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馮之吱跟在臧索身後回了他辦公室。
同科室的兩個醫生下午在分院出診,整個辦公室都歸他用。
辦公室大概十幾平大小,三張辦公桌拼成一個幾何圖形堆在進門的地方,右手邊一個小小的洗手池跟盥洗鏡,靠裏側的資料立櫃旁擺了張沙發躺椅。
房間門一關上,臧索腰一塌,呈大字型毫無形象地癱倒在沙發裏。
沙發套是豆沙色,他就跟豆沙餡兒裏頭的一粒白米飯,好想揉兩下給他包起來。
馮之吱站在旁邊看了半分鐘,從懷裏摸出一個完好的紙盒子,踢了下他小腿:“奧爾良烤雞翅,給你留了一塊,要不要?”
臧索沒說話,下巴仰了仰,張開嘴。
馮之吱哼了一聲,拿裏頭的紙袋子抓住翅尖,肉多的翅中送他嘴裏咬了口:“好不好吃?”
“冷了。”
“那你吐出來啊。”
臧索看她一眼,挺認真的樣子:“你要嗎?我是可以的。”
“嘔。”
臧索:“不要算了,反正你以後也吃不到高空炸雞了。”
馮之吱一驚:“為什麽?”
“你小夥伴下周就出院了,她男朋友中午剛來問過出院手續。”
馮之吱消化了半分鐘,撲過去掐住臧索的脖子:“啊啊啊最後一塊你給我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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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索奮起反抗了兩下,沒撲騰多久整個人重重地倒回沙發上,有氣無力到要把魂魄吐出來:“不打了,我現在好累。”
他的臉色确實不太好,一副腎虛被掏空的樣子。
不就一個常規坐診,不應該啊。
又不是那種分分鐘幾條人命的急診室,傾聽大爺大媽的失眠困擾這麽累的嗎?
“你外面有狗了?”馮之吱大着膽子踹了他一腳,臧索不理她,微微側了下身,弓成半個球狀深深凹進沙發裏面。
虛弱的睡美人。
馮之吱把炸雞扔到垃圾桶裏,在洗手池認真仔細洗了遍手,繞着他的小辦公室轉了兩圈。
多啦A索的辦公桌簡約大方,臺式電腦左邊一摞文件,右邊放着兩個情侶馬克杯,一粉一藍,當然是馮之吱安排的。不過這才幾天,粉色杯子的握手處已經有了一個小缺口,馮之吱在心裏給了臧索一槍。
角落還擺着個銀色細條邊的相框,上頭是兩個人十歲文藝演出結束拍的紀念照,馮之吱怯場了,下舞臺之後哭了一路,拍照的時候要哭不哭咧着嘴摟住臧索的脖子不放。臧索別着頭,表情很不耐煩。
當時還流行那種很誇張的舞臺妝,水泥城牆厚的粉底,高原紅腮紅,眉心一點朱砂痣。馮之吱再一次暗搓搓地想,那時候的臧索就是比她還要像個女孩子。
馮之吱咕嚕咕嚕灌了兩杯開水,臧索還沒有半點動靜。
她挪到沙發邊,雙腿膝蓋跳上沙發邊緣,慢吞吞往他的方向膝行兩步:“你死了嗎?”
臧索的胸口起伏了一下。
好吧。
馮之吱盯着他的眼睫毛看了半天,也覺得有點困了,順着跪下的方向委頓在他旁邊。
兩個人的身高差是十六厘米,臧索蜷起的腹部像個镂空的洞穴,安頓一個小小的馮之吱就剛剛好,她窩得很舒心。
沒舒心兩秒,臧索閉着眼睛突然來了一句:“有野男人的味道。”
“?”馮之吱反應了一會兒,“你說段焦啊?”
段壽管自己的第二人格叫段焦。
“他下一個人格是不是要叫段投?”
“那這個意見你得找他主人格反映了。”
臧索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右手往下一拽,掐着她嘎吱窩把人往上提到了脖子邊,碩大的腦袋一頭紮進她頸側。
深重的吐納呼呼往初秋單薄的短衫裏鑽,就很癢。
還暧暧昧昧的。
馮之吱覺得這個人膽子有點大的。
就算大家是從幼兒園一起相約尿床的關系,好歹确認關系也只有三天吧,他怎麽就抱得這麽順手又理所當然呢?
要是換一個矜持點的,能給他剁到指甲蓋都磨成粉那種。
在腦子裏拎了下刀,還是算了。
好困。
馮之吱翻了個身,微涼的指尖搭在他耳骨後側的位置,含糊不清說:“晚上去我家吃飯的,別忘記了。”
臧索從胸腔發出一個音節,幹燥的下唇擦過她鎖骨有種酥軟的麻。
馮之吱意識漸沉,整個人收攏在他懷裏,什麽都不知道了。
……
吃炸雞事件之後,八樓小分隊被迫消停了半個多月。
期間段焦的人格持續了一段時間,連帶着周生的暴力指數也直線上升,護士站紅燈常亮,人手配備一只鎮靜劑。
始作俑者馮之吱奴顏婢膝打掃了半個月的衛生,當然,順便還要包幹臧索的。
……
德安醫院護士的工資每個月五號下午準時發放。
被流放的馮之吱就窩在臧索的休息室裏守着手機短信。
她脫了鞋盤腿坐在單人床中央,面前一大一小擺着兩只手機,屏幕亮着,停在手機的短信界面。
過半分鐘,左邊屏幕暗下去,馮之吱伸手點了一下。又十秒,右邊手機屏也熄滅了。她又趕忙去點右手邊。
被她逼到房間角落裏趕報告的臧索看不下去了:“你不能設一個屏幕常亮?”
馮之吱:“你不懂。這叫做轉移注意力,享受等待的樂趣。”
“不想懂。”
兩點十二分,兩只手機同時叮得一聲。
“來了!”
馮之吱對着兩個數字來來回回數了十幾遍,終于抱着手機在床上翻了個身:“有錢真快樂。”
雖然這份快樂裏臧索的工資占了三分之二。
翻騰了一會,她忽然說:“臧索,我想看一下你的工資卡。”
臧索頭也沒擡,指了下床頭小櫃子。
馮之吱探過身摸索出來一張存折卡,深吸一口氣,打開來。
十秒後。
“臧兒,你覺得我們戀愛多久結婚比較合适?”
“……”
……
被停薪休假的這半個月裏,馮之吱還給八樓做了一個閱覽區,裏頭七七八八的書縱橫古今包羅萬象,從古羅馬衰亡史到淘氣丫頭又是你,跨度之大令人咋舌。
臧索伸出兩根手指頭捏起一本封面就很辣眼睛的古早言情小說,面無表情:“你是打算文藝複興?”
馮之吱撣着木制書櫃頂上的灰屑,解釋說:“淘寶二手書店老板稱斤賣,好便宜的。”
“嗯,清空大甩賣,最後三天,賣完買車票回老家——估計從你大一的時候就這麽挂着了。”
馮之吱瞪了下眼睛,無言以對。
臧索捏了下她後脖頸,對着依依說道:“不要學她,以後要買正版。”
頓了頓,眉頭微皺:“這種當作|愛情啓蒙文學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依依眨眨眼,偷偷把那本腹黑王爺哪裏逃塞到身後的沙發罩子底下。
另一邊沈太太捧着一本主婦烹饪文學坐在藤椅上。遲基遮遮掩掩往袖子裏塞了一本戀愛速成寶典,然後假裝若無其事地擠到周生跟段壽旁邊。
他們手裏握着本獵奇電影解說本,後腦勺圍成一個半圓。
段壽這個人格見識得還是不夠多,接受能力太差了,湊過去看了五分鐘,嘔地一聲撲倒在垃圾桶旁邊。
周生面無表情後仰了下頭看他:“行不行?還看麽?”
段壽一抹嘴,咬牙:“看。”
馮之吱好奇了下,是怎麽樣的出版物還能把一個暴起時候能打凹一張鐵桌的男生惡心吐。
她湊進包圍圈:“這本講什麽的?”
周生根據圖解進行實時人聲解說:“天真記者誤入孤山療養院,深夜泳池裏蠕動的不知名生物到底是?日漸消失的老人們的最終去向又是?”
馮之吱驚豔了把:“周叔……周哥你播音腔好标準。”他過于頹廢的氣質常常讓人忘記他也只是一個三十來歲的老大哥。
“在美院的時候旁聽了兩年隔壁的播音專業課。”
周生很淡定,繼續用抑揚頓挫的聲音說道:“……曼妙少女轉眼消失了蹤影,面前是死寂的在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湖底有黑影若影若現。記者上前半步,忽然一個細長濕滑的怪物破水而出,纏住他的腳踝将他整個人帶入水中。”
“記者屏住呼吸,艱難地在水中睜眼,只看見一道道殘影在他面前舞動,交纏又分開,他感到有東西從嘴裏鑽了進去……”
馮之吱雙手捂住嘴巴,半天,試探着說:“這裏有配圖嗎?”
周生點頭:“有的。”
段壽又開始:“嘔。”
馮之吱腦袋剛伸過去半個,那本雜志被一把抽了出來。
臧索面無表情地掃了眼圖上讓人生理不适的圖:“沒收。”
馮之吱很憤怒:“憑什麽?”
故事明明就非常曲折離奇引人入勝。
“影響病人心理健康。”
馮之吱一臉我看透你了的表情:“你是不是也想吐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