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下雪

衛惟回到學校的時候正好是學生放學吃晚飯的時間。

林藝坐在衛誠座位上, 一邊吃衛惟買回來的曲奇,一邊控訴她,“你和你哥能不能靠譜點!你竟然跟着他逃學, 還要我幫你撒謊請假。要是讓你媽知道告訴我媽,咱們都別活了。就是你這次運氣好,老班不在, 我讓周豫鳴給你造了個說法。”

衛惟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行,知道了,下次給你買歌帝梵。”

“.......我是這種人嗎?”林藝吸吸口水, “歌帝梵是真的好吃。”又進入了自己的幻想,“我以後結婚一定要用歌帝梵當喜糖。”

衛惟看她一眼,“你想的還挺長遠。喜糖這種事不要和我說,我只負責吃,你去和你們家班長說說。”

林藝吃着曲奇沒管她的調侃,“班長?班長快被你們愁死了。”林藝往前後左右看看, 壓低了聲音說, “你知道今天下午多少人沒去體育活動嗎?你同桌也沒去。我下午聽見有高二的說,俞菁找了個校外的男朋友。她前幾天不是還和李郁搶井殷,怎麽回事啊?你知道嗎。”

衛惟推開她的頭, “不知道。你別聽那些人的瞎說。李郁本來就是井殷女朋友,別扯上餘菁。”

“你怎麽不信呢?真的,都說井殷又看上俞菁了,李郁吃醋了, 她還想找人收拾俞菁。”

衛惟心知堵不上她八卦的嘴,問道,“你都是從哪聽來的,我怎麽不知道這些事?”

“你只知道應仰,除了這個,你還知道什麽?”

這個晚自習上的無比凄涼,四班中間倒數第三排只有衛惟一個人。衛惟極度不想學習,左右又是空蕩蕩的,沒人擋着她走神,非常沒有安全感。

但也有個特別令人高興的事。

衛惟自己熬了一節晚自習,正昏昏欲睡,後排的應仰同學拿着自己的幾本書搬到了衛誠的位上。

衛惟正捂着嘴打哈欠,一個大哈欠還沒打完,身邊突然坐了個人,在有透視窗的那一邊把她擋的嚴嚴實實。

“幾點就困了?”應仰拿本書拍拍她的腦袋。

衛惟順勢低了個頭,“睡覺是人的正常生理需求。我這是正常生物鐘,你這種貓頭鷹一樣的是不會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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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應仰附和她,“我這種人當然是不懂你這種小懶豬的。”

衛惟剛才的哈欠已經用盡了她的洪荒之力,她側着臉趴在桌子上看應仰,不服氣道,“你是大懶豬。”

應仰看着她笑笑,“誰懶誰知道。”

應仰伸手拿了她生物作業來抄,太無聊了,那就抄抄作業吧,順便在這看懶豬睡覺。

剛抄了幾個題,應仰不由得看了看真的要睡着的衛惟,“你真偏科啊?”

前十道題裏就有錯的,錯了還不止兩三道,這是衛惟學霸閉着眼做的?

衛惟伸過腦袋去看看他拿的是什麽,哦,生物,點了點頭,“真的。”

衛惟說,“我理科不好,生物還算好一點的呢,我物理才是真爛。”她給他吐槽,“我真是一點都不懂那些什麽離心運動,加速度。這些東西到底有什麽用啊,看不見摸不着的,還一個比一個麻煩。”

應仰讓她說笑了,“那你還挺會蒙。”分考的還挺高。

“高一還好,還能湊合湊合,可能到了高二高三就不行了。”衛惟看看兩個人的作業,“我要是不好好學,是真的考不好,沒有你這麽聰明的腦子。”

她還真是會說話,說說自己,還不忘了誇誇他。應仰又一次善心大發,“教教你?”

衛惟一下就不困了,坐直了身子,笑得眉眼彎彎,“好呀。”

冬日的夜色很濃,教室裏的燈光莫名讓人覺得溫暖,衛惟側着腦袋聽坐在身邊的人講題,恨不得這樣一坐就是一輩子。

“衛、惟。”應仰終于咬着牙提醒她,“你能不能好好聽。”

“我聽着呢。看題容易困,我在轉移注意力。”衛惟拿起筆在她的草稿紙上寫思路,“你看,我真的聽了。”

應仰從來沒對這種事認真過,認認真真給她講題,結果那人耳朵聽着,眼睛就是不忘紙上看。

應仰讓她瞧得不自在,全然忘了上一次是怎麽對付她的。

“應仰,你真的好聰明。”衛惟看夠了人,聽懂了題,還不忘再誇一誇他。

被誇的人嗤笑一聲,表示并不接受這樣的馬屁。

衛惟堅持不懈,“不信拉倒,反正我說的都是真的。”

——

冬天的雪總是來的悄無聲息,只過了一夜,世界就成了漫天漫地的白色。

從早自習到下午放學吃飯,空中還在紛紛揚揚地飄雪花。

連老師和保安室的大爺都在感嘆,好久都沒遇上這麽大的雪了。

教學樓前的廣場上鋪了厚厚一層雪,大理石的地面隐藏無法辨識的危機。相繼有不少同學滑到,有幾個玩心大起的老師也在廣場上摔了跟頭。

臨近考試,課程完成,自習頗多。

高一高二的男生和年輕力壯的男老師被當成勞工征用,分散在學校各條路上進行掃雪工作。

育津的學生雖都是全市中考拔尖或家業深厚的人才,但在校長要培養男子漢氣概為女同胞服務的指示下,各家各戶的公子少爺都紛紛拿着掃帚,提着鐵桶出了自家班門,發誓為學校的所有老少嬌花開出一條暢通無阻的路來。

天色昏暗,路燈照出暖橘色的光,空中的雪花飄飄灑灑。

地上的雪掃不盡,風吹雪又飄。

校長大人不心疼外面的小夥子,小夥子們的各路親眷都表示自己心疼。

學校的小咖啡廳裏全是排隊買熱咖啡要去給男朋友和男神暖手的女孩;還有仗着自己身體健康不穿外套的,都被女朋友拽着穿上了外套。一對一對挨到一起就鬧起來,校園又一下子從勞工場變成了甜蜜冰雪樂園。

有個腼腆的年輕老師實在是受不了身邊小情侶的甜甜蜜蜜,忍無可忍訓了一句,“你們在幹什麽?胡作非為!”

那女生也是個膽子大的,拿起男朋友身邊的工具象征性地掃了幾下,笑着解釋道,“老師,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應仰在樓下和人掃雪,聽見不遠處的衛誠沖一樓窗戶裏喊,“你幹什麽呢?你想從窗戶裏跳出來嗎!”

應仰擡頭看,看見四班教室窗戶裏有人探出半個身子。

“我不找你,你讓開,你擋到我看人了。”衛惟一邊嫌棄衛誠,目光一邊在掃雪的男生身上巡視。

“你小心點……”

“應仰!應仰!”衛惟終于看見了她想找的人,打斷了衛誠的話。

應仰朝她看過去,衛惟歡欣鼓舞,“應仰!冬天快樂!”

應仰向她擺擺手,眼尖的衛惟一下看見應仰光着手,“你等等我。”

衛惟說完話就鑽了回去,不一會兒,衛惟從樓裏跑出來,把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往應仰手裏塞,“應仰,給你手套。”

應仰拿起來,是一副灰色棉手套。

“哪來的手套?”衛誠走過來,看了看說。

衛誠正要拿過來看,被衛惟攔住,自己手裏也被塞了一副。衛誠心想這丫頭還算有良心,又突然覺得自己的不如應仰的好看暖和。

衛誠:“我要那副。”

“.......你怎麽這麽多毛病。”

衛誠不理他,轉頭找應仰,“換換。”

應仰只當沒聽見,衛惟過來擋住應仰,沖着衛誠龇牙咧嘴,“這是我買的,我說給誰戴就給誰戴。不能換!”

衛誠不理她,開玩笑似的還要拿,又被衛惟攔住,“不行!他手都凍紅了!”

衛惟說完話反應過來,默默閉上了嘴,半晌又壓低了聲音說衛誠,“哥,都是一樣的!”

下句話還沒出口,“阿嚏!”衛惟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應仰也不說話,擡手把她羽絨服的帽子扣在了她頭上。

衛誠服了,悶聲不語,不再糾結手套。

衛惟打完噴嚏看見另一邊李郁給井殷買了熱咖啡,她回頭問應仰,“你要不要?”

應仰還沒答,衛誠又開始插嘴,“要,你趕緊去。”

衛惟恨不得把他頭朝下塞進雪裏,“剛才有人給你送了,我看見了。”

衛誠搖搖頭,“我不喝別人送的,就喝你買的。”又添油加醋,“剛才也有人給他送了,你沒看見?”

衛惟還不知該做何反應,應仰往另一只手上戴着手套先說,“我沒要,我也不喝別人送的。”

衛惟頓時眉開眼笑。

幾個人正好走過來,對着衛惟不客氣道,“嫂子,我們也沒喝的,你也可憐可憐我們,都是一家人。”

衛惟讓一堆人叫“嫂子”叫得面紅耳赤,應仰扔了錢包過去才把一堆人轟走。

衛惟對着應仰支支吾吾,“不是我說的。”

“什麽?”

“就......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叫我,不是我傳的。”

衛誠實在受不了默默走開,真覺得這人的腦子被狗吃了,被人占了便宜還不知道。

應仰明白過來,挑挑眉,繼續騙她,“我也不知道。可能他們腦子都不好。”

衛惟回到班裏,俞菁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了座位上。俞菁最近總是逃課,一不眨眼就沒了人,沒人知道她到底去幹什麽,但是風言風語确實傳得沸沸揚揚。

“你回來啦?”衛惟坐到位上,像往常一樣問候一句。

俞菁點點頭,衛惟這時才發現她像是剛哭過。

“你怎麽了?”衛惟去拉她的手,“誰欺負你了?”

俞菁的手刺骨的涼,她搖搖頭,也沒說什麽。

做了一個學期的同桌,衛惟對俞菁算是熟悉。俞菁長得好看,從育德升上來,走的交錢直升這條路。這條路沒什麽,衛誠就是交錢直升,育津高中有四分之一的人是交錢直升。

她成績不算好,确實在努力學習,不懂不會的題都會問衛惟。

但是近來一段時間,俞菁一點也不在乎成績和學習。

衛惟曾經聽見人私底下議論,說俞菁家裏有什麽什麽事,說她父母怎樣怎樣,說俞菁怎樣怎樣。這些衛惟是不信的,她一貫秉持“不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的原則。(注1)

“沒事吧?”衛惟不好再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只能輕輕搖搖她的手安慰她。

衛惟溫熱的手握住俞菁冰涼的手,希望這樣可以讓她暖和一點,俞菁的眼淚刷一下就流了下來。

“別哭了,別哭了,眼會疼的。”衛惟趕緊給她拿紙擦擦眼淚,俞菁去拿她手裏的紙,兩個人的胳膊碰了一下,俞菁“嗞”一下,眼淚流得更厲害。

“你受傷了?”衛惟看出來了,絕對是這樣。

俞菁抹了臉上的眼淚給衛惟撸起了自己的袖子。雪白的胳膊上,是一道道紅痕,有的已經發青。

不及應仰胳膊上的傷,但也差不到哪去。

衛惟能看出來,這應該是細棍子打的。

“誰打的?”

俞菁擦幹了臉,放下袖子,“我媽。”

衛惟想帶她去找衛誠的話一下子堵在嘴裏,“啊?”

“拿細竹竿打的。”

俞菁家裏本來是有些家底的,但是父母無意間染上惡習,她家從此一蹶不振。她不是獨生女,她還有個弟弟。他家裏也沒什麽重男輕女的思想,甚至她比她弟還好一點,因為她長大了,知道怎麽不惹大人生氣。

俞菁本來不該上育津,育津的擇校費太貴,她中考結束本該去個專高之類的地方,但是還好,她還有個好姨媽,姨媽給她交了育津的擇校費。

俞菁和衛惟感嘆,你看,誰知道今天過完了,明天是什麽。

她本來要什麽有什麽,突然間一無所有,她已經接受了專高那樣的去處,偏偏她又進了育津,她本來想好好學習,誰知道突然又遇上一串亂七八糟的事。

然後她遇見一個人,一個混混,就是林藝那天說的“校外的男朋友”。那個人無意間幫俞菁解了圍,不知道到底是怎麽發展的,兩個人在一起了。

她媽知道了,把她關起來,狠狠打了一頓。

俞菁說,“你說她是不是傻、逼,她連她自己都管不好,她還來管我,你說她有什麽資格來管我?”

“你聽說我和李郁的事了吧?他們都說我勾搭井殷。傻、逼。李郁就是一個傻逼,我男朋友想通過我找井殷談件事,李郁看見井殷和我一起走,就以為我勾搭他。她把井殷當寶貝,我可沒把他看在眼裏。”

“李郁不是什麽好東西。你知道她初中怎麽和井殷在一起的嗎?她仗勢欺人,沒人敢再往井殷身邊湊。呵,她以為她是井殷女朋友,人家可不一定把她當女朋友。”

“那些人說我犯賤,說我是婊/子,說我到處勾搭人。這些話怎麽來的,都是李郁讓人傳的。”

衛惟想說什麽,俞菁打斷她,“我知道你覺得可能不是,真的是,我和你說實話。有女的的地方就有謠言。她們今天傳我,明天傳別人。有人也傳過你,你不是知道嗎?”

是啊,有人也傳她。傳她衛惟喜歡應仰,傳她倒貼,傳她恨不得直接脫了衣服和應仰睡。

她都知道。

讓那些人傳去,她怕什麽?

有個男的議論她,直接讓衛誠拎出去教訓了一頓,有話傳到顧苓耳朵裏,顧苓好好教了別人怎麽說話做人。

謠言永不停息,能讓人閉嘴的,只有權勢和事實。

衛惟輕輕拍拍她,“沒事,我和人說清楚,不會有人再說你了。”

俞菁搖搖頭,“我可能過段時間就不上學了。我不想上了。”

衛惟:“你別....”

“真的,我想的很清楚,就是不合适和不行了。我這段時間都和我男朋友在一起,他和我想的一樣。”

“他人好嗎?”衛惟問,“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覺得他可能和我們想的不太一樣。”

“不一樣就不一樣吧,反正現在是挺好的。”

衛惟想了想,“你自己想好了就行吧。我初中也有個朋友,她就是認識了外面的男朋友,我們勸也勸不住她,她....現在好不好也不知道。你要保護好你自己。”

晚上放學,俞菁走得晚,無意中從書裏翻出來一張紙條,是衛惟寫的:我只願你往上走,不必理會這冷笑和暗箭。(注2)

俞菁看着紙條笑笑,好,那我祝你好人有好報。

作者有話要說:注1: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的,然而我還不料,也不信竟會兇殘到這地步。 ——魯迅《記念劉和珍君》

注2:我願中國青年都只是向上走,不必理會這冷笑和暗箭。——魯迅《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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