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夢後樓臺高鎖7

聞千書捏着煙盒,忍不住想觀察是有什麽特點,要尚大隊長特意扔給她。結果樓酒偏頭看了一眼,道:“這煙貴。”

他怕放褲兜給弄丢。

聞千書:“……”

聞千書把煙盒塞口袋裏,跟着他們跑。

這個醫院是近幾年新建的,考慮了抗震功能,因而能在D區地震後還支撐住不倒,收容了不少人。

醫院裏配了小型發電機,但還是停掉了電梯,防止有人出事困在裏頭。

聞千書跑了兩步樓梯就不行了。她咬咬牙,嘴裏漫上血腥氣,剛想擡腿繼續追,卻見樓酒停下腳步,直接側過身,伸長手,一手環住她肩,另一手将她膝蓋一勾,打橫抱了起來。

樓酒:“抱好,看着邊上。”

聞千書明白她意思,擡臂挽住她脖子,眼睛裏望着四周,嚴防有人埋伏。

高柏:“需要我來麽?”

樓酒掂了掂聞千書,覺得不重:“不用。”

聞千書難得被她吓一跳,雙手勾得更緊。

然後她聽到樓酒開口:“不怕。”

聞千書:“我沒怕。”

“嗯。”樓酒,“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她一面說,一面眼睛盯着高柏,看見他一路進了樓梯間,開着手電四處探尋片刻,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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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酒跟上去。

他們一路跑上樓梯,飛快穿過走廊,跑到安置幸存者的地方。高柏剛想開門,千書:“等等。”

她從樓酒懷裏下來,湊近看了看。

如果那裏頭混着還保有智慧的喪屍,那姜謠一個人怎麽可能牽制得了?

如果她能牽制,那麽那個有智慧的喪屍可能現在不在外頭。

那它現在在哪裏呢?

樓酒垂眸看一眼,又看聞千書。

聞千書點點頭,手指指外面,又劃向門的方向。

高柏不明所以,樓酒:“嗯。”

她拉開門,帶着他們兩人進去。

屋子裏面或坐或站,圍着十多個人,見到他們都驚恐地擡起頭,推推擠擠地過來問:“怎麽了?”

高柏與樓酒忙着勸撫安置,聞千書跟在樓酒身後,眼神一遍遍掃過面前的人。角落裏站着一個女人,也跟過來,似乎是要聽情況,她女兒貼在牆角,正發着抖,轉着眼,不知怎的,對上聞千書的。

聞千書盯着她看了片刻,彎眼笑了笑。

小姑娘打了個哆嗦,貼牆貼得更緊了,像是要把自己埋進牆裏。

2333:“……”

又一個人發現聞千書的本質了麽?

姜謠和尚辭的動作很快,尚辭去将大門關緊了,拿鎖鎖住,又去找姜謠一起把大部分喪屍引進了地下房間封起來,再将外頭零零星星的清理掉。

等他們回來時,兩個人都很狼狽,姜謠更是臉色發白,被尚辭撐着肩撐進來。

尚辭将姜謠放下來,讓她坐着,高柏去将門關好。

尚辭皺着眉,低聲說:“這裏不對勁,我們不能再耽擱了。”

他吩咐高柏與樓酒去将人分好組,好盡快離開。

尚辭側頭,看了看姜謠半撐在地,轉身在高柏腰上的食品袋裏頭找了找,拆出一塊巧克力,放在姜謠手裏,自己則準備再去看一看喪屍情況。

人群裏的女人垂下眼,突然聽到小孩一聲尖叫!

她周身一繃,被指揮着向前跑——然而還沒起步,後腦便被重重一擊,砸倒在地。

聞千書一手拿着砸倒女人的兇器——她剛拆下來的拘束器,一手握着才從女人褲兜裏摸出的小玻璃瓶,饒有興致地看了兩眼。玻璃瓶裏是猩紅色的液體,給封得很好,丁點氣味也沒有漏出來。

小女孩面目猙獰,猛沖過來。

偏偏聞千書頭也沒回,樓酒已然拎住她後領,把她摁下,另一只手一擡,扣住她擺動的兩個手腕,擰在一起。

一切發生得很快,幾乎瞬間。

女人沒被砸暈,還要擡頭,卻被聞千書腿一別,坐在了背上。聞千書壓住她肩背,兩腿分別踩實她雙臂,視線動也未動,還是盯着那個玻璃瓶。

人群驚慌,低聲吸氣。

燈光蒼白,泛着冷意。

夜色在窗外窺伺,蠢蠢欲動。

聞千書就這樣坐在夜色外,視線裏,燈光下,輕輕晃了晃手裏玻璃瓶。

她似乎不在意長夜,也不在意光明,更無所謂旁人的視線。

樓酒總覺得她身上有股游離在外的味道,像是天邊的風,路過一趟人間,看一看,停一停,吹一吹人間的花,便要走了。

那天與姜謠對峙時尤其明顯。

有那麽一剎那,或許就是手按着車門的一剎那,樓酒想,自己得留住她,把她留在五隊,不然她會走的。

她會走的——

就好像在樓酒不知道的時候,她已經走了很多次。

可是誰能留住風呢?

小喪屍猛地一掙,樓酒才回過神,發現自己手捏得太緊,快要嵌進她腕子裏。

女人瘋狂掙紮,牙齒咔咔作響,頭在地上狠砸,卻怎麽也起不來。

聞千書笑了笑,一手握着瓶子垂下,一手小指勾着拘束器帶子,食指抵在下颚,問:“兩個有意識的喪屍,你們不來看看?”

這話一出,觀望着的幸存者們連忙擠着後退。

只有尚辭問:“什麽?”

聞千書挑挑眉,咔嚓一下打開女人的拘束器,任由它掉在地。她手握着自己的拘束器,将手臂內側伸到女人眼前。沒有上防咬帶的手臂白皙細嫩,帶着人類皮肉特有的味道,女人眼立刻直了,張嘴要咬,聞千書卻握着拘束器翻個面,于是女人一口咬在金屬制的拘束器上,崩掉了幾顆牙。

尖銳的,撕咬用的犬牙落在地,不像人的牙齒,倒像是鬣狗留下的。所有人都看見了她落下的牙,她的嘴則被拘束器撐開,大張着,沒法閉合——卻也沒有冒血。

喪屍有血,但他們已經死了,所有的血都凝固在體內,不會再呈液态流出來了。

聞千書面不改色,将拘束器一拔,一扣,扣回女人臉上,接着再咔噠一聲,又将扣子扣好。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個喪屍,只有姜謠渾身僵着,直直看着聞千書的臉。

她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面頰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得幹淨。

但旁人的心思都在那個女人身上,沒誰注意到她。

尚辭與高柏也瞪着眼看,說不出話來。

尚辭反應快,迅速從醫院裏翻出全套拘束器,将她們從頭到腳捆得結結實實。小喪屍嗚嗚的喊,嘴裏罵罵咧咧,被尚辭撕了床單一團,塞進嘴裏,再套上拘束器。

倒是女人沒說話,一直面帶茫然。

樓酒:“普通的喪屍無法呼吸,聲帶沒辦法振動,也不能說話。”

樓酒看看小喪屍,又說:“那個小女孩,好像能控制她。”

尚辭皺着眉,又擡起眼,眼神掃過面前的幸存者。

“別看了。”聞千書知道他在想什麽,拍拍手站起來,把那個玻璃瓶給樓酒,“就這兩個,沒有別的。”

尚辭:“可是——”

聞千書:“沒有別的了。”

她笑一笑,道:“但凡有別的,小姑娘也不會把自己賣出來。”

那個小喪屍聞言,雙目赤紅,“嗚嗚”出聲,拼勁向前想去咬聞千書,手卻被捆着,動彈不得。

尚辭還沒松口氣,聞千書突然一驚:“啊,對了!”

尚辭以為她發現了什麽,立刻繃緊全身:“怎麽了?”

聞千書斜過頭,彎下脖頸看着身側,慢條斯理往口袋裏掏了掏,掏出一個煙盒:“你的。”

尚辭:“……”

2333幸災樂禍。

尚辭哭笑不得,招呼隊員一起去分車子,整理物資,準備離開。

姜謠坐在地上,仍然臉色雪白。她手裏捏着那一塊巧克力,沉默地看着聞千書。

聞千書向她眨眨眼,正準備張口,嘴裏就被塞了塊巧克力。

聞千書:“?”

那塊巧克力前半截在她嘴裏,後半截還包着紙皮,被樓酒就着這個姿勢剝開。

樓酒另一只手提着個新拆封的拘束器:“吃完了,去窗邊偵查。”

聞千書老老實實嚼了嚼巧克力,把剩下的也咬進嘴。

牛奶味的,好甜。

她擡手把拘束器戴起來,又跟着樓酒去了外邊。

2333不敢相信:“你怎麽這麽老實?你那架勢不是要找事麽?”

“是啊。”聞千書,“我就是想去搶她手裏的巧克力玩,她都快捏融化了——你不覺得聞起來很好吃麽?”

反正尚辭這個人表面吊兒郎當,實際相當妥帖,一直在留意這邊。聞千書真搶到手了,他一定會再多給姜謠幾個。

別問,問就是認真修複世界線,創造相處機會。

勤勤懇懇,愛崗就業。

然而現實是樓酒在前面飛,計劃在後頭追。

業務跟不上,崗位撒手沒。

聞千書:“唉。”

2333:“……”

姜謠本不想将太多人牽扯其中,可是聞千書衆目睽睽下把這事情一鬧,現場人人都知道有這種喪屍存在。尚辭也沒法管基地同這件事有無關系,只得将一切彙報上去。

他們開之前停在醫院的,幾輛運輸物資的卡車,這樣就能裝下更多人。尚辭與高柏檢查車子時,許多人都害怕得哆嗦,路也走不動了。

聞千書則笑眯眯地坐在樓上高處,腿從欄杆裏伸出來,懸空垂着。

姜謠跨了兩步,也坐到她邊上。

兩人一時無話。

聞千書頭也未轉,吹着風,晃着腿,乍一看像在度假。

姜謠也沒有看她,只是開口道:“怎麽發現的?”

聞千書料到她要找過來——畢竟聞千書漏了秦書的臉,而姜謠手裏有一張秦書的照片。

但她沒想到姜謠問的是這個。

聞千書笑了笑:“因為她裝作很怕我。”

樓酒:“裝?”

“裝。”聞千書道,“在這個時候,除了有理智的喪屍,誰還會怕一個‘搜查隊員’,怕成這樣呢?”

“但是既然有理智,她也該知道,她不能表現的這麽明顯。”

“我猜——她控制着喪屍進來,本來自己是能跑的,但是她母親留在人群裏,她還是摸了回來,想帶着她母親一起走,卻撞上了找過來的我們。”聞千書笑道,“她發現我看出不對了,因為我一直在找人。”

“她怕我發現她母親,幹脆咬咬牙,把我的目光引在她身上,好叫她母親逃出一命。”聞千書翻開手,看看自己五指,“于是我順她的意,對着她走過去,路過她母親的時候。”

聞千書扣了扣指節:“來了這麽一下。”

“我不知道這是什麽狀況,可她顯然是場內唯一的,嗯,怎麽說,高級喪屍?所以但凡裏頭還有別的喪屍,她一定會為了保住她母親,把對方推出去。”聞千書笑了笑,“但是人群裏沒有,所以她想自己留下來被抓,給她母親點掩護,好後頭再控制她母親跑出去。”

“她母親早沒有神志了,她也完全可以控制她母親,但她偏偏選擇暴露自己。”

“要命的人性。”聞千書收回腿,站起身,“您說是不是?”

姜謠喉嚨動了動,道:“信徒。”

她聲音太低太啞,聞千書都差點沒有聽見:“他們管這種有理智的喪屍,叫信徒。”

她想到那條暗無天日的路,她想到她喪失理智,紅着眼,流着涎水的隊員,她想到拽住她,将她救進屋裏的那對夫妻——姓秦。

後來她被摁住,眼睜睜看着秦夫人被注射了“神光”,完全喪屍化了。秦夫人有一雙鹿一樣的眼睛,屍化之後像是湖水幹涸,再沒有光彩。

天太暗沉,太暗沉了——

昏黃的晚霞,像是大片大片的血潑上去,褪色留下的印記。

姜謠站在廢墟上,聽見痛苦的慘叫,聽見幸存者悲哀的咒罵。她一步一步後退,有人溫聲細語,客客氣氣道:“姜隊長,來吧,接受信徒的擁吻,就不會再痛苦了。”

她看見秦夫人搖搖晃晃走過來,張開嘴,露出鋒利的尖牙。

她閉上眼,卻突然被對方抱住,一下跳了出去。

喪屍冰冷的懷抱,嶙峋的碎石斷板。

秦夫人護着她一路向下滾,斷板紮進她身體——紮進這個“有天資”“有理智”的新“信徒”的身體,終于将她紮得血肉模糊。

信徒介于人與喪屍之間,摔成這樣,是活不下去的——

“小書。”

秦夫人強撐着最後一口氣,擡起手,指尖夾着一小張照片,對着姜謠說:“小書。”

她睜開她鹿一樣的眼睛,就這樣哀求地看着姜謠。

看着姜謠。

姜謠一把奪過照片,轉身就跑。

“抓住她!”

姜謠咬緊了牙,發了瘋地向前跑,手腳并用地往外爬,然後在轉彎口,她撞見了秦先生。

沒有被抓住,本該跑出去的秦先生。

那個高大的男人一動不動,站在路邊,沉默地看着他變成喪屍的夫人。

他身上好多咬痕,衣服破開來,露着發黑的傷口。他看了眼姜謠,目光凝在她攥緊的手裏,凝在照片的一角,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

不等姜謠反應,他已經擦肩而過,邁步走向她身後。

步伐沉穩,器宇軒昂,他是這片天地最英俊的男人。

他就這樣看着他遠處的夫人,帶着溫柔又體貼的微笑,不像是去送死的,像是去赴約,赴一個尋常的、夫妻之間的約會。

腳下的路不再是染着血的黃泉路,是鋪滿玫瑰花的紅地毯。

紅毯的盡頭,躺着他心上人。

太低級的喪屍沒多少理智,也不聰明,全靠本能驅動。它們離信徒太遠後,立刻被新鮮血肉吸引,很快不聽控制,撲向了秦先生,暫時停止追逐姜謠。

這給她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姜謠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瞪大眼,卻只能看見鮮紅的血色。那一刻,她哆嗦着,甚至懷疑自己才是喪屍。

姜謠狠狠擰了自己一把,頭也不回地往外沖。

她一直往外,一直往外,手裏攥緊了那張照片,恨不得貼上心口。可身後的聲音如影随形,溫聲說:“姜隊長,好好考慮一下吧。”

眼前突然亮起車燈,燦爛的光直接迷了她的眼。她猛地擡起手臂,卻感到肩膀被什麽東西一咬——它們還是追上來了,還是追上來了——

再之後,她就喪失了知覺。

她聽見自己在啞聲道:“不——”

不要——

她不要成為“信徒”。

他們想要人類的聰敏與快樂,又想要喪屍的麻木與順服。

他們期待尋找一個平衡,而這平衡本身就是不存在的。

姜謠轉過頭,擡眼看着眼前的少女——她也有着鹿一樣的眼睛,今天摘下拘束器的時候,模樣與姜謠胸口藏着的照片一模一樣。

秦書。

秦夫人說,那是情書的意思。

她是他們的愛,是人世間寄給他們的一封情書。

姜謠覺得腦海裏一陣一陣嗡鳴。

那些封存住的疼痛好像是冰川,時不時要融出一溪流水,在她身體裏流淌,淹沒她心髒,讓她喘不上氣。

姜謠閉上眼:“是啊。”

“人性是會要命的。”

作者有話要說:

畢竟這是末世,姜謠會比前兩個世界的主角沉重一點。

然後因為信徒是私設,所以它的具體情況以及形成條件,會在後面解釋。

小喪屍為什麽要混進來,也會在後面解釋的~比心(1/1)

感謝在2020-08-14 15:23:10~2020-08-15 17:32: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也睡的很晚 2個;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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