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25)
臉頰滾燙,反手輕輕推開她。
“行了,我不想了……你消停一會兒吧……快去着衣淨面,今日我還要上朝。”
她抽出自己的手,将茶杯放到桌上,便收回了袖子裏掩着。袖子裏,那被親昵過的手輕輕顫動着。
她掩飾地垂着眸。她如今,是愈發被她碰不得了。往日裏再如何親近也不會多想,如今……越過了那條線,被她碰到哪裏,都下意識泛起一片灼熱。
褚沐柒俯在她肩頸上,笑了笑,側過臉在她頸窩流連落下幾吻,在她愈發不穩的呼吸下,收緊了她的月要,輕聲問着,“真的不要?”
又在她當真要惱之際緩緩松開,輕笑一聲,“我這便去穿衣——”
衛風吟心中氣惱,偏又來不及發作,那人便當真松了她去旁邊穿衣。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音傳進耳中,她偏過頭去,又是一陣微赧。
便是這幾日被那人探索得清清楚楚,相對的,她也對那人是個什麽樣子知曉得越發透徹。
穿衣的聲音一點一點傳進耳中,她能想到那人的手拂過肩頭,衣料柔軟擦過身子,服服帖帖松軟地攏在身上。貼過何處,攏在哪裏,她都能想象個八九不離十。
“風吟……”
她忽地一驚,狠狠閉了下眼。
“風吟?”那人的聲音已到了近前,衛風吟睜開眼,回眸看她。
褚沐柒惺忪揉着眼,柔柔站在她身前。薄衫松松軟軟挂在身上,伸了個懶腰,肩上便垮下兩分,露出盈盈的肩頭。
她低低喚過一聲,沒有人服侍,便打算自己倒了水,去一旁洗漱。正待轉身,揉着眼的手将将要落下,衛風吟卻抿了抿嘴,示意她低下來,伸手替她拉攏肩上的衣物。
待她站直,又凝了眸,拉過她兩邊散落的軟紅腰帶,手指翻轉,細細柔柔替她系上。
連腰帶也未系,身上衣衫自是松垮得要落未落,勾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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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風吟垂着頭,因了低下去伸手繞過她月要間的姿勢,似是将她虛虛環了抱住,面頰隔了些微間距,貼在她月要月複之間。
她向來不用什麽香,也不像衛風吟自帶幽香,鼻尖萦繞的,是獨屬于她幹淨的、清朗的氣息。
褚沐柒垂眸看着恍似貼在她月要間微微晃神的人兒,眸中深沉一閃而過。月要間氣息溫軟,便是未貼近,這般似觸未觸,卻更能讓人感受到她的誘人溫度,愈發心癢難耐。
察覺到上方氣息微亂,衛風吟回過神,抿了唇,快速替她整理好,遠離了去。
她向來不敢低估自己對褚沐柒的引/誘力,從這幾日的荒唐欺碾之後,更是不敢再輕易撩撥她。
便如此時,本是順手為之,卻也能勾得那人起了心思,她亦是又驚又無奈。這般,她怎還敢與她惬意溫存?
她暗自搖頭,坐直了身子,催她快去洗漱淨面,便回了身,不再看她。
氣息漸遠,有漣漣水聲在屋內響起。須臾後,滿臉清爽的人便已走了回來,坐到了她身邊。
衛風吟掃過一眼,便示意她一起用飯。
總算是能自己起身安安靜靜用頓飯,衛風吟輕呼一口氣。她差點以為這輩子就要終結在那榻上。
見她吃得格外用心,連個眼神都不曾分給自己,褚沐柒眼眸微動,心中便有些發癢。
奪了她送至嘴邊的早點,印着她咬下的口子繼續吃下去。一手執過她的空閑下來的手,手指微動,輕輕摩挲着。
衛風吟皺了眉,心頭微惱,便又掙了她的手,重新拿過桌上早點用着。
褚沐柒笑盈盈将她望着,問道,“風吟,怎麽樣?”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衛風吟微微疑惑,然而看見她灼灼目光的那一刻,臉驀然一紅,慌忙垂下眼。
“我吃好了……”說着便要站起身,準備朝門外躲去。
卻被褚沐柒手疾眼快地拉住,輕輕一扯,便将她扯進懷裏,摟坐在腿上。
溫熱的氣息灑在耳畔,衛風吟身子一僵,卻又聽她追着問,“怎麽樣……風吟?你舒……唔……”
嘴上迅速覆上一只手。
衛風吟紅着臉将她喋喋不休的追問堵住,瞪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別問了……”
這人老是這樣,問些讓人羞惱的問題,卻要人怎麽回答?
她都不知羞的麽。
被她含羞帶嗔地瞪過,褚沐柒渾身都酥了,心裏壓着的浪潮又蠢蠢欲動。
眼看她噴出的氣息都愈發滾燙,衛風吟可不想今日再被她壓在榻上躺一天。趕緊收回了手,從她懷裏掙脫出來。
“我要去上朝了……”
慌亂逃至門邊,一聲輕響,門卻被人撐住。背後的滾燙氣息如影随形地覆上來,衛風吟被困在方寸之地,不得不回轉身來,開口已帶上了惱怒。
“你……”
危險的氣息已貼近她頸側,她倏忽收了聲。
“風吟……告訴我,你感覺怎麽樣,我便放你去上朝,好不好……”她探近了在她頸邊落下一串灼吻,衛風吟緊張得汗毛都要立起來了。
她咬着唇,不肯講話。
“嗯?不想上朝了?”眼前那墨眸微眯,伸了手往前探了探。
衛風吟胸口一悶,默默拉開她的手,微垂着頭,不敢看她,聲音也悶悶的,“放開我,我要生氣了。”
觸到她衣領的動作一頓,褚沐柒親親她微抿着的唇,眸中微動,似是有些懊悔。
……
層層疊疊的羞意自身體裏湧出來,一疊疊染成頰邊紅暈。衛風吟低着頭,漲紅了臉,不欲理她。
她驀然咬住自己的舌頭,看着這人不依不饒的臉,似是不回答便當真不會放她離去。
“甚好。”半晌,她憋出兩個字。趁着褚沐柒愣神,推開她壓在身上的手便要往外走。
卻又被人一手捉了回來。
衛風吟惱極了,一張玉臉上全是粉意,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你還想怎樣!”
褚沐柒彎着眸,顯然很享受她對自己的誇獎。心中谷欠念深深,俯到她頸邊,半晌沒動。
又被重新困住的人兒身子僵得不行。
真是打開了這人的念想便再也控制不住,她柔柔抵在她身前推過兩下,說話都有了些磕巴。
“你、聞夠了沒有……”
褚沐柒擡起頭來,在她鼻尖蹭了蹭,啞了聲,“風吟……我聞一會兒便好……不會鬧你了。”
她輕輕觸碰她的唇,想誘她張口。衛風吟咬死了沒動。
“風吟……”她低喚一聲。
她手輕輕一動,衛風吟趕緊伸手将她拉住了不讓她動。顫顫巍巍放松了唇,送出微香。
“唔……”衛風吟心中暗惱,便知道這人不會只簡單聞聞。她這怪癖,如今,是愈發毫不掩飾了。
又被掠奪得唇上水光潋滟,處處都被她掃蕩過一遍。衛風吟軟了身子,趁着神智尚清一把推開了她。
“你聞也聞過了,親也親過了,放開我,再不讓我去上朝,我當真生氣了!”
她輕喘着,扯過褚沐柒撐在一旁的手,轉過身便往外跑。只留了那人呆呆站在門邊,望着她飛快遠去的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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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南國如今群龍無首,初初定了一個九皇子為儲君,前日送了使信過來……”
皇帝皺了眉。
南國前些日子大亂,一場誓死紛争,皇帝被自己争權奪位的兒女氣得吐血而亡。然而禍不單行,幾個像樣的繼承人,卻都在争權之戰中身隕。
說來,也是邪了門兒……
萬般無奈之下,卻有人想起了無人問津的九皇子,将他推了出來,黃袍加身,初定為儲君。
至于他為什麽沒有即刻即位,卻也不知為何。
如今南國儲君已定,身為鄰國,大祿需得派人去賀喜。賀喜是一回事兒,而另一回事兒,卻是那使信中字裏行間,都透露出一股子和親的意味。
皇帝思忖着。
那九皇子是個什麽樣的人,暫時也不清楚,也不知他好不好戰,有沒有狼子野心。什麽都不知道都情況下,卻要他嫁女兒……
然而,此時對方首先遞來了橄榄枝,按理自然該先接住為好。
只是……
接住了,那嫁過去的人,命運如何,便全看九皇子的人品怎樣了……即可算,投石問路,又或者,便要淪為犧牲品。
最主要,皇帝子嗣稀薄,每一個,都是精心培養。對于不參與政治權謀的女兒,更是個個真心疼愛。
上頭幾個女兒已經嫁人,覓得了好歸宿,如今,處于适婚年齡的,卻只有一個放在心尖上的月華公主——便是秦璃了。
“此事稍後再議,朕……還得想想……”皇帝甩了袖子,不欲再談。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衆大臣大眼觑小眼,心知皇帝恐是舍不得月華公主。然而此時也不過拖一拖,到了時辰,還是要對時政妥協。
便是身為帝皇的無奈了。
人潮散去,衛風吟也一步一挪地慢騰騰在宮裏走着。
她這幾日接連被折騰,腿酸得有些懶得動,卻也是因為方才在朝中提起的事,讓她腦中思緒翻騰,不知不覺便放慢了腳步。
——小璃兒,今年才将将十五歲,便要淪為政治的犧牲品,被遠嫁去人生地不熟的南國了麽……
她心中微嘆,晃着神,鼻尖忽然傳來一陣栀子花的香氣。
“風吟姐姐——”一雙靈動狐貍眸映入眼中,笑意盈盈。
鼻尖被她送了一只純白栀子花,濃郁的香氣灌入鼻中。
“阿嚏——”衛風吟掩鼻,眉頭輕皺,被那濃郁的香氣惹得鼻癢。
“咦……”鼻端的純白花瓣倏地被抽走,秦璃自下往上湊近來,面帶疑惑,“風吟姐姐不喜歡栀子的味道麽?”
緩過一陣兒,衛風吟面帶歉意,“不是,只是沒留神,猛然吸得太多,有些不适應。”
秦璃素來無事便在宮中閑逛,一般皇帝下朝之時,也正好是她做完功課之時。正巧衛風吟今日也閑逛着,便恰巧遇到。
“風吟姐姐——璃兒好無聊,你今日別忙着出宮,同璃兒玩一會兒吧。”
少女身量還未長成,到得衛風吟下巴處,又生得玲珑,看着小小的一團。
看衛風吟不喜,此時甩手便将那朵花扔進了花叢中,任它作了花肥。又騰出手來軟軟扯着她的袖子,搖着她的手臂撒着嬌。
“好不好……”一雙明淨眸子巴巴将人瞅着,看得衛風吟心軟。轉念又一想,此時回去,家裏那人還不知又要怎麽折騰她。
她看着小秦璃拉住她不放的手,清眸微彎,點了點頭。
——
“所以……風吟姐姐,你們新婚這幾日都在幹嘛呢?”
秦璃趴在涼亭桌上,一雙眼好奇地盯着正在喝茶的衛風吟。
“咳……咳……”
奇了怪,風吟姐姐竟然會被茶嗆到,臉還那麽紅?
秦璃想了想,眼眸微彎,又是語出驚人——“風吟姐姐,是不是很累呀?”
“璃兒!”衛風吟面皮薄,受不住她的揶揄,尤其秦璃還比她小了五歲,這麽個小丫頭片子打起趣來,卻是半點不顧忌。
她紅着臉瞪了趴在桌上的小人兒一眼,并不接話,臉頰上的雲霞明豔動人。
“咦……”秦璃笑得好不開懷,柔柔的耳發被她攏到耳後,露出柔媚爛漫的臉頰,趴在桌上,仍是個孩子一般的天真。
“風吟姐姐……知道南恒麽……”笑過半晌,她又慢慢安靜下來,側着臉趴着,眼神似在發呆。
衛風吟一默。
南恒,她自是知道,便是南國九皇子,新定的儲君,或許,還是秦璃将要嫁的人。
“我沒見過他,風吟姐姐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麽?”秦璃眨眨眼,支起腦袋問她。
衛風吟搖搖頭,這九皇子從來名不見經傳,最終能被選出來,不過是因為兄弟姐妹都差不多沒人了,才輪到他這麽個唯一的苗子坐上那個位置。
從未聽說過的人,又讓衛風吟如何了解。
不過……
她垂了眸,南國的亂子爆發得突然,從南思初回國後便沒停過,越攪越亂,此事,不知有多少出自那個人的手筆。
若是她,那這九皇子她應是有所了解。不過,她此時不在,卻也無從問起。
看她搖頭,秦璃有些失望。這九皇子怎麽就跟冒出來的一樣……
“風吟姐姐……你要留在宮中與我用飯麽?”秦璃巴巴望着她瞧,語帶懇求。
衛風吟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那……下午可以陪璃兒一起看書麽?”那雙狐貍眼中忽然沁了些水,瞧着愈發可憐。
衛風吟望着她,眨眨眼——“也可以……”
然而剛答出口,卻又有些心虛。這便将那人晾在了家中,她應該不會生氣吧?
秦璃忽然撲上來,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拉起來抹了抹臉,小狐貍捧着爪子一般,小聲叫起來:“風吟姐姐——今日不出宮了,晚上陪璃兒睡覺好不好?”
睡覺?這……
衛風吟糾結地皺起了眉,本來此時應是拒絕的,再如何,秦璃也是公主,這般留下來,已是逾矩……
然而她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眸忽然有些發亮。清眸彎彎,頰邊兩個小梨渦忽然閃現——
“好啊!”
受寵若驚的秦璃忽然捂住小胸口愣住,竟然被答應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從衛風吟的口中聽到些許求之不得的意味。
她仰起身,眯着狐貍眼盯着眼前這個玉人兒般的姐姐,頗有些審視的意味。
衛風吟背後一僵,繃着臉,靜靜與她對視着。
“風吟姐姐——”秦璃摸着她的小下巴,說得意味深長,“看來真的被累着了呢?”
衛風吟的臉唰地一紅,佯作鎮定,淡淡撇開視線,“那算了,璃兒自己睡吧,我待會兒便出宮了……”
看她故作無謂,秦璃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卻又匆忙掩了嘴,仍是吃吃笑着。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聽出了那麽些幽怨的味道。
眼見衛風吟便要惱羞成怒,一張玉臉顏色慢慢又要加深變紅,她趕緊拉住那一片雪白袖子,笑嘻嘻道,“別呀,風吟姐姐,答應了可不能反悔,今夜便留下來陪璃兒吧。”
聞言,那清眸中恍惚閃過一絲笑意,點點頭,“不反悔。”
宮中即刻便有人去了衛府報信。
得知今夜要獨守空閨的某人陰着臉坐在桌邊,心中憤憤。
這才成親幾天,那人便将自己撂下了。
纖細的身影繞着桌邊轉來轉去,剛剛食髓知味的人,怎能忍受整夜的別離。
她忽然焦躁起來,又繞着桌邊轉來轉去,許久,忽然一咬牙。
“來人——”
而衛風吟陪着秦璃中午用了膳,小睡過一會兒,又被拉起來陪着公主溫書。
身為公主,被安排的課業更是不比常人。她看着小秦璃那挺得筆直的纖薄背脊,漸漸出了神。
明明是公主,卻好像,不只是擔着榮寵。世界之大,卻被困宥于一隅宮牆,明明有心上人,卻也只能生忍別離,遠嫁他鄉。
那小小的肩膀,卻承載着兩國的邦交與和平……
待她出完神,秦璃已完成了一天的功課,拉了一箱子書出來,一本一本往外撂,累得滿頭是汗。
“璃兒?”衛風吟反應過來,走上前去幫她,“這是在做什麽?”
“呼——”小秦璃抹了把額頭的汗,朝她做了個悄聲的動作,“我在下面鋪了一張紙鳶,偷偷藏起來的,風吟姐姐,今日正巧有空,你來陪我玩嗎?”
她神秘兮兮,一國公主,想放個紙鳶還要偷偷藏起來不被人發現,衛風吟心中一軟,笑着點點頭。
兩人正搬得起勁,說來秦璃為藏這紙鳶當真是煞費苦心,摞了不知道多少書在上頭。
吭哧吭哧,搬書聲略微嘈雜,外頭卻有一人未經通報,揚聲進來。
“小璃兒——”
衛風吟動作一僵,忽然頭皮發麻。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竟然被鎖了?我好困惑
100
手中拾起的書輕輕被人抽走,衛風吟擡起頭,看見秦璃一張笑意盈盈的小臉。
幾本書被她抱在懷裏,襯得身量更小,身子更柔和。微微彎着的狐貍眼裏流動着靈動的光。
她輕輕笑着,陽光從她背後透射過來,染上一圈柔亮的光暈,額前碎發輕輕曳動。
“風吟姐姐,你好緊張——”
她将從衛風吟手中抽走的書亦收攏至懷裏抱着,摞了一摞,笑吟吟看着她問道,“柒姐姐是不是折騰你了?”
明明一張還未完全長開的稚嫩少女的臉,此時問起話來,卻是眸中通透,似心中通明。
衛風吟臉頰複又開始發燙。
她不知道秦璃是否真的明白她問出的話中之意。這麽個半大孩子,應當正是懵懂,可看她明淨的眼眸,卻又像什麽都知曉一般。
她未曾接話,秦璃彎了眸子,拍拍她,似有安撫之意。又緩緩抱了書站起來,“風吟姐姐,璃兒幫你修理她。”
說完渾身一凜,“何人喧嘩!夙夜,給我攔住她——”
一聲清喝,一個黑衣侍衛便接了令朝外奔去。
衛風吟擡頭看着她瘦薄的脊背,抱着書,今日換了一襲淡紫的軟羅煙長裙,在太陽底下站得筆直。
小小的身子,此時卻帶着不可忽視的皇家威儀。
她轉過頭來,明眸微擡,笑意彎彎,“風吟姐姐,不會心疼吧?”
衛風吟心中微動,卻是忽然有些心疼起面前這個小公主來。
所謂孑然一身,身不由己。
她此舉,說是為自己出氣,恐怕也是對小柒心懷怨怼,借機修理……
輕嘆口氣,衛風吟攬住她瘦弱的肩膀,搖了頭。将她手中的書接過,同她一起往外邊走去。
褚沐柒眉目飛揚地走進秦璃的霧滟殿。秦璃自小偷跑出宮與她和秦晏玩,自也帶她來過自己的宮殿。讓人認過臉熟,她若來了,不必攔着。
然而今日,她雖進了這宮殿,卻是半個人影也沒見着。
走過兩側沖刷起朦胧霧汽的冷泉,褚沐柒心頭疑惑。怎麽她出聲這半天,小璃兒和風吟都未見得出來?
正想着,不知從何處飛出一粒石子兒,勁射而出,直中她膝蓋。雖是不疼,卻讓她忽然膝頭一軟,站立不穩。
微微晃動兩下,眼看要朝旁側冷池中掉去,褚沐柒腰身一扭,險險蹲下,撐着手穩在那有些打滑的石板路上。
她微微皺眉。
還未待站起身來,便又被接連飛射而來的幾粒石子逼得退後兩步。一個黑衣侍衛猛然上前,一個橫掃,逼得褚沐柒接連往後翻躍。
秦璃和衛風吟走至外頭來,恰好見着褚沐柒騰身躲避的樣子。
小狐貍笑彎了眼,碰碰衛風吟的肘,說道,“柒姐姐這幾年可真是沒落下……”
衛風吟一直望着那不遠處的身影,點點頭。豈止沒落下,當年父親便說小柒天縱,以後成了親,定要好好訓練訓練她。
如今……不過三年,除了內功沒有底子,身手方面,竟也能和這宮中精衛過招了。
“簌——”又是一下逼來,褚沐柒一個翻身,繼續朝後騰躍而去。一粒小石子又趁機飛來。
褚沐柒這下跳得極高,在空中躲避一下,便失了重心,穩不住身形,眼看就要朝旁一倒,跌落冰冷的水池中。
空中隐約似在波動,褚沐柒背在身後的手微不可見地搖動兩下,空氣複又歸于平靜。
那抹纖細的影子跌至半空,再無處借力,她又不會輕功,之前全憑了身姿靈巧翻騰,若掉進那冷池中,渾身濕透,怎麽說也得受遭罪。
她閉了閉眼。
卻于此時,一縷白影輕煙般掠過,在流淌的池水上輕點,踏水無痕,雨燕般掠至那跌落的人影身前。
一個伸攬,帶着那人在空中回旋,緩緩平穩落至地面。
秦璃只是一個閃神,身旁就已不見了人。
無奈地搖搖頭,她走上前去,夙夜已于此時退下。
“風吟姐姐,這大熱的天,讓柒姐姐下去涼快涼快不是挺好麽?你做什麽這般心軟?”
她攤攤手,嘴唇微嘟,“這我不就白做壞人了麽?”
褚沐柒本已做好到那水池中去打個滾的準備,卻不想身前一軟,鼻中便已浮過那抹熟悉的幽香。
她心中略定,便已被帶着雙腳落了地。
伸手捏了捏抱攬住她的嬌軟,褚沐柒心中微甜,執過那只正欲抽回的手,湊到嘴邊一吻,輕笑道,“好風吟,沒白疼你……”
這兩人一嗔一喜,都不是好惹的主兒。衛風吟被燙到一般,迅速抽回了手,瞪了那趁機吃豆腐的人一眼,未再說話。
褚沐柒笑笑,又厚着臉皮拉過她的手,任她甩也甩不開,朝秦璃說着:“小璃兒,可是柒姐姐何處惹了你不開心?”
那小狐貍無辜地眨眨眼,“柒姐姐怎麽這樣說?我可是幫你抱得美人歸了,我若是不幫你使招苦肉計,風吟姐姐怎麽會心疼呢?”
她一個勁兒盯着兩人此時緊握的手瞧,裝模作樣點點頭,“看,這不是效果挺好麽?”
褚沐柒啞然。
衛風吟抿抿嘴,丢開褚沐柒,一惱之下,伸手便捏住了秦璃還帶着些少女肉感的臉——“小璃兒,你果然還是偏心幫着你柒姐姐!”
手甫一捏住,兩人都是有些愣住。
衛風吟是捏褚沐柒的臉捏慣了,連連被這小人兒打趣,羞惱之下,竟也忘了尊卑,當真将她視作小妹一般親近。
秦璃卻是從未被人這般捏過臉,竟一時不知該喝一聲“放肆”,還是該先揮開她的手。
然而這樣被人毫無芥蒂地親昵,她卻覺得心中堵着的氣也莫名散去幾分。
她彎彎眼,一把撲進衛風吟懷裏,應道,“好啊,那以後璃兒多疼疼風吟姐姐……”
衛風吟垂了眸,伸手抱住她,輕輕拍拍她的背。
“咳……行了啊,這大熱的天在外頭站着做什麽,小璃兒……”
褚沐柒喚着,催着兩人分開。又惹來秦璃一個小白眼。
————————
正巧褚沐柒也在,秦璃總算能問問她南國九皇子的事。
此時她攤了大大小小搜集來的信息鋪在桌上,挨個挨個念着。
“聽聞那九皇子被立為儲君之後一日都未曾處理過政事,只知吃喝玩樂?”
她一眼觑過旁邊站着的人。
褚沐柒沉吟着想了想,點點頭。
“不學無術,纨绔子弟!”秦璃咬牙。
“聽聞那九皇子身無長物,平平無奇?”
褚沐柒想了想,又是點點頭。
那九皇子确然無一樣拿得出手的東西,若非這樣,也不會讓他留到最後。
“一無是處!”秦璃恨恨。
“聽聞有女子向他自薦枕席,他也來者不拒,一一收入後院?”
這個嘛……褚沐柒回想一番,也确然是這樣……
她點點頭。
“啪——好色薄情!”秦璃一把将東西拍在桌上,臉色已非常不好看。
這些都是她讓夙夜去找皇叔打聽回來的東西,本來想找褚沐柒确認一下,好歹也是個皇子,應該不會這般不入流,卻不想——
她頹喪地趴到桌上,沒想到這九皇子竟當真如此不堪。
“柒姐姐,你……”她忽然說不出話。
褚沐柒心中有愧,上前摸摸她俯在桌上的頭,安慰道,“璃兒,你別怕……”
可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好說得太滿,此時籌謀尚未定,若太早給小璃兒太多希望,反而不好。
秦璃聽她語中尚有轉圜,豎了耳朵,問道,“如何?”
褚沐柒默了默,只好道,“到時我和你風吟姐姐都會護送你前去,不會有事……”
小耳朵複又耷拉了下去。
秦璃轉過頭,心中有些難受——她并不是想聽這個。
罷了……
她揮揮手,心中無力,“風吟姐姐今晚留下陪我,柒姐姐是要用飯還是如何?”
褚沐柒聞言擡眸望向坐在另一邊的人兒,“風吟,今晚,不回去了?”
她眯了眯眼,卻見那人兒垂了眸不看她,淡淡應了聲,“嗯。”
“風吟——”她又喚一聲。
衛風吟薄薄的臉皮透出些粉,硬是撇了頭去,沒有理會。
看着褚沐柒吃癟,秦璃趴在桌上掀了掀眼皮,心情又好了些。
“柒姐姐,別叫了,本公主留你用個飯,趁着宮門還未落鑰,便派人送你離去吧!”她兩眸彎彎。
褚沐柒牢牢盯着衛風吟,看得人心中慌亂。
片刻後,複又開口,“小璃兒,不介意柒姐姐也留下來陪你吧?”
嗯?秦璃有些為難。
這兩人剛剛成婚,她本是要衛風吟晚上陪她,但褚沐柒要留下來,總不好将兩人分開睡,那她留了人下來還有什麽意思?
總歸她還是自己一個人睡。她嘟了唇,大概已知道事情會如何轉變。
果然——
衛風吟瞧着褚沐柒灼而黑沉的眼眸,那目光中的深深意味,燙得她心裏發顫。
她低下頭,強自抿了抿唇,終究還是跟秦璃輕聲抱歉,用過飯後,便與褚沐柒一同離去。
兩人默默走在宮道上,褚沐柒牽着她的手心滾燙,燙得她直欲縮回,卻又被攥緊了,抽不得身。
她默默嘆氣。
“風吟……跑什麽?”褚沐柒目不斜視,望着停在前方宮門外的馬車,開了口。
她聲音淡淡,聽不出是喜是怒。
衛風吟抿了抿唇,不曾答話。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又是一路沉默。
衛風吟垂着眸,身子一動,便又被她攬過去抱住。
“——風吟,想跑?”她呼出的氣息灼熱,落到耳後。
自知心虛,衛風吟乖順伸手揉了揉她今日被石子擊中的地方,側過頭避開她呼出的氣流,低聲問道,“疼麽?”
褚沐柒微微眯了眼,兩手将她抱住,在她頸邊輕蹭,“不疼,夙夜是秦晏派給小璃兒的人,知曉我們三人的關系,下手有輕重。”
她想偏了頭避開頸邊輕癢,卻又被褚沐柒擡手禁锢住。衛風吟嘆口氣,強忍着下巴被摩挲傳來的癢意。
忽又聽她道,“璃兒聰慧,恐是已知南國那邊是我搞的鬼,任一個平平無奇的九皇子冒出來要做了她的夫君,她許是對我心生怨怼……”
她将頭埋在衛風吟頸間,印過一吻,有些無奈,“可我想過許久,南國只有那九皇子來出頭,才更好收服……”
她就着手中摸着的下巴,扳過那玉人兒的臉,找準那紅唇便印了下去,寸寸厮磨着,“風吟,可會怪我?”
“呼——”伸手推開她,衛風吟輕輕喘着氣,心中悶悶的。
她所做,都是為了以後着想,亦是為了自己當時所說天下太平的許願,衛風吟怎可能怪她。
她輕輕搖頭,攬過褚沐柒的脖子,小口親過,又問道,“那小璃兒……”
褚沐柒對她主動投懷送抱顯然很是受用,溫聲道,“別擔心,姜曲靖還在那邊周旋,小璃兒不會當真嫁過去的。只是,這邊境,她是得過去受一遭了……”
衛風吟心中微安,對于秦璃,她是真心相待的,也不忍看她這般遠嫁。
“風吟……風吟……”
愣神之際,那人已是又撲着啃咬過來,她正無奈,馬車卻是停頓下來。
她輕輕推搡過,提醒着,“到了……”
卻不想那人眼眸愈亮,伸手将她橫腰抱起,提了步便往外走。
步履匆匆,急不可耐。
她心中忽然一緊,揪緊了褚沐柒身前衣襟,忍了一會兒,仍是忍不住說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欺負我?”
抱着她的腳步一頓,褚沐柒垂了眸看她,這幾日過去,她自是知道衛風吟口中的欺負是什麽意思。
“風吟……我們已然成親……”她回道,聲音已有些微啞。
衛風吟不敢看她,“可你……太多了,我受不住……”
說着,臉上已泛起微紅,垂過頭,将整張臉都埋進了她懷裏。
褚沐柒眼眸微動,“那我多留些時間與你休息?”
“當真?”清泠含羞的聲音從懷裏悶悶地傳來。
“當真。”她應道,加快了速度,擡步繼續走。
衛風吟驚了一下,“那你還不放我下來?”
怎麽她反倒覺得這人愈發心急了?
“既要多予你些時間休息,我們便早些上榻,也可早些結束……”
“你……”衛風吟語窒。
她便知道,這人怎麽可能這樣輕易放過自己。
于是,衛風吟的房門在太陽正要落山之際,便早一步關上。屋內鬧騰不休,直至深夜。
衛風吟無力地躺在床上,微睜着眸,感受着褚沐柒安撫的輕拍,助她慢慢平息。
“你……大騙子……”
褚沐柒啞然失笑,安撫道,“快睡吧……今日可給你留足了休息的時辰。”
衛風吟閉了眸,懶得再與她辯駁,在她溫熱的體溫裏,沉沉睡去。
101
天氣悶熱,褚沐柒盡管已站在一處陰涼之地,卻是仍抵不住汗如雨下。
細細的雙手拎着一桶水向前平舉,肘不過肩,伸得筆直。雙腿也綁上幾袋沉沉鐵砂,大腿下墜,紮着馬步。
那麽個瘦弱的身影,卻是背上、腿上都綁上許多重物,顯得整個人都臃腫了起來。
而此時衛風吟坐在不遠處的涼亭裏看着,悠閑地喝着茶水。
她擡手扇了扇空中的熱浪,寬松的衣領微晃着,随着垂落耳際的墨發一同搖曳。
——總算能讓這人消停消停了。
她伸了伸酸軟的腰,閑閑惬意地支了肘,遙遙望向陰涼處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