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2)

怎麽推也推不動。

“你既不想與我和離,為什麽不早說?”褚沐柒也被她推出了氣性,惱怒說道。

衛風吟氣得淚花直在眼中打轉,卻是不想讓她得逞,徑自狠狠憋着,“你何時聽過我說,一回來你便将我又掐又咬,說出那樣的話,我如何再同你說!昨日我欲同你說,你又是怎麽待我的!”

她推得累了,也憋得累了,眼淚無聲往下流,一雙眼眸已是通紅,挂着淚串兒,讓人心裏泛疼。

“你輕賤我,侮辱我,口口聲聲說着和離,我如何同你說!”她繃直了身子,心中情緒輕易抑制不住,整個人都微微顫抖,她輕聲罵着,“褚沐柒,你混蛋……”

褚沐柒聽她罵着,心裏直泛疼,又氣得心窩直顫,“你次次将我說舍棄便舍棄,那南恒一提,你便松了嘴……你……”

她惱怒不已,一手握住衛風吟的腰,不曾刻意控制力道之下,勒得衛風吟生疼。

——“衛風吟,你便不能同我認個錯!”

衛風吟心中憋屈,頭一次這樣肆意發了脾氣,死命推着褚沐柒,不要她靠近自己,滿心滿眼的不服,“我哪裏有錯?我負了百姓,卻不曾負你。我身為将軍,錯在枉顧百姓,可我身為你的妻子,褚沐柒,我沒有負你!”

她推不動褚沐柒,眼眸一閉,便又掉下淚來,“褚沐柒,我哪裏有錯……是你不聽我說……”

“褚沐柒,你混蛋……”她再無力掙紮,被褚沐柒一把摟在了懷裏。

褚沐柒眉眼已柔和下來,從聽她說從未想和離開始,從聽她說是她的妻開始。

她無聲安撫着,看衛風吟哭得累了,方才抱着她席地坐下。

她看着衛風吟脖頸上仍然深刻的咬傷,伸手輕撫着,嘆着,“好……風吟,是我錯了,是我太小氣,沒有聽你說話,還差點将你……”

她心中後悔,可她終究覺得不甘,“是我錯了,風吟,我們各退一步,你便不能同我一樣,跟我認個錯?”

衛風吟頭一次這樣大哭大鬧,此時平複了些,卻也緩不過勁兒,身子一抽一抽地,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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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瞪着一雙朦胧淚眼,咬着牙跟褚沐柒認了錯,“是,是我錯了,我不該如此大氣,不該将天下百姓全裝到心裏,不該如此大的心,卻将你擠到了角角落落,又為了你這角落,抛舍掉天下百姓……”

褚沐柒聽她繞來繞去,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來她到底哪裏錯了,心頭一怒,在她腰上一掐,“衛風吟,你要氣死我是不是。”

衛風吟又是一痛,倒吸口冷氣,“掐,你再掐,總歸我身上是沒有一塊好地兒……你氣死之前,我肯定先被你弄死!”

褚沐柒怒不可遏,吼着她,“閉嘴!”

衛風吟抿緊了唇,死死瞪着她,再不松口。

作者有話要說: 晚了晚了,趕上今天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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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臉倔樣,褚沐柒拿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可衛風吟瞪着瞪着,眼眶又愈發地紅了。褚沐柒心疼得直抽抽,只得又俯身上前,輕輕将她眼角的晶瑩吻去。

她無奈嘆着,“小祖宗,怎麽又哭了?”

她抱緊了衛風吟,将她攬進懷裏,才覺得心中數日的空蕩被慢慢填滿。

衛風吟不答,只是被她抱着,仍是抽抽搭搭停不下來。褚沐柒看着,是又心疼又好笑。

她還從未見衛風吟哭成過這樣。便是在床上怎麽折騰她,她也只是軟軟地拒絕“不要”,水眸裏含着迷離霧氣淚花兒,卻也從不曾真正掉下。

那般泫然欲泣的可憐樣,才每每招致褚沐柒将她要得更狠,愈發想聽她求饒。

然而當真看她哭成這樣,褚沐柒又心中不忍。

她輕輕拍着衛風吟的背,然而懷中人兒卻是良久沒有回應,她只得又挑眉問着,“怎麽不說話?”

衛風吟只覺得她喜怒無常,本就一直哭着,心中更是惱人得緊。擡了一張梨花帶雨、眼眸哭得通紅的臉起來瞪着她,罵道,“你是不是有病,不是你讓我閉嘴……”

不聽是她,要聽也是她,怎麽就這麽難伺候?

褚沐柒被她罵得一愣,心中是又氣又拿她沒轍,咬牙道,“此時倒是知道聽話了,倒是不知,你這……”

然而她看着衛風吟愈發紅了的眼,讪讪又閉了嘴,再也說不下去。

她心中暗罵自己,真是活該,她這一輩子,都活該叫衛風吟束着,叫她憋屈又暢快。

衛風吟擡了手,一下又一下地錘她,氣惱個不停,“你再說!你再說!”

她今日的眼眶是止不住地發熱,越捶越沒了力氣,越說聲音越弱,最後哽咽着趴到褚沐柒肩上,滴滴答答的露水一顆顆浸到褚沐柒衣裳裏。

她顫着聲,“小柒……你怎麽舍得不要我?”

她以為,再如何吵,她們總也不會走到那一步,她們合該就是要永遠在一起的,哪怕心冷,哪怕互相折磨。

可她沒有想到,褚沐柒真的會遞給她一紙和離書。

褚沐柒心頭一顫,又是一扯一扯的疼,她倏忽摟緊了她,“我沒有,衛風吟,我怎麽舍得不要你?便是綁,我也要将你綁在我身邊一輩子!”

她側着臉,讓衛風吟看清她眼底的濃黑的執念。

她握緊了,掰着衛風吟的臉緊盯了不放,她說,“衛風吟,我只問你,我研究藥方的法子,你可會介意?”

不管結果如何,端看她的做法,本就于世不容。衛風吟這樣的性子,她會容忍嗎?

此時兩人情濃,她舍不得褚沐柒,若是有一日她倦了,可會因了她曾經做過這樣的事,将她決絕撇去?

衛風吟咬着唇,她從不會撒謊,一雙分明的眸子看着褚沐柒,讓她心中稍安。

“小柒,我是想護天下人,不想做無謂的犧牲,可什麽是無謂的犧牲,什麽是必要的犧牲,我還分得清。”

若是沒有研制出藥方,到時,死的便是全城更多的人。總有這樣的時候,犧牲,無法避免。

她止住了哭泣,只是鼻頭微紅,不時輕輕抽抽。

她撫上褚沐柒的臉,眸中水意盈盈,看着褚沐柒執拗深沉的眸,心中微酸,她問,“小柒,愛我,真的很累嗎?”

她看着褚沐柒烏眸湧動,竟是有些忐忑,不安地垂下眼。

那天褚沐柒轉身離去,心中荒蕪,她說,“衛風吟,愛你真累。”

衛風吟聽在耳中,悶進心頭,夜裏翻來覆去,總也回想她的話。

她總歸是被褚沐柒嬌縱慣了,猛然聽到這麽句紮心窩子的話,卻是無論如何心中也難以平靜。

她垂了眸,仍是想聽她的答案。

褚沐柒抱着她,溫香軟玉在懷,感受着她鮮活的身子,心中不由得柔軟。

她看着衛風吟緊張的臉,神色頗有些古怪。

“你自己是個什麽性子,你不知道麽?成日裏自己的事都管不好,還老想着天下百姓,可不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你……”衛風吟聽她果然這樣說,卻是又有些不忿。

褚沐柒卻仍是未停,“整日裏不争不搶,誰給你的委屈你都受着。自命清高,只将那些人當成跳梁小醜,一心顧好自己天下之憂。衛風吟,就你這腦子,到底是怎麽活到今日的?”

“你……”衛風吟何曾被人這樣說過,心中更是惱怒。

她作為衛家将軍,心憂天下,難道不對嗎?

褚沐柒還嫌不夠,不知又想到什麽,倏然便沉了眼。

“倒是忘了,我若是不來,衛風吟,你早便被那南思初設計滾落了山崖,嫁給了白羽,整日受他的折磨……”

她捏住衛風吟的下巴,黑眸沉沉,“哪裏還容得你這般整日對我撒嬌放肆,為了你心中的百姓,一次次傷我,讓我難受!”

“衛風吟,我還不夠寵你麽?”

“你這般作法,愛你如何不累?”

衛風吟面色難堪,終是低下了頭,揪緊了她的衣裳,低聲問道,“你可是後悔了?”

所以,才會對她遞出那一紙和離……

褚沐柒擡起她的下巴,佯作惱怒,“撕都讓你撕了,後悔又有何用?”

“你……”衛風吟驀然咬唇,然而卻是再如何,也說不出讓她再寫一張的話。

她不要,不要褚沐柒離開……

“行了,”看将她訓得差不多,褚沐柒見好就收,一個勁兒将她往懷裏揉,“別惱了,你既已以身相許,我少不得多将你看顧些。日後,莫要再将我往外推了。”

衛風吟乖乖被她揉進懷裏,柔柔撲在她身上,低着頭,溫順得不得了。

褚沐柒揚着眉毛,心中也不停竊喜。

這般,可算是将衛風吟唬住了。借着這次,她又朝衛風吟心裏的底線邁進了一大步,想必日後,可以央她多做些她不願意做的事了。

褚沐柒将将抱了她一會兒,心裏已蠢蠢欲動。

然而忽又察覺她身子有些僵硬。褚沐柒稍稍松開了些,低頭問道,“怎麽了?”

衛風吟幽幽看她一眼,卻也不是不願給她抱,只低低說道,“腰疼。”

她跟褚沐柒吼說她全身每一塊好地兒,卻是真的。當日褚沐柒掐她咬她,脖子上的傷她便不說了。然而衣裳遮蓋底下,當時被褚沐柒一把推着撞到桌上,腰上已是青紫了一大片,這麽幾日,都未見消退。

更別提在那桌上各種磕磨,她本又膚嫩,往日被褚沐柒折騰時便經常留下印子。那桌子硬邦邦的,更不擁想在她身上又留了多少淤痕。

褚沐柒心疼地伸手替她揉了揉,暗怪自己,只得又将她松了松,卻仍是箍在懷裏,不肯放手。

兩人此時坐在地上,衛風吟坐在褚沐柒身前,半倚半靠。曠了這兩日,褚沐柒此時揉在她身上,沒一會兒,便已心猿意馬,動作間,漸漸便變了味道。

衛風吟先倒是未曾察覺,然她動作越來越放肆,直到衛風吟輕輕一顫,才總算回過味來。

回過頭嗔着瞪過她一眼,水眸微動,便要掙紮着站起來。褚沐柒心中一喜,攙着護着她起身,自己便也要跟着上前。

然而衛風吟低頭起身時,腳邊那幾張碎紙翻飛,零零散散幾片翻過來,稀稀疏疏露出幾個端正字體。

她忽地一頓,盯着地上,開口問道,“小柒,你方才……與我的是什麽?”

褚沐柒心頭咯噔一下,順着她視線看過去,才看到那翻過面來的碎紙上露出的清晰字跡。

她摸摸鼻子,吭哧吭哧答着,一時底氣漸弱,“就……你想要的東西……”

衛風吟轉過來盯着她不放,又問,“我要的什麽東西?”

褚沐柒咬牙,幹脆破罐子破摔,說道,“新研制出來的藥方!怎麽地吧?那日撕了你的方子,今日還你一個更完善的,你待如何?我可從來沒說那是和離書!”

她繃緊了臉。

還是那句話,想和離,做夢!

“你!”衛風吟再次反應過來,這人明知她誤會了,還是狠心将戲演下去,看她哭鬧了那麽久,也只字未提。若不是她此時發現……

衛風吟心中惱怒,她這輩子被戲耍的次數,竟是全耗在褚沐柒這裏了。

“你可真是!”她氣得說不出話,和離書這樣的東西,也是能拿來卡玩笑的嗎?

她氣得一腳踹在褚沐柒小腿上,“你這渾身的聰明勁兒,都用在我身上了是吧?”

當初褚沐柒接近她之時,便是用了不少小心思。衛風吟後來自己回味過來些,也曾聽衛右提起過一些。

但那人是褚沐柒,她認了。

可她沒想到,連和離這樣的事,褚沐柒竟也能做出來騙她。

“褚沐柒,我氣死你算了!”

她轉身便要走,褚沐柒心裏一慌,也顧不得被她踢的地方還有些疼,一把撲上前,抱着她清瘦的背。

出聲時,聲音裏帶着明顯的顫抖,“風吟……別走。”

她兩手勒着她的腰,用着勁兒,發着抖。衛風吟和她緊緊貼着,自是能感覺出來她的驚慌失措。

她靠着身後擁住她的人,心裏又是一酸,慢慢轉過身來,将她抱住。

輕嘆口氣,道,“我不走,小柒,別怕……”

她不顧腰上受傷的地方被褚沐柒勒得發疼,感受着褚沐柒熾熱洶湧的愛意,輕聲說着,“小柒,我說過,不會再丢下你。”

褚沐柒心中惶恐,偏了頭,急切找着她柔軟的雙唇,狠狠壓了上去。

“衛風吟,你是将軍,你要說話算話……”

衛風吟抱緊了她,借着她的力雙腿盤到她腰上,被褚沐柒整個人抱起來。

她仰頭回吻着,溫聲回她,“便是以後不是将軍了,我也說話算話。”

她意有所指,明日過後,或許,她便再不是将軍了。不管是對百姓還是對大祿,她都已盡到了責任。況且,從她放棄平遙城的百姓開始,她心裏,就再沒把自己當成将軍。

從此以後,她都只是褚沐柒一個人的衛風吟。

褚沐柒總算安靜下來,然而一觸到她,便再也丢不開手去。滾燙的唇順着她的下巴往下細細啃去,避開了她頸上的傷口,在那正在生長的嫩肉附近伸舌輕輕勾着。勾得衛風吟呼吸一亂,身子直顫。

她偏過頭去,輕輕喘着,“你就會欺負我。”

躲也躲閃不去,褚沐柒黏着她,又跟上來,一點點吃過,一寸都不放。她呼吸粗重,聲音微啞,“是,我就會欺負你,只想欺負你。”

她輕喘着吮過衛風吟的唇,輕聲訴說着,“風吟,我想欺負你,想得快要發瘋……”

衛風吟推着她,默然不語,輕輕靠在她肩頭,閉了眼,“先回去。”

褚沐柒的吻落在她面上、頰上、額頭、頸旁。她閉着眸,眼睫輕顫。

褚沐柒抱着她,一路回了屋。路上的下人紛紛低頭避過,不敢擡頭窺探。褚沐柒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衆人皆是心中了然,不曾出聲打擾。只将自己當成了個雕塑,待她們走過,紛紛避遠了去。

褚沐柒已有幾日未回屋,走到熟悉的場景,看着抱着的溫順美人,未至床笫,單薄衣衫便已紛紛落下。她将衛風吟放到床上,翻身覆了上去。

衛風吟柔柔攀着她,一雙眼眸漸漸散開迷霧。她撫過褚沐柒漸漸沁汗的臉,那雙黑眸眼底深埋的滾燙執念,每次見到,都讓她莫名心悸。

“小柒……”她柔聲喊着,眼中淺淺殘留的清明映進褚沐柒的烏眸裏,似要将她眼底的濃墨全都化開。

“小柒,這世界很大,所有的人,都是真實,不是只有一個我。你多看看,也敞開一些,這個世界……嗯……”

衛風吟皺眉,忽地咬住了唇。

褚沐柒低頭咬住她,将她的唇解救出來,反駁道,“這世界那麽大,總是看也看不完的,我就在你眼前,你多看看我便是。”

衛風吟要被她氣笑,她總有一套又一套的歪理,讓她不知從何反駁。

她抱住褚沐柒,讓她停下。

“你多看看外面,我多看看你。小柒,我陪着你,你不是孤獨一個人。”

褚沐柒烏眸中不停翻湧,低了頭,複又将她擾得說不了話。

“我只想看你……”

115

臨近黃昏,一個柔弱的身影出了府,踩着夕陽的晖光,漸漸消失在遠處。

南王宮裏,一身玄袍的男子坐在金座上,低着頭,默然不語。臉龐陷入光影裏,顯得神色晦暗不明。

直到一襲青衣出現在視線的一角,他恍然擡起頭。

林晚柔靜靜地看着他,“別等了,衛風吟明日也不會來。”

她邁着步子,眼眸淡漠而沉靜。

那兩個人,是怎樣也不會分開的。哪怕整個天下都橫亘在面前,她們也會聯了袂,跨過去。

南恒眼眸動了動,擡頭望向她。

一貫文雅的年青人,如今着了一身玄黑的袍子,褪了幾分随和,多了幾分尊貴。可只有此時在宮殿中的這兩個人知道,他南恒,從來都沒有那麽個尊貴的命。

從小在宮中角落裏長大,無人問津,便是溫飽問題,也是他自己解決。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撿回來了林晚柔,将她養在身邊。

林晚柔于他而言,說是侍女,可他從未讓她做過什麽粗活。林晚柔從她破落的家中流落出來後,接連被衛風吟救過一命,後被南恒撿到,卻是再未讓她過過什麽苦日子。

便是她這副柔弱的身子也是南恒用遍了法子才讓一個太醫幫她日日調養着,至于後來,南恒暴露到人們視野中,自是更不用再缺衣少食。

她如今能出落成這樣,有多半的功勞是南恒的。

“還沒到明日,你就這麽篤定?”他看着緩緩朝他走來的女子,這個,他一直看着長大的女子,從當初的無辜稚子,到如今,已經出落成出挑的女子。

也說不出什麽時候對她有了那般隐秘的心思,只是日日朝夕相對,他看着她一日複一日淡漠的眼,從幼時,走到現在,他只是覺得,她生來就是他的。

那一襲青衣慢慢踱至他身前,去了那僞裝的清甜味道,裙帶輕柔,只飄動着獨屬于女子的柔婉氣息。走近了,能感受到讓人貪戀的溫軟。

她停在他身前,低着頭看他,“她們如你所想一般起了很大的沖突,但……”

但終究是誰也舍不得離了誰,沖突再大,也在對方面前,一點點磨合平緩。

她頓了頓,沒有說下去。

然而滿室寂靜,她等了會兒,仍是繼續說下去,“她們此時,大概已回房……”

“回房”兩字,她念得極輕,然而南恒自是知道她的意思。轉頭望了望窗外昏昧的光線,他意味不明地笑笑,“這麽早?果真是心急。”

當初給林晚柔的信息裏,最大的一條,便是褚沐柒急色。只是不知,她是只對衛風吟急色,還是這天底下的色,她都能急上一急。

如今看來,應當是前者了。

他無謂地笑笑,眸中有片刻的失神。深邃的瞳孔掩下去,讓人看不真切。

——他從小名不見經傳,沒有什麽出色之地,唯獨這雙眼睛,像極了他的母妃。深邃中斂着溫柔,如一片靜谧深空,讓人一眼看進去,就忍不住淪陷。

他低着頭想了許久,眸中掙紮與茫然的幽光交替掩映許久,然而他擡頭望向面前的青衣女子之時,深深盯住許久,漸漸變得釋然。

“那麽,柔兒……”他笑了笑,向她伸出手。

——是時候,摘取那一枚已成熟的果實了。

只有她,他相信,不會背叛他,遠離他,抛棄他……

林晚柔的目光落在他伸出的手心裏,安靜的目光中,有了一絲疑惑。

“柔兒,”他低低喚着,擡頭朝她笑着,“養了你這麽多年,也是時候回報我了。”

林晚柔驀地瞳孔一縮。

看着他熟悉的笑,心中忽然有些發寒。

然而,如他所說,他養了她這麽多年,如兄如父,将她如掌上明珠一般捧着,她沒有辦法拒絕。

這也是為什麽,即便她仰慕着衛風吟,但被南恒派去勾引褚沐柒之時,即便滿心不甘,她仍是去了。

只要不是衛風吟,于她來說,失身于誰,都是一樣。

她低頭看着南恒,臉色漸漸有些泛白。沉默了許久,慢慢把手遞到他掌心裏,袖子底下,手臂有輕微的顫抖。

南恒眼中浸着一層笑意。他輕輕用力,便将林晚柔扯到了懷中。柔雅的腰線在空中輕晃過,便被那雙大手握到了掌中。

女子僵硬的手搭在他的肩頭,看似順從,實則微微抵着,微妙地隔着兩人之間的距離。

靜默間,大掌向上移至她的脖頸,一點點将她的臉按向自己。

南恒湊上前,然而咫尺之間,林晚柔鬼使神差地側了頭,讓他試探的吻落空掉到了頰邊。

空氣有一瞬間的停滞。

林晚柔恍然回過神,感覺到腰間倏忽加大的力量,一點點蔓延過絲絲痛意。她輕輕戰栗着,低了頭,順着南恒捏住她下颌的力道,微微側了臉,沉默着受了他再次印過來的吻。

揪住他衣襟的手微不可見地用着力,林晚柔聽見自己心裏有什麽碎掉的聲音。

而後,是一片茫然的空洞。

南恒盯着坐在他身前的女子,看着她再一次走神的樣子,深邃的眸中微動,按着她往下一沉。

一聲及時抑住的痛呼,林晚柔唰地白了臉,本就柔弱不堪的臉上沁出絲絲冷汗。

男子臉上有一瞬的緊繃,靜過半晌,慢慢抱着她起了身,朝殿外走去。

他知道林晚柔對衛風吟那微妙的心思,但,那又如何?

走動間,林晚柔的臉愈發地白,不由自主地伏到了他的肩頭,不敢再使半分力。

額上一顆一顆的冷汗滾落,她終是壓抑不住,輕聲求着,“疼……”

南恒的步子一點點慢下來,側着頭親過她蒼白的臉頰,輕聲問着,“該叫我什麽?”

久遠的記憶湧進腦海,當初那溫柔的大男孩想着法兒地逗她開口,然而直到半月後,她親眼看到他皇子之尊為一個太醫以身試其新研制出來的藥,來換其為她診病之時,她方開口第一次喚了他。

“——恒……哥哥……”

甫一出口,臉色又是一白。

南恒回過臉,看着前方,目不斜視,面無表情地抱着她往外走。

“日後,不許再想她。”

“好。”女子低弱地應着,癱在他肩頭,目光空洞。

“——專心陪着我。”

“好……”

————

褚沐柒将衛風吟糾纏許久,卧榻翻滾,抵死纏綿。衛風吟一頭墨發已然被汗水浸濕許多,搭在肩頭,黏在頰邊。

此時已是午夜,天上夜幕黑沉如水,黑雲深厚,透不進一絲光亮。

衛風吟快被她折騰得沒了力氣,撐了身子,一滴晶瑩汗珠滾落下來,滲進枕頭裏,倏忽沒了蹤影。

“怎麽?”褚沐柒壓着她,伸手撚過她一縷墨發,放至鼻尖,輕輕聞着。

“時辰快到了,你讓我歇一會兒……”衛風吟拗不過她,只能柔聲同她商量。

且她心中還有些其他的念頭,她看向褚沐柒,眸中清光粼粼。

“小柒,我想,去南王宮一趟……”

褚沐柒低頭看着她,烏眸深沉,聞着她的發,握在手中把玩着,“還有力氣?”

底下本就透着粉意的玉臉又是一紅,伸手柔柔抵着她,“別鬧了,今日正事要緊。早些解決,咱們早些便走吧。”

她一手按在褚沐柒肩頭,不管怎樣都是搖頭不許。

褚沐柒沒了法子,只好捉了她的手,低頭吻着,一邊問道,“你想如何?”

見她終于收斂,衛風吟清眸微彎,趁她不備,便将她掀至一旁,說道,“待會兒陪我去南王宮一趟,此時,便先讓我歇會兒……”

褚沐柒猝不及防被她掀開,卻也知道今日事關重大,只好瞪了眼,不再折騰,伸手摟着她睡了會兒。

将将歇過個把時辰,兩人便又起了身。一路風馳電掣,夜色中,悄然奔躍進了王宮。

南王宮建築特殊,南恒身為儲君,居住的殿宇很好辨認。避過巡邏輪換的宮中侍衛,兩人摸至一處宮殿門前。

衛風吟用眼神示意過,伸手便要推了門進去,卻忽然被褚沐柒伸手一攔。

伸出的手驀然頓住,她疑惑地望向褚沐柒。然而褚沐柒鼻尖微動,輕輕皺了眉。與此同時,衛風吟也聽見了隐隐從裏面傳出的女子壓抑嬌弱的聲音。

她忽然尴尬地收回手。

褚沐柒沖她搖搖頭,眸中深沉,自是不許她進去。

犯難之際,衛風吟忽然察覺到什麽,一回頭,便看到一個悄然出現的身影。

她腳尖輕動,足下一粒石子疾射而出,直直擊在那人膝上。眼見着,那身影便矮下半截。

衛風吟想了想,牽着褚沐柒走過去,低頭對那人說道,“告訴南恒,有人找。”

她一腳踹去,将那人一口悶出了鮮血。見他默不作聲,便又拉了褚沐柒,随意選了間偏殿,推門進去。

許是那人很快便去傳報,不過一會兒,竟還有人端了茶水進來。然而南恒的人影,仍是許久未出現。

衛風吟随意端坐在桌前,見褚沐柒點頭示意以後,方才端了茶水,慢慢抿着。

然而一側眸,又撞進褚沐柒深深望着她的烏眸。

她動作一頓,問道,“怎麽了?”

褚沐柒搖搖頭,卻是什麽也沒有說。

只是今夜出入南國宮廷如入無人之境,她方感覺到衛風吟的強大。這樣的衛風吟,若非她自己心甘情願,自己當初怎麽可能近得了她的身。

她沉吟着,南恒卻于此時推門進來。

許是倉促,縱然他穿好了衣袍,卻是有稍許的淩亂。然而他本也不拘小節,看着卻是無傷大雅。

那張随和的俊臉上,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細細看去,面色紅潤,舉手擡眼間,頗有幾分餍足之态。

隔着寬大的桌子,他坐到兩人對面,伸手端了宮人侍奉上來的茶水,喝過一口,潤了潤唇。

然而擡眸之間,看向衛風吟,竟比初見多了許多的敵意。

他垂眸望着茶水,問道,“怎麽?這麽早,便迫不及待要告訴我你的答案?”

他明知故問,話一出口,便已感覺到來自褚某人那毫不掩飾的殺意。

衛風吟端坐于他對面,放了手中茶水,望向他,直言不諱,道,“今日來,是想同你做筆交易。”

南恒皺了眉,有些意外,然而終究是被她挑起了些許興趣。看着她氣定神閑的臉,低聲問着,“說來聽聽?”

……

同一時間,宜水河畔,一列黑甲兵将在夜色沉沉中淌着湍流的河水前進着。一片黑暗中,遠遠望去,只能感覺到那一處勢不可擋的森嚴氣勢,沖破幽靜的空氣。

而宮牆周圍,在夜色的掩飾下,無數暗色的人影偷偷溜至了牆邊,人影鹘躍,一個個輕飄飄躍到牆上,悄無聲息踩着貓步上了王宮牆頭。

守牆的将士尚未發覺,一片寒光掠過,喉頭一緊,便已捂着噴血的脖頸,斜斜倒了下去。

微弱的火折亮起,伸出牆外,在空中詭異地劃過幾個無人能懂的符號,便又倏然收回,一個轉身,便從牆頭躍下,落進宮牆裏頭。分成兩撥,一撥落至宮門前,将門裏面戍守的侍衛悄然抹了脖子。

然而宮門厚重,推動橫卧的鑰木之時發出霍然聲響,粗嘎沉悶的聲音猛然爆發,驚動了周圍巡邏的各路守将。

“有刺客——”

一聲高亢大喝,不知是誰在須臾間反應過來,戛然出聲。一時石破天驚,掀起了滔天大浪。

刀劍出鞘的金戈之聲響徹一片,寒光此處飛躍而起。

“殺——”

伴随着鑰木轟然而起的巨響,落至宮中接應的人與反應過來的南國将士猛然沖撞在一起,魅影飄動,踩着飄忽的月色,将遲鈍的南國将士殺了個措手不及。

“轟!”

“殺!殺!殺!”

沖天的吼叫響徹雲霄,森寒的殺氣迅速擴散,宮門打開,身着黑甲的将士如潮水般湧入南國宮門,似一把利劍,直刺向搖搖欲墜的南國心髒。

戰火紛飛,殷紅的血液在腳邊迅速蔓延……

————

“啪。”茶水被重重磕在桌上。

南恒深邃的眸望向對面面不改色的女子,問道,“我為什麽要答應你?”

衛風吟容色淡淡,從容坐于原地,說道,“你答應與否,于我并無什麽區別。”

“你……”

“殺!殺——”

震天的吼叫從宮門方向如利箭半直刺入人耳膜,南恒發怒的臉上有片刻的僵硬。

他猛然伸手灌了一口茶水,勉強壓了壓火氣。看着衛風吟仍是那麽副淡定的神情,總算清楚她最大的底氣來自哪裏。

衛風吟垂眸端起了手邊茶水,遞至嘴邊,輕輕呼一口氣,吹開面上漂浮的青碧茶葉,半晌,方才重新開口。

“你答不答應,我卻是無所謂,總之你已無路可退。”她擡起眸來,定定望向對面的年輕的儲君。

“我知道你對這裏沒有什麽感情,對于南國覆滅與否,也并不在意。但你總歸是坐上了儲君的位置,對這裏不可避免地有着責任。”

“——你若答應,将會有無數的将士幸免于難,不用拿起刀槍以命相搏也換不來絲毫轉機……”

身為南國的儲君,卻需要敵國的将軍來提醒他身上的責任,縱然南恒從沒将這勞什子儲君放在心上,卻仍是覺得面上好似得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咬牙冷笑,“你倒是自信。”

“并非自信——”衛風吟打斷他,纖薄的背脊挺得筆直。她側耳聽着宮殿外的動靜,溫聲提醒,“只是事實而已。況且……”

她想起方才欲推門之時聽到的女子聲音,微微一笑,“你是無所謂,那林晚柔,你也不想保下麽?”

“你!”聽她提起林晚柔,南恒深邃的眉眼倏地變得陰鹜。

衛風吟卻是不理,只自顧了說下去,“殊死抵抗,只會徒增傷亡。你若自降,尚有餘力保得皇室中人,免受罹難。”

南恒望着她,眸中深思。

如今哪裏還有什麽皇室中人,拜褚沐柒所賜,到了現在,所有的皇室血脈,只餘了他一根獨苗。

剩餘的,便只有方才與他有了肌膚之親的林晚柔——勉強,算是扯上了皇室的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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