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曾照彩雲歸17

2333追問了好半天的問題,聞千書終究沒告訴它,但它後來也知道了。

它看着她們借言寒之手,将焰雲天與滄瀾院的消息洩露給妖族,使五靈山弟子受到蛇族攻擊。

而能解各式蛇妖妖毒的退蛇丹,握在拂柳舟手裏。

一時間兩門争要退蛇丹解毒,以至拂柳舟分身乏術,救治不及,只好先尋了存貨,給幾名大弟子用上。誰料,後頭晏城霜吃了退蛇丹,居然病情加重。滄瀾院大怒,憤而與另兩門合作。

且這一次出事,滄瀾院全靠晏城霜擋着,焰雲天卻無甚高徒相護,勉強自保,只能放棄拂柳舟。四門逼迫,終讓他将退蛇丹的丹方以及少許丹術交了出來。

屋裏,聞千書躺在床上,看言寒站在一旁,居高臨下,俯視于她。言寒雙眼碧綠,收起毒牙,将一瓶丹藥放下道:“過兩天就好了。”

聞千書看一眼發青的手臂,卻聽言寒道:“師姐反應倒快,把手摁在我牙上,不然我可就被發現了。只是師姐以身試險,首座差點把我皮給剝了。”

聞千書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言寒笑了笑,眼底卻不帶一絲笑意:“師姐能救回來,也真是太可惜了。”

言罷,她深深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聞千書呼一口氣,看看自己深青的手臂:“這毒可真狠,差點疼得我背過氣。”

2333:“狠你還往上頭撞?”

聞千書:“那也沒辦法,她那個毒,別的弟子老早沒了。”

“咱們不是答應晏城霜,五靈山能少死點人,就少死點吧。”

2333提醒她:“晏城霜已經死了。”

聞千書:“唉,不妨事,我也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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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3:“……”

這話聽起來怎麽這麽奇怪呢?

“對了。”聞千書盯着手臂,突兀道,“既然言寒已經找到了目标,不會困死在五靈山,那這個世界線,是不是能算修複好了?”

2333懷疑她想偷懶:“你在想什麽呢,修複世界線哪有這麽容易?女主現在不出事,之後呢,怎麽能确定她不會崩潰?”

“哦?原來這麽難吶,那就是說——”聞千書道,“我們得留在這裏,一直到言寒壽終正寝,是麽?”

2333剛想回答,卻想到聞千書進入的第一個世界——在那裏,系統可沒等到沈婷去世再走。2333心裏“咯噔”一下,去看聞千書的臉,然而沒能看出任何表情——她就那樣閑适地躺着,随意地發問。

風起雲湧,水漲水落,拂柳舟枝條一擺,暗示蒼茫的風穿過大地,萬物一覽無餘。

2333斟酌着用詞:“怎麽,現在想走了?”

聞千書笑了笑,垂下眼:“那到沒有。”

往後的日子很難說是更好過,還是更難過起來。

有晏澄泉鎮着,凡事都輕松許多,再不用時時考慮周全,處處琢磨明白,可2333就眼見言寒跟着晏澄泉與聞千書,在“陰謀詭計”這條路上一騎絕塵。

2333心痛:“好好的小白花,怎麽變成了這幅模樣?”

聞千書:“醒一醒,人家本來就是條蛇。”

不僅是條蛇,還是條毒蛇。

言寒墨發碧瞳,鳳眼妩媚,眼藏秋波,笑如春水,卻滲了毒,要人的命。有時她從外頭走過,往來的弟子都忍不住看她。

原書裏她從不愛自己的容貌,覺得過于張揚。可現下,她卻恨不得更張揚更放肆一些,眼要勾人唇要朱,身近楊柳笑近春。那是花開到極致,近乎靡麗的滋味。

“滄瀾院的二弟子可真好看。”

聞千書時常能聽見別院的弟子說,“是啊,還不似滄瀾院那個冷冰冰的德行,實在豔絕五靈山吶。”

聞千書瞥他們一眼,于是幾個弟子都驚得停住聲音。

待她走過,才小聲道:“唉,晏仙子也好看,就是不愛笑。”

2333感到憂愁:“可是晏清溪更喜歡冷美人啊——”

這麽一來,這男女主豈不是成不了了?

它見聞千書難得沒有說話也沒笑,而是皺眉沉思,以為他們終于想到了同一件事:“你覺得該怎麽辦?”

聞千書“啧”了一聲,同2333道:“豔絕五靈山?他們什麽眼神——明明雲彩最好看,這一代弟子裏面,誰比的過她?”

2333:“?”

重點是這個麽?

是這個麽?

還有,你把你自己也罵進去了好嗎?

時間過得飛快,拂柳舟被一點點蠶食——

忽的有一天,晏澄泉叫過聞千書,同她道:“雲夫人——”

她垂下眼,遞給聞千書一張訃告。

焰雲天的雲夫人,雲首座的愛妻,她修為天分不如雲首座,平日多靠着仙丹養身子,延一延年歲。可壽數這種東西,延再久,終究有結束的一天。

聽說雲夫人走得很安詳,可她去世的那一天,雲首座仍是一夜之間老了。

他杵着拐杖直發愣,大把的胡子落下來,頹唐灰白,像是仙氣散盡,作了垂暮老人。

雲彩就站在他身邊,看五靈山的人一個個來,又一個個去。她的新武器,“落霞”萦繞身邊,若缥缈雲霧,随風而動。

待頭七過後,她們仍在老地方見面。

雲彩突然道:“我要走了。”

聞千書一怔。她壓根沒想過雲彩會離開五靈山,于是問:“去哪裏?”

“不知道。”雲彩,“或許去別的仙門看一看,或許去塵世裏走一走。我生在仙門,卻不知人間是怎樣光景。”

雲首座自然希望雲彩留在五靈山,甚至與她大吵一架。然而雲彩只是笑一笑,問:“和我一起走麽?”

雲首座愣住,良久沒有說話,最終卻道:“好。”

他徒弟收得多,各個羽翼豐滿,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可他已經老了,太老了,他曾經能給雲彩的身份與殊榮,如今卻成了雲彩的牽連與拖累。

“沒有的事。”雲彩道,“爹,女兒志不在此。”

那在哪裏呢?

在哪裏呢。

雲彩轉過眼,看着靠在柳樹上的聞千書:“你呢?”

跟我走麽?

可後一句她沒有問出口,只是移開視線。

“那就去吧。”聞千書道,“想去哪就去哪,天下之大,遍地都是好風光。”

“也是。”雲彩忽而蹲下,也靠坐在柳樹旁,“我許久之前就想出去看看,看山看水——”

聞千書笑了,側過頭看她:“你還喜歡山水?我怎麽沒看出來。”

雲彩搖搖頭,道:“談不上喜歡,只是覺得該去看看。”

“仿佛上輩子沒有做成,很遺憾似的。”

仿佛上輩子想陪誰看,卻沒看成一樣。

但雲彩沒說,她好像下意識知道這話說不得,說了會有人難過。

也許是自己,也許是別人。

聞千書愣了,她直愣愣看着雲彩,問:“是麽?”

雲彩也側過頭看她,輕輕道:“是啊。”

雲彩走了,她離開了五靈山。

聞千書陸陸續續能收到她的信件——高山,流水,花燈,集市。信件裏總也夾了一片落葉,上面覆着少許“落霞”,繪了雲彩所見之景。聞千書往往看罷,寫了回信,再傳回去。

雲彩在行醫,救外面的凡人散修。她手裏終于有了些拂柳舟的醫法,雖起步晚,卻也學得很用心。她寫信給聞千書——“今日見着一個凡人醫生,竟也醫術了得,遂求他教我。”

聞千書失笑,正準備問她成沒成,忽然見一片“落霞”從信中滑出。

只見上面浩瀚群山,渺渺蒼穹,之間立着雲彩,長發紛飛,紅袍依舊。

容顏極美,勝晚霞三分。

聞千書看着看着,忽而抽出紙,想碰朱筆。

2333:“你要做什麽?”

聞千書又愣住——是了,在這裏畫水彩,未免太奇特了。

聞千書:“幫我把這張拍下來吧,怪好看的。”

2333想了想,遲疑道:“你要是心動,就跟着她走呗。”

“好主意。”聞千書又問,“圖拍下來沒?”

2333:“……”

走?

怎麽走得了呢?

晏澄泉,言寒,焰雲天的新首座,晏城霜的遺願——

五靈山是一圈漩渦,卷着所有人沉底。野心與欲望填在寂靜的滄海裏,總有一日,要漫上岸,攪得地覆天翻。

無論是為言寒,還是為雲彩,聞千書都得往上爬,才有本事護住她們。

她有時候控制不住地想,若是以後人妖兩族真得打起來,雲彩會不會被牽連;若是雲彩受了傷,能不能立刻拿到最好的藥草;若是雲彩年邁了,又能不能有地方養老——

聞千書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咳起來。

她捂住眼。

2333:“怎麽了?”

聞千書道:“人吶——”

真是失去了才知道,體驗了才懂得。

當年的蔣明月,也是這樣守在家裏,存錢,繳納水電費,終日忙碌工作,帶着的實習生若是有天分,就同不着家的聞千書說一說,偶爾拉她見個面,與她的學生們一起吃飯——“要是我們老了,摔着磕着了,就讓他們做手術。”

聞千書向來太清楚自己,清楚自己不是個靠譜的人——她從來不是,她從前逃了兩輩子,逃承諾,逃感情,逃現實,逃歡愉與悲痛。

她将自己裹在一個薄薄的膜裏,隔岸觀火,自欺欺人。

在山水裏醉生夢死,在人世間走馬觀花。

她自以為逃掉了一切,卻不過是把重擔全部丢給了身邊人。

不能再往前逃了,聞千書對自己道,你得回頭。

你得回頭看一看,看一看那個曾經站在你身後,曾經耐心等着你陪着你,卻一直沒能等到你敞開心扉的人。

別讓她再留遺憾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雞同鴨講2333#

比心(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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