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因為害怕在山上呆久了吳葭會感冒加重,洛清選擇了坐車下山,但回到報國寺的賓館,吳葭還是感冒了,甚至開始發燒,幸好她一直都有準備感冒藥和退燒藥的習慣,不至于手忙腳亂。

吳葭裹成一團縮在被子裏,渾渾噩噩的,一點都不想動,腦子也罷工了,只從被子裏露出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洛清,看她在在房間的書桌上用電腦整理照片。

為了加快她痊愈的速度,洛清拉着她連續泡了三天溫泉,別說,效果還真挺明顯,不僅治好她的感冒,順帶還治好了她的精神萎靡。

離開峨眉山的那天,洛清不得不說,吳葭真的開始走向改頭換面的康莊大道,臉色再也不暗淡無光,一張臉紅潤有光澤,一雙眼睛也是神采奕奕。

為此,洛清特意放慢了腳步帶吳葭去了趟樂山大佛,到蘇稽去品嘗了樂山的美味佳肴跷腳牛肉,回到成都還帶她去了附近幾處出名的景點。

整個過程吳葭都乖乖在她身邊,對于外界環境的各種刺激盡力保持鎮定,特別是在人潮湧動的地方,她明顯感覺的出吳葭的畏懼,但也感受到她在努力忍耐,看來她真的是下了很大決心。

“你其實不必勉強自己。”夜裏走在錦裏的石板路上,洛清牽着吳葭的手,躊躇了很久,才把這話說出口。

吳葭搖頭,淡淡笑着說:“我沒有勉強自己,我這是在克服自身的心理障礙,這是好事,你不誇我就算了,還讓我別這麽做……你什麽心态!”

“喲,學以致用啊,敢拿‘心理障礙’來跟我說教了,明明這個詞是我告訴你的好不好!”

不得不說,心理包袱減輕的吳葭笑容開始多起來,連說話也學着洛清和洛旸打電話時的語氣,終于有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女生該有的樣子。

可是洛清還是有點擔心,她害怕吳葭的改變只是暫時的,要是哪一天出現什麽刺激物,她可能又會縮進保護殼裏,到時候要再一次把她哄出來,不知道要費多大的勁。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吳葭這種表現更加極端。

動物通常要多次遇到同一障礙才會學會避開,大多數人也持有的“事不過三”的觀點,但對她來說,一次就夠了,一次就足夠讓她放棄所有努力進入高級自我保護狀态,許許多多和她有同樣反應的人,就是這樣選擇逃避社會的。

不是抵禦傷害的能力太弱,而是現實太殘酷。

“其實,三年前我就有這種感覺,”吳葭收斂笑容,變得意味深長,“四川話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就像是在哪裏聽過,換句話說吧,可能是潛藏在記憶的深處的某一點,時不時被刺激下,就有種也想說幾句的沖動。”

“四川話?你說兩句我聽聽看。”洛清挑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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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葭搖搖頭,“只是種沖動,說不出來的,你說,我會不會可能是四川人?”

“不一定,”洛清對方言小有了解,“雲貴川渝其實口音大致都差不多,要說你可能是西南方向的人還差不多。而且你的感覺也不一定是對的,潛意識裏儲存的信息很複雜,說不定只是你當初最初到福利院的時候遇見過操相近口音的人罷了,畢竟B市離四川還是有點遠,十多年前的交通又不像現在這樣方便。”

“也有道理哈,”吳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但還是可以把這條線索告訴你哥,讓他不至于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找。”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洛旸就是個大嘴巴,連天何交代的很多事情,只要有機會他就一定會講給洛清聽,這一點吳葭也是知道的,所以她很自然的就把自己身世的事情講出來。

“等等,你怎麽知道我哥在查你身世的事情,他居然敢告訴你?”洛清這才反應過來哪裏不對勁。

“沒有!”吳葭連忙解釋,“我一不小心發現的,他怎麽敢告訴我,要是饅頭爸爸知道了,他不就慘了麽……”

“也是,量他也沒那個膽子告訴你。對了,過兩天我們去廈門吧,然後再到泰國去走一圈,想想都覺得帶勁!”

“恩。”這種時候吳葭就只有答應的份。

**

如果說峨眉山對吳葭來說意義不同,那廈門——具體說來是鼓浪嶼,對洛清來說意義也是非比尋常。

高一那年她因為氣不過洛旸非要去美國深造而且整整一年都沒有回來,趁着周末帶上銀行卡就直接離家出走,之前聽同學說了廈門鼓浪嶼不錯,就鬼使神差買了張去廈門的火車票。

她在鼓浪嶼玩了一個星期,把島上大大小小角落都走遍了,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舒坦,才終于把心急火燎趕回國的洛旸給等來。

兄妹倆在渡口捕捉到對方視線的那一瞬間,洛清所有好心情都被鋪天蓋地而來的思念和難過給掩蓋,沖過去抱住哥哥哇哇大哭。

本來洛旸是準備罵人的,可妹妹已經哭成個淚人,再難聽的責罵也只能吞回肚子,畢竟是他自己不對在先,況且妹妹向來就不是幹這種出格事情的人。

他滿心愧疚安撫好妹妹,陪她在島上再呆了三天才把她送回家。

聽完洛清一臉笑嘻嘻講述自己的陳年窘事,吳葭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如果自己當年也離家出走一回,估計被找回去的時候,不知道會被連如若如何折騰,而且白禾也不會給她好臉色看,或許又會關她小黑屋什麽的。

“可是你看看現在,”洛清話音一轉,“鼓浪嶼表面上看起來是挺小清新的,但內裏還剩下多少真正沉靜平和的東西?太重的商業化把內層的東西一點點侵蝕,真希望現在的保護措施能有點作用,要真是所有想享受安靜平和人生的人都到這裏來紮堆,這裏還能安靜麽!”

“其實你當初過來的時候人也很多吧……”

“我的重點是商業化好不好!”洛清義憤填膺,“其實我一直比較喜歡原生态一點的地方,保存最原始的狀态就好,整那麽多有的沒的,一看就是為了錢,本來還想多玩幾天的,要不提前一點去泰國吧。”

“簽證怎麽辦?”護照吳葭是随身帶着,可簽證她就得回B市去辦了呀。

“這個好辦,交給我哥就行了,他是萬能的。”

聽洛清這麽說,吳葭也就不再擔心。

她很喜歡島上的建築風格,因為曾經是殖民地,所以散發着濃烈的歐陸味道,古希臘的三大柱式陶立克、愛奧尼克、科林斯,羅馬式的圓柱,哥特式的尖頂,伊斯蘭圓頂,巴洛克式的浮雕,門樓壁爐、陽臺、鈎欄、突拱窗……她拍下了很多照片,雖然不知道保存下來之後要用來幹嘛,單純留做紀念,根本就不像是個結果。

留得住瞬間已是幸事。

萬事萬物都在變化,時間猶如指間沙,自己的心境也在變來變去,想一想都覺得好神奇。她不想留在原地,也不想改變地太突然,過去有一些她舍不得,現在生活的一部分她又适應不了,始終整個人處于矛盾之中,還沒摸索到平衡點。

傍晚和一大群人擠在日光岩頂端的看臺,天邊雲已被夕陽染紅,俯瞰整個鼓浪嶼和一海之隔的廈門主島,在驚嘆之餘,吳葭莫名覺得落寞。

她忍不住想到了連如若,從無數段難以忍受的記憶裏突然提取出了一張他的燦爛笑臉,雖然已經想不起那究竟是什麽時候的場景,但她還是抑制不住地臉紅心跳了,還有好多好多他溫柔的畫面也在一時間全部蹦了出來,擠滿了她整個大腦。

不對,這種場景之下,怎麽會想到他……

驚慌失措就像背後有人追一樣飛奔回小旅館,她一邊喘氣,一邊不住流淚,在房間門口等淚水淌得差不多了,氣息也調整好,才故作鎮定眼眸低垂打開房門走進去。

洛清周坐在電腦前,見吳葭終于回來,也沒注意看她的臉色,用異常無奈何可憐的聲音說:“草草,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我們的泰國之旅要推遲了!”

“怎麽了?”吳葭小聲問,盡量讓自己的聲線聽起來沒有不和諧感。

“我哥的原話是,這都農歷臘月二十五了,你們兩個不回來過年還要跑出國去,明确的告訴你,老大已經給我下了死命令,要求你們兩個必須回去!”洛清活靈活現壓低嗓音學洛旸說話。

都要過年了麽,這麽快……不提,自己都快忘了現在是什麽時候了,怎麽過得那麽快啊。

“我哥還說,最後期限是二十八。”

“那,那就回去吧……”

話是這麽說,吳葭心裏卻一點都不想見到連天何——真可謂,世事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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