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24)
,唇紅齒白,眉目飛揚。小小的身子攏在大紅喜服之下,自有一股柔弱挺拔的韌勁兒。
一雙烏墨黑眸靈動璀璨,将那仍緊閉着的房門灼灼瞧着,似要将空氣都點燃了,把那房子滾滾掀開,好将裏面的人兒搶占回窩。
這烈烈大紅嫁衣,還是衛父還在時便為兩人準備好的。後來放在那櫃中,再未被人取出。
也不知衛風吟每每看到之時,心中又是何等的緬懷。
卻也無妨,今日,她便讓這紅服上的喜意,燒遍了天,讓她的岳父不管多遠,都能仔細瞧了去,放下心!
褚沐柒笑着,眉目高挑着,嘴唇也抑制不住地上揚翹起。那滿心的喜悅在唇角滿不下,又溢到星子般晶亮的眸中。
化了滿眸的墨,融成濃稠的柔情。
屋內。
沖天的喜氣從外頭壓拂過來,衛風吟心頭鼓錘一般,卻仍是慣來繃着面,咬了唇。
“小姐……我幫您上妝,絞面梳頭……”那喜婆溫聲詢問,也順便安撫,細細告知了需注意的地兒。
胭脂薄塗,口脂淺印,細描花钿,雲眉遠黛。兩鬓墨鴉烏發,半束半垂,濃瀑般披于身後。
大紅嫁衣加身,那玉做的人兒,便裹了漫天的霓彩雲霞,一層層,飄落人間。
縱是迎了半輩子的新人,那喜婆今日也落得個熱淚盈眶。
一張口,聲兒竟也有了些哽咽。
“小姐,婆子為你梳頭……”
衛風吟靜坐于鏡前,看着鏡中明豔惑人的女子,微微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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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素來着一身清,從未像今日這般盛裝打扮,今日對鏡一瞧,這鏡中明姝,卻是眼生得緊,不敢相認。
“小姐?”喜婆出聲提醒。
衛風吟回神,想起她方才所提,輕輕點頭。
那喜婆便執了梳,俯身跪坐在她身後,一邊梳,一邊曳聲唱念,“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鴛鴦共雙飛,生生世世不離回。”
本是三梳子孫滿堂,然這女子成婚,念着不襯,她便改了詞,添了意。用發自內心的祝福為這對新人祈願。
“好了,小姐,時辰到了……”
她放下梳,起身取來一個綴珠金籬,覆在衛風吟面上。
細細長長的柔白珠吊垂在面前,襯得她膚賽霜雪,瑩潤生輝。半張臉皆覆于籬下,半遮半掩,憑添幾分朦胧美态。
那喜婆上下打量過,心中欣喜,暗自點頭。
扶過衛風吟伸來的手,小心将她領着,推開了房門。
“吉時到——”
随着一聲長長的唱念,一直緊閉的房門總算在衆人千殷萬盼中打開,喜婆牽着新娘子的手,将她領至衆人跟前。
霞帔金籬,身似輕鴻,妝面半遮,只餘了一雙琉璃清眸,卻也柔成了一汪乳水。一抹紅冶鳶尾,細細描摹在眉心,妍妍盛放。
束發的紅綢随風揚起,飄在空中,與門前一人紅衣紅綢若有似無地纏繞。
絕代風姿映入那一雙烏黑墨眸,揉着濃濃深情與喜悅,朝她揚起了手——
“風吟,我來娶你。”
作者有話要說: 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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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沐柒上前兩步,言笑晏晏,将手伸向門前。
那手細白瘦薄,平攤着,靜靜等待。
良久,覆着金籬的人兒揚起一雙水潤明眸,望進那人眼裏。眼眸微彎,伸了手,将自己一遞。
一雙纖長素手擱進掌心。
下方攤着的手輕微顫抖着。那人擡眼灼灼将她一瞧,倏然合手握住。
“迎新人——”
長長的飽滿音調唱念着,褚沐柒攜了握住的手,與她對望着,牽了她,往下走去。
鞭炮爆竹的聲音于此時噼裏啪啦轟然乍響,随着禮倌喜慶的奏樂聲起,周圍撒下寓意了祝福的花瓣與果子。
紛揚的紅色花瓣雨落下,中間間雜了些紅谷雜糧。小粒小粒的圓果砸到身上,嵌于發間,做了回缱绻飾物。
衛風吟垂眸一瞧,卻是幾粒紅豆。
旁側是那人灼而黑亮的眼眸,衛風吟感受到她的視線,側了眸去,看見她發間亦同樣綴着的紅粒小圓。
她心中微動,望着褚沐柒發了須臾的呆。
終是到了今日。
握住她的掌心微熱,今日後,她與這個人的人生便再也分不開。從此,兩人一體。
褚沐柒看着她笑,眸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欣喜。
這個人,從此,就是她的了。
眸中的灼熱燙得望着她的人兒一顫,微垂了眸,溫順被她拉着往前走。
“祭先祖——”
長長的唱喝聲響起,褚沐柒牽着衛風吟,走到衛府宗祠。
數代單傳,到衛風吟這裏,便已只剩了她一人。待不久後大戰爆發,平定過後,或許再無衛家将。
祠內威嚴肅穆,一列列黒漆銘碑,一件件先将随身烈器,無數年過去,依然散發着渾厚慘烈的氣勢,護在先人忠骨旁。
方方正正的骨灰盒靜肅羅列。
兩個軟團早已備在下方,兩人執手往下一跪,背脊挺得筆直。
“拜——”
一拜、再拜、三拜。
衛風吟擡起眸,眸中流光靜淌。最近處,是寫了“衛峥嵘”三個氣勢凜然大字的墓牌。
父親,女兒今日,便嫁了——
“岳父在上,褚沐柒今日迎娶衛家女風吟,從此惜之疼之,不離不棄……”
——我願護她一世,粉身碎骨,絕不相負!
聲線明朗,擲地有聲。
褚沐柒回望,伸了手,與她一起緩身站立。燦若雲霞的嫁衣随着兩人起身的動作輕柔飄曳。
十指相扣,轉身。
森嚴的宗祠門帶着古老的氣息,在身後緩慢關閉。
“新人拜堂——”
混雜着鞭炮爆竹聲,那唱念的聲音情緒愈發高漲。
褚嚴坐在高堂,今日也是穿得一身喜慶,整個人精神飽滿,便連有些泛灰的眉毛,都根根分明,盛了滿溢的喜悅。
他看着堂下兩道身影,心中似盛了汪熱泉,熨得滾燙,便連眼中,也湧上熱意。
從今天起,他便有兩個女兒了!
“拜高堂——”
一聲唱響,褚嚴回過神時,兩人已拜過了天地。轉了身,面向他,大紅嫁衣已盈盈拜下。
“好、好……”他激動得不能自語。
一襲妍麗紅裳踱至他面前,衛風吟垂着眸,伸手奉上一杯清酒,紅唇輕啓:“——爹。”
熟悉又陌生的稱呼時隔三年再次從嘴裏喚出,衛風吟眼眶微紅。
那個她叫了十七年“父親”的男人,那一聲“爹”,卻是在他已入棺時,她才重新叫出了口。
父親,您可放心了,小柒她,向來待我極好……
“哎!好、好……”褚嚴激動不能自已,伸手接過酒杯飲下。
隔着層疊的衣袖輕拍她的手背,滿腔的長輩愛憐之心抑制不住,顫聲道。
“——風吟,以後,便是我褚嚴的親閨女……小柒若敢欺負你,你與我說,爹爹為你做主!啊——”
他一聲輕“啊”,似當真在哄女兒,聽得衛風吟鼻頭微酸,掩飾地低下頭,“是,風吟絕不姑息……”
看她身為将軍,今日卻也紅了眼,褚嚴也是心中感慨,又細細叮囑許多褚沐柒頑劣脾性,要衛風吟代了他好生管教。
衛風吟心中又是微赧,她竟不知褚沐柒有這許多惡劣之處,卻也一一應了,示意絕不會縱着她。
再囑過褚沐柒不許任性欺負了人家,褚嚴心頭空落,往椅背上一靠,揮揮手,心中難忍不舍——
“去吧……好好過,有空,便回來看看我這個老人家……”
從此以後,他褚府,便只有這麽一個孤老頭咯……
“爹……”褚沐柒欲言又止。
褚嚴擺擺手,“去吧……去吧……”
“親成——送入洞房——”
禮倌唱念至最後一句,兩位新人被簇擁着,送往新房。
褚沐柒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褚嚴在椅上端坐着,輕輕朝她笑了笑,擺擺手。末了,還朝她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
只眼角處,卻順着眨出了一絲水意。
褚沐柒默不作聲,回了頭,看着身邊的人。
她與她同樣一襲明豔霞衣,此時,卻也察覺了她的出神,回了眸,将她靜靜瞧着。
褚沐柒心頭微靜,彎眸笑了笑,拉着她,在衆人的簇擁下,進了新房。
房門倏忽關合,将秦晏範貢等人不忿的臉關在門外。褚沐柒彎着唇角,看着他們笑而不語,卻也沒人敢真正上前鬧她的洞房。
眼見看不成戲,秦璃低頭呼一口氣,一手拽了一個,朝來路走去。
“柒姐姐,可要小心疼着風吟姐姐哦,這兩個,我便幫你帶走了……”
她眯了眯狐貍眸子,笑得不懷好意。
剩下的人也一哄而散,去了前堂,各自喝酒,由褚嚴招呼了,喝得興盡之後離去。
迎親之時已是黃昏,這一番前前後後折騰下來,此時已近夜幕。仍有灰藍夾紅的暮時霭妍霞光透過雲層落下,灑進屋裏,照射到嫁衣上,反射出愈加豔麗的雲霞。
此時天色,還不至于入睡。
房內寂靜得讓人發燥,衛風吟強忍着胸腔中鼓鼓擂擂的心跳,低了頭,垂眸問道,“你不去與他們喝酒麽?”
她能感受到面頰上投來的灼熱視線,靠坐在床邊,愈發不敢動彈。無人答話,她心頭跳得更是厲害。
她抿了唇,正惱着,這人怎不答話。卻聽幾聲輕微的腳步聲靠攏了來。
一步一步,似踏在她心尖兒上。
她咬了唇,揪着袖子的手心有些微汗。
“風吟……”一聲溫柔輕喚,羽毛般輕拂過心間。
衛風吟睫毛輕顫。
“嗯。”她應道。
“擡起頭來——”語調輕柔,卻讓人心間發顫,似有魔力一般,讓人無法不照做。
她揪緊了袖子,聞聲輕輕擡起了頭。
一雙璀璨墨眸倏地映入眼簾,熠熠生輝,牢牢盯了她不放,似要将人生生吸了進去。
衛風吟咬了唇,心間有些慌亂。
一只手倏忽伸了過來,穿過幾串細長的白玉綴珠,輕擡起她的下巴。手指在下颌細嫩的肌膚上輕輕摩挲着——
“風吟,你是我的妻……”她眼中笑意微蕩,又是一聲輕喃。
衛風吟被她擡着下巴,微仰着頭,看她站在自己身前。攏在大紅袍子裏的身材細弱,然而身姿柔韌,卻是張揚不屈。一雙烏眸,更是耀眼奪目。
她靜靜看着她,眸中微動。
妻麽——
她心頭發燙,又是一聲輕應。
低低的聲音飄蕩進站着那人的耳中,又沉進胸腔裏,細弱的一小團聲線,卻嗡的一聲在腦海裏、胸腔中炸開。
捏住她下巴的手輕輕收緊,指間的摩挲愈加滾燙,那雙眸子忽地灼亮逼人,衛風吟心中一緊,正欲斂了睫,錯開她的視線。卻驀然,下合頁被她迫住不得絲毫動彈,那沉沉俯下來,隔着細碎小珠,将那的紅潤攝住。細小的顆粒碾壓在柔車欠,石更石更的有些石各人。冰冰涼涼的玉石後,是覆上來的溫熱。隔了小串珠将那涵住,張開的間隙,有小珠趁機擠進來,和着一條柔柔的溫軟,碾壓過,在扣月空中掃蕩。又渡給那一些黏黏的甜津。裹不住了,便順着串珠溜下,凝了一條細線,挂在邊沿。
細珠納口,金液懸檐。
身前有微弱的推拒,褚沐柒戀戀不舍地直起身。一雙眼直個盯了她,眸中灼意,逼人承羞。
衛風吟身子緊繃,輕輕別過了頭。金籬之下,已是滾燙緋紅。
她眸中微微漾起的清波,也讓人沉/淪生溺。
她靠坐在榻頭,微微起伏着平息。
細長的玉珠串兒垂下來,掩在她纖長的細頸上,随着呼吸微晃,暈着微弱瑩潤的光澤,襯着她雪玉的膚。
褚沐柒眼尾漸漸地紅了。
衛風吟還未緩下來的氣兒又再度有些亂了。
但是,不急。
褚沐柒緩緩揚了個笑——“風吟,這金籬,我幫你摘了可好?”
摘了它,接下來的事,便可水到渠成。
衛風吟擡了眸,複又低下眼。
片刻後,又輕輕仰了頭。
一手輕柔覆上,在她面頰上輕輕撫過,才一點一點地,将那金籬揭開。
那早已羞得緋紅的玉臉,才終于得見。
“風吟……”褚沐柒的目光泛上些癡迷。
避開她露/骨的眼光,衛風吟輕輕撇了臉,只是面頰,愈發滾燙。
這人今日真是……讓人難以招架……
她欲上前,卻見那人兒微不可見地往後退了半步。
她彎了眸,眸中灼光收斂些許,暗自讓自己忍耐下來。
伸了手,領她到了桌前。
桌上放着一壺酒,此為合卺酒。
取過擱在桌上的兩個小酒杯,褚沐柒将酒滿上,拿了一個,遞給她。
“風吟……”
——她今日的低喚分外惹人,衛風吟有些受不住。
舉起酒杯,與她揚起的手交/纏過,再遞至嘴邊。
褚沐柒銜着杯沿,擡了眸,盯着她一點一點飲盡。卻似喝的不是酒,而是一口一口将她吞下了肚。
衛風吟的手有些微的輕顫,不理她,仰了脖,将杯中酒飲盡。
放下酒杯,面頰又洇上一層薄紅,眼眸已泛上了迷離。
“風吟……”
啊——要命。
她受不住地微阖了眼,水眸含波,瞧人便有了些朦胧,嘴唇微張,卻是欲語還休。
唔,今日這酒勁頭甚大……
她頭腦微眩,好像已掉進了醉壇裏。
褚沐柒放下口中酒杯,目光輕探過她面頰的一厘一寸。
“風吟……”
柔柔的心中輕癢,這人今日好生磨人。
衛風吟盯着她一張一合的粉潤,視線微糊,心中莫名有些煩躁。
“唔……”她輕哼一聲,發出微不可聞的應許。
褚沐柒掌心亦是發了潮,得她一聲輕應,再是坐不住。霍然起了身上前,将她一把抄起,拘于懷中。
衛風吟從來切身體會着她的心急,從來也不肯停住半分,總是心急火燎,将她,也燎起一片。
她躺在褚沐柒懷裏,伸手攬着她的脖,緋紅的面頰上一雙霧蒙蒙的琉璃眼,半擡着看着眼前已開始輕喘的人。伸了一只手上去,輕撫着她的臉頰。
今日,怕已是醉了……
她微阖了眼,身子被人抱着騰空一轉,一聲輕響,身後就已抵上柔柔的被褥。她柔似雲,褚沐柒便伸守反過。她潤似細涼雨絲,褚沐柒便溫柔複過。她舀住自己,難而寸自持。卻是愈發控制不住,伸手抱緊了褚沐柒,低低溢出聲。再後來,便是輕輕一顫,咬住下唇,水眸中溢了霧汽,将人脈脈一望,便激得人愈發興/奮。褚沐柒未停,她再依着衛風吟,卻也不會在此時收手……
“小柒……”衛風吟柔柔的聲音中帶上了低泣。褚沐柒應了一聲,卻是未理。“小柒……”她語聲輕顫,略帶哀求。褚沐柒應過,卻是愈發張狂。“小柒——”她驀然拉長,卻又倔強将聲音咽回,雙手被推到頭上,似砧板上的魚肉,供人拿捏。忽然,玉退輕蹬,哭出了聲。褚沐柒略微停頓,又低聲詢問過,被那人兒咬緊了聲兒不答,此時的倔強卻是無用,褚沐柒沉了眸,掩住眸中的興奮,複又繼續。衛風吟的回答,她今日誓要聽到……床簾半掩,掩住其中的微弱倔強聲兒,擱在一旁的金籬上的玉珠串輕輕撚動,玉石的清脆聲響混雜其間。末了,褚沐柒抱住已神智微眩的人兒,輕輕拍着她助她平複喘氣。深深的起伏許久也未曾停下來,衛風吟惱極了,也累極了,癱在她懷裏,半分動彈不得。竟是比她練武行軍打仗還耗費力氣。“還敢背着我決定嫁給秦晏麽?”她明明心中酣暢,模樣餍足,卻仍是沉了聲,就是諒埋在她懷裏的人兒睜不開眼來瞧她。
衛風吟氣力全失,連根手指也不願再擡,眼眸也懶得擡起。卻仍是清了聲,無奈地惱着:“你當真是傻了麽?再過不久,兩國便要交戰,哪裏還有什麽成親?”
到時,她的兵符也會被重新賜下。
褚沐柒這才一拍腦門,想通了這其中關鍵,這才知一直以來誤會了她。怪道她姿态做得這般硬,褚沐柒輕嘆。卻是又輕輕噌了噌她身前庭巧,衛風吟臉紅到了耳根,然而身子蘇車欠,連擡手推她打她都做不到。只得輕咬了,擡了一雙水潤潤的含椿眸子瞪着她,卻又愈發将她招惹了,湊近了來,手臂攬過,繼續将她翻來複去。“褚沐柒!”衛風吟咬牙,“你不累麽?”她已是連話都不想說。褚沐柒笑得溫和,輕輕答她,“一點也不……”
夏夜群星密布,繁星如水,挂成了一條銀河。
夏意融融,夜風也暖。
……
作者有話要說: 我已經知道了我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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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亂的床鋪上,兩個人影交卧着。
本是擱置一旁的金籬也不知何時被拂落了地,滾落在亂疊在地的衣裳上頭。
細細長長的碎玉珠嵌着大紅嫁衣領上的金繡銀紋,淺淡的光暈與紋路映襯着,在窗外照耀進來的璀璨日光下靜靜晔澤。
此時已是巳時中,薄被覆蓋下的兩具嬌身區,仍是緊緊黏在一起。貼在一起的地方汗津津的,兩個熟睡的人兒卻也毫無所覺,依然緊閉着眼。
仍是衛風吟先睜開了眼。
睫毛輕顫,一雙微微混沌的惺忪眼眸便已掀開。兩顆蒙着霧氣的琉璃珠在眼皮幾下輕拭下漸漸變得明晰,房中事物才一點點躍入她的視線。
大紅的嫁衣層層疊疊亂鋪在地上,未經精心折放,許多處已是泛了褶皺。桌上的酒壺茶杯胡亂倒着。幹涸的酒液混着些微黏的半透明液體,印在桌上,看着便混亂不堪。
窗口仍是微微敞着,透進從室外吹進來的悠悠涼風,和明媚光線。
窗柩仍是那般被打磨得圓滑的樣子,有些硌人,卻并不粗糙。然而往日幹淨的面上此時竟仍留了些微糊的水漬,旁邊有了一點細小的磨缺,那是昨夜難耐時留下的抓痕。
凳子也是東倒西歪。妝奁臺上的首飾零零散散落了整個臺面,珠光寶氣在日頭的映照下越發閃耀。
卻總有那麽幾粒微黯,不知沾了什麽,覆在上頭,看上去灰蒙蒙的,掩不住的光澤從裏頭透射出來,混雜在明亮的光線之間。
更別提榻上褥子更是不堪入目,有一疊新換下來的還皺巴巴地堆在床腳,整個夜晚過去,上面仍微微有些濡濕。
那是褚沐柒半夜從櫃子裏拿出備用的褥子換下來的。
那時衛風吟已徹底沒了力氣,盡管她整夜苦苦壓抑,卻也被逼得發出了聲音,低低叫了許久,嗓子都有些不舒服起來。
休息的間斷,被褚沐柒攬着喂過些水,便躺在角落,睜着一雙迷蒙的眼,看她精神抖擻地換着褥子。
待那人重新将她抱上榻,她已是困頓不堪,卻仍被那人逼得睡不了覺,皺着眉無力承受。卻又怕再将褥子換一次,那人便抱了她在房中四處走動。
這房間,便是昨夜她才徹底摸清楚都有些個什麽東西,占地幾何,何處的地毯更柔和,便連書架上她許久未曾看過的書都被她一一重新認識過。
好累……
當時她看着這間算不得多大的屋子,只覺得步步遙遠,分秒都漫長。卻抵不過那人不肯放過她,将她從裏到外完完整整,摸索個清清楚楚。
衛風吟掙脫不得。
那人向來面上溫和,一副教養良好的官家小姐做派,然而言行之間,卻是跳脫頑劣,暗藏着她肚月複裏的鬼鬼繞繞。相處久了,才知她耐性算不得多好,總是心中急躁,又陰暗偏執。
然而,那人所有的溫柔,都是給了她。
從來将她窩在心裏,含在嘴上,像飛蛾撲火一般,沉迷于她的香氣和溫軟。氣得再急,只要她肯服軟,溫聲讨過兩句,便什麽都依了她。
只有昨晚……
只有昨晚,将她弄得筋疲力盡不說,還全然不顧她的苦苦支撐的意願,迫她發了聲,助了興,惹來更多更多的狂熱。逼她做了許多不願意做的事,哪怕她已求成那麽副樣子,也得不來她分毫憐惜,遲遲不肯罷手。
好累……
那時,她已被絲絲縷縷的情愫浸到了骨子裏,半睜了眼伏在她肩頭,腦子裏,甚至有了點愉悅的麻木。
她除了咬緊唇,抵禦那無孔不入的絲絲柔柔的異樣,便只剩下了這一個念頭——
好累……
哪怕她已哭過好幾次,在戰場上流血受傷渾然不懼的小将軍,卻連着哭了許久,不知讨了多少次饒。眼角溢出的淚,卻也滌不清那人眸中的通紅,眼尾盛放的妖冶……
她遂也不再求她,迷迷糊糊任她擺弄着,也不知是何時才躺回了這榻裏。意識,是早就不清了。
眼睫輕顫着,衛風吟看着窗外透進來的大好陽光,頭腦愈發昏沉,腦海裏像攪了一灘渾水,甚至隐隐作疼。
甫一睜開眼,便被屋裏糜/亂的情景一燙,倏地收回了視線。
這屋裏,到處都留下了她和她的印記。
她動了動手,身上黏黏膩膩地出了一層汗,又被人滾燙地擁着,甚是難受。
正欲掀了被子往外面透透氣,玉白纖長的月退剛剛伸出去了一些,便驚覺身後的人攆了上來,伸了月退将她柔柔一勾,重又翻身覆了上來。
大紅的喜被外兩條月夫色微有差異的細長追逐着,掙紮半晌,複又被被子掩蓋。
衛風吟無力地擡起手,眼眸昏沉地看着面前晃動的人,欲哭無淚,“你想我死麽?”
卻不知那人聽着這麽句話,眼眸卻是愈發驚人地亮了起來……
于是,衛風吟白日也沒能起來床。
實在挨不住了,也只能柔柔推着她,使出愈發順手的緩兵之計,哀求着,“晚上……晚上好不好,讓我休息一會兒……”回答她的,是那人又将她翻了個面,背上傳來細細密密的溫軟。她無力垂着眸,許久,待被子被她捏在手裏已變了形狀,吸透了她的汗意,那人才食髓知味又萬分不舍地從她身上下來,輕口勿過她汗涔涔的緋紅面頰,靜靜擁了她,算是默許。
衛風吟心頭大恨。
這狼崽子當真是只留了口氣給她。待她慢慢休養生息,好不容易溫養了些許元氣,眼皮子還未睜開,耳邊又聽見那人魔鬼一般的溫聲細語——
“風吟,晚上到了……”
啊——她好想将這人從榻上掀下去,從自己身邊撂得遠遠的。早知今日,她為何當初要去招惹了這人,她寧願去戰場上刀光劍影,也好過這人一陣慢刀子快刀子的磨人。
偏那人仿佛天賜神異,将她磨成了這樣仍是眼眸發亮,一遍遍問她——
“風吟,如今可知成親與之前的區別何在了?”
衛風吟咬着唇邊要溢出的聲音,這才想起兩人和好之際她曾說兩人這般與成親又有何區別,被那人幽幽看過一眼,看的她毛骨悚然之時,才開口說以後便會讓她知曉。
“如何?如今,可是知曉了?”
衛風吟無力反駁,默默抿緊了唇無語凝噎。
“你能不能快些……”
褚沐柒挑眉,如她所願,逼得她又要落淚。明知她是故意,衛風吟卻仍得慌亂解釋,“我是讓你快些完事……”那人卻是不理,仿佛所有的溫柔上了這榻便被收攏得幹幹淨淨。
混蛋!衛風吟暗罵。卻也只能繼續車欠了聲,“小柒……我受不住了,好累……”
褚沐柒對她的身體心中了然,彎彎笑過,“你是将軍,怎會如此受不得……”言罷伸手一捏,激起衛風吟滿臉的羞憤紅意,“——風吟莫要哄我。”
衛風吟當真想撕了她,便是她再死皮賴臉也沒用。然而實際情況,卻是去之遠矣,恐她還未開撕,已被這人掏空了全身氣力。
于是,這個夜晚,衛風吟也未曾得片刻安寧。
到得天光大亮,兩人才又渾然睡去。如此日夜颠倒,片刻不停,衛風吟是真的有些受不住了。
昏睡中,恍惚聽到褚沐柒叫人輕聲收拾房間的聲音。那人語聲溫柔,讓人小心不要吵醒了她。甚至複又步至床邊,輕輕掩過她的雙耳。
待人收拾好走後,便感覺那人将她撈了出來,伸手替她按着腰身。她皺了皺眉,輕輕瑟縮欲躲,又被那人溫聲安撫,“別動,我不鬧你,你接着睡便是。我替你按摩一下,不然明日不太好受。”
她已然很不好受了。
衛風吟被她拉住,連罵她的力氣都沒有,感覺她确是單純的按摩,便眸也沒擡,任她去了。
便連晚上用飯,也是那人半攬了她,一口一口予她喂下,細細替她擦過嘴角,才又放了她睡下。
當真是細心周到,溫柔體貼。
可衛風吟還是想丢了風度罵人,是不是便是這些事,将那人榻上的溫柔全都消耗,只留予她強硬的索取。
她迷迷糊糊,罵着罵着便睡着了,感覺那人又輕手輕腳攆上榻來,将她擁住。衛風吟車欠車欠靠着,只希望她一直這般顧惜自己才好。然而,不過半夜,那人便又是忍耐不住,将她壓着要了兩回。衛風吟是真的要昏了,連睜眸已然費勁,連哀求都不再有力氣。渾身香汗淋漓,昏昏欲睡。看她當真快不行了,褚沐柒才收斂着放過了她,擁了她沉沉睡去。
不知不覺,已是婚後第三日。
衛風吟總算有了片刻的清醒,在褚沐柒醒來之前,喚人打了熱水,沐了個浴。
前兩日都是褚沐柒替她擦過身子便算完事,她雖想洗,卻是有心無力。便是褚沐柒抱了她進浴桶,到最後也變成另一種難耐情狀,洗了也同沒洗一般,甚至愈發讓人難受。
也難為那人這樣也能抱着渾身是汗的她一遍遍輕嗅,不停念叨着她好香,可衛風吟自己聞來,卻全是夾雜了汗味和……總之,是不太能受得了。
安安靜靜享受着沐浴,衛風吟看着渾身遍布的紅痕,心中懊悔憋屈得不行,感受着屏風後那人勻長的呼吸,真是想将她捂死了事。
霧汽氤氲,水花翻騰。映照着桶中人瑩白泛紅的臉頰。在桶中溫了這許久,渾身才似解了些乏。
待她慢騰騰洗完,顫巍巍跨出浴桶,卻仍是氣力不濟,險險一滑,将将扶住了浴桶,感受着渾身的酸軟,衛風吟紅着眼暗罵禽獸,然而一擡眸,卻恰好又和那人悠悠轉醒便愈見深沉的黑眸對上。
衛風吟心頭一顫,呼吸,卻有些不穩了。
褚沐柒柔柔望着她笑過,掀了被子,嬌弱的身子便下了地,朝她一步步走近。一抄手,便将剛沐浴完渾身未着一縷的她抱起,穩穩朝着那已躺了兩日,現在看着便讓她有些生出抗拒之心的榻上走去。
“醒了?嗯?”她輕聲問着,伸手将她放到榻上,俯身看着她,面容柔和,帶着剛睡醒的困頓微酣,腔中甚至帶了些鼻音。
明明是那樣無害嬌柔的樣子,卻在她上榻那一刻,化作了無邊野獸,将衛風吟一寸寸嘶咬殆盡。
衛風吟掙紮着擡起眸看了眼屏風後的浴桶,心中暗惱。
今日這澡,又是白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忐忑,嘿,我感覺我什麽也沒寫呢,應該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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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清晨,微暖的光線映照進房裏,睜開眼,清新的視線裏甚至染上一層微藍,被暖融融的陽光又一點點染成微亮的顏色。
褚沐柒微眯着眸,待頭腦慢慢清醒之際,下意識伸手一撈,身旁卻空空落落。
纏綿了三日的溫香軟玉倏忽不見,褚沐柒驀地翻了身。
“風吟、風吟……”她坐起來,語中帶上絲微不可見的慌張。
“啪”的一聲,房門于此時被推開。
一身雪衣的人兒從門外裹着日光進了門,面上微汗,太陽底下泛着晶瑩的碎光,頰上微紅,清眸琉璃般盛着細碎的柔光。
一轉眼,便與那尋找着她的黑眸撞上。
褚沐柒安靜下來,看着她,柔柔地笑笑。
衛風吟卻是不理,恍似從鼻中發出一絲輕哼。轉了身,坐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喝着。
沒一會兒,便有人将備好的早膳端進房裏,一一擺好了,又将需要用的洗漱用具放至一旁——這卻是給躺在床上仍未起床的人準備的了。
難為這還是三日來衛風吟唯一一次出了房門,渾身仍是酸軟着,早上便連晨練也歇了,在院中随意逛了逛,總算曬了回太陽。
褚沐柒看着她鼻尖一滴晶瑩可愛的汗珠,似盛了早晨的花露,熠熠地發着光。
“風吟……起得身了?”她彎彎眸,掩住綻放的灼光。
短短幾個字,卻載着太多的旖/旎遐思,幾日的荒唐畫面,又入了魔似的在腦海中翻騰回想,擾得她片刻也不得安生。
衛風吟本就微紅的臉更是染上一層緋紅柔暈。
沒好氣地瞪過那人一眼,她輕叱一聲,“還不快起床,準備用飯了。”
她眼神示意擺在桌上的早膳,催促着那人下床。
——她今日,是再不想與那人歪纏在床榻上頭了。便是她自小磨練,身子骨好,卻也經不住那般無度的索求。
她抿抿嘴,端起茶杯潤了潤唇,鼻端便緩緩纏過來一絲溫熱氣息。
卻是那人不知何時下了床,只着了單薄的裏衣,自身後将她柔柔擁住。脖頸上落下一串溫熱的細吻,驚得她手上一顫,杯中茶水便溢出幾滴,濺在了手背。又被那人執起,細細舔了去。
衛風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