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風吹過顧琰的腦門, 打得他渾身上下一個透涼。

匙葉草、攻玉、步渝……

無數片段紛沓而來,有那麽一瞬間, 渾渾噩噩的大腦變得無比清醒。

顧琰“倏”地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

一個可怕的念頭從他腦中生出。

不會吧……難道……

穗毛被顧琰一個大幅度地起立直接掀到了地上,好不容易翻滾起來,還沒來得及朝顧琰嚎, 卻發現人已經不見了。

狂暴的氣流在飛起的身體四周流竄,打得顧琰的衣袂獵獵作響。

他想起前一夜自己提到步渝時攻玉激烈的反應, 還有那句話……

“其實,當年他心裏, 是有你的。”

手裏的匙葉草好像一把鑰匙,打開了顧琰心中那扇一直隐隐存着疑惑, 卻找不到根源的門。

雖然他不止一次覺得步渝和攻玉真得很像, 可是……

這一切實在太荒謬了。

道理在告訴顧琰,步渝不是會有閑情逸致做出這種事情的人。但是懷疑一旦打開缺口,就像卸了閘的洪水一般難以停歇。

如果他的懷疑是對的, 那麽很多曾經被他稀裏糊塗掠過去的疑點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比如為何攻玉的那張臉有時會給他一種違和感,又比如,那個什麽傳說中的步家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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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琰風風火火地趕回自己的小屋子, 在即将要沖進去的時候, 卻忽然卻步了。

他暗暗握緊雙拳, 握緊手裏的匙葉草。

如果攻玉真得是步渝, 那麽當日他送自己纏情絲衣時,必然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他在明知道自己要取他性命的情況下,還把自己留在身邊……

顧琰阖上眼睛,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背後種種實在太過複雜,現在的他只能一點點抽絲剝繭。但只要一想到在天玄宗的那段日子,步渝對還是裴昕的自己的種種行為,如果,那些都是步渝在知道自己身份的情況下做出來的……

顧琰感覺自己好像置身于一個夢裏。

不管怎麽說,逃避不是辦法。

顧琰睜開眼睛,下定決心往前挪了一步,就在這時,攻玉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月光太過耀眼,映在他那張臉上,白得有些過分。

還沒等顧琰看真切,攻玉便迎了上來,神色與往常無二致,那雙照理來說應該透着冷意的眼睛,在面對顧琰時,總是透着一種道不清的溫柔。

“怎麽去了那麽久?”攻玉握住他的手,發現顧琰換了套衣裳,“你……”

“想着要讨媳婦了,就去買了些東西。”顧琰任由攻玉牽着自己的手,暗暗将這種感覺與過往步渝拉他時作比較。

他一直以為自己每回看到攻玉都會想起步渝是因為忘不了自己的初戀,可現在看來……如果是同一個人,想到的話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顧琰忽然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糾結像個笑話。

他的步子漸漸慢了下來。

攻玉感覺到不對,見顧琰微垂着頭,問道:“怎麽了?”

他又看了看顧琰空空如也的手,疑惑道:“買的東西呢?”

顧琰擡頭看着攻玉的眼睛,冷不丁道:“你覺不覺得我們的婚房少了些什麽?”

他的目光在空空如也的小石屋附近掃了一圈:“應該捯饬些花草。”

攻玉不知道顧琰還有這種閑情雅致,輕笑道:“喜歡什麽樣的?”

“喜歡匙葉草。”顧琰看着攻玉的眼睛。

他說着喜歡,眼中卻沒有該有的欣然與雀躍,看着攻玉的眼神充滿了深意。

攻玉愣了下,目光又在顧琰的身上掃了一遍。

那身紅豔豔的喜服晃在他眼前,一瞬間,他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顧琰觀察着他的反應,慢慢吐出一句話:“我今天,把纏情絲衣給燒了。”

攻玉:“……”

直截了當的一句話,攻玉沒忍住,手抖了一下。

顧琰擡起另一只手,他攤開手掌,露出裏面的刺繡。

兩人彼此對望,原本清新的空氣變得粘稠起來。

“匙葉草,”顧琰緩緩道,“有何含義?”

攻玉看着那枚刺繡,那東西裏頭被他放了一抹魂識,是他給顧琰做衣裳的時候特意埋進去的,沒什麽監視意義,只是想着……

想着這人若是穿着衣裳,那這枚有魂識的刺繡能緊緊地貼着他,就好像自己無時無刻,都伴在他身邊一樣。

他萬萬沒想到,顧琰居然會将衣裳給燒了,而且這枚刺繡卻正好掉在了他的眼前。

攻玉盯着顧琰,不是很想回答他的問題,可是顧琰的眼神讓他沒有辦法拒絕。他沉默片刻,像是已經在心中默念了幾百遍一般說出了幾個字,聲音低沉而緩慢:“永遠護着你。”

就算顧琰早知道這花的含義必然十分兒女情長,可真正從攻玉嘴巴裏聽來,心還是忍不住顫了一下:“宗主給我的衣裳裏燒出這東西,跟你給我種的那些花一樣……”

顧琰一雙眼睛仿佛要将攻玉從外到裏看個幹淨,他彎起唇角:“世上竟真得有這樣的巧合?”

攻玉不動聲色:“我是從宗主那兒才知道這花的含義的。”

顧琰湊近他:“這麽說來,宗主的衣裳是送給裴昕的,而不是我?”

他說話時噴出的熱氣灑在攻玉的唇間,引得他心裏燒起一把火,險些又要重蹈被色/誘的覆轍。

攻玉攬住他的腰:“他那時以為你是裴昕,衣裳自然是送給裴昕的。”

顧琰笑了笑,睫毛顫動,在眼下掃出一片陰影:“你說過,他心裏是有我的。”

他一邊說,一邊将手指搭上攻玉的胸口。指尖在上頭掃了一圈,描摹出一塊形狀:“當日,我從他的心口挖出裹屍蠱,我知道他一直以來用自己的心血保存着我的屍體,可即便如此,我還是沒有多想。我從未奢望過他能将我放在心上……”

顧琰說出的每一個字就好像一把刀,一下下紮在攻玉的心頭,鮮血淋漓。

然而顧琰絲毫不覺得自己捅了人家的心窩子,他凝視着攻玉,說出的每一個字緩慢而清晰,似乎要将其牢牢地敲進攻玉的骨血裏:“小時候我甚至暗暗發過誓,若是有一日他能看上我,即使要我的命……唔——”

攻玉終于無法忍受,像瘋了一樣狠狠地堵上了顧琰的嘴。

他扣緊顧琰的後腦勺,動作近乎粗暴,纏弄着那條不聽話的舌頭,好像要将這人拆骨入腹。

顧琰不甘示弱地回吻回去,他将手圈上攻玉的脖子,動作也沒了往日的纏綿細膩,充滿着掠奪性。

良久,兩人慢慢分開,綿長的銀絲在月色中顯得無比淫/糜。

攻玉看着臉色有些發紅的顧琰,忍不住箍緊了放在他腰間的手。

顧琰看着攻玉,舉起手的那一刻指尖有些顫抖。

他将手挪到攻玉的臉上,在即将要觸到的那一刻,攻玉忽然握住了他:“你說過,要忘記宗主的。”

他定定地看着顧琰。

到了這個地步,很多事情已經顯山露水,顧琰不信攻玉毫無所覺,可是……

他看着自己被緊緊握住的那只手,再看看眼前這張俊美到有些違和的面容。

不願意……

這個人終究不願意捅破這最後一層紗。

“事到如今,你還要瞞我嗎?”顧琰凝視着攻玉,眼神忽然變得有點冷,“咱麽可是訂了婚契的,你要毀約嗎?”

攻玉不說話,握着顧琰的手微微收緊了兩分。

強扭的瓜不甜,即使顧琰現在心裏已經對攻玉的真實身份确信了九分,但是在真正親眼确認之前,他的心中依舊浮蕩着一種失真感。那種沉積了百年不得回應,甚至在他以為永遠得不到回應的時候,卻發現……心酸脹得幾乎就要炸開。

然而,攻玉偏偏不讓步。

兩人在原地僵持了許久,直到顧琰的瞳孔驟然縮了一下。

羅晟那兒的魔魂,有動靜了。

顧琰怔了一下,正要細細感知,動靜卻又忽然退了。

他的臉色驟然沉了下來,意識到自己的魔魂被羅晟幹掉了。

還挺嚣張。

顧琰默默權衡了下,半空中的手眼看要落下,攻玉卻還是不讓動。

“你不讓我碰你,還不讓我放下?”顧琰被氣笑了,“如此霸道的行徑,倒是符合宗主的作風。”

攻玉聞言微怔,手上的力道有一瞬間的松懈。

顧琰趁着那一空擋,迅速将手抽了出來。

攻玉仿佛會讀心術似的吐出兩個字:“別去。”

顧琰頓了一下,認真地看着他:“當年的真相,究竟是什麽?”

攻玉不說話。

顧琰盯着他看了許久,最後半字未說,身體化作一團黑影,飛也似地遁走了。

這是頭一回,他用這種決絕的姿态離開自己的視線。

心涼徹骨。

過去的自己,給他的感覺也是這樣的麽?

攻玉有些恍惚,他本能地要追上去,然而剛邁出去一步,身體就僵在了原地。

方才面對顧琰,需竭力不露聲色,眼下卻似乎再也遭不住了。

身子在原地搖晃了片刻,攻玉慢慢将手挪上自己的心口,過了很久,一口鮮血從他的嘴裏噴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琰琰:他還是不想承認T ^ T

捉者君虎摸:乖,咱們不理他,換個相公8。

琰琰:可我還是喜歡他嘛T ^ T

捉者君怒:瞧你這點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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