘆一聲,衛風吟安靜窩在她懷裏,感受着夜風的涼爽,不再說話。

“風吟——以後,想過什麽樣的生活?”

褚沐柒低聲詢問。想知道她對未來的期許,想為她實現渴望擁有的生活。

“以後……”衛風吟喃喃念着這個美好的詞語,眼神迷茫而憧憬。

“以後,想踏遍大好河山,仗劍天涯,安享太平盛世——”她彎了彎眉,又補充道,“和你一起。”

她低低笑着,扭了身閃躲着褚沐柒又落在她脖子上的輕吻——就知道這人忍不了。

“那……小柒呢?”她擡了手,輕輕抵住褚沐柒,防止她繼續作亂。

“只要你在,我心可安。”

似許諾,似祈願。聲聲入耳。

衛風吟擡手揉捏她的臉,忽又眨了眼,調皮地說:“只要我麽?可是我還想有父親,你不想麽?”

看着她又揪起來的眉眼,又惹得衛風吟低低發笑。

褚沐柒咬她一口,惱她破壞自己的深情表白。可聽她說起父親,她心中又是一痛。

“風吟,成親後,我先随你到衛府住一段時日吧……”

看着衛風吟有些疑惑的臉,她又接着解釋,“你與老将軍分開這許多年,卻不想回京半載,便要被我娶了。”

她又忍不住調笑,“還是說,你還是想與我單獨出去住?”

聽她意有所指,衛風吟臉一紅,偏過頭去,不理她。卻又聽她問,“你當真願意?”

對于父親,她确實是有些不舍的,但讓褚沐柒陪她一同住在衛府,她自己都覺得開不了口。

“唔……”褚沐柒裝模作樣,湊近她低語,“成親後……你若任我作為,我便願意。”

這色胚!真是正經不過半刻!

衛風吟羞紅了臉,不敢看她那暧昧使壞的表情。

何況——其實當初本便說好了的,她身子好了,自己便萬事都依着她。自然……也是包括那些事的。

衛風吟此時仍是天真,對自己許下的諾言仍是堅定。以為褚沐柒能對她做的所有事,最多不過便是在宮中那種程度了。

殊不知,自己将來要為這句諾言付出多少“代價”。

“害羞了?騙你的……你若再親我一口,我便願意。”

知道她面皮薄,受不住自己的逗弄,褚沐柒終是放寬了條件。

衛風吟眼眸清亮,勾了她的脖兒,迅速送上一個香吻。雖仍是隔了面紗,卻依然攪亂了一池心水。

“不許反悔……小柒,你真好!”

她眼眸彎彎,只一雙眼,也讓人心神蕩漾。褚沐柒眯着眼,回味着剛剛一觸即分的溫軟,心中咂摸着。

好是吧,成親以後,她會讓她知道,什麽事更好。

又靜靜抱了一會兒,兩人便一前一後回了包廂。縱然特意岔開了時間,但明眼人一看便清楚,這兩人定是又去膩歪了。

那揶揄的眼神互相交換着,又讓衛風吟耳根發了燙。

衛峥嵘不悅地皺着眉,掃到女兒脖頸上一點微不可見的紅印,冷哼一聲。

他眼力好,衛風吟膚色又白,盡管褚沐柒已很小心,卻還是在那細嫩的肌膚上留了一點淺淺的印子。

本以為不會被人瞧見,卻不想,剛坐下不久,就得了未來岳父一記猛烈的眼刀。

她讪讪笑着,端了酒,半賠罪半示敬地與他喝過一遭,又與席間各個親朋挨個敬了個遍,算是混了個臉熟。

氣氛回複融洽,衛峥嵘興致上來,與衆兄弟多喝了幾杯,卻又忍不住咳嗽起來。一咳之下,竟是有些止不住,連聲嗆着。

衛風吟擔憂地拍拍他的咳,替他順氣。看他咳得太猛,臉色憋得通紅。卻又忽然緊閉了嘴,似強行忍耐着什麽。

“父親,喝多傷身,今日便不喝了吧?”她蹙着眉。

等衛峥嵘稍微平複了些,她便開口勸着。衛峥嵘臉色仍有些不好,不知是不舒服,還是因為人多的場面卻被女兒說教。

他緊抿着嘴,點點頭。

因了他身子不好,衆人也不再勸他酒,只各自吃着菜,談天說地。一頓飯的功夫,便已全然打成一片。

看今日目的已經達到,宴酣賓樂,随着月色漸濃,三三兩兩地,成群結伴,也就各自散場。

兩個小新人當着衆人面不好接觸,只用眼神依依惜了別,随了自家父親各歸。

“父親,您以後當少喝些酒了!前些年不是忌得好好的,怎麽這幾年又開始了?”

衛風吟扶着面色仍是發黃的衛峥嵘,慢慢朝馬車走去。

“诶——今日高興,怎可不喝?”看女兒又欲張口說教,他連忙保證,“以後少喝些便是,你看你,怎地還教訓起父親來?真是跟那褚沐柒學壞了。”

他一提起褚沐柒,衛風吟便閉了嘴,不再說話。只安靜攙着他走路。

街燈照射下,前方忽然晃出幾個人影。黑影重重,讓人心生警惕。

衛風吟腳步一頓。

衛峥嵘也皺了眉跟着停下來,“前方何人?”

作者有話要說: 埋刀…

72

一個身影緩緩從黑暗中步出,彎了腰,微一福身。姿态不卑不亢,禮節無可挑剔,帶着宮中打磨多年的沉穩,和冷漠。

“見過衛大将軍,小将軍安好。”

她眼神一轉,跟衛風吟問了安。眼神一鎖定,便讓人知道她目标為何。

衛風吟上前一步,堪堪将衛峥嵘擋在身後,問道,“何事?”

那人正是曾教過她規矩的其中一人。只見她又行一禮,側身示意,“太後娘娘有旨,請小将軍入宮。”

衛風吟皺了眉,此時已晚,且衛峥嵘身子也不舒服,她不欲走開。可太後旨意,卻又不得不從。

她回頭看衛峥嵘,那雙濃眉也緊緊壓着,卻是對她點點頭,沉聲道,“我無礙,你去吧,早些回來。”

說是早些回來,可何時回來,卻全得看那個人的意思。

衛風吟應了聲是,将他扶上馬車,自己跟着那宮婢走了。

她夜裏進的宮,待到太後住的坤雲殿,已是深夜。門外通禀的宮人漠然告訴她:“太後已睡下了,還請小将軍在此住上一夜,明日再來拜見。”

鬧這麽一番,雖說早已想到不會有什麽急事,可這般将她吊着,可以說,是實打實在給她臉子看了。

衛風吟心中微沉,臉上卻不敢表露分毫,只随了那接她的宮人去偏殿暫時安歇下來。

躺在床上,她蒙着被子,卻也睡不安穩。想着太後将她連夜召進宮卻又避而不見,頗有些山雨欲來的不安感。

除此之外,冥冥之中,她心中總是有些抓不住的隐隐的恐懼。

也不知,是為了什麽……

胡思亂想着,她總算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夜無夢。

梅雨潇潇,夏季的雨,說來就來。雨聲淅淅瀝瀝打在路上,落在池塘中,滾進荷葉裏——敲在窗邊,似急切,似低語……

可床上的人兒毫無所覺。

直到晨光熹微,陰雨天氣過後,不甚明朗的陰郁光線照進窗帷。有宮人進來喚衛風吟洗漱更衣,等待太後召見,她方悠悠轉醒。

宮中事物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人人安分又麻木地做好自己的事,日日提心吊膽着自己随時可能落地的項上人頭。

衛風吟頭腦有些昏沉,有一口沒一口地用着早膳。旁邊伺候的宮人也不催她,端着一張萬年不變的假面側立一旁。

而此時,宮外一夜之間忽然發生了一件大事,在民間引起軒然大波。萬民恸哭,奔相哀悼。

褚沐柒此時将将在院中練了滿身大汗回來,卻于聽說這件事後,一張紅潤的臉上瞬間血色盡失。

一雙瘦薄的手直欲握不住手中巾帕,顫抖着,喉中似滾了一把粗砂,艱澀出聲,“怎麽會,這般快……”

有衛府的人一夜在府中焦急等待,卻久久等不到自家小主人的歸來。天色大亮,方才無可奈何派了人來褚府通禀。

衛忠守在榻旁,一臉沉痛悲悼。

全府上下一宿沒合眼,然而諸般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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