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醫院情侶

衛誠走回去, 衛惟面無表情問他,“你去幹了什麽?”

“你是不是和應仰說了?”衛惟一下抓狂,“你告訴他幹什麽?!你是不是還告訴他我想吃點心?不吃就不吃, 你告訴他幹什麽!”

衛誠護着她的輸液管和打針的手,“你一直和人聊天,我怎麽知道你沒和他說。”

衛惟恨不得把針拔下來和他打一架, “我在和顧苓聊天!我生病這種事為什麽要告訴他?!病又不是不會好?你還讓他去買點心?隔這麽遠他怎麽去?!”

“!......”衛誠的太陽穴突突跳了幾下, “那我怎麽去?”

衛惟欲哭無淚,“我就和你說說,你又不會真去。吃不到就不吃啊, 你讓他怎麽做?”

衛誠頭大,“行了,我錯了。”

衛誠給她又調調輸液管,“多大的事,我說了他又不一定去。”

“誰知道你和別人談戀愛不一樣。”

衛誠實在想不明白衛惟的腦子怎麽長的,生病難道不告訴人?那他和程羨原來那幾個女朋友, 磕着碰着就哭哭唧唧, 打電話發照片百般暗示,女的不都這樣?

衛惟一點就通,知道他這想法到底是從何而來。想都不想把暖手寶當成炸彈塞給他, 恨鐵不成鋼道,“你真是氣死我了!”又深呼吸平複心情給他解釋,“不是所有女的都是一個樣的!”

衛惟咬着牙給他普及知識,“你要相信, 有人是不經折的小花小草,有人是能受住雨打風吹的團花高樹。有人随時需要庇佑,有人無需過多照拂。”

衛惟再次深呼吸,“我和他在一起不是想讓他為我做什麽買什麽,我們就是兩個人在一起,我會和他一起笑,他不開心我哄他,我不開心他哄哄我我就好。打針吃藥這些都是小事,這些自己不控制不期待的事不屬于我要和他分享的範圍。”

衛誠一時沒能完全消化。

總算找到了教訓衛誠的當口,衛惟絲毫不顧及他的血槽快空,好把他幹的那些破事都說一遍。

衛惟直接出了絕招,“我記得上次上着課有個跑到我班裏追問你在哪的。還有個因為你一天沒理她跑到我面前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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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惟覺得冷,又把塞給他的暖手寶奪回來,“果然是人影響人,麻煩下次你找個堅強點的女朋友。”

“我就問問哪些人裏到底有沒有你正兒八經的女朋友?有的話你下次和她們說一聲,別總是跑到我面前來哭。”

最後一個哭字真就帶了哭腔,話還不算完。

“哭聲沒一個一樣的,都趕上交響曲了!”。

衛惟噼裏啪啦半真半假,衛誠根本沒注意聽她後面說了什麽,因為衛惟自己憋不住了,她快哭了。

衛惟八百年不哭一次,衛誠也最見不得她哭,趕緊連聲制止,“你給我憋回去,不是,你哭什麽?”

衛惟擦擦眼,嚅嗫道,“你告訴他這些幹什麽。我們才在一起幾天....”

衛誠仰頭看天花板嘆氣,生病的女人太難纏,剛才還滔滔不絕訓他,現在自己快哭得稀裏嘩啦。

衛誠從她自帶的紙巾盒裏抽了張紙巾給她,“什麽大不了的事,你哭個屁啊。”

衛惟也不知道她到底哭什麽,眼淚就是要往上湧。

生病影響心情多愁善感,又擔心衛誠自作主張給他出的難題難住他。怕他為難,又怕得不到傾向的結果。

旁觀者以為已是水到渠成,但局中人自己清楚,故事才剛剛開始,她從來不奢求什麽。

衛誠肆意張揚,是實實在在的肆意。可應仰不是。應仰的肆意下背着沉重枷鎖。

她看得見他眼裏笑意後的沉重無感,她選擇只看見他的笑。她不想給他添亂,只想讓他的笑更暢快一點。

衛誠越看衛惟越覺得她像是“額蹙心痛”,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要厥過去。衛誠以毒攻毒,“你能不能別在這兒跟我裝林黛玉。”

衛惟一把把手裏成團的紙巾扔他身上,下一秒元氣恢複,“滾!”

衛惟搖搖頭,“你不懂。”

“......”

“反正你以後不能欺負他,誰都不能欺負他。”

“......”

——

衛惟的藥多,藥效會有反應,護士囑咐點滴不能太快。

兄妹倆坐在一起,像兩個互相熟悉的陌生人。

衛惟讓衛誠告訴應仰,她不想吃糕點。衛誠死活不答應。開什麽玩笑?他又不是存心忽悠應仰。

衛誠撺掇衛惟自己和他說。衛惟想了好久也沒想出她滿意的說辭。打了幾個電話沒人接,衛惟覺得他可能在開車,又不好再打擾他。

剛挂上最後一大袋藥水,衛惟心情還是不能平複,越想越放心不下。想再給他打個電話,電話就打了進來。

“剛才沒接到你的電話,我到了。”

應仰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衛惟聽見他的聲音忽然眼眶一熱。

此時據衛誠告訴他不到三個小時,衛誠看看表,差不多兩個小時四十分鐘。

衛惟放下電話垂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再一擡頭,看見一身黑衣的少年拎着一大包東西走進輸液大廳。

他只稍稍掃一眼,接着朝這邊走過來。

衛惟擡頭看着他大步走進,心裏只有兩個字:值了。

她十六年受盡至親寵愛。十六歲再遇見他,自知是少年心動萌意發芽,想把自己的好都給他,卻沒想到能得此回報。

這是從來沒想過的。她很歡喜。很慶幸堅持到如今,歡喜又值得。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注)也不過是如此。

應仰走到衛惟身邊另一個座位坐下,兩個座位之間的扶手上放着一盒已經涼透的粥。透過袋子看,餐盒蓋上已經凝了一層粥油。

應仰把粥拿到地上,微微挑眉意有所指,“怎麽這麽挑食?”

衛惟自知理虧,聲音小得自己都聽不見,“我沒有。”

應仰絲毫不在意,把帶來的糕點打開,問她吃哪個。

有些點心還是熱的,帶着絲絲熱氣。衛誠沒說清楚衛惟想吃什麽,應仰幹脆都買了一份。

應仰剛從寒風裏走過,衣服還有些許涼意,他穿一件黑色外套,能看見裏面單薄的襯衫領口,衛惟把手裏的暖手寶塞給他,“你冷不冷?”

“不冷,餓不餓?”應仰把點心拿給她。

衛惟只有一只能用的手,吃香再文雅也無法阻止點心的自我毀滅性掉渣渣。

不能再吃了,好不雅觀,她心好累。

應仰又給她推過來一種,然後伸手接在了易碎的糕點下面。衛惟想一頭埋進地磚裏。應仰伸手接着,轉過臉去笑了一聲,“不看你,趕緊吃。”

“......”

衛誠要被兩個人給折磨死,他是不是錯了?不該創造這個機會。

衛惟吃飽喝足,應仰把剩下的點心一股腦給了衛誠。

衛誠翻了好幾種,才找着沒開封的栗子糕。應仰比他還敗家,各樣買了齊全。衛惟在應仰投喂下吃了不少,但和剩下的比只是一粟而已。

衛誠拿了東西吃,順口問應仰,“你怎麽來的?”

應仰正給衛惟擰開杯蓋,順口回答他,“開車。”

衛誠沒再說話。這個妹夫他認了。

從城東到城南再到市中心,大冷天開三個小時的車就為買包點心。

車速要很快,人要很願意。

衛惟賭對了。

——

衛惟看看應仰,一時不知所措。

應仰笑得放肆,“好看嗎?看得眼都直了。”

衛惟輕輕拉拉他的手,“謝謝。”

應仰拉住她的手指,一根一根認真把玩,“別和我說謝謝。”

衛惟的手也是極好看,十指尖尖,手如蔥根。

像女生私底下會讨論男生一樣,男生的話題裏也會有女生。衛惟的手是全球認證,能握筆會彈琴,比她的臉還出名。

有人聽來了他們班裏的事,曾經揶揄應仰被這雙手摸腰的感覺怎麽樣。

感覺怎麽樣?當時沒記住什麽感覺,反正有的是機會。不只是腰上。

應仰把她的手拉起來放胸膛上,“別只說不做,說好的給我揉揉。”

大庭廣衆,衛惟感覺不少人都在往這邊看,瞋目切齒推推他,“你現在又不疼。”

應仰笑得倜傥,沒松開她也任她推,“你推開我我就疼。”

衛惟做不到他一樣的無視旁人,“我生着病呢,你......”

應仰恍然大悟一樣放開她,接着是意味深長,“也是,生着病不适合劇烈運動,得再養養。”

“.......”

衛惟蹙眉,我是這個意思嗎?還是你理解有問題?

衛誠實在忍不住咳了幾聲。衛惟借機正身坐好。

應仰越過衛惟看向衛誠,“你不是有事?怎麽還不走?”

衛誠吃人嘴軟,收起了機關槍,但是習慣已經形成,無法棄械只得換成小米步槍,“我不得看着人?你以為她是你?她爸媽不定時查崗,東窗事發會牽連我。”

衛誠說話永遠都是欠揍語氣,衛惟拉拉應仰的衣服,“你別理他。”

衛誠冷哼一聲,起身走了出去。外面是蕭瑟風冰雪地,很适合他的心情。

輸液大廳裏人不多也不少,病人帶家屬三兩一夥占四五個位子算是坐滿了人。

最前方的護士站裏護士醫生時而忙碌,時而歇息。正前方的小朋友已經趴在椅背上睡着,隔得遠一些的右邊有一對老夫妻,他們的孩子剛剛來送過飯,老爺爺要陪着妻子,留下東西趕走了孩子。

衛惟看看腳下的不顯髒花色石地板,沒由得笑了出來。

應仰茫然,“你笑什麽?”

衛惟湊近他小聲說,“你看見前面那個小孩子了嗎?他媽媽給他買了關東煮,當時他抱在懷裏翻身,結果一個都沒吃着,喂給了土地公公。”衛惟不好讓人聽見,壓低了聲音又湊近一點,“當時要笑死我,他特別可愛,不哭不鬧,竟然喝了留在杯子裏的湯。”

衛惟控制不住,說着說着就趴在應仰肩上笑起來。

應仰護着她的輸液管,防止她動作太大走針,待衛惟平靜一點,應仰拍拍她的腦袋,“你想吃關東煮?”

其實沒有,但是你既然說了,我也就不好否認。

心裏已經是萬分期待,但衛惟趴在他肩上沒說話。

應仰嗤笑,“着重點是小孩子?還是小孩子和你都沒吃到的關東煮?”

衛惟悄悄咬唇。當然是關東煮。醫院門口小超市就有賣的。

應仰自己寫上答案,“那看來應該是小孩子。你講過的閱讀題,要找主謂賓。”

還有什麽比期待之後的落空更令人無法接受?

衛惟一下從他肩頭爬起來,“你主謂賓找錯了!”

“小孩子講錯了題吧。”

衛惟單手挽住他的胳膊撒嬌,“應仰...”

公主有英氣,也慣會撒嬌,兩個詞拖了長音打幾個彎,讓人繞進去轉得七葷八素。

應仰攥住她的手,眼神一如吸引人的深潭,“是不是該換個稱呼?”

“換成什麽?”

“你自己想。”

衛惟笑得像只狡黠的狐貍,眼尾微調,神采飛揚,不怯不羞叫了一聲,“仰哥。”

算是折了個中。應仰挑了挑眉,也很受用。

衛惟挽着他胳膊的手沒松開,看樣子是誓不罷休。

應仰低頭問她,“你能吃?”

“當然能吃!”

應仰點點頭站起身來,把從口袋裏掏出來的東西放她手裏,出去給她買關東煮。

衛惟目送人走遠,再次在心裏大誇特誇。誰說應仰冷漠暴戾不讨人喜,他明明最好最好最惹人愛。

衛惟頌完贊歌下意識看應仰塞給她的東西,衛惟眯着眼好好看了看。

“......”

應仰是個聚寶盆嗎?口袋裏掏出來一塊精雕玉?

買個關東煮為什麽要把玉塞給她?怕玉掉了?

那直接塞給她不是更不安全嗎?萬一她沒拿住呢?

應仰拿着關東煮在門口遇見轉了一圈又回來的衛誠。

衛誠看着他手裏的關東煮眯了眯眼,“她果然不死心。”

伸手想拿一串被應仰擋住,衛誠像勸谏昏君的臣子一樣痛徹心扉,“她撐死吃三串!她根本就不能吃,求了爹媽又求我,最後逮着了你。你買了這麽多,分一串怎麽了?”

應仰擋住他的手,“她吃完你再吃。”

“......”衛老臣快要撞柱明志,“兄弟你能清醒點嗎?”

衛惟根本就不是見好就收的小蝴蝶!衛惟其實是得寸進尺的食人花!

應仰看他一眼,“不能。”

“......”

衛誠站在風口透心涼。自古紅顏禍水,古人誠不欺我。

應仰把關東煮放下,衛惟把攤開手把那塊玉完璧歸趙。

應仰拿了一串關東煮給她吃,并不接她手裏的玉,“不用還給我,這是你的新年禮物。”

“這個?”衛惟的心思都在關東煮上,聽見了他的話又重複一遍。

應仰表示肯定,拿下她的手放到一邊,“先吃東西。一會涼了。”

銀行卡燙手,這塊玉也夠燙手。衛惟把玉強塞給他,趕緊拿起了關東煮,并晃晃手表示她只有一只手可用。

衛惟把關東煮拿到他面前,“張嘴。”

“聽話張嘴,”衛惟催他,“快點,別讓人看見。”

應仰聽話張嘴咬了一口。

衛惟笑得眉目生動,“好吃嗎?星華大廈一樓的關東煮才最好吃,下次我帶你去吃。”說完自己也咬了一口。

應仰直直看着她,衛惟這才反應過來她咬了應仰咬的地方。

這....咬都咬了,嚼都嚼了,總不能吐了吧?反正親都親過了,誰怕誰呢?她的嘴巴比腦子反應快,還想着怎麽辦,卻早已咽了下去。

衛惟讓他看的不自在,把紙杯往他那邊推推,“你自己吃。”

應仰喉結動了動,“我想吃你手裏那串。”

“你再拿一串.....”

衛惟還沒說完,應仰拿起一串換了她手裏那一串。

“......”

衛誠再一次違背了隐形人的職業操守,五官都要扭曲到一起去。

這他媽智障會傳染?還是談戀愛有毒?醫院裏還打什麽針?直接轉到精神科看看腦子吧!

能不能考慮周圍有人?能不能幹點能給人看的事?

——

衛誠又被趕出去扔垃圾順便散步。

衛惟完全心滿意足準備裝死,應仰沒想放過她,拉過手來把玉重新塞給她。

“溫玉養人,你帶着合适。”仔細想想,這半年來衛惟大大小小生病好幾次。衛誠也提過,都是衛惟的老毛病。小小年紀,怎麽這麽多老毛病?

哥哥啊,價格不合适!

“不行。”衛惟推脫,應仰能把家裏的物件拿出來,但是她絕對不能要。

“怎麽不行,”應仰不由分說,“不是随便拿的,是歸我所有的東西。我有它的決定權。”

“借花獻佛而已,不用太在意。”

衛惟猶豫不決,正因為知道花是什麽花,才不能不在意。

她依舊拒絕,“不合适。”

“不管是什麽,我要把它給你,那就都是它的榮幸。你不用管它是什麽花,不管它是什麽花,都要供你這座佛。”

“衛惟,聽我說,”應仰強硬合上她的手,“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我怕我猜錯不讨你喜歡。”

“沒有什麽有特殊含義的東西能給你。那天不是故意拿張卡打發你,現在你也不要覺得這東西給你不合适。我說合适就是合适,我把我有的,別人覺得最好的都給你。”

很遺憾,我沒有什麽好東西,給你錢很荒謬,可是衛惟,我只有這個。

應仰很認真,認真到衛惟不想理智。

手裏的玉溫涼,她沒再拒絕他。

衛惟同樣認真看着他,輕聲說,“才不是這樣,應仰。你是最好的,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

如果沒有輸液管的束縛,她真想抱一抱他。可惜她現在不能。

相望間衛誠打來電話,“三叔來接你了。正在門口停車呢。”

衛惟看一眼上方的藥水袋,又做賊一樣看看應仰,“我爸來了。”

“......”來得真是時候。

“你要不要先走?”

應仰搖搖頭。

“!”衛惟的心像落進浮沉大海,颠得七上八下,“你想見見我爸?”

“不行!”衛惟被他吓得一下撞上暗礁。

應仰哂笑,笑她膽子太小,站起來摸摸她的頭發,緩緩道,“我只是想陪你打完針。”

他說完慢條斯理走到另一邊适當距離的空位子上坐下。松散慵懶的靠着椅背,漫不經心掃她一眼,搖身一變成了目空一切的陌生冷漠少年。

衛惟看他一眼,再看他一眼。深知時機不對,但就是移不開眼。

衛彬和衛誠走進來,衛惟又悄悄看了他一眼。

她覺得像偷情。

像公主找到了寂靜無人的森林跑出宮殿與情人相會,恰遇國王和王兄尋來,她爬上高塔,囑咐情人藏好蹤影。他們下次再會,他們來日方長。

作者有話要說:注:出自《詩經?木瓜》

對,我也想吃關東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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